待在上方的朱雀屏住了呼吸,神情期待卻又凝重,屬於神獸才能感知到的氣息逐漸壓在四周,卻壓不垮擁有返祖體質的馴獸師與神獸。沉重的威壓自法陣中陣陣傳出,時冷時熱,可施法的艾利斯眉頭都不皺一下,在黑白的視界中此時只有眼前的顏色值得他在意。
朱雀的心底的期盼逐漸的難以抑制。這感覺就像牠的同伴--卻又不那麼像。是不是可以再次成功?
可忽然艾利斯的眼神一凜,法陣外圍的圓陣轉動速度突然快了起來,原本不刺眼的光芒猛的放大,朱雀立刻反應過來卻什麼都來不及做,法陣已然爆炸,從陣內竄出的灰煙吞噬了馴獸師的身體。
「艾利斯!」朱雀訝異地喊了一聲,立刻飛進那團灰煙內拍打翅膀試圖將阻礙視線的煙霧打散。他不是不怕法陣內召喚出的東西所有的攻擊性,是此次的召喚已經失敗了,貿然衝進去也不會有任何危險。危險的是靠法陣最近的艾利斯。
煙霧逐漸散去,印在地上的法陣已然消失,剩下的是跌坐在地的馴獸師。艾利斯臉上漫著無奈的笑,疵牙裂嘴,轉頭看看擔憂的夥伴,揚起一抹有點勉強卻不失爽朗的笑:「我沒事,看來又失敗了。哈哈,果然不容易。」他說著,打算站起來,卻險些支不起身子。
「你……」朱雀啞然了一下。牠看著眼前的馴獸師,他的風衣已經破破爛爛,甚至學生服也破了幾個洞。而露出的皮膚上無一沒有傷口。除了流血之外他身上還遍布著大小不一的燒傷與凍傷,看得牠啞然。這還只是表面上的,不曉得衣服下又有多少傷。艾利斯這時才好不容易站起來,維持在臉上的笑有些艱難:「哦,這,得去保健室……。被反噬了啊痛死我了。」
「別說話了你快滾去!」朱雀的聲音沉得可以,甚至有些焦急的成分。艾利斯聞言扯扯嘴角,試圖在自己移動的時候不露出任何疼痛的表情,可沒走兩步就放棄了。艾利斯呼出了口氣,全身的疼痛讓他幾乎無法辨識方向,抬頭正想開口,朱雀就拍著翅膀出現在他面前,撇了撇腦袋:「這裡。」
「……謝謝。」不想再多話的艾利斯勾起了抹柔和的笑,拖著身子緩緩往保健室去。
藏不住心中的喜悅,艾德滿臉笑意為桌面上的盆栽澆水。
數日前回到自己的世界,讓兄長陪同自己到黑市逛了一圈,在遠離開之時,幸運地發現了眼前這稀有的藥材。
艾德趴在桌面上,伸出手指輕柔地撫摸著枝葉上鮮紅的花苞,如同得到心愛玩具的孩童一樣,臉上的笑容溫和得像是變了一個人。
保健室的門傳來被推開的聲音,處於毫無防備狀態之下的艾德嚇了一跳,趕緊站在身來,掛上一張笑臉,看向推門而入的人。
眼前人身上佈滿傷口,看上去狼狽得很,直覺性地看向對方的手腕,沉穩的藍色映入眼簾。
「啊、請先坐下吧。」
艾德這才回過神來,上前扶住剛進到保健室來的上位者坐到床鋪上,小心翼翼地抓著對方的手,以免碰到對方的傷口。
「請你稍等一下……」
並沒有詢問對方受傷的理由,安置好對方後,艾德快步走到房間一角的櫃子前,取出急救所需的用品,便回到床舖前,單膝跪在對方面前。
艾德上下打量著眼前人的傷勢,雖未致死卻絕對稱得上是嚴重,被衣服所掩蓋的部分大概也是佈滿了傷口吧。
自己對於眼前的藍階並沒有任何印象,提出此等要求雖有些許失禮,可對方身為上位者,自己也無法馬虎了事。
帶著些許猶豫,艾德張了張嘴巴,小心翼翼地抬頭看著對方。
「能請你把上衣脫掉嗎?」
意識因為痛楚而格外清晰,這讓艾利斯有點困擾,他寧可自己頭一歪昏死在保健室。一如往常的沒去在意對方的階級,畢竟再怎樣都看不到顏色。
聽了老師的話面色除了勉強撐起的笑容以外添上了糾結。雖然知道脫掉上衣是必須的,但……很冷啊,對其他人是常溫的溫度對他來說就是會冷,更何況他還披著風衣,這不是很像暴露狂嗎。
不過到底受傷的還是自己。為自己的形象擔憂了一下,艾利斯還是決定乖乖照做--卻發現似乎不順利,因為一抬手身上的傷便傳來劇痛,差點讓他哀號出聲。
哦,真是不妙……瞄向在窗外樹梢待著的朱雀,隼瞳沒有一刻離開他,銳利的視線扎在他身上,卻不是望著獵物的神情,而是擔憂。
苦笑了下,艾利斯收回那看似有意無意的視線,望著眼前的人,他的嘴角勾起柔和的笑意,卻犯了點苦澀和歉意,有些不好意思道:「可以請老師幫我嗎?實在……很痛。」
「……好的。」
就算在保健室待了4年,幫忙脫衣服這種事還是尷尬得要命。
臉上的笑容與答覆雖有些許遲疑,艾德依然乖巧地點了點頭,遵循眼前上位者的請求。
伸出手脫下對方的披風,而後將手移至襯衫的鈕扣,一顆一顆地解開,同時觀察著對方的反應,動作謹慎卻略嫌緩慢。
眼前人似乎處於連抬手也有困擾的狀況,艾德只好站起身,彎下腰靠近對方,過近的距離使艾德不由得地別開視線往下看,盡量輕柔地為對方脫下襯衫。
艾德心裡不禁鬆了口氣,總算是脫離了這個尷尬的狀態,抽身掛上笑臉打算開始為傷口進行消毒處理,卻注意到對方的臉色有點……奇怪。
艾德眨了眨眼睛,微微歪過頭道:「……會冷嗎?」
上衣被褪去,露出精瘦卻白皙的上身,儘管此時佈滿了大大小小的燒傷或凍傷。雖然過程會痛,但對方已經做了職責之外的幫忙,所以自己也沒什麼好抱怨的。只是還是有點憂傷為什麼會傷到連抬手拉個風衣都有困難。艾利斯很少會將上衣脫掉,除了洗澡之外,況且洗澡也是用熱水所以並不困擾,但這下真的……
「冷。」一臉陰鬱道,嘴角勾著笑卻不免慘淡:「真的會冷。」懇切地說著,努力停止發顫的身體。
「雖然不清楚幫助有多大……但我開一下暖氣吧?」
聞言,艾德放下了手上的器材,啟動保健室內的暖氣系統,希望能作出些許改善。
回到對方身邊,艾德取起方才放下的消毒器材,朝仍覺寒冷的人微微鞠躬,跪下,以鉗子夾住棉花球,輕輕地把沾著消毒酒精的棉花球按在對方的傷口上,受到酒精的刺激,對方的筋肉明顯蹦緊,艾德抬眼看了看對方,又低下眼繼續進行消毒: 「我會盡快結束,請你……忍耐一下。」
畢竟不清楚對方的種族為何,只能採用最原始的處理方法。
開了暖氣之後氣溫雖然沒有立即升高,但也並非全然無用。更何況對方肯做到這份上,艾利斯就很感謝了。對方走了回來之後朝自己輕輕的鞠躬,雖然只是小動作卻引起了他的困惑。只是隨後的疼痛讓他沒辦法探究下去,抿了抿唇繃緊身子試圖壓抑痛楚,反正習慣了痛感就會好點了。
果不其然,沒有多久便不覺得有先前那麼疼了,這才能好好打量對方。法陣失敗爆炸不是第一次,但以往的都是小傷,放著一兩天就好,這麼重的傷還是頭一次,只得來這裡治療。所以艾利斯從來不知道保健室老師是這麼年輕的男性,只是……不曉得為什麼有點,小心翼翼?
艾利斯眨了眨眼,無色的視界映出對方認真的神情:偏陰柔的面貌帶著溫柔,垂下的眸子幾乎被顫動的睫毛遮掩,唇瓣輕抿。
看起來是那樣的親和,卻帶有距離感。
隨著時間的流逝,眼前人的臉色亦較先前放鬆得多。見狀,艾德朝對方露出了一個溫和的笑容。
手中的鐵盤子亦快要放滿了沾著白色液體的棉花球,上半身傷口的消毒處理總算是告一段落。
艾德舒了口氣,目前自己可見的傷口都消毒過,剩下的就是……
「……請問,下半身也有傷口嗎?」
語氣帶著點尷尬,艾德並不敢抬頭看見對方的反應,只是低頭整理著消毒器材,等待著對方的回應。
聞言才回過神,發現上半身的傷口已經清理完畢。這才意識到自己盯著對方瞧似乎不太禮貌,一邊慶幸沒被發現,一邊又有些可惜沒被發現。
「下半身--沒關係,我可以自己來的,謝謝。」聽到對方略顯尷尬的聲音艾利斯溫和的回應,聲音也有些不好意思。
忽然艾利斯話風一轉,聲音添上疑惑和好奇:「話說老師,你為什麼都不正眼我?」他輕輕低身湊近對方,臉上一抹溫煦的笑,毫無雜質、好似感覺不到身上傷口痛楚的笑容。
「因、因為我在處理傷口啊。」
對方突如其來的問句使艾德嚇了一跳,愣了一下才趕緊抬起頭,掛上一張笑臉回答對方,同時雙眼直直地看著眼前人,生怕一移開視線就會惹得眼前人不快。
可被那張真誠的笑容凝視著,艾德開始感到不太自在,不禁產生了逃跑的想法,猛然站起身,艾德嘗試轉移話題:「請問需要替你包紮嗎?」
「啊,說的也是……至少現在有看我了。」艾利斯笑了笑,而對方不知怎麼的慌忙的站起身--儘管掩飾的很好,但的確是慌忙。啊,不會嚇到他了吧?說起來為什麼會嚇到?自己有這麼可怕嗎?
艾利斯看著對方的目光多了些好奇和打趣,不知怎麼的覺得這個老師很有意思。「當然好,麻煩老師了。」相處的時間能多點是多點嘛。
「那麼,請你稍等一下。」
轉過身去取包紮要用到的東西,艾德暗暗舒了口氣,才回到床邊,朝對方露出溫文的笑容,拿起繃帶準備為對方包紮身上的傷口:「「失禮了……呃。 」
拿著繃帶的手久久沒有動作,艾德上下打量著眼前人滿是傷口的身體,猶豫著該由哪裡入手包紮。
總不能包成木乃伊吧。
意識到對方的難處,艾利斯倒不覺得有不妥。他理解的笑了笑:「沒關係,就包紮吧--反正應該會很溫暖。」雖說到時候繃帶外是外衣,看起來像胖了一圈……不過有風衣擋著也沒差啦。
他好像感受到窗外朱雀投射過來關懷的目光了。
「不過我不會包紮,所以得來保健室換繃帶喔。」含笑朝對方這樣開口,眼帶溫柔。
聞言,艾德臉上的笑容一僵,雖說眼前的藍階看上去尚算溫柔,可與上位者相處這種事,還是能免則免。
話雖如此,艾德也很清楚階位比對方低的自己沒有拒絕的權利……何況這是自己的職責。
「好的,在痊癒前我都會為你包紮。」
朝對方微微鞠躬表示了解,艾德才走上前,兩手穿過對方脇下,姿勢如同正在擁抱對方,開始為人包紮。
潔白的紗布漸漸遮掩住傷口,一層一層的遮掩起慘不忍睹的身軀。
抿著一抹笑靜靜地讓對方挨在自己身邊包紮。關於這位老師他的心中漸漸明白了什麼,但卻無法果斷的下定論。反正在傷痊癒之前似乎每天都會跑保健室,他有很多時間可以觀察對方。
待傷口包紮完,艾利斯總算覺得溫暖點了。他瞧了瞧上身的紗布,勾起一抹笑容抬頭看離開自己的人,鼻間殘留著清淡的藥草味:「我是艾利斯。艾利斯·索德爾,老師呢?」艾利斯溫和的問道。
藍階的艾利斯·索德爾。
在心裡默念著對方的名字,牢牢地記住眼前上位者的名字,艾德掛著淺淺的微笑回應對方:「我是艾德……艾德·卡頓。」
放好使用後的包紮工具,艾德拿起一開始為對方脫下的襯衫抖了抖,兩手抓住衣領的兩端,一副要為對方更衣的模樣。
「嗯,拜託您了,艾德老師。」聲音含笑的說著,望著對方的眼神如初秋陽光般溫暖而輕柔。見到對方要為自己更衣的動作之後連忙把手臂抬起來方便人辦事,可一抬手卻讓自己不禁蹙眉,但那抹不適卻稍縱即逝,掩飾在一貫溫柔的笑意之下。
雖然不太舒服但還是忍忍吧,別麻煩對方了。
對方抬手的動作顯得生硬,看來是活動時牽扯到傷口了吧。然而對方依然帶著笑容看著自己,艾德眨了眨眼睛,不發一語,勾起唇角為對方穿上衣服。
「好了。」
帶著微笑,艾德伸手為對方整理其衣領,又再出口叮囑:「若是覺得癢的話就把繃帶拆下來……另外,今天不能碰水。」
還是給對方添麻煩了。無奈的勾了勾嘴角,卻好好的掩藏在溫暖笑意之下。任對方理了理自己的衣領,他覺得艾德很溫柔,卻和自己的溫柔相去不遠。
「好的,謝謝老師。」他開朗地笑了起來,儘管疼痛仍微微欠身道謝,緋紅的眸子裡盈上了光彩,粼粼地看著對方,彷彿身上的傷都是莫須有的。
「那麼我明天再來,告辭了。」說著移動腳步朝門口走去,還不忘笑著揮了揮手道別。
「再見。」
跟上對方的腳步為對方拉開大門,露出彷彿鬆了口氣似的燦爛笑容,艾德微微鞠躬,朝對方道別,直至完全看不到對方的身影才旋身回到保健室中。
把放在床上的包紮用品放回櫃子裡,艾德滿腦子都是方才笑容可掬的學生。
名為艾利斯的藍階,似乎是個……頗為溫柔的人。
「也許會是個好人?」把包紮用具放回排列得整整齊齊的櫃中,艾德歪過頭,小聲地拋出疑問,其後又笑著搖了搖頭,否定自己顯得略嫌天真的想法。
「怎麼說也是個上位者啊。」
關上儲物櫃的門,艾德看了看掛鐘,拿起放在桌面上的教科書,替空無一人的保健室上了鎖,前往大學部,準備授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