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後的人似乎昏睡了過去。
目民稍微轉過身看了一下，確認劉子祈呼吸勻稱的睡著，拿起一旁的斧頭並將手臂放至正前方擺好。

紙條上說著『必須提供兩隻半截手臂』。
用沾滿血漬的繃帶撫拭過斧刃，銀白色的斧頭照映著自己毫無波瀾的瞳孔，單手舉起斧頭，毫無任何雜念的揮砍下去。

將兩截手臂以及斧頭放至欄杆的另一頭，一一排列好後坐回到原本的位置，看著時間即將歸零。

狼狽的徐子芊在房門打開後，帶著僥倖與罪惡感詢問看起來在休息的劉子祈是否需要攙扶前進到下一間房，她看著男子蒼白的臉龐而對方搖頭婉拒。

她無語也無法說出什麼正確的話。

「對不起......」她說「真的很對不起。」眼淚隨著她低下頭的姿勢掉落在地。在多的對不起都不能改變對方少了一隻手臂的事實，她心知肚明。雖然剛才大鬧喊著自己是自私的大人，如今那股罪惡感就像是藤蔓般緊緊纏繞在心中的某個區塊。
「那我先過去了……劉先生，你也要快點。」說出跟幾乎和離開第一間房時一模一樣的話，徐子芊轉身離開充滿血腥味的房間踏入另個空間。

這個房間只有被分成左右兩側各三台看起來像電話的東西在，沒有前一間房的鐵欄杆意味著待會大家將處於同個空間之中，不過這些都不重要了，跟誰在同個空間這種事情沒有意義了。
經過剛才的犧牲關卡之後她終於明白依賴誰都沒有意義，這裡沒有人想犧牲也沒有人可以依賴。

走上前閱讀紙條後，她挑了編號乙的電話，伸手撫摸那枚閃爍著紅色數字的徽章等待其他人選擇結束。

背對著目民及劉子祈，在聽到第一聲斧頭入肉的聲音及聞到濃烈的腥味後便緊緊摀住耳朵，直到看到眼前的房門打開為止才放下雙手。

看到下一個房間內的電話，葉稚眼睛一亮，繞過葉仁輝往前走了幾步，猶豫了一下，回頭一看，看到地上兩條半截手臂及劉子祈消失的左手，好不容易停住的眼淚又流了出來。

將視線轉回來，看到徐子芊已經選了一個電話站好，雖然之前被對方嚇到，但還是快走到對方身邊，選了靠裡面的電話，努力墊腳伸長手把電話撈下來，想按119叫救護車的時候才發現上面沒有數字按鍵，取而代之的是一個「甲」字。
不知道該如何是好，葉稚一臉茫然一邊流淚的看向上個房間的方向。

——他討厭成人
但這不代表他會想在他們身上加諸真實的傷害。
葉仁輝此時怔怔望向一地鮮血，讓鐵鏽味慢慢腐蝕肺部。他感到噁心，感到恐懼，感到疼痛，感到……
「這遊戲果真是瘋了。」
他說。

「喂。」
只有一分鐘。
他往欄杆喊了聲。
然後頭也不回地，踩過那片比自己曾纏繞在脖子上的色彩還要斑斕的地面，進入孩子的視線裡。

不發一語的盯著眼前的血腥執行，沒有轉過頭的原因是不想逃避這樣的場面。
看到通往下一關的鐵門開啓，起步走向。
看看從另一邊的房間可不可以繞到他們那側吧，失去了一隻手臂可能需要別人攙扶。

「……。」
「站得起來嗎？」看著劉子祈蒼白的臉，這房間就剩他們倆了。

依然沉浸在方才夢的餘韻中，不，不是夢，而是從來到這個地方以來，一直不斷以不正常方式佔據自己腦海的回憶。
一段在此時的情況之下莫名出現的回憶，極度痛苦而又無比愉悅。

「...沒關係，」迴避了目民關心的視線，在手臂的疼痛與某些尷尬的身體反應交雜之下，不太想要與對方有直接的眼神或肢體接觸「我自己可以。」
快速地套上衣服，在習慣的動作之下，空虛的左手有著強大的違和感，卻也沒時間去為此感到沮喪。
有些搖晃的站好，轉向身旁的目民點頭示意「走吧。」

看著劉子祈雖然少了一隻手，但還是能將衣服好好的穿上，真不知道該誇獎對方的熟練還是某方面的適應。
點了點頭，隨著人的腳步進到下個房間。

一進到新房間看到紅著眼眶的徐子芊愣了一下，隨即轉過身看著從另一扇門走來的劉子祈。

和葉仁輝對到視線，葉稚等對方走近一些後舉了舉手中的話筒。
「它、沒聲音……」這樣就不能打電話給119也不能打給媽媽了……

「沒聲音很正常……」可能是因為剛才使勁哭的關係，現在的她說話聲音有些嘶啞，「上面寫了要把徽章放進凹槽才能用……不是聯絡外界的電話就是了。」說著說著，將外套上的徽章取下放進凹槽內。
「像這樣放進去就行了。」

「……」經過前面那間房，葉仁輝感到自己確實是累了，他伸手拍拍小孩的腦袋，將子芊的話語聽在耳內。
「...不怕哦...無論發生什麼事情都會保護你的。」

「謝謝、哥哥⋯⋯我不、怕。」
我也想要保護大家⋯⋯
悄悄下定了決心，然後把衣服上的徽章拿下來，學著徐子芊的動作把徽章放入放進凹槽內，把耳朵湊近話筒。
「⋯⋯你好，我要、找、醫生、哥哥，或、姊姊？」

「……」一語不發看著葉稚對話筒說話。
明明就說了不是通到外面的電話的，就算幸運接通也不可能叫來醫生。
這種要人砍手腳的「遊戲」怎麼可能會有醫生在呢。
「電話，不是全部的人按照指示的話不會接通的。」把視線移到葉仁輝身上短暫停留，又移到還沒選擇的其他人身上。
「只有照做才知道這關到底要幹什麼。」

「……所以選擇就是了。」
還是覺得這女人真煩。
葉仁輝又再次拍了拍葉稚的頭安撫，同時也是舒緩自己焦躁的內心，隨後走向一旁無人的電話亭站定。

「你們呢？不快點選擇的話時間不會等人的。」看著自從全員都進來後就不斷倒數的數字，徐子芊問。
「拖到時間結束的話，剛才的交易都沒有意義了……」把手砍掉或是用分數換取喘息空間這交易。
最後小小聲說了句「簡直是白忙一場」。

踏入房間同時也聽到了徐子芊對著孩子做出對於這次房間規則的解說。暈眩的感覺仍在，連帶的疲憊感有力的說服了自己放棄去讀取紙張上的訊息，一語不發跟著其他人一樣選了個無人電話筒並來到面前，掏下了方才別至胸前沒多久的電子徽章，安放於話筒上的凹槽中。

看著劉子祈雖然因為方才大量的失血，臉色顯得有些蒼白，但這似乎並不影響他的神智和動作。
基於尊重和顧及男性的面子，目民轉過身不打算攙扶或主動提供協助。
走到門邊閱讀完紙條後，便站到剩餘的電話前，將徽章取下放入凹槽中。

看著子祈還能行走便悻悻然的掉頭走向最後一個空著的電話前。
跟著他人的動作將徽章放上凹槽，拿起話筒貼上右耳，將左手蓋住其下方。
啊，光想到說不定有人用過沒消毒就起雞皮疙瘩啊。

拿起話筒卻沒有馬上湊到耳邊。
紙條上寫了全部的人把徽章放進去才會進行下一步，似乎就只剩下葉仁輝沒有把徽章放進去。
「葉先生，徽章。」她說。

「...」拿起話筒的同時，摘下徽章塞入凹槽。

將話筒湊到耳邊前徐子芊覺得自己的心跳有些快，不是雀躍期待而是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事情的緊張讓心跳加快。

就算哭過了，真的認命奉陪接下來的「遊戲」，心底多少還是會抗拒未知的事情。
深呼吸將話筒貼在耳朵上，沒有預期中的人聲出現，話筒傳來的是某種打擊樂器的聲音。
難道這就是指令嗎？在她想開口詢問前電話那端的聲音戛然而止，話筒的另一端再也沒有任何聲音出現。

「喂？」下意識開口想試試能不能得到回應，卻只有連個嘟嘟聲都得不到的寂靜回應徐子芊。
她放棄去尋求話筒另一端再度發出聲音的可能，掛上話筒後決定等其他人說說自己聽到了什麼。
如果他們願意的話。

看著其他人都將徽章放入凹槽，便將話筒湊到耳邊，屏息的聽著裡頭會傳來什麼訊息或聲音。
或許是時間點問題，話筒裡並沒有任何聲音，正當目民疑惑準備拿開時，有些喑啞充滿變造過的電子音突然的傳了出來。
「————、」

聽完另一頭傳來的訊息，目民臉色有些不悅的將話筒放了回去，並拿起徽章別好。

『...看看你旁邊，那個，討人厭的，女的。』
話筒那端響起有如預先錄好的字詞所組成，怪腔怪調的嗓音。
『她的任務，是，殺掉，接聽，戊，的，女人。』

『喀搭、』
電話逕自地接通又逕自地掛斷，葉仁輝默默掛上話筒，視線往隊伍裡頭唯二的女性掃去。
－－告訴我這些是要幹嘛。

隨她們去吧。

剛接起來沒多久就從另一頭傳來聲音。
夾雜著有些戲謔的嬉笑聲，傳遞給自己訊息。
「嘻嘻嘻，編號戊的人～任務是殺死～接聽編號丙的人～呦～嘻嘻嘻～～」
還沒完全反應過來對方的意思另一邊就沒了聲響。

「......喔呀......」定睛看了看自己的電話上的編號，是己。
恩恩～反正都不是有關自己的事情那應該是無傷大雅吧？
興致勃勃地探出頭想看看其他人的編號。想知道誰是倒霉鬼丙。

在大家都將徽章放入凹槽後，話筒終於傳來聲音，葉稚認真聽完之後，驚恐的將話筒丟開，話筒撞擊地面的聲音在房內格外刺耳。
葉稚下意識的就想找葉仁輝，於是越過徐子芊，撲上對方的腰，臉色蒼白。
「電話、要我、殺、丙⋯⋯」撲過去的時候瞄到了葉仁輝電話上的編號。
「我、我不要、大哥哥、不會、動⋯⋯」眼淚再度開始匯集，葉稚緊緊抓著對方的衣擺，手顫抖著。

「欸？」這回真的是愣住了。
隨後他彎下腰摸摸葉稚的頭安撫，「沒事沒事...我好好的，吶？」

－－該死，真想殺了這樣刁難小孩的傢伙。

葉稚還是緊緊抓著葉仁輝的衣擺，努力忍住不讓眼淚落下，慢慢的點了點頭。

頭依然因暈眩而嗡嗡作響著，側過身以右肩為支點靠在電話右側的牆上，有些不情願的拿起了電話的聽筒，在胸口認真的來回擦拭了幾回，才放到耳旁側耳傾聽。

『－－－－－－』聽筒的另一端響起了無機質的男聲，預錄的話語破碎的連接起來，形成了一種既詭異又不舒服的氛圍。
儘管傳達的內容似乎是無傷大雅又缺乏邏輯，但卻在掛上聽懂的單音之時，像是走向死鐘喪鐘的絕響，敲起了不祥的漣漪，讓人猶如蟲子在皮膚底下爬行一般，令人發毛。

「…你們都聽到了什麼？」總歸還是好奇，尤其是葉稚的內容。

「...」一副打算先等其他人開口的樣子。

「……樂器的聲音。」
對於葉稚收到殺人指令的當下有些懷疑自己這樣說誰會相信。
把徽章從凹槽那取回別上衣服，徐子芊有些疲累的坐下，「就只有這樣而已。」

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鬆開抓著葉仁輝衣擺的手，仔細回想自己聽到的內容。
「有人⋯⋯好像、是、巧虎？要我、殺掉、丙，不然、扣、三分⋯⋯」電話裡聽到的聲音跟幼稚園休息時間會放的卡通裡的主角聲音很想，可是好孩子巧虎才不會說這種話，一定是壞人假扮的！

看到徐子芊收回徽章的動作，葉稚走回電話前拿回自己的徽章，想別回胸前但是失敗了幾次後便改成別在衣擺處。

「…話筒指示我必須保護編號甲，」不假思索的選擇隱瞞真正的訊息。「直到房間十之前，否則扣分。」
疲憊地低下頭，不祥的預感趨勢自己打出安全牌，雖然不清楚這樣是否會帶來什麼樣的後果，但就當下來說並不認為如實以告會比誠實透露需要保護的對象來得有利。

「啊呀，我聽到的是～編號戊的人任務是殺死...」眼神從目民輕輕的飄到葉仁輝身上，咧嘴一笑「編號丙的人喔。」
雖然不知道其他人會不會造假消息，但他相信自己的訊息在他人耳裡聽起來也很虛假吧。

對警察的話語愣了一回，然後看向目民。
「...哼。」戒備似地盯著。

「不，我聽到的指示是要我殺了乙。」對於葉仁輝警戒似的眼神毫不在乎，無所謂的聳了聳肩。
不管那邊是要自己做什麼，至少目前不想對任何人動手。

「我聽到的可是反過來呢。是那個女的要殺妳。」葉仁輝挑起一邊的眉頭說到：「情報亂七八糟的，也許我們之中有誰說謊好完成任務吧？」

聽到目民的話瞬間瞪大眼睛。
她記得自己剛才挑的電話上頭寫了乙，如果條件跟葉稚提的一樣那按照上個房間的交易看下來……
摸了一下自己的徽章，上頭的數字仍顯示著數字五，到了必須交易的時候就會剩下三分吧。
這點目民也一樣。那剩下三分又不把自己殺掉的話，對方的分數是會歸零的。
「所以……目民小姐會把我殺掉嗎？」失笑出聲，她覺得好累。
「我真的只有聽見音樂聲，連殺死人和不殺死人的條件都是聽你們說我才知道。」

「不會。」皺著眉頭看向徐子芊，看著人摸了摸自己的徽章，這也到提醒了自己關於分數的部分，稍微思考了下怎麼說才不會又讓對方情緒激動起來。
「至少我不想這麼做。」

「不想這麼做……」但是什麼時候會想這麼做就很難說了吧？她這樣想但是沒說出口。
這裡沒一個人的話是可以相信的啊，徐子芊。
「遊戲才不會管個人意志。」她覺得至少要做好最壞的打算，「被殺死的可能性是存在的」這種打算。
閉上眼睛感覺到強烈的酸澀，大概是哭過頭的緣故。
「我能相信這些話嗎？啊啊、大概不行。我現在不行。」自顧自說了一些話之後陷入沉默，似乎沒繼續開口發言的打算。

靜靜的聆聽著眾人的對話，不發一語的靠著牆閉幕養神，大量失血所帶來的後遺症依然持續影響著思考，聽進的聲音在腦中迴繞記錄著，卻還無法多加去思考其中含意。
就在意識即將再次隨著周公的邀約而去時，直到被子芊乾澀的笑聲吸引了注意而再次睜開眼睛。

看著陷入沉默中的子芊因挫敗而垂下的肩膀，疲憊的嗓音帶著微微的哽咽，嬌小的身軀被巨大到彷彿肉眼可見一般的絕望逐漸壓垮。
在所有人之中，除了孩子之外最不可能撒謊的就是這個看似柔弱但卻意外堅強的女人。

就像是他一般。
『子祈，你給我聽好，要是哪一天你離我而去，我會殺了你的。』他高傲的抬起頭，以憤怒和無盡的傲慢掩飾早已泛紅的眼眶，明明因站在雨中冷得渾身顫抖，卻用力地揮開了自己想為他撐傘的手，任由被打落的雨傘落在兩人之間。
『而我也...』輕柔的聲音被大雨抹去。

緩慢來到子芊身旁，既沒開口也沒看著對方，僅是將手輕輕的放到了徐子芊的肩膀上。
雖然不知道其他人是怎麼想的，至少自己不願意因指示傷害到這個人，希望在這樣的情況下多少可以傳達些善意給她。

肩膀被人碰觸的瞬間徐子芊輕微地抖了一下，她能感覺到有人靠過來，但是被碰觸卻在預料之外。所以她把仍佈滿血絲的雙眼睜開，轉頭往肩上看去，落在視線中的是男性的手掌輕輕搭在自己的肩上。
手掌的主人是不久前犧牲手臂的劉子祈。
將頭微微仰起看見對方仍是蒼白一片的側臉時，徐子芊心裡突然五味雜陳了起來。
自己是這麼沒用，沒用到需要一個傷患來安慰自己。

「謝謝你……」就算覺得這裡沒人能信任，還是難掩那種類似感激的情緒，「我沒事情……劉先生你去休息吧，你可是傷患啊。」
獨自在內心嘆氣，現在連勉強笑一下都辦不到。

算了...反正目前看起來也沒人真要動手吧。
葉仁輝先半跪將孩子衣襬的別針拿下，替他重新別在胸前，隨後摸摸葉稚的頭，走到計時器前以腳尖拍著地板等待倒數。

「謝、謝……」
看著葉仁輝幫自己把徽章別回胸前，葉稚道了謝，便靠著牆席地而坐，想休息一下並且冷靜自己有些不安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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