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誕節，回家一趟後又搭上第一班列車回到學校參加舞會是曼森堂兄弟每年的習慣，儘管堂兄弟三人都不是非常喜歡跳舞的類型。過去三年幾乎都待在用餐區附近觀看同學們跳舞的羅蘭與里奇今年也不打算改變自己的習慣，但今年的伊凡一改往常和紅髮聒噪友人宛如連體嬰的模樣，他介入里奇與羅蘭之間的默契，在幾人步下火車時邀請了里奇作為自己的舞伴。

——這就是為什麼現在他們會有模有樣地挽著彼此的手步入舞會現場。
身高並不算高的里奇整整比伊凡高了將近十公分，嬌小的伊凡挽著里奇手臂的身影就像是個稱職的小女友，而羅蘭則像被下了跟隨咒語般緊隨在後。

「羅蘭不找自己的舞伴嗎？」站在舞池邊，伊凡維持挽著里奇手的姿勢回頭笑看著自己的哥哥：「還是想要跟里奇跳舞？還是想要跟我跳舞？」

「都不想，」看著用餐區裡的人，羅蘭語氣有些懶散，但步伐仍與兩人有著緊密的距離，他仍然不懂伊凡為什麼突然的來了這麼一個提議——雖然伊凡本來就是這種個性，但羅蘭仍然沒有放棄勸說伊凡打消主意，儘管他不認為向來頗有主見的伊凡會理睬。

「里奇不會跳舞，伊凡，你可以找別人……比如我，或者、其他人。」

「嗯——反正每個人一開始都不會跳舞嘛？現在不找里奇跳的話，里奇大概只會在柱子旁邊站一整晚吧？」鬆開里奇的手臂，伊凡伸手拍了拍對方皺起來的衣領，接著再度對羅蘭露出笑容：「明天我可以跟你跳喔？」

「我不想要連續兩天都跳，」語氣逐漸恢復成平時有些無所謂的模樣，但臉色仍然沒有太大的改變，越過伊凡，羅蘭看著里奇的眼神更暗了幾分。
雖說平心而論，羅蘭的確擅於隱藏自己的情緒，但是在伊凡面前，這份擅長似乎一點用處也沒有。

「說起來，你今天的身體沒有問題嗎，伊凡？」伸手勾住了差點就打算在曲子中途進入舞池的弟弟，羅蘭頭往旁歪，用著相當專心的眼神上下打量著伊凡：「你知道你不可以太激烈的運動，我認為跳舞有點……不怎麼算是溫和。」

「我覺得我從來沒這麼好過。」伊凡眨了眨眼，挽著里奇的手緊了幾分：「爹地給了新的藥——大概是這個的關係吧？換好禮服的時候又吃了一次，一份也不差，貝爾盯著看的——你今天忽然好關心我？」

接就好像真的非常感謝羅蘭似的，伊凡空出一隻手拉住羅蘭的領子，引導自己的哥哥彎腰：「我想我應該向媽咪或是艾德溫或是貝爾那樣親個臉頰？我要把這個寫進信裡，羅蘭最近想要什麼？」

順著那一點也不重的力道彎下了腰，羅蘭光是聽見伊凡要寫信給兩人的母親（或者父親）替自己要點什麼就覺得驚悚的背後一涼。

「我什麼都不需要。」羅蘭在聽見貝爾這個名字的同時，思考了一會：「還有那個貝爾，沒問過你為什麼吃藥？」
正常人都會問的才對，伊凡三不五時也會突發性的發作，若是自己沒注意到的時候，那就理應是那個伊凡口中很擅長照顧的貝爾納多在幫忙。

「沒有喔？因為我一開始就說清楚啦。」進距離盯著羅蘭的綠眼睛，伊凡在對方沒來得及退開時親暱的湊上一個頰吻，接著才鬆開羅蘭的領子。

第一支舞的樂曲已到尾聲，伊凡回頭瞥了眼開始慢下來的人群，接著對著羅蘭嚷道：「但是我們已經錯過第一支舞了……真是的，這樣的機會明明不多——里奇會介意嗎？」

始終像是人偶一樣呆站在一旁，對於自己堂兄弟的互動不做任何表示的里奇輕輕搖了搖頭，他的金眸淡淡地掃過羅蘭的臉頰。

被冷不防偷襲的羅蘭一點也不訝異伊凡會這樣做——印象中，他記得更小一點的他們也時常這樣跟對方玩耍。

雖然很在意伊凡對貝爾納多說了那些實話後對方的反應，但羅蘭並不想特別深入於伊凡的交友關係，某種直覺上，羅蘭一直覺得從雷文克勞看去自己弟弟與那名男孩的相處就像看見了媽媽與伊凡的各種寵溺。

「你們本來也就不是約好的舞伴，」等伊凡一離開自己後，羅蘭慢吞吞且笨手笨腳的整理起領子，一面把眼神對上了那只單眸，挑眉好奇的問：「所以……里奇想跳？」

里奇不明顯地皺眉，他低頭看了一眼伊凡，而伊凡只是回給他一個笑容。

「……想。」有些困惑，但里奇依舊慢慢地回答了。他很少有所謂的「想」或是「不想」，但伊凡現在領著他打算把他推入那些從前只是看著的人群中，舞池邊的視野是前所未有的新鮮，他開始不自覺地感受到期待——如果說，這種會不斷想像下一秒的自己，胸口微微發熱的喜悅感就是期待的話。

儘管羅蘭的阻攔讓他有些猶豫。

或許因為里奇幾乎沒有這樣說過自己想或不想。

因為不是自己預期的答案，羅蘭僵在原地的被迫認知了某種無法掌握的事實，他突然覺得腳上剛買的皮靴靴尖有些痛，無法專心的思緒忽然都這麼凝聚到了前端，短促的吸了一口大廳裡過於歡樂的空氣。

「那去吧，你跟伊凡，正好歌曲又要開始了。」想把里奇的手抓住拉到角落去問出為什麼里奇會回答出這樣答案的羅蘭綻開了笑，就跟平常一樣對著里奇溫柔的拍了拍頭：「小心腳不要踩到伊凡。」

伊凡看著折騰了好一陣子終於放棄阻攔的羅蘭，嘴角上揚的弧度沒有絲毫改變。他並沒有因為羅蘭的同意而立刻像勝利的孩子一樣帶著戰利品離開，而是搔搔下巴做出思考的模樣，接著鬆開里奇的手臂繞到自己的舞伴背後。

「難得里奇有想要做的事情。」他愉快地說著，雙手自里奇背後繞出，捉住了里奇的手腕像擺弄玩偶一樣操控著里奇舉起手：「不該留給我才對，我把人還給你——羅蘭跟里奇去跳舞嘛？」

清了清喉嚨，他試著轉動里奇的手腕，讓里奇朝著羅蘭伸出掌心，接著壓低聲音模仿里奇：「一起去跳舞吧……羅蘭？」

看著里奇被伊凡握著的柔軟掌心，羅蘭覺得自己頭真的很痛——要命，艾德溫跟媽媽以前到底怎麼應付他的。
羅蘭搞不懂伊凡，他從以前就不能理解伊凡到底有什麼怪癖，或者該說他不懂伊凡的任何邏輯，而這一次想必又只是一次伊凡的好奇引起的也說不定。

「不要任性了。」在樂團重整旗鼓的同時，羅蘭順勢壓低了嗓音好避免讓伊凡注意到自己差點迸出的尖嗓，儘管他覺得面對在自己眼前盯著笑的伊凡大概是一點用也沒有：「我剛剛就阻止過你——伊凡——你到底在想什麼？」

哎呀、哎呀。
但看著仍壓抑著其他想法努力冷靜與自己對話的羅蘭，伊凡清楚地明白自己的玩笑開過了頭，他嘴裡的微笑終於稍微收斂了些。
「在想為什麼你們不跳舞？」他放下手繞到里奇身側摟緊對方，眼睛仍注視著羅蘭：「既然你們不打算跳舞，我剛好沒有舞伴就邀請囉？但是我跟里奇跳舞你又不太開心，對吧？」

「不關你的事，伊凡。」他以前怎麼不覺得自己抱住里奇的動作這麼討人厭。羅蘭腦海裡閃過了各種想拿起魔杖的念頭，但還是在逐漸熱鬧起來的舞池旁收起了被點燃的火花。

「我只是不喜歡跳舞，還有，我也不認為里奇適合，只是這樣而已。」眼神轉看向了里奇，羅蘭頭一次說的這麼不堅定。

「但是現在你知道他想。」伊凡樂不可支地說著：「想不想跳可比會不會跳、適不適合還重要，所以你陪他跳吧？」

他鬆開里奇，看著羅蘭的紅褐色眼眸微微瞇了起來：「或是，你希望里奇一直都不會跳舞？」

他不可能老實說出自己根本不想要里奇學會多餘的事，但羅蘭選擇閉上了嘴，一點也不打算回應伊凡那句有些挑釁意味的提問。

「那你呢？你不是想跳？」略過自己對於里奇與到底跳不跳舞的那些想法，羅蘭改把問題直衝著伊凡。

「我可以去找貝爾，或著是其他人。」伊凡笑吟吟地提醒：「你一開始也是這樣建議我的。」

所以他一開始不是這樣說了嗎？羅蘭覺得頭痛極了，綠眼忍不住開始往場內搜索，試圖找出伊凡嘴裡的那位「貝爾」先生。他認真的覺得能跟伊凡好好相處的貝爾納多就跟艾德溫一樣，在某種程度上根本值得自己好好膜拜。

「所以，你不跳了？」

「我要跳啊——只不過不是跟里奇，里奇比較想跟你跳吧？」儘管里奇壓根沒有開口，伊凡仍確信自己沒有說錯，他輕輕推了下里奇的背。「而且雖然吃了藥，但是玩太過火搞不好會病發，我應該聽你的話。」

明白自己有多出爾反爾，但伊凡知道羅蘭並不會對他發脾氣——不如說，對於羅蘭的好脾氣他還感到有些可惜，他從沒看過羅蘭朝他咆哮的模樣。

今天也失敗了。

伊凡又一次把羅蘭說的話全都再復述了一次，這讓羅蘭有點不知道下一步該怎麼做，眼神對向寡言的里奇，一點也不算在兩人對話中做主意的那人頭一次讓羅蘭想知道他到底想不想——跟自己跳舞。
他不想聽伊凡說的，羅蘭只想聽里奇跟自己說。

「那麼、伊凡你——」

「哦、這不是伊凡嗎！你也回來啦——」一個相較於安靜的曼森家氣息，更歡樂與聖誕氣氛的爽朗招呼從幾人的身後隨著那頭紅髮一起冒了出來。

「貝爾——」綻開笑容，伊凡朝穿著挺拔禮服的友人揮了揮手，毫不掩飾目光裡的好奇上下打量對方。「你來得正好，我沒有舞伴了，羅蘭剛好又有點擔心我的狀況，我跟你去跳舞就沒問題啦——你有約人了嗎？」

羅蘭隨著伊凡的手勢往那個方向看去，時常出現於伊凡身邊的高個子男孩咧開嘴笑著走到了三人身邊。

「噢、瓦倫汀娜好像被一個一年級叫走了——伊凡，那個一年級跟我一樣高欸，太神奇了，我好想知道他到七年級會不會突破兩百公分——啊、可是他剛剛看起來很想把我塞到牆上、嗯，我覺得我還是改天偷偷問一下瓦倫汀娜。」一見到伊凡，貝爾納多似乎完全忽略了對方身邊的另外兩人，嘰哩呱拉的開始說起自己剛剛見到的對象與稍早之前自己在用餐區跟其他人聊天的內容。

「……啊、對，你剛剛說到跳舞？」這時候才似乎注意到身邊安靜的兩人，貝爾納多才驚覺四的朝兩人打招呼：「啊、是伊凡的哥哥們？你們好，聖誕快樂。」

「……聖誕快樂，」這個人通常都是這樣說話的？很少跟伊凡身邊的人搭話，羅蘭還是第一次跟這個博爾塞利諾說話，眼睛稍微留意了一下伊凡的表情，但一如往常的笑容讓羅蘭沒辦法猜透。

「你們都要跳舞嗎？噢、伊凡，你會跳舞啊？我們可以一起來跳啊。」貝爾納多走近了伊凡的身邊，不怎麼在意著羅蘭一瞬間的猶豫，笑嘻嘻的跟對方邀請。

「我不常跳舞，有點不擅長不過多少有學過。」伊凡老實地說著，無視自己幾分鐘前還充滿自信地想要「帶領里奇跳舞」的事實。他一蹦一跳地站到貝爾納多身邊，接著迎上羅蘭複雜的目光，下一秒又轉向里奇：「里奇抱歉——我跟貝爾先去跳舞囉？」

從頭到尾只說過一次話的里奇顯然並不能明白伊凡的道歉，他困惑地歪頭，在腦海裡找到了應對方式：「不……不會。」
抬起頭，他的金眸終於第一次在貝爾納多的身上聚焦，想起接下來孱弱的伊凡即將離開視線，這令他連忙補充說道：「要、小心一點？」

貝爾納多誤會了里奇的意思，還以為是要自己注意一下跳舞時的動作，他欣然點頭：「這是當然的，我很會跳舞，我應該不會踩到伊凡的——啊、可是我跟伊凡的話，我們誰是男步？」

忽然想起了這個對於兩名男性而言有些重要的事，貝爾納多思考著，一面有點苦惱。
「可是我不會女生的腳步欸……伊凡？」

「這個不管怎樣都好吧，」打斷貝爾納多想問伊凡的問句，羅蘭皺眉看著伊凡，也跟著叮嚀：「……你不要硬撐。」

「放心吧！還要再親一個嗎？」指了指臉頰，伊凡邊說著邊湊近羅蘭，但眼角餘光瞥見的里奇讓他改變了主意。他臉一轉，毫不費力地在堂兄的臉上印下一吻，和方才對羅蘭做的舉動一模一樣。

里奇眨了眨眼，他想起在家裡的時候，偶爾才會見到的艾瑪也常對伊凡這麼做，他忽然覺得自己應該像伊凡回吻艾瑪那樣回應，但伊凡已經退了開來，拉起貝爾納多的手臂朝舞池中央擠去。

羅蘭沉默的看著伊凡做了這些後離開兩人的身影，音樂架於弦上蓄勢待發，那幾個提琴手的動作讓羅蘭分心了幾秒，他有許多想問里奇的事，但又不是現在。

「里奇，」羅蘭輕輕的喊了還看著舞池方向的里奇：「你想跳嗎？」

這次，里奇的回應不再是「想」或「不想」了。和他稍早明確表示需求的舉動一樣稀有，他收回視線，凝視著向他提問的羅蘭好一會，接著開口輕聲反問：「羅蘭不想嗎？」

通順得不像是從他口中說出來的，語速正常得好像他從未有過發展上的障礙。

第三曲趁著兩人靜默的空隙奏響，是個輕快過了頭，令人心浮氣躁的曲調。

就像幾乎不認得眼前的人一樣。
羅蘭只是以手平整了自己的禮服，並沒有立即的像以往一樣帶著笑容回答了里奇，好比——如果跟里奇一起，沒有不想的時候喔之類的話。

羅蘭確定自己還是能這樣說，但是一切都好像不太一樣了。

「或許想吧。」右手忍不住摸住了自己的左手腕，似乎在找著什麼也沒有的紅色勒痕。

羅蘭輕觸自己手腕的動作被里奇過於纖細的手指打斷了。
里奇的臉上依舊是宛如人偶般的空洞，但他的雙手有力地握住了羅蘭的手腕，連帶著他望向羅蘭的金瞳都顯得比往常還要有神。

「……一起、跳嗎？」

「里奇這樣拜託我，我好像沒有辦法拒絕呢，」突如其來的舉止讓羅蘭愣了幾秒才重新展開微笑，用著與平時溫柔的語調輕輕地說。

「一起跳吧，里奇。」

他領著少年一起進到了舞池，翩翩起舞的學生們遮去了兩人邁開雙腳的起步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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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點小補充：
艾瑪=伊凡與羅蘭的母親
艾德溫=伊凡、羅蘭的大哥

頭一次感受到精神分裂（羅蘭跟貝爾的情緒起伏真的可以在極端一點（…）

你們這是今天聊出來的梗嗎
有生之年我居然看到曼森家的主線了(太多人一次TAG)

頭一次真實感受到伊凡真的很賤想毆他一全的衝動（…）
shushin0192: 昨天臨時想要舞會交流，今天在麥當勞順便對完der
本來只是想讓伊凡戲弄一下羅蘭結果就順便發展了別的XDDDD

完全都是意外（本來想跳個舞的輕鬆（…）

我就知道，你們兩個湊在一起的爆發力太可怕了

shushin0192: 然後爆發力耗盡，下次這個帳號發噗不知道是哪一年（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