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感到後悔。

遇盜匪襲擊擋道截標雖不平常，可到底也不是什麼新鮮事。
在得知前往葛葭鎮的山道出現賊匪出沒的消息，眾人便早已做好了準備。面對眼前匪類，每人都亮起了佩劍，氣勢洶洶。一部分的鏢師們將貨物馬車包圍在其中保護，而一部分的人則向前猛力攻擊。

那可是塊不好啃的硬骨頭。
那幫劫匪很快地便認清這個事實。他們之間只有短暫的幾回交鋒，見吞不下這單倒也退的快，其中領頭之人見機便大聲開口喊撤。
一眾人馬瞬間就隱跡於山林小道，只留塵煙飛起。

見狀，此行帶隊的汪柱子也大喝一聲制止欲向前追去的夥伴。
他瞇眼盯著賊匪消失的方向，哈哈笑道：「還算他們識相！」後喊人將此事記下，傳信向地方的官府。
幾位本追出去的鏢師，聽令讓馬匹踱步返回，臉上神情頗有些忿忿不平。

「哎、這樣就行了，咱們可不是什麼浪跡天涯執劍仗義、專門鏟奸除惡的大俠客大英雄啊！」汪柱子拍拍馬，繼續向前。
「把上頭交代給我們的事兒確實幹好，別成天就想著逞能、逞英雄，節外生枝招惹是非，人貨平安才是最重要的、懂？知道你們這幫小夥子血氣方剛，不愛聽老傢伙無趣的經驗談，當心日後吃虧。」他搖頭擺腦的念念叨叨，語含嘆息。

顧槐安想起那幫賊匪衣飾完整、甚有紀律，就知那幫人馬不是窮途末路的亡命天涯之徒，而是真正窮兇惡極之輩。
沒有跟著一旁的年輕鏢師們一起義氣填膺，可卻難消磨對最後那領頭離去前挑釁神色的不安。

他懂老汪說的道理，可也明白那會是如何的不甘和憋屈。
他也有過憧憬與追求，也有過見不得惡人惡事的衝動熱血，他也想過即是只憑藉一己之力，也要去解決一切，……至少是他看到的、遭遇的一切。
他不會願意逃避，即使那很危險，他仍舊會一頭栽進去。

那段曾經與過去並沒有太遠，也不過距離一年之前。
而今他看來不動聲色平心靜氣，只是跟著隊伍策馬行去。

日落，一行人路途一處小村暫且休憩。夜深顧槐安正準備歇下，便聽有聲響傳來。他向聲音源頭衝去，見房裡有身軀人影聳動，身下被摀著嘴的姑娘淚眼汪汪衣著狼狽，額角不知在哪磕了下，血流如注，此番景象在敞開門扇後流淌的月光下刺目扎人。

「──人渣。」顧槐安咬緊牙怒罵了聲，使劍刺去。

緊接著的是別處傳來的裂窗破門聲、以及火光流竄的紛亂騷動，那是白天時所遇的山賊匪徒，那集結的人勢比早前的還要更多了些，他們花了更多的時間在對峙僵持。揮劍砍擊皮肉的反彈震盪使握劍的手臂腕處逐漸麻木，傷處與血腥潑灑的溫熱和味道隨著感覺的消失而跟著無蹤。

他們最終逮了幾個人，更多的卻是跑了。
他們檢查那被收在車倉內的布匹，所幸沒有汙了貢布，只有些許翻騰下的凌亂。在被細細捲好收拾後，便像什麼都未發生過似的。

村民雖是驚惶，雙眼卻仍流露著感激，他們感激於鏢師們的奮勇抵敵。
匆匆幫忙安頓後，眾人回房，步伐略沉且疲憊，他們甚至無法承諾些什麼，他們沒剩多少時間可以休息，待天大亮又得繼續趕路。

時節已是初春，歇息之處已收去厚重被褥換上薄被。
可近晨夜深之時還是微涼，顧槐安感到冷，他從床板上坐起身四處翻找，在箱櫃中又翻出了幾件床被，他把它們都拿了出來，將層層布料抖開鋪疊，最後緊緊的、緊緊的裹住自己。

顧槐安有些難受，他覺得這感覺可能有點像是後悔。
而他不知道該為哪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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