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契】
「是這裡沒錯吧……」使用了在入住時連同說明書一起取得的通行證,夏里德和夏培爾很順利的就進入了皇城。
根據說明書裡的地圖來到指定的地點,兄弟倆站在辦事處的櫃台前對看了一眼後,由夏里德上前搭話:「那個……不好意思。」
latest #44
端坐於座椅上的女人抬眼瞄了桌前的兩人,「唉呀?」女人慣性地勾捲著垂落至胸口的鬈髮,紅唇揚起一抹大大的笑容,「是契約計畫的試驗人員吧?幸會幸會,我是茱莉。有什麼事嗎?不管是有問題還是投訴都可以辦理喔。」
畢竟計畫正式運行的時間還不長,茱莉一時沒想到眼前的兩人會是來簽訂契約的。
「不好意思,我們是來申請締結契約的。」比了比自己和弟弟,夏里德對於給予笑容的女子,也回以淺淺的微笑:「入住時拿到的說明手冊上說,想要結契的話必須到這裡來申請。但是詳細情形我們還不太了解,可能得麻煩您說明了。」
「唉……咦!」茱莉驚呼了一聲,從座椅上起身,隔著台桌眼神發亮地湊近細看前來的兩位,誰是龍誰是人經由頭髮的色澤是可以輕易分辨出的,「真是太棒了,想不到這麼快就有人來結契,齊格菲那個傢伙還算是有在做事嘛!」雀躍的茱莉當然不知道來者的結契與她口中的人類外交官壓根沒有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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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如同計畫說明上,結契之後你們便可以共享彼此的壽命,對於彼此的感知也會相較於其他人清晰——至少到目前為止成功的案例是這樣。不過放心,失敗的機率是很低的。」茱莉笑道,手腳俐落地從抽屜拿出兩張表單,夾著筆遞給眼前的兩人。
「那麼要先麻煩你們幫忙紀錄一下,該怎麼稱呼呢?」表單內容大概也只是些資料上的確認,看來是文書需要的流程表。
「我是夏里德,」接過了兩份申請書,他遞了一份給一直靜靜站在自己身旁的夏培爾:「這位是我弟弟,夏培爾。」
大致上閱讀了一下表單,只是一些基本的資料確認。猶豫了一下後,夏里德還是決定填上真實年齡——雖然寫實際年齡可能會被投以異樣的眼光,但畢竟不是可以隨意對待的事,還是謹慎為妙。
從兄長手中接過表單,並未立即填寫,只肅著面容漠聲開口:
「如果失敗了,會怎麼樣?」
回收了一份表單,茱莉粗略掃過了上頭填寫的資料與簽名,並未流露出任何特別的情緒,畢竟擁有能夠幻化外表的魔力、或是受了詛咒,都能夠解釋年齡與外貌的差異。
看來弟弟這邊比起兄長來的謹慎,茱莉笑笑,豎起食指立於唇畔,「這是機密。不過請放心,我們還是能夠保證一定的機率才會運行計畫的。想要結契的人執念越深,也就越不容易失敗。」
「沒有關係的,只要能保證不會出人命就行了。」輕輕的握了握弟弟的手,夏里德安撫似的笑著:「不過當然還是希望沒有任何後遺症最好。先不論我,至少希望失敗的話、夏培身上不會有什麼傷害。」
已經經歷身上這份詛咒長久的折磨,夏里德自認什麼後果都可以承擔。他只希望自己的弟弟不會被影響——不過說真的,他根本不認為會失敗。
如果說意念越強烈堅定就越不容易失敗,那麼他有絕對的自信,想跟這個人永遠在一起的念頭一定比任何人都強烈。
緊緊回扣住兄長的手,盯著對方的臉欲言又止了半晌,終究垂下視線,輕輕抽出手來開始填單。
他流暢下筆,字跡因快速書寫而有些潦草,動作看似隨興,當中卻不自覺地帶上了一點遲疑。……
完成表單之後,他又重新檢索了一遍,確認無誤之後才將紙頁遞至茱莉跟前。
「……給。」
「你們的感情真好。」茱莉曾想過各式各樣來簽訂契約的組合會是什麼模樣,結契只有在雙方同意的情況下才會成立,即便如此,僅是為了應付而組成的結契組合仍算在雙方同意的範圍內,眼前的兩人看來並非是那一類。她沒漏看寡言的龍族在填單時的遲疑,為了對方著想的情感是最為美好的東西了。
「謝謝囉。」茱莉笑著接過第二份表單,同樣粗略掃過後整理入信封袋,在封口燒融燭油印下章紋,隨手放到待上繳之處。
「那麼就跟我來吧。」她自桌後起身,皇室法師的證明徽章明晃晃地別在腰帶上頭,她收攏一頭長髮,領著兩人來到地下室的房間。
點燃火元素石的地下室並不昏暗,房面四側皆是鑲入牆內的書架,茱莉抽了其中一本書籍,來到刻印著法陣的房間中央。
「稍等我一下。」說完,她快速地從一旁的工作台取出需要的材料於陶碗內混合,完成用以畫咒的特殊顏料。
「……夏培,你會緊張嗎?」等待負責人準備器具的同時,夏里德細聲的這麼問著:「總覺得一直讓你為了我犯險。現在後悔還來得及,這個詛咒也不是真的這麼不方便……」
說著,他自己禁聲了。
詛咒沒有不好什麼的,絕對是騙人的。只是他對於自己讓對方不斷做出犧牲這點非常耿耿於懷。
明白兄長疑慮,他罕見地勾起唇角搖了搖頭。
「就算真的沒有成功,」探手過去同人小指相扣。「我也和你一起。」
「一定不會失敗的。」也勾住了對方的小指搖晃了一下,他轉頭看向難得露出笑容的人:「我有自信絕對不會失敗。但就是因為絕對不會失敗,所以現在不後悔的話,你可真的要和我綁在一起一輩子了。」
自己或許是個好哥哥,但絕對不是個好的另一半。夏里德至少還有這點自知之明。自己的個性有多麼病態,又多麼偏執,雖然對方早就知道了,卻還是忍不住為對方抱不平──對於夏培爾即將和這樣的自己共度近乎永遠的時光,而感到不值。
「……」
關於這些點,早在許久之前二人便討論過不下百次,可他也知道兄長並未因此而釋懷。
自己心中又何嘗沒有疑慮?然而這些癥結卻並非僅憑言語便能輕易鬆綁的。
既然多說無益,那也無須再行辯駁,他只無聲地湊過上前去,在人微涼的唇瓣印上一個淺嚐即止的吻。
「……夏培真的是個笨蛋呢。」對於突如其來的吻,他只是愣了一下後就笑了出來:「既然不打算後悔,那我就一輩子都要把你綁在身邊了。」伸出雙手揉了揉夏培爾的臉頰,夏里德這麼宣言著。
空間不大,身後兩人的交談自然也傳入了茱莉耳裡,充滿著情感又聽似複雜,她愛極了作為這個職業有可能去接觸到各種不一樣的人生百態。
刻意等到了身後安靜下來,茱莉才捧著陶碗回過身,「啊啦啊啦,看我動作慢的,久等啦。」她示意兩人站於法陣中央,將碗置於兩人身前,撩開長裙的衩口,修長的腿上竟是綁了好幾把小刀,她隨意抽了一把,「需要你們兩個的血,一點點就行了,誰先來?」
率先上前,卻未接過茱莉遞過來的刀柄,反將門齒抵上左手拇指指緣,毫不猶豫地一口咬下──
「你真是……」接過了負責人手上的小刀,夏里德倒是規規矩矩的用刀刃在指尖劃出了小小的傷痕,在自家弟弟把血落入陶碗後才跟著將血滴進去:「明明有刀子不用,硬要用咬的……」
他從腰間的小腰袋中取出了一小瓶的治療藥水,先是滴了一些在夏培爾手上,等確認對方的傷口已經停止流血後、他才低頭在自己的傷口上灑上藥水止血。
兩人的傷口都確定恢復後,他將刀刃遞回給女子:「接下來有勞您了。」
茱莉噙著笑,一雙眼睛彎成了月牙似的形狀,「交給我吧。」她扔開小刀,伸出皓白的手蓋住陶碗,半垂下眼簾低聲吟咒,微啞的女音音量小的難以耳聞咒語的內容,隨著她緩緩抬起原先附於碗緣的手,裡頭混有雙方血液的特殊顏料竟如黏液般伸展開來,沾附於茱莉的指尖。
「麻煩把手伸出來。」
遲疑了一下,他依言伸出手,而後舉眸望向仍有些踟躕不定的兄長,眸心含著鼓勵。
原本還有些猶豫的心情,在和身邊那人四眼相對時定下心。他也伸出了手。
不知不覺間,染上血液的顏料已經轉紅,跟隨魔力勾畫出的軌道沾在茱莉的雙手,她探出兩手,上頭含有充沛魔力的顏料如同真空狀態般於半空中飄散,在夏里德和夏培爾各伸出的手上畫出一幅細膩複雜的咒文。
她再度低聲吟唱咒語,原先只刻畫於手背上的咒文竟如生長開的植物,發出微光向手臂蔓延,散發微微的熱度,最後色澤轉暗、消失,彷彿化入皮肉之下,手背表面一點也看不出咒文曾存在的痕跡。
漫長複雜的咒語到了盡頭,茱莉舒了口氣,抬起頭望著兩人,「有什麼感覺嗎?」
「嗯……」觀察了一下剛剛纏滿咒文的地方現在已經恢復原狀,除了咒術帶來的溫熱感以外,並沒有什麼其他的感受:「沒有什麼特別的,這樣就算是契約完成了嗎?」
「可以感覺到⋯⋯」俯首望著略略麻癢的掌心,難得地突然插嘴,截斷了兄長的言語:「可以感覺到,從哥哥身上傳來的情緒。雖然只有一點點。」
他抬起頭,眸色熠熠。「是高興嗎?」
「是哦,終於完成了,當然高興囉。」聽見弟弟的話,夏里德瞇起眼笑了:「夏培也很開心吧?」伸手戳了戳對方的胸口,他難得主動在外人面前抱住了弟弟。
等了三百多年,如今總算離擺脫詛咒更進一步。而且不只是因為解除詛咒,一想到自己能一輩子將眼前的人綁在身邊,他就止不住自己那愉快的心情。
親自著手了第一對契約的結締,茱莉自然也是高興的,燦爛的笑容難以歇止住,「這樣就完成契約啦!後續如果有什麼奇怪的狀況可以找外交官或是來這裡報備紀錄。」畢竟還處於試驗階段,任何一點反應都是十分重要的。
「那麼循著原路離開就可以了,希望你們在之後的日子相處愉快!」
「好的,非常感謝您。」意識到還有別人在場,夏里德趕緊放開了夏培爾:「那麼我們先告辭了,如果日後有什麼問題我們會立刻回報的。」笑著跟負責人打過招呼後,他拉著弟弟離開了地下室。
牽著夏培爾的手傳來些微的溫度與握住的力道,在回程的路上他忍不住拉起自己和弟弟相握的手,觀察著。
「比我想像中簡單呢。」放下了兩人的手,夏里德原本還以為要更複雜的手續才能完成。不過對他而言的確是越簡便越好:「希望不會有什麼後遺症。」
「有後遺症也沒關係。」有絲絲縷縷的酸澀逐漸盤上心口,察覺兄長的不安,他重新牽起對方的手。神色泰若而堅定。
「兩個人承受總比一個人死撐著好。」
「後遺症啊……」像是要轉移自己有點不安的心情似的,夏里德開口調侃對方:「不過也是呢,如果真的有後遺症的話,希望是能讓夏培的某個地方變得安份一些的後遺症。」
「省得我每次都痛得要死。」明明不是真的討厭,卻還是每次都忍不住用這件事逗對方。
「⋯⋯」
無聲地垂下眸光,看似羞赧,又有些落寞。
「⋯⋯哥哥不想要的話,我不會勉強。」
「真的嗎?」看著弟弟落寞的神情,夏里德只覺得可愛極了:「夏培不想要嗎?居然這麼體貼呢。」
這個人果然可以讓自己的心情好起來呢,不論情緒多麼惡劣。
聞言,他心裡實在委屈,然而依舊面無表情、順從而機械性地復述:
「⋯⋯哥哥不想要的話,我不會勉強。」
「說謊的孩子,明明就很想要。」拉著相牽的手到自己的頰邊蹭了蹭,夏里德開始明白締結契約後有什麼樣的改變了。明明夏培爾一直維持著沒表情的模樣,但為什麼呢,他就是知道對方現在覺得很委屈:「我想想……或許夏培跟我撒嬌的話,哥哥可以考慮?」
可是就算知道他覺得委屈,夏里德還是樂於逗弄自己的弟弟。
「⋯⋯」將臉埋進人肩頸處,輕輕蹭兩下。「想要。」
「乖孩子。」瞇起了眼,夏里德獎勵似的揉了揉對方柔軟的髮絲:「夏培想要的話,哥哥允許你。」
到底是誰說龍族都是高傲的?他眼前的這個不就可愛的不得了嗎?
湊上前去親了一下自家弟弟的臉頰,他的聲音裡有著顯而易見的愉悅:「走吧,我們回家。」在雙唇離開頰邊時,帶著暗示性的輕輕舔了舔。
「明天的早餐給你負責,我是一定起不來的。」
燙意自頰畔一直擴至耳殼,他盯著鞋尖無聲地勾起唇角,乖巧地應了聲好。而後偕同對方離開了王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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