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流】
無慮之人與無謂之人的虛度光陰。
latest #85
可以的話,玉垣甚八其實想跟轟稻光保持一定距離。
先不提轟稻光這個人很麻煩的部分……
他其實沒什麼時間可供他人浪費,即使是單純的友誼,也得謹慎選擇對象。
最基本的條件……
「──我知道你是個心軟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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轟神鳴,善於役使雷電的術士,體魄驚人。
加入六生書院前就已經是實戰經驗極為豐富的陰陽師,即使是近距離戰鬥也沒有問題,算是六生書院內相當少見的類型。
可能就是因為這樣,轟神鳴一年內能回到六生書院的次數屈指可數,每次能待的時間不過一兩周,就又會被派出去工作。
因為某個歲數比他大的萬年任性鬼,他從很小的時候就受到這位的關照。
若不是這位偶爾撥空幫忙,年幼的他也沒辦法順利地頂住玉垣家的壓力躲到寺廟去,而是一生都被幽禁在大宅中,被養成只曉吃喝的廢物。
因為他頂住了壓力,讓某個任性鬼能安全地繼續躲藏起來。
作為回報,這個人幫助了他。
……說穿了,轟神鳴跟切波晃兔這對兄弟,都是徹頭徹尾的,關係利益說的奉行者。
轟神鳴壓下家族反對,以個人名義加入六生書院,也只是因為利益往來罷了。
不缺錢財,不需要美色,更對學問沒有興趣。
滿腦子只曉得要將眼前的每個怪異通通踩到腳下、或者縛為僕傭,在目的達成前不會考慮任何外人的想法,甚至是兄弟的想法的男人,之所以加入六生……
「……稻光這一生都不會離開這座書院。」
「我可不是說,出去踏青還是怎麼樣來著。」
「你清楚我的意思吧?」
「……麻煩您直說吧,轟閣下。」
那間長屋回來以後,他才從跟晃兔的閒聊中取得一點放鬆的閒情,馬上就被轟神鳴給找上了。
「……」
「這次回來,稻光突然向我問起……能不能跟我一起出門執行任務。」
「雖然這樣的要求,即使做到了,也難說有多少成效……」
「……請你盡量讓稻光對外面失去興趣。」
「然後、稍微保持些距離吧。」
「我知道,你想離開書院。」
「稻光跟你相反……我很謝謝你善待那孩子,可、這樣對兩邊都不好。」
「被您說得好像我黏著那笨蛋似的……」
「我全身雞皮疙瘩都要跑起來了呀……」
「……」
「──我知道,你想離開書院。」
轟神鳴盯著玉垣甚八許久,突然、以同樣的語氣與語速,口齒清晰地再重複了一次。

「而且,很可能,從此不會……不、是無法停留於任何一處。」
「……」

「也就是說,在這點很可能會在未來成立的狀況下──」
「……未來。」
轟神鳴一笑起來,氣質頓時年輕了許多。
雖然那張臉,本來就不像年歲已過半百的人。
「或許,身邊看見的所有人……都是想把你抓回去牢籠的傢伙。」
「也可能沒想太多,只是把你這樣特徵顯眼的傢伙記在心裡,隨口就洩漏出去。」
「一想到自己的未來,或許得面對這樣的狀況。」
「做為一名有理想而不甘於圈養,而且時間緊迫的熱血青年。」
「我認為,甚八你是個,會相當注重情感關係,並且仔細維繫著的人。」
「這樣的推論,有問題嗎?」
「……沒有。」
因為是對不公的待遇無法忍受,且有著夢想與公義的人。
假若未來很可能沒有信任誰的機會,對眼前單純的關係自然會特別注重。
有這種前提可以推敲的狀況下,這是很容易得出的推論。
「不好意思,雖然現在打岔有點破壞氣氛……」
「能麻煩您,先別笑嗎?」
轟神鳴笑起來的樣子,格外讓人覺得……拳頭癢癢的。
甚八想,晃兔笑起來也是差不多,這可能是……天生的嘲諷臉吧?

「又是這種奇怪的要求……隨便了。」
看來是經常被這麼拜託,老實地調整過表情。
「總之。」
「稻光可不像你這樣……他在書院真正依賴的人,只有你。」
「關係要是太好,雖然不至於會想跟著你走……但肯定會開始厭倦這裡吧。」
「我希望你把握分寸,就只是這樣。」
「這裡對你來說是牢籠。」
「然而,對我來說,只有在這裡,稻光才能好好的,做為一個人活下去。」
「如果他連這裡都覺得厭倦了,那麼就沒有意義了。」
「……我不知道能給你怎樣的利益才能換取你的協助……所以,只能請你,注意。」
「先不說注意的效果怎麼樣──」
「你都說成這樣了,我能不注意嗎?!」

「是嗎?嘴上功夫,偶爾也挺有用的呀。」
「拜託您不要再笑了!」
笑起來實在是,跟晃兔一樣的賤呀!
之後雖然平安無事四肢完好地活到現在,可玉垣甚八的心情實在好不起來。
不管起因如何,被人直言自己的善意很礙是這種事情,從來就不可能讓人愉快。
自由戀愛被家長緊迫盯人也就算他,他不過是跟個生活自理能力低落的同僚睡同個寢室看不下去而成為半個保父而已,搞得好像自己會帶壞別人家小孩一樣。
讓人不爽,超級讓人不爽!
雖然這事都已經過去幾個月了,可心情特別不好的時候……
──阿八……
耳邊還有個生活自理能力低落的笨蛋不停在吵鬧時……
──阿八!拜託……
實在是、非常讓人……
「──阿八!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
你給我,獨立,一點,呀。

「可是,我就是不知道該怎麼問清楚……才會……」
「老子又不是,你媽!」

──唔……
「……」

「……」
「……」

「……對不起。」
「我還是,不太懂……怎麼分辨……對方的心情……」
「……這跟那是兩碼事。」
「剛剛是我遷怒了,你沒必要拿來當檢討的案例。」

「……阿八心情不好,我沒看出來,是……事實吧。」
「……好吧,確實跟你有關。」
「因為你最近特別的煩人。」
雖然不完全是這樣,但講這樣就夠了吧。

「……」
「從晃兔來帝都,一天比一天興奮了吧?」
「最近也一直在熬夜,白天又沒有補眠或找時間休息。」
「還有另外的排程,也就是說工作量增加了。」

「你要怎麼生活是你的事情。」
「只要你能獨立起來,你想變成小說裡那樣夜御百女的下流混帳我也無所謂,跟我本來就沒關係。」
「──不過你現在獨立不了,經常要找我求救,可以請你注意一下自己的行為嗎?」
只有這種時候。
甚八看著跟自己年歲差不多,心智本該差不多成熟的稻光紅著眼眶低下腦袋,會慶幸這個人的淚腺當年就被燒壞了。
也只有這種時候。
他能容許自己稍稍原諒自己的慶幸,為了不用擔心自己把人罵到哭出來,而不知道該怎麼收場。
「……」
說起來,為什麼他需要擔心自己把一個大男人罵哭了不知道怎麼解決呢?
追根究柢,就是他其實從來沒把轟稻光當成男人來看待過的關係吧。
是呀,對他來說……稻光簡直就是……就是……
──簡直就是,養了二十多年的,女兒,呀。
「……真是萬幸呀……之前重新開盤的時候把女裝癖刷掉了……」

「不要再提那個了好不好?」
轟稻光。
今年明明已經要三十四歲了,腦子卻跟十多歲的少年差不多笨拙。
僅只是笨拙就算了,連處世經驗跟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六生書院人員都沒辦法好好記入心裡。
只能生活在六生書院裡的原因……
原因其實,非常的單純。
轟稻光的腦子,確實只經歷過十多年的時光,自然只累積起了十多歲的份量。
哪怕有著更之前記憶,也猶如閱讀別人的手記一樣,無法用心共感。
要是長時間離開書院,或者斷絕特定的藥物,甚至連這樣的生活都會再度湮滅於時光中。
用最簡單且無須深入理解這個人的說法,轟稻光從以前就得了癔症。
……然而以靈能者的角度來說,轟稻光的精神自小就成了靈體的戰場。
因為還是孩子,人格什麼的,在善靈與惡靈的拉鋸中,根本沒有辦法好好建立起來。
在轟神鳴的努力下,這孩子在三歲時,總算是獲得了七年的喘息空間,建立起第一個人格。
那也是玉垣甚八在六生外交到的第一個朋友。
雖然是個把自己當成女孩子,會抓著爸爸的衣服呵呵傻笑讓人有點發毛的傢伙,卻因為知曉事理且性格柔軟,是個溫柔且成熟的人。
他跟那傢伙相處得很不錯,也曾經交換過彼此的煩惱。
即使到現在,他偶爾還是會想,要是現在在他身邊的是那傢伙,說不定他能更輕鬆一些的思考未來吧。
然後,這樣的相處時光,實際上只有不到一個月的時間。
當他過完夏天的假期回到六生,沒多久,在假期熟悉起來的長相出現在書院內。
他開心的上前打招呼,那傢伙只投以冷漠的眼神。
……轟神鳴的努力到了極限。
他好不容易守護下來的兒子在精神上死了,以令人難受的狀況活回來了。
那傢伙讓他很不舒服。
腦子整個都不一樣,怎麼說呢,就好像人性通通都被抽光了,只剩下機械在運作的感覺。
除去對家人的情感還能引起一些反應,其他人事物在他眼裡都是一樣的,不被考量的存在。
為了維持這樣的狀況,轟神鳴甚至將自己都抵押給六生書院。
但在六生書院也不是,完全安全的。
至少就連他也不清楚,五百森五碧到底參與了怎樣的事情,經歷了什麼,竟然連一度被抽去的情感都再度活過來。
……鮮活的,強烈的恐懼。
最初的轟稻光,是個連尖叫都不曉得怎麼做到的,整天躲在父親的房間裡,接受唯一能安全接觸他的,使用父親靈力活動的式神的照護。
「…… 說起來,你到底找我要幹什麼呀。」
老實說,對轟稻光來說,他其實是個很惡劣的朋友吧?
相對於把甚八當成自己人,全心示好的轟稻光。
……他卻已經疲憊得,僅只想維繫最基本的關係。
在對方家長的「關懷」下,他甚至煩燥到想把人踹到一邊自生自滅去。
「啊。」
「是這樣的……」
「我、最近可能不小心接觸到一位式神……」

「可是,那位式神不會說話,好像也不太會表達情緒……」
「我問了跟她同一主人的其他式神,也沒得出個結果,不知道該怎麼辦……」
「你連自己有沒有碰到都不肯定嗎……」

「因為,那時候、她用衣袖擦擦我的臉……臉的話,應該還好的。」
「可是、手……我那天回到房間,才發現沒有戴好手套,不知道什麼時候……」
轟稻光的靈力屬陰,四肢自然附著的靈力也特別的高。
或許是因為手三陰經與足三陰經的關係?但這也不是需要研究的事情。
「……所以。」
「你現在是想問清楚,然後、呢?」

「……」
「沒問題的話,你應該有提醒過對方去沖過活水了吧?」
「有問題的話……」
「你也只能旁觀,式神只能自求生路,是吧?」
「……是……」
「說得、也是……」
「……總之先冷靜一下吧。」
「不介意的話,我們回寢室,拿籤筒給你卜個卦?」
卜卦的方便之處,在於可以輕易操弄相信的人的情緒,而不信者也能仔細的思考缺漏。
只是要讓稻光分心的話,這是不錯的選擇。
「……」

「……嗯。」
「──總之,先跟你說明一下卜卦的方式。」
「接著會跟你確認想問的部分。」
見轟稻光什麼也沒說的,有些怔愣地輕輕點頭,甚八也只能無奈的嘆口氣。
「這籤筒,理頭裝的是吉凶籤。」
搖了搖手裡幾乎密閉的籤筒,只有個小洞能讓長籤掉出來。
「吉為陽,凶為陰,而大吉大凶看成老陽老陰,其他就是少陽少陰。」
「這些簡易工具的比例我還在調整,與古法還有一定偏差,你願意的話……想問什麼嗎?」
「……該怎麼幫助對方。」
「……可以嗎?」
「對方的處境,該怎麼應對,這樣嗎?」
「總之……你先搖出六根籤吧。」
「唔、好……」
雖然有點半信半疑的,不過……
阿八讓他做的,不會對他是壞事。

(上六) (lots) (lots) (lots) (lots) (lots) (lots) (初九)
「嗯……」
糟糕,雖然他知道自己這編號的籤筒,吉籤,是刻意放得比較多一點,所以才選了這個號的……
總之,先把卦象算出來再想想怎麼編……咳、怎麼解。
修正(上) (初)
「……上九,九五,九四,六三,九二,初九,本卦是履卦。」
「將老陽換少陰,上六,九五,九四,六三,九二,初九,變卦是兌卦。」
「一變爻,參考履卦的上九爻。」
「履虎尾,不咥人,亨。」
「履卦本身用了虎的形象,暗喻著看似匪夷所思驚險萬分的事情,之所以能進展下去,是因為將更基礎的道理理解之後,如履薄冰地,懷帶著敬畏與謹慎去處理,才會得到之後理想的結果。」
「另外,虎與人,在這句話中,有絕對的上下關係。」
「……或者說,為了度過這險境,必須慎重地看待對方。」
「即便如此,度過這件事情,所謂的理想結果,也僅止是勉勉強強,算不上太致命或者難以承受。」
「嗯……嗯……嗯!」
邊聽邊忍不住點頭,容光煥發。

嗯你個大頭!
「給我認真聽完!」
「上九,視履,考祥其旋,元吉。」
「看看自己的步伐,好好理解自己之所以度過這次難關的緣由,是否還有更好的做法,這才能稱得上是過了坎。」

「所以,你,給我,好好檢討,自己幹了啥蠢事,再來翹尾巴吧!」
「不過你這卦可真奇怪……」
「你看這個,三爻裡面,最上面中間斷掉這個……這個八卦叫兌。」
指著自己匆匆畫下的卦象。

「兌的意象是澤,當做沼澤、湖澤都行,總之就是沒有在流動的淨水。」
「單就這東西本身,在卦象是挺微妙的。」
「對卦象的初步印象,講究上下、內外。」
「用最直觀的上下來說,水本身是潤下的,沼澤湖澤處於上卦,水由上往下移動,沖的含意特別強烈。」
「雖然你這個兌澤不是在下卦就是雙兌,不至於會有什麼被毀壞的跡象,可也代表了沒能直接扛住這個水繼續向下的趨勢。」
「姑且可以認為,這個事件的後續影響是長遠的吧。」
「雖然兌是靜水,位於下卦,這所謂的向下也會是比較緩和的趨勢。」
「可澤的形象是較為厚重的,也代表想要處理這個趨勢,花費的心思必不可少。」

「至於變卦,雖然這次不用這卦來解,但變這個概念,有事物變化轉折的意思。」
「這次的變卦上下接兌的兌卦,他本身的意義是溝通,面對面,一對一,直接了當的溝通,說服與合作才是將事情順利做好的基本。」
「……不過剛剛也說了,兌澤本身很微妙……雙兌就更是……」
「兌卦還有對應季節的說法,同時原本的起源處也有從字形上來解析的狀況。」
「有喜悅的說法,也有銳利的說法。」
「我們先來談……兌卦對應的是秋季,既是萬物逐漸衰朽的季節,也是萬物留下籽種以待新生的季節。」
「總而言之,除去溝通這點,這個卦象比較複雜,也可以看做變化轉折有各種可能的意象吧。」
「總而言之。」
雖然好好檢討自己很重要!
但溝通!更重要!你給我先去找當事人問清楚再說!!!
「……可以的話我想這樣解釋給你聽。」

「可是她不會說話……」
可是我沒生過孩子不懂當爸……
「這樣我可以把你扔到一邊嗎?」

「對、對不起……」
「……即使無能為力,你也必須負起責任,將之看到最後。」

「不只是為了不再犯錯,而是,那就是你犯下的錯,所導致的結果。」
「你必須正視,並且好好承擔被傷害的人的想法。」
「……」
「……我這幾天,會找時間去見見那位式神的。」
聽到這,甚八點點頭,不再多說。
只是,時間總是不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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僅供參考:
履卦
兌卦

以上都是嘴砲,請斟酌服用。(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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