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一旁的附離鏢局還是老樣子鬧哄哄的，丹秋挺習慣，便沒有多注意裡頭到底在吵些什麼，大概是頭子跟一群傢伙們在拼酒吧，他抿著嘴回想了酒的滋味，搖搖頭繼續與馬兒相親相愛去了。

和探春來回送糧的路途很順利，他們達成共識的快速回來城內後，各自在鏢局一樓解散，匯報的匯報、交書件的交書件。
為此這些天，趙禧除了來這兒找他，就是關在趙府盼他回來，雲隱那來了消息說是讓人壓了銀子在櫃檯，讓他自己去找人領。

回來處理完之後，尋燕去櫃檯找人領了林璟離下的銀子，還不少，墊了重量很沉的一袋。
收進了懷裡，又在局內閒晃，和幾個認識多年的同袍兄弟打了招呼，他得到了一杯上貢的甜果酒，尋燕喝了一口覺得口感不錯，端著木杯走到了二樓檯子靠著喝，樓下就是他們的馬廊。

他看一眼卻風還好好的窩在自己位子，就發現了有個熟悉的高大身影在裡頭走過，尋燕走到木欄前探出身子查看，想看看是不是他想的那個人。

連鏢局內同伴們的馬兒都一併照顧了，丹秋滿足的拍了拍手，提著一個木桶走出來，打算去一旁打點水，替馬兒們清洗身上的沙土。
他在桶中裝了滿滿的清水，毫不費力的單手提起，仰起頭伸了一個懶腰，還附帶張大嘴沒什麼形象的大呵欠，丹秋抓了抓頭，正好視線對上鏢局二樓的少年，他偏著頭愣了愣，想起來自己好像認識他……是叫青歌尋燕？記得是個身手不錯的年輕人。

回想完畢，確認自己沒搞錯後丹秋皺著眉朝人點了點頭，面無表情的打了招呼，接著便往馬廄走去，打算繼續與馬兒們相處。

見丹秋就這樣離去，他撐著木欄看他去提水，尋燕喝了幾口酒又看丹秋打好水走回來，直到走進去棚子裡他看不見人了，才起身拿著他的酒杯渡步下樓繞去了馬棚。

「在做沒錢拿的活嗎。」尋燕輕聲說著，就看丹秋熱衷照顧每一匹馬，卻風就那樣看著他，然後又冷冷的移開了視線，大概是不稀罕被照料的樣子。
少年跳上一旁的木架子坐下，翹起了一條腿看人做事，他是不幫人打雜的，照顧馬匹也是雜事。

「我沒碰你的馬。」丹秋彎著腰沒有看向尋燕，在馬兒腳下灑了點水，馬兒們嘶聲著刨了刨蹄子，看樣子是頗喜歡那涼快的感覺，「跟錢沒關係。」

只有照顧他的同伴與前輩們的馬，雖然孤塗還小也不適合帶到鏢局來，但丹秋還是喜歡與馬兒們膩在一起，所以他選擇來馬廄照顧馬匹，而不是待在鏢局裡讓人灌酒……這跟有沒有錢拿無關，這是他喜歡做的事。

錢若不重要，那什麼才是你覺得重要的？

尋燕想歸想也沒有問出口，只是喝著甜酒看丹秋來回動作，甚至對於這樣打發時間樂在其中，他就沒那麼多時間去幫人照顧。
「你很喜歡馬？」少年問他，「有多喜歡？」

「我喜歡馬。」丹秋說著就笑了，那笑容淺淺的不是很明顯，一下子又消失無蹤，「沒什麼好比的，就是喜歡。」

一桶水給他潑完了，他用耙子刮了刮牧草，將水引到了排水孔，直起身子將頭上的毛布取下，順著擦了擦汗。
「幹什麼？」轉過身來注意到少年還是坐在那兒，丹秋邊問著邊拍了拍馬兒的脖子，走出馬廄後抄起自己隨意丟在一旁的弓與箭，「有事？」

「帶你去看個絕景。」少年看著他淡淡的說：「如果你喜歡馬的話，你會喜歡那裡的。」
他從架子上跳下來，甩了甩喝乾淨的酒杯，「今日是十五，按時節有團圓酒和團圓飯，還有荒漠上的駿馬王會聞香而來，這是一個我們部落的故事，你若沒興趣也可以不來，無訪。」

尋燕望著丹秋的眼很平靜，見對方沒什麼反應和那些話語，他移開視線想上樓去還杯子了，然後就先回去一趟，整理自己後再出發。

疑惑的望著尋燕，丹秋皺著眉抿了抿嘴，過後才安靜的點了點頭。
他想到家裡的弟弟，雖然想著是否該回去與人吃飯，但少年的話已經勾起他的好奇心……駿馬王？這名字他光聽就熱血沸騰，未泯的少年心性又讓他更加興奮，丹秋迫不及待的回馬廄牽了自己租來的馬，緩緩走到鏢局門口朝人仰了仰頭。
「看馬？好，走。」丹秋活動著筋骨，望著人的眼神有些閃閃發亮。

「........」
尋燕見眼前這人興奮的要立刻出發，微微勾了嘴角，笑意一閃即逝，「晚飯過了再出發吧，這要很晚才會顯現，是半夜的事。」少年晃晃手上的空杯，「回家吃個團圓飯再出來，帶些糧和酒，晚上的荒漠太冷。」

入冬已一個月，估計再冷下去會飄雪，這個氣候最適合去見駿馬王，草原荒漠黃沙滾滾，帶著乾燥冷冽的空氣，陽光的溫熱折射下來，彷彿駿馬王是一道幻影。
就連他也懷疑過，自己是不是身處夢境中，還未醒。

「酉時在北城門。」
少年說完上樓去了二樓，只留下一個背影給人。

「哦。」
原來不是現在就去嗎？丹秋失望的皺了皺眉，翻身上馬後往城外走去，他想起家裡並沒有酒，但是那少年要他帶酒帶糧……丹秋一個拐彎，走進城外市集中，換了一些便宜的酒與肉乾，順帶連牧仁的晚膳也一起買了，還有早膳的飼料，孤塗的糧草……他待會可沒時間打獵，只能用簡單的包子與饅頭，還有先前做好的醃肉來當一餐了。

將東西歸還回去後，他批上披肩再度下樓去了馬廊牽了卻風離去。
尋燕去了市集採買了雲隱要他帶的甜酒和醃製的肉塊幾包，路過時又額外買了些東西，誰叫他現在身上銀子太多，這尹大爺的錢留著也是嫌手髒，只好拿來換些吃的，晚上去荒漠連狩獵都不行。

回去和雲隱會面後，他們三兄弟是特地吃了頓飯，尋燕洗了個熱水澡，套上了母親給他帶來的厚袍子，前後套了兩件又帶了披肩，把吃食都裝了袋綁在卻風身上，又回頭換了厚一些的馬具過來，來回花了點時間這才上馬慢騰騰的往北城門過去。

夜色早早暗了，冷風呼嘯而過，尋燕又拉起了面罩遮住一半的臉，露出一雙眼睛在外頭。

丹秋回家吃了一頓飯，也與平常沒什麼不同，牧仁將醃肉切成薄片放在石板上烤，弄得整間帳棚都是肉香，他不但要跟牧仁搶肉吃，還要小心早膳的自殺攻擊，那隻小肥鳥似乎也想吃肉，但差一點就把自己也送到石板上了。

等終於吃飽喝足，他與牧仁吩咐了幾句不用等他，便騎著租來的馬兒回到城外，夜色已深，北城門外有些冷清但也不是沒有人，丹秋東張西望的瞧了一會兒，發現少年的身影後就駕馬而去。
「久等了。」他說著點了點頭，身上穿的衣服還是稍早那一套，像是感覺不到冷風一般挺直著背脊，而他確實也不冷。

尋燕輕輕點頭，看了丹秋的穿著，「不冷？」
他駕卻風讓馬匹慢慢跑起，從城門出去就往右去了，「走這，往前走兩個時辰，去截點。」

「不冷。」拉著韁繩讓馬兒轉向，丹秋輕輕踢了馬腹快速追上，與尋燕並肩後問道：「直著走，不轉彎？」

「看路況，地路有時會被黃沙遮去。」
尋燕走著記憶中的路，冷風從他們的背後吹來，好像催促著要走快一些，「不過就算是喜歡，也沒人捉到過牠們，只能看看。」

「捉？牠們會逃？」印象中就算是野生的馬群，只要不帶著惡意接近也不至於離開，丹秋狐疑的抿了抿嘴，對這未知的馬兒們更加提起興趣了，「行，有問題再說。」

迫不及待的想要見到神秘的馬兒們，丹秋扯動韁繩，壓低身子往前一衝，他喜歡這樣，在夜色下駕馬奔馳，吹過來的冷風也平息不了他體內的血，好戰好勝的血統，丹秋豪放的一笑，對著突然被他拋在身後的尋燕大喊：「青歌，帶路！」

「.......」少年輕輕嘆口氣，「好麻煩阿。」
他的話隨風消逝在風中，雖是這樣說著，尋燕仍然夾了一下馬腹緊拉韁繩，卻風嘶一聲抬起前腿踢兩下追上前方的男人和他身下速度極快的馬匹，卻風彷彿和他的主人一樣激起好勝的心情，就怕落後了那匹馬，往前衝去想試著拉短那距離，直到他們併行。

尋燕對於見到丹秋的笑容有些出乎預料，只是他訝異的情緒藏在黑色的面罩下，沒有流露出半分，他只是駕馬追上，熟悉路況的他很快就超越了丹秋。

夜色時分涼風鼓舞，他身上的披肩被風吹起像是荒漠裡的一道剪影，像沙漠裡孤身一人的旅人，而他只有在這時才能感受他是真正屬於這片大地的，過於喧囂的京城留不住他的眷戀。

尋燕回過頭看見落下的丹秋，那雙總是無情緒的眼微微的彎起，流露出了一點點喜悅，很快的他又回過頭拉韁繩讓卻風躍過倒在路央的枯木，策馬在沒有痕跡的路跑去。

骨子裡被激起的好勝心讓丹秋忍不住駕馬追逼，一場突如其來的切磋也讓他笑得更開了，丹秋本能的駕著馬越過重重障礙，步伐踏在少年走過的路上，動作熟練的就像在操控自己的腳，沒多久他就追上了尋燕，兩人維持著極快的速度並肩，丹秋笑著喊道，強風吹散他的話語。
「不錯嘛！」

「我不和你比。」雖然少年說著，又還是拉著韁繩控卻風又跳過一叢枯樹叢。

丹秋好勝好戰他也是，這裡離那塊月牙岩還遠著一段路，要這麼一路跑過去他是能奉陪的，就不知他的馬能不能這樣操。
他們比著誰快，尋燕看身旁追上的丹秋，他看著眼前的路，從小到大在沙漠裡行走，一點夜色不成阻礙，還有月光和星光照路，走去的痕跡早就被掩埋掉，那是屬於他西域的傳說。

「你看。」少年讓馬的速度緩了下來，指著前方的路，雖然模糊，但是在月光折射下，荒漠中的空氣裡好像有折射一樣，有一條非常淺的光之路，一點點的一下子消失不見又再度的顯現出來。

丹秋挑了眉，看著一旁的尋燕，這少年不跟他比，那是在跑什麼心酸的？口是心非？
他拉了拉韁繩緩緩慢下步伐，安撫的拍了拍嘶聲甩頭的馬兒，就著少年指示的方向望過去，滿滿光點投射進他的眼，丹秋睜大雙眸，望了許久才呆愣的哦了一聲。

沒看過這等美景，就算是他這粗俗之人也懂得該欣賞美，丹秋猶豫著駕馬前行，動作突然小心翼翼了起來，像是怕踩碎了那條光之路。

「西域我族之傳說。」他仍是用淡漠的聲音說：「唯有戰魂之血的族人才能開啟碎光星路，月牙岩的盡頭會有一大群從沙漠星河中渡光而來的汗血寶馬，一生不可得，看緣分。」

卻風繞開了那星點跟在一旁小跑著，尋燕看著丹秋要他跟上自己。
「你相信那個世界？真有能追上的寶馬嗎？」少年拉下面罩輕輕的勾起嘴角，問丹秋也彷彿是在問自己，「沒人追得上，只能遠觀著，就算追上了也未必能駕馭牠。」

駕著馬跟上尋燕的步伐，丹秋的雙眼還直盯著那點點光亮，好奇的想踩上光走，但又不敢亂動，等少年開口說話，他才回過神望向人。

「我不知道什麼世界。」他聽著就皺了眉，以前也曾經聽爹娘說過一些屬於他們的傳說，他也沉浸在那神祕的故事中過，但現在，與其說不相信，不如說是沒有時間去相信，「我就在這個世界，腳踏黃沙，頭頂青天，我的靈魂是上天贈與，但我的氣魄是我自己的。」
丹秋認真的說道，這是他從小就受到的教育。

「馬，我會追上。」

「你就且一試。」
尋燕調侃的回應，有些不相信真有人能追上麼？若是真的追上了那是怎樣的光景。
「得汗血寶馬必得良才追隨，坐擁伯樂打下這個天下，唯吾獨尊。」少年望著遠方還持續閃爍的光點，「從前有人為了開啟這條路，殺了太多我族的族人，現在這個傳說只能是傳說.........」若是還有人要為了這種愚蠢的神話而傷害彼此，那不如流放他離開西域。

「我就信你不會盲目的去深陷其中，不過就光是景色來看，確實是絕景。」少年看了一眼身旁的丹秋，他欣賞這樣的情懷，人總是要活在現實裡。

聽著尋燕說著過去的事，丹秋糾結的皺起眉頭，停頓良久後才吐出一句：「我只是喜歡馬。」
他沒想過那麼多，只覺得這傳說的馬神奇歸神奇，而他也好勝的想要試著追追看，有就得，沒有就算了，他還有他的孤塗……不過如果多一匹馬與孤塗作伴，似乎也不壞？
丹秋躍躍欲試的動了動身子，轉頭望向尋燕，問道：「馬兒呢？什麼時候出來？」

「喜歡很好，這樣單純的情懷令人欣賞。」少年依然是淡漠的回覆著。
他仍是那麼的執著，就怕連他自己也是盲目的那一個人，尋燕瞇起漆黑的雙眼搖頭，「再等等。」

從城門出發狂衝了一大段路，他已見月牙岩的漆黑山影，點了點頭看那，「去那裡的下面，午夜時就會出現，聽說是從西域跑出來的，下次又會從南疆回去西域，反覆的遷移著。」

點了點頭，丹秋駕馬到了岩下，他翻身下馬，安撫的拍了拍馬兒，離午夜還有一點時間，能讓馬匹休息一會，他屈膝坐下，眼睛緊盯著那團光路。
「行，等著。」

他伸手從馬鞍上繫著的布包掏出肉乾與酒水袋，張大嘴津津有味的啃了起來，雙眼還不停的在四周掃視，另一手拿著酒灌了一口，過後才一臉糾結的將酒放下，他還不是很習慣那味道。

跟隨著丹秋到了岩下，尋燕拍了拍卻風讓他休息，自己拿了帶來暖身的甜酒先喝了兩口，才拎著那袋裝著食物的布袋直接坐在黃沙上，背靠冷岩的盤起腿，又拉上了頭巾蓋到了額頭，解下手套從油紙包內捏了一塊醃漬過的肉出來吃。

在外的氣溫冷的只能讓他吃東西換取身體能量，要是有些疲憊或是睏了，遇上什麼危險都會有判斷的遲疑。
他不太喜歡酒，在外的時後就沒辦法，只能加減喝著取暖。

他看丹秋似乎很在意碎光路的消失，有些好笑的說：「我在這，牠就不會消失，但.......每月月圓十五才會出現一日，午夜之時和天光亮起前，會折返，以前我也是在這看著牠們來去。」
遞出了自己的桃木壺，裡頭的酒液散發陣陣甜香，「這比你在市集隨意買的酒還甜。」

接過尋燕遞來的酒，丹秋疑惑的舔了舔壺口，嚐到了一點甜味與酒的嗆味，的確比他亂買的劣酒還好，他仰頭灌了一口，眨著眼抿著嘴，點點頭又喝了一口。
「哦。」他開始喝酒還沒有多久，第一次喝就不是什麼好經驗，但這次可是讓他驚訝了，這東西還真得挺好喝，「不錯。」
又啃了一口肉乾，丹秋將視線轉回前方，這才想到少年與他說不會消失，轉而望向尋燕，將酒壺遞還給人。

接回了自己的桃木壺，他又縮了縮身子，又喝了一口甜酒，開始咀嚼他帶來的醃漬肉片，一邊遞出去分給一旁的人吃。
在外頭生活的人都知道，吃東西喝酒取暖是常識，所以他和探春出去時也沒拒絕探春給予的食物，有吃就有體力才能生存。

兩人就這麼消滅著食物，少年開口問道：「比較喜歡刀還是弓箭？」

丹秋毫不客氣的抓了人遞來的肉猛嚼，也推了自己那一堆乾巴巴看起來不怎麼好吃的肉乾過去，吃吃喝喝的弄得整張嘴都鼓起來，還抽空回答尋燕的話。
「都行，拳頭也不錯。」他比較常用弓箭，有時候與敵人距離近了來不及抽刀，也就一拳過去了事。

「........」尋燕皺了皺眉，然後抽了一片肉乾慢慢咬著，「那是你高大。」
遇上太高大的人要揮拳容易碰壁，所以他不太習慣直接用拳頭，他的方式都比較委婉，直覺上的覺得丹秋不會喜歡這樣的方式。

「下次要去切磋幾把？」他用平緩的聲音提議，逢遇到有聯繫一陣子的人，尋燕就會這樣問。

「行。」點點頭，丹秋苦著臉配著自己的劣酒將口中最後一塊肉給吞了下去，肉乾一下子就被他吃光了，但他卻還覺得餓，他可惜的咂咂嘴，抬起頭無聊的看著遠處，「比弓？打獵？比打架？用拳頭？」
他問著，又搖了搖頭，說道：「不用刀，會受傷。」

「用刀不會受傷。」他學著丹秋的模樣搖頭，有些無辜又單純的盯著人，卻說著帶了些危險的話。

這人像是哪裡來的沒見過外頭世界，單純的好騙，尋燕在心裡笑，表面依然面無表情的咬著那片肉乾，看他好像還想找吃的，他抽出一小包布袋，裡面是一條條紅色的香料，冷的時後吃就會全身熱，他就想看看丹秋認得這些麼，「也是吃的。」

用刀不會受傷？丹秋疑惑的歪著頭，卻也沒有在詢問，他愣著接過尋燕遞來的紅色物體，湊進鼻子聞到了點甜甜的香味。
「什麼吃的？」這趟下來稍微熟識了，所以他也信任了眼前的少年，丹秋不假思索的拆開布袋，抽出了一條紅色看起來是醃漬過的食物，他張開嘴，大大的咬了一口。

一開始還只有甜味，但沒過多久辣味馬上嗆出來，丹秋驚訝的張大眼睛，說吐出來也不是，身旁又只有酒不能解辣，他摀住嘴，躬起腿把臉埋進了膝蓋中間。

「你怎麼.....」
看見人一下子吃這麼大口，尋燕也有些驚訝，伸出手撫了撫他的背，一邊從食物袋裡找出水壺遞過去，「喝他。」

家鄉來的甜椒是取暖時吃一些的，沒人會當吃肉一樣一口吃，因為後勁嗆的總讓人喉嚨不舒服，他還是第一次見有個人這麼厲害的吃一大口。
尋燕拍著人的背脊順氣，低頭看他現在到底是怎麼樣。

接過尋燕遞來的水壺，丹秋仰頭灌了一大口，又嗆的連連咳嗽，他真的不知道那是什麼東西，紅紅的一條，又甜又辣，整個嘴裡都是莫名其妙的味道，丹秋轉頭瞪向少年，雙眼紅通通的泛著淚光，鼻子跟臉頰也嗆的紅透了。
「這什麼東西？你耍我？」他惡狠狠的說，聲音被那不知名的食物弄得有些沙啞。

「……」對於丹秋的反應和質問他不意外，這種東西這裡沒有，難保他不是第一次吃。

尋燕反應淡淡地回應：「沒有，這個我們都是一小口吃，一點點就能讓身體暖起來，在這荒郊野領你失溫是要找誰？我也是第一次看見有人吃這麼大口。」
紅色的東西都危險，鮮豔的食物都有毒，這不是常識之一麼，他算是敗給了丹秋，單純的令人覺得可愛，還氣不上來。

「我知道你不怕冷，也不冷，但是體溫還是要維持的。」尋燕收回手，沒有多怪對方，轉頭啃了一口那條他嫌耍他的鹽漬品，面無表情的咬著。

丹秋狐疑的瞪著尋燕，抿著嘴看起來挺不滿，但是一想自己也是問都沒問就往嘴裡塞了，也不能怪人沒警告。
他弱弱的應了一聲，吸吸被嗆出鼻水的鼻子，用手掌粗魯的抹了抹臉，嘴裡還有些刺痛，丹秋咂著舌，平時他是不會亂吃的，但是一覺得這人不錯就會失去戒心，少年帶他來看馬他已經很高興了，所以想當然也沒想過會發生這種事，他冷靜下來後也知道對方沒有要害他的意思。

「……」接受著丹秋有些無辜又埋怨的眼神，尋燕想想還是從袍子裡拿了一個小布袋出來，他打開來倒出兩顆藍色的藥丸遞過去，無奈的輕歎一口氣，「傻子。」

不是年紀大他許多麼，怎麼還這麼沒有戒心，要是隨便混熟就能餵東西吃，早就不知道給人弄死在哪裡了，虧命好沒遇上什麼壞人。
那哀怨的眼神像是什麼落寞的小動物，好像是他欺負人。

「甜的，吃了很涼，嘴巴就不刺了，吃完再吃別的，我還有。」
少年遞到他面前，淡淡地看他。

這次丹秋學會懷疑了，他像隻熊一樣拱起身子警戒的盯著人瞧，等瞧了些許時間都不見少年有第二個動作，才迅速的奪過那兩粒藥丸，試探的用舌頭舔了舔，舌尖傳來的的確是甜味，他謹慎的將藥丸吃進，眯著眼試著它的味道。

那藥丸外側是甜的，像裹了層糖霜，咬碎後是涼的，緩解了口中的刺痛感，丹秋滿意的朝人點點頭，看樣子是對尋燕又恢復了信任。

哪裡來的馴獸工作，尋燕想著，一邊收回了布袋到袍子裡，拿出了那包有鹽漬肉塊的袋子，自己先捏了一塊起來吃，剩下的都放到了丹秋手上給他吃，自己擦了擦手又灌幾口的甜酒，胃也墊的差不多了，他還有帶別的來，現在的身體熱的他都有些發汗。

少年靠著冰涼的岩壁，盯著丹秋瞧，然後伸出了一手摸了摸丹秋的頭，和他想的一樣不太好摸，不過和心性一樣倔又硬阿。
「髮絲如人心。」他道。

丹秋接過那袋子，朝裡頭瞧見了醃漬的肉塊，他伸手抓著一口又一口，似乎是對這味道頗滿意，安靜下來只顧著吃了，就算感覺到少年正摸著他的頭也沒有停止，反正大家都愛玩他的頭髮，覺得硬邦邦的很有趣。
「唔？」
偏過頭來哼了一聲，丹秋一臉不懂他在說些什麼的模樣，嘴上還沾了些肉渣，看起來挺滑稽。

少年眯起眼來看著他，良久還是沒有說話，只是搖搖頭，又多順了幾把就收回手。
他不想活著還對什麼有別的心思，尋燕坐著將視線放回遠方的碎光之路，看了看自己一時衝動的手，最後還是戴上了手套隔絕了外面的冷空氣，將體溫留在手套裡。

待丹秋吃完，他拿了乾淨的布，捉過丹秋的手替人擦手，蒙著面罩也不忘的說：「擦乾淨了等會好握韁繩，能任你馳乘，當心摔馬。」
他收回手，將頭髮的兜帽又更往下拉，靠著岩壁進行了休息，他想時間快要到了，因為碎光正越來越亮，而且延伸的路越來越遠，月亮圓又大，像是會放大。

每個月他想到就會來，到底能不能追到馬其實不重要，他只是來看個心情罷了，只是天下再好良辰美景終究是沒打動他。

「我不會摔馬。」嘴裡還嚼著肉捨不得吞下的模樣，但嘴上還是要面子的回道，他沒有掙扎的讓少年替他擦手，等人放開他的手便好動的站了起來，眼前的光芒越來越明顯，這是馬兒們要來了嗎？「差不多了？」
丹秋興奮的低頭詢問坐著的少年，雖然臉上面無表情，口氣帶著確躍躍欲試。

嗯。」
尋燕沒有動作的靠著岩壁，丹秋四處張望的模樣，讓他想提早的看見馬匹遷移。
碎光忽然的在黑夜中消失，空氣中遠遠傳來馬匹們在荒地上奔跑的巨大馬蹄聲，風忽然的大了起來，在少年看見的地平線中，從遠方出現幾個黑點，隨後是一大群的，為首的是一匹黑馬，一看就知是馬群之王。

「黑身黑目，踏土如血，馬中之王。」尋燕說著長老說的故事，卻沒有想上前去追的衝動，因為他知道是追不到的，他對丹秋說：「我在這兒等你。」

丹秋沒有回應，仰起頭大大的笑了，那笑容自由純粹，他跑到馬兒身旁，將馬鞍上頭的雜物全數拆下，一個翻身跳上馬背，拉著韁繩大吼一聲：「走了！」
等待的時間讓馬兒充分的休息過，此時牠更是聽從男人的指令迅速的衝出，丹秋壓低身子，刮來的強風逼迫他閉上眼，但他卻抵死不從，睜大的雙眸中印上點點星光，以及馬群們矯健奔馳的模樣。

牠在空曠的荒地上迅速的轉身，一下子拉近了與馬群的距離，那動作大的差點將丹秋甩下馬，丹秋像是被馬兒危險的動作逗笑了，索性放開韁繩，雙手緊緊環住了馬兒的脖頸，興奮的低語道：「你也想贏吧？」
馬兒嘶聲回應了他，更加快速的奔跑起來，他們與牠們越來越近，近到丹秋都能清楚得瞧見那些神秘馬匹們閃閃發亮的鬃毛，丹秋像是著了迷般伸出了手，朝那飄逸的毛髮輕輕一勾——

——消失了。
在他正要抓上馬兒的途中，牠們就全數消失了，像是荒漠中的海市蜃樓，地上滿溢的星光也漸漸黯淡，快速奔馳的馬兒喘著氣緩緩停下，丹秋直起身子拉住韁繩，任由馬兒踏碎最後的幾粒星光。

「……」
手中的觸感若有似無，丹秋沉默著捏緊了拳頭，抬頭望向那巨大的圓月，久久無法言語。

馬匹群就像遷移的動物群，從這裡跑到一個地方一下子就會消失，好像跑進了世界的縫隙一下子就消失了，虛幻的和美夢一樣。
他曾追逐過馬匹的背影，好幾年下來，他最後都沒有成功，只有他一個人在荒漠上坐了許久，後來他就不追了。

看著丹秋的背影遠遠的在月色下，真想知道他是否也是這樣的心情。
但他說過他在這裡等他的，他不會上前。

丹秋駕著馬緩慢的走在荒地上，回到岩石下後也沒有說些什麼，他的表情一如往常，沒有可惜也沒有懊悔，只是淡淡的瞧了尋燕一眼，下馬後安撫似的抱住看起來有些垂頭喪氣的馬兒。
「沒事，下次會贏。」他低聲對馬兒說，馬兒親暱的蹭了蹭他的手，丹秋微笑著拍了拍牠的頭，走到尋燕身旁坐下。

「牠們不見了。」陳述一個事實的語氣，他甚至沒有懷疑那些馬究竟是不是真的，丹秋轉頭望向少年，雙眼很是堅定，「我下次會追到。」

「看的高興？」
少年反而用了有些愉悅的口氣反問男人，「天亮前還有一次，過了今天要再等一個月。」
他以前也是這樣的，只是久了就漸漸的不那麼沮喪了，反而只是圖個安心。

「……」丹秋張著嘴想說他要留下，等天亮前再追一次，但又想到家裡那個小毛頭，雖然出門前說過不用等他，不過他知道牧仁一定會忍不住等他的……現在大概抱著被子在打呵欠吧，丹秋抿了抿嘴，一臉艱難的說道：「行，等一個月……晚了，該回了。」

少年看他一眼，許多話在心裡閃過也沒說出口，只是收拾了東西掛回馬匹上，他翻身上馬深深呼吸一口氣，將這冷冽的味道吸進身體裡醒醒神，拉著卻風慢慢踏上回去的路。

他先整理了被他亂丟的雜物，重新綁上馬鞍後跟著上了馬，丹秋拉著韁繩轉身，放鬆的在馬上搖晃，剛經歷完如此有趣的事情，身子骨裡的血都還熱的沸騰，他想今晚他是睡不著了，無奈的用手抹去額間的汗水。

尋燕這次安靜的沒有說話，捉著韁繩走在了前頭，晚上的溫度令他又握緊了手。
他有一些話想問，思索許久還是沒有問出口，他也想過為什麼帶了一個認識不久的人來這，還有那塊玉珮，他也沒有提起，說不定根本不曾想過要回。

他垂下眼就開始發呆起，腦子漸漸放空了什麼也沒想。

東張西望的瞧著這附近的景色，丹秋認真的記下道路，他沒想過要少年在帶他來，反而是想自己來試試，畢竟他們都是鏢師，有時候時間對不上，出去走鏢一下子就是好幾天好幾個月，他可忍不到那時。
見前方的人沒有開口也沒有回頭，他也沒有多說什麼，一手鬆鬆的握著韁繩，另一手拿著酒水袋灌著，身上給他熱的都是汗，丹秋脫掉外套，只留下一件單薄的襯衣，讓涼風吹著他的身子。

「每月十五？」他像是要確認的問著，沒有追上人反而更放緩了步伐，一副輕鬆自在的模樣，「都在這？不會去別的地方？」

「嗯，在月牙岩下等。」
尋燕說完轉頭看他，「你找得到路麼？」
在外做事也不見得每個月的月圓十五就在城內，難道是要推掉工作麼，多大本事。

「行，我從不迷路。」丹秋認真的點點頭，只要沒有工作，又巧遇圓月十五的情況，他都會來的。

拉著韁繩讓馬兒轉向，他緩緩停下步伐看著人，在這月光下夜晚亮的跟白天有的比，丹秋抬著頭，示意自己要往另一處走。
「我往這，今天謝了。」

少年點點頭，他停在原地望著丹秋離去的背影，走的剩下一個小黑影了，他才讓卻風離開此地，準備回雲隱的營地去過一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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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的時候沒感覺,貼上來才發現超多 辛苦尋燕中ㄌ!!丹秋一輩子都抓不到馬ㄉ(幹

中> ....我也沒想過這麼長，真是可怕的腦洞（蓋好腦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