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機迫在眉睫,但林依然面不改色,連唇角都未下垂些許。阿凱繼續窩在樂正冉的髮旋,而小肯僅噴了口鼻息,經過悠久的時間,他們很清楚他們的主人,與主人身旁的青年有多少能耐,就算沒有,著急驚慌也是最不智的行為。
「這是個好主意。」林朝樂正冉笑道。
銀爪在幽暗中閃閃發光,渴望血的味道。
「認識這麼多人下來,我想也只有你會這麼回答我吧!」嘴上勾起一抹這些日子來少見的笑,帶著點伺機而動的剎氣。
正打算行動的當下,腦中浮現著一抹熟悉的人影,那人所說過的話如跑馬燈般的竄入腦海,冉停下腳步,但沒有回頭,「罷了,開條活路出來就好。」隨後猛地衝入敵陣。
自己變了嗎?冉不清楚.....。
文鳥振翅飛起,落在馬的頂頭,他們一起向後退。
林仍站在原地。
他不是沒瞧見樂正冉眼眸一閃即逝的思緒,但眼下不是談論的時機。
有個粗眉怒目的大漢見前方佇立不動的人影,便握緊手中大刀,大嚇一聲朝黑色的腦袋劈砍而下,但在刀鋒離髮絲僅只釐米時嘎然而止。
他低下眼看,竹節蟲一樣的男人面龐未便分毫,只有幾滴紅染上臉頰,那是他的血。
鐵爪底部埋入他的胸口,正好是心臟的位置。
男人抽出爪。
指鉤扯出一部分肉塊,爛糊糊落到地面上。
男人打了個哈欠。
他轟然倒下。
像是木箱摔地的聲音驚動了後方的人,他們看見同伴瞠大的雙眼以及胸口漫出的血液,有四人頓時怒不可喝,吼叫著提起刀衝來。
第一人揮砍的瞬間林向右挪了一步,鐵爪轉眼刺入抽出,一大塊血肉被掏出來,扔到地上時依然一顫一顫跳動,爪鉤已刮過從右邊抓著流星錘襲來的第二人胸膛,鐵鎚將牆壁砸出一個洞,三道爪痕烙印屍體。刀鋒上血尚未涼透,第三人已來到他前方舉起刀,卻不知自身處在鐵爪行徑的軌道,武器才正舉過頭頂胸膛就已像前一人一樣劃出爪痕。
林將倒下的屍體推出去,撞倒最後一人後,對方武器都還沒抽出就被狠狠刺穿喉嚨。
血洶湧噴出,就像是一座噴泉。
他抽出爪甩了甩,幾滴朱紅落在那張始終如一的笑臉。
他的全身都是紅色。
紅布衣帶著廢鐵鏽蝕的味道,很甜。
他記得這些觸感和味道。
衝出去的當下便掏出了匕首直往對方胸膛捅去,正中要害處毫無偏差。再迅速地拔出刀鞘中的劍往後方襲擊而來的大漢劃去,對方因突來的的攻擊而跌了個踉蹌,跌坐在地上的同時視線卻又被劃上一刀,兩眼失明的狀態下只感覺地到冷鋒刺入了自己的心臟。
「答應我,別再去殺人好不?」
腦海中的聲音這樣告訴自己著,但手腳感覺就像有自己的意識般快速行動著,翻了個身讓對方的攻擊落在了自己的同伴身上,驚愕地兩人還沒進入狀況就被猛力的重擊打至地面,下一秒身後已多了兩道貫穿身體的致命傷,只剩最後一個人了。
「別....別過來啊.....。」
剩下的人哀哀求饒著,冉只是看著對方猙獰的臉孔,不動聲色
「我答應你!我答應你絕對不會再找你算帳!我對天發誓!」
但這句話就像在傷口上灑鹽,倉促的背影彷彿被當成匕首的標靶,還來不及大叫便倒地不起
「.......」走到了最後一個被自己殺掉的人前面,沒什麼特別的情緒,冉默默地把對方身上的匕首拔了出來,開始回收自己的武器。
此時沉默迷漫在空氣中,與死亡一同沉寂。
林將爪子繫回腰上,和方才一般並不在意自己身上染血,此刻他在意的是另一件事。
走到樂正冉身旁,他的手撫上對方的肩膀。「要是不想出手,逃也是可以。」
他並非性喜殺戮,只是手刃許多性命之後,養成的習慣罷了。
「.......不是這樣的。」嘆了口氣,把劍刃上的血跡擦淨後放回了刀鞘中,「我一直以為我習慣了,至少手感是這樣告訴我的。」「沒想到猶豫的反倒是自己的內心.....我還真不夠了解自己。」語後伸了個大懶腰,挺直了腰桿像是幫自己打起精神般,「嘛,不過事情做了就是做了!我也不會再多想甚麼就是!」臉上恢復了平常會有的笑容,面向對方,「如何?把這袋貨換了錢去喝點酒唄?咱們敘敘舊如何!」
「這世上若有人能了解自己就奇了,這種事料是神仙也辦不到。」林將身上的殘血抹去,一個翻身躍上馬背,樂正冉伸出手。「要敘舊的話,帶你去個好地方。」
「什麼什麼!!」注意力瞬間被對方的話語吸住,很熟練的越上了馬背,「可不要辜負我的期待阿!林兄!」沒打算過問到底要去哪,興奮的語氣透露出了稚氣的一面。
林只朝樂正冉揚唇一笑,便輕拍小肯的頸脖,馬仰頭嘶鳴一聲舉步奔騰而去,染血的窄巷轉眼間已成晚夕中一絲黑色的殘影。
在天空全暈上男子眼中的顏色時,馬蹄聲進入燈火通明的巷道,許多女子從各式樓中探出頭來,夾道相迎,盛情難卻。
只要是明眼人都看得出這是什麼樣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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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兄,這是你說的,好地方?」像是想要確認眼前的事物那樣明知故問,自己並不知道林喜好來這種風月場所,想來這兩年定有很大的改變吧......「你都來這裡找姑娘玩嗎?」不知覺的把心裡話脫口而出,視線仍被眼前的各式女子吸引得目不轉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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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要找個地方歇下一身疲憊,不覺得這裡正好?」
林笑容都沒變一下,面對沿街的艷麗女子不斷擺手招呼,但他馬不停蹄,自燈火閃耀奪目的巷頭一路行至灰暗破舊的巷尾,原來絡繹不絕的人朝也逐漸稀疏,待馬立在一棟髒破的小樓前,四周已幾乎不見人影。
眼前落漆的匾額寫著春月樓,懸掛兩旁的紅綵卻不著春影,要說的話,這棟樓的色彩還比較像季冬。
林躍下馬,輕車熟路將馬牽至小樓後方的馬廄安置,之後領著樂正冉開後門,前台老鴇正提筆記帳,聽到腳步聲頭也不回食指就朝樓上一指。
「月鵝在三樓,老地方。」
「林某謝過,秋姑娘。」
待林領著面生的青年消失於樓梯間,老鴇才哼出淡淡不屑。
「冤大頭。」
穿過木板木柱近乎蝕爛長廊,在一片薄門相隔的旖旎春光中林拉開正中間那扇門。
不算寬大的房裡,一位女孩正坐在桌旁盤髮,黑髮如瀑、膚若凝脂,看來芳齡絕不過及笄之年,或許才剛直總角。轉頭瞧見熟悉的人影鵝蛋般的小臉上頓時盈滿喜悅,不顧自己妝容不整就奔來一把抱住林的腰際。
「林哥哥!怎麼現在才來,月鵝可想你了!」
林笑了幾聲將女孩拉開。「帶了朋友,之前同妳說過的小冉。」
他向後退幾步讓月鵝可以看見樂正冉。女還笑意不減,只摻上些許驚喜的味道。「冉哥哥,久仰大名,奴家名喚月鵝。」
以一位青樓女子而言,女孩對人客的招呼實在沒有禮數,但月鵝仍是那張笑臉,似是並不在意,就算樂正冉甩門離去眉角也不會挑動分毫。
這是冉第一次來到這種地方。
一路上他只是緊緊地跟在對方後頭不曾說些什麼,不敢正面瞧著迎面而來的好客女子,但沒料到最後的目的地竟是在如此隱密不起眼的小角落。
看著林熟練地應付著前台老鴇自個兒走上房去,莫名的緊張感不經湧上,視線裡的薄門拉開,還沒能瞧見房裡的情況就被突然直撲林身上的女子嚇的正著,往後退了幾步才撇見女子完美的側臉頰和柔美的曲線,緊接著是嬌滴的聲音徘徊在耳膜邊
「啊......恩,打擾了。」定是許久沒有見過如此令人動容的女孩子,冉只是傻愣著沒法給出更多的反應,只是自己找了個位子默默坐下,看得出些許的不自在。
看見樂正冉侷促不安的窘樣,月鵝已經許久不見這樣單純的男人了。她不禁興起惡作劇的念頭,嘻笑著攬住精實的手臂。「冉哥哥看起來有些僵呢,莫非從沒上過窯子?」
林則放任被慣壞的女孩調戲朋友,逕自取出酒菜置於桌上,那張笑臉看來也不知是否有注意到。
「唔?!!!」以為只是來看月鵝和林打情罵俏的,沒料到對方便這樣纏上自己的手臂,只是口中發出了個狀聲詞隨後緩緩說著「....雖然也不是不知道這種地方,但進來倒是第一次。」試著將目光移到了林身上,只見他從容的笑著,定又是把自己當笑話看了!冉心中想著.....。
林其實還真的有那麼點逗弄樂正冉的意思,但沒持續多久,三杯酒斟滿他就抬起頭喚兩人。「月鵝,別逗小冉了,再逗他的臉就熟了,來吃點東西。」
月鵝努了努嘴,還是應道:「好的。」
雖然她是個活潑的女孩,但個性也是體貼,在林坐下後選了個與樂正冉對座的位置。
看見斟滿的酒擺在自己面前,毫不猶豫的拿起了其中一杯一口氣乾完全部的酒,
「噗哇~果然還是這個對胃口!」一臉滿足的看著對面的兩人,「林兄最近生活定是過的不錯唄!要不然也不會有閒情逸致來這陶冶性情了!」說完後又自個兒幫自己斟了酒。
陶冶性情?林與月鵝對視一眼,最後是林笑著朝月鵝舉杯,女孩將酒與解釋一同乾盡。
林接過酒壺,在倒滿酒前先拋出早已想問的問題。「話說小冉,這兩年你都在做什麼?」
儘管青年一如既往爽朗輕快,但待了這麼久的棲所遭滅,影響一定是難免的。
「唔嗯.....也沒特別做什麼,自從門派權位交替之後感覺哪兒都不是我的容身之處,所以就只好上京城避個風頭。」若無其事地又小酌了一口酒,「不過途中倒認識不少有趣的人!有一陣子我還跟著山賊團一同劫鏢呢
,掌管整個山賊團的大叔人可好著咧!我還真是對他有幾分崇拜哪!」話匣子像是被酒打開似的,滔滔不絕。
「跟山賊好上?還挺像你會做的事。」林笑了幾聲,那雙狡詐的眼也多了幾分明晰。「所以你現在跟賊頭子一同混了?」
自從兩年人他隱居之後就不曾再向外探聽消息,對於現在山賊的替換也不甚清楚,恐怕這段時間要多出外晃晃。
對於翹班,林自然是一絲歉意都沒,他連任務都看著接,僅僅是一個看門的表面也不會看重,不過話又說回來,他那一幫同僚似乎也是同棵樹上的梨。
「那倒不是,雖然我很喜歡山賊頭子,他就跟像是我的親爹一樣!」嘴角上揚了幾分,看的出說話人的喜悅,「不過劫標的途中,我遇到了一位更讓我崇拜學習的鏢師!是個女的喔!他跟一般女子真的截然不同。」「是附離鏢局的女鏢師,楊麗。」
「哦?」發出一個意味不明的單音,林隻手撐頰,盯著樂正冉的那雙笑眼閃爍玉的光芒,朱藍混染暗沉色調,如思緒一樣看也看不清。「原來我不是小冉崇拜學習的榜樣,身為半個師兄,這話還真是扎在肉上。」
「那……那個不一樣啦!何況你這兩年連個蹤影都找不著,我可是出了門派後一直到處打聽你的消息,誰叫你這麼難找呢!」急忙的解釋到話都講到糊塗了,「啊!倒是你還沒告訴我這兩年你都去了哪?怎行蹤這麼神秘?」雖然對方在自己眼中並沒有多大的改變,但仍可以感覺的出些許的不同,像是來青樓娛樂,和殺人的手法,比起猶豫的自己,林的動作相較於以前感覺又更加的俐落些,簡潔而不拖泥帶水。
文鳥仍安然窩在樂正冉棕色的髮旋,聽見驀然放大的聲音只跟著啾鳴幾聲就再度窩回去。
樂正冉的問題讓原來正靜觀兩人談話的月鵝也忍不住將視線落在那個竹節蟲似的男人身上,她才想起來,一直以來都是林在聽她說故事,但對他自己卻是隻字不提。
林微微抬眼,那總是像狐狸一樣瞇成墨線的眼眸,裡頭連映入誰的影子都瞧不見。
「真抱歉,那兩年邊疆傳蠻夷侵城,我被編入軍隊中同將軍出征了,最近才回來,本來想告訴你的,誰知剛好就遇到了。」
他信手拈了塊桂花糕放入口中,接著伸手揉揉樂正冉的髮。小文鳥抗議了聲繼續窩回去。
「.....這樣啊,那也是沒轍,感覺宮中盡是些難辦的差事。」很直覺的相信了對方的話,甩了甩頭把對方揉亂的髮自然的歸位,「那你弟妹呢?感覺也好久沒見著啦
」
「小玟你最後一次見到她時也才拾叁吧,現在已經挺出落了。」林再次替自己斟滿酒,隨手抓了玉柱慢條斯理咬了口才緩緩道:「雲他,兩年前離世了。」
他的聲音輕淡如雲,仍是那樣狐狸般的笑,笑得彷彿世界在他眼裡不過是幅過目即忘的畫。
「……離世?!怎麼會……」在他的印象中,弟弟並不是個會到處節外生仇的惹事生非之徒,亦不是身體好弱的病人,怎想都想不透……「發生什麼事了嗎?」難得正經的神情望著笑顏依舊的林。
見樂正冉驟然收起的笑容,林忍俊不禁噗哧噴出笑聲。「哈哈,別擺那張臉,人生在世嘛,本來就難以預計哪日會被老天收了魂,何況是動盪的戰場,是不。」
難以預料的世間。
難以預料的人。
難以預料的人生。
若是他當時願意將一點點,就算只有一點點也好的注意力放在弟弟身上,是否弟弟就不會有那樣的結局。
「唉...你能想這麼開倒也是好事唄。」聳了聳肩,把眼下所剩的酒又是一口氣往嘴裡倒,視線對上了直摟著林而不發一語的女子,「那月鵝姑娘是什麼時候認識林兄的呢?看上去你們還真是老相識似的!」「林兄帶女子應該不差才是!」也不管事情的真相只是又自言自語的加了一段自己的直覺。
月鵝摟緊林的手臂,在聽見樂正冉的話時靦腆笑了。
「月鵝家裡窮困,自小就被爹娘賣到這兒來,直到最近才開始接客,接到林哥哥時月鵝因思念父母忍不住悲從中來被林哥哥發現,好在林哥哥菩薩心腸,對月鵝百般的好,月鵝發自心底感謝林哥哥,這樣的恩情還不知該如何報答。」
女孩講述的全程林都只是倒酒喝酒,眼神不知瞥向哪裡。
「啊哈!你果然也會害羞的是唄!」,看著林的視線飄忽不定,像是抓到對方把柄般哈哈笑著,「早點取人家為妻如何?免得人家白等了!」伸手拍了拍對方的肩膀。
zang0306: 「我都二十五了,可不能隨便讓一個好姑娘耽擱。」林淡笑將話題撥弄過去,視線重回樂正冉身上。「別老說我,小冉你說你不跟山賊混,想必已經另覓他處了吧。」
青年的表情依舊快活,對方也不是像自己一樣會將心事藏底的人,因此對於他林是不擔心,而若真有什麼事,對方也不至於不告訴他。
「啊!這確實是呢
」把雙手枕在後腦勺上,正個身子直往地上躺去,原本窩在髮旋上睡的正香的鳥球也順著滾到了地上去,「我現在跟一群鏢師生活再一起,雖然不盡然是同個鏢局的,但大家都很願意跟著我一起去劫鏢呢!挺神奇的唄!」想是飲酒後的副作用,語調漸緩透漏著睡意。
「小子,要睡就到床上,趴桌子就沒姑娘給你暖床了。」林伸出手指,早有準備的鳥兒滾下去後立即振翅飛到主人手指上。他的玩笑讓月鵝咯咯笑,接著連步輕移至樂正冉身旁輕柔扶起。「冉哥哥,讓月鵝給您侍寢吧,包冉哥哥今晚如癡如醉,快樂似神仙。」
「......」意外地沒有特別的排斥,褐色的目光緊緊的鎖在月鵝的明眸上,一動也不動,片刻的寧靜反倒讓氣氛尷尬了起來,直到冉退後了幾步劃破了靜止,「雖然剛剛確實有這麼點衝動想嘗試看看,但果然這種事情很難辦到呢....」自嘲的笑著,騷了騷後腦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