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呵出一口氣，轉瞬成了白霧而去。「的確轉冷了...。」雖然還想多在床頭賴上一陣，但這時候醒來要是不再加緊梳洗，老掌櫃來店便要被鎖在外頭，掙扎著起身，幸而未擾到隔壁熟睡，輕手輕腳下了床頭，隨意披掛外衣並拿著隨身至一旁客房梳洗，晨起至別房梳洗已然習慣，唯一未能習慣的便是那寒風刺骨。

開始飄雪了，望向灰濛濛雪天看來只有增多未有暫停趨勢，該是準備掃雪的工作。
「真冷...。」掏出主鑰、開鎖、推開大門，鑰匙、大鎖和黃銅門環傳來的冰激刺骨，指尖觸及還差點以為會凍得成傷。
簡單灑掃過後，拿出庫房裡從榷場轉手商手中買來的便宜青鹽，見還未有行人經過店門，一把把灑了出去，『真是有些浪費了這麼好的鹽。』，店門貼上營業中紅紙，掛上招牌旗子，便匆匆關上不讓冷風再進，等著門口雪融。

「不知今日大姐是否仍照例至寺裡參拜？」將辰定昊託付自己帶給姊姊們的四明土物拿至前廳櫃檯，想著今日天氣如此冰寒普通尋著保健茶方的客官大概不會今日造訪，打開確認內容，隨即又將布包給繫上，辰定昊早已分好兩包，並且分別辰道晏和辰思昀各自喜好，只是不清楚是辰定昊吩咐還是趙芝嬿細心準備，又或兩者兼具。

剛進店裡冷還得直搓雙手的老掌櫃正巧見辰思曜自言自語推測著辰道晏的去處，回想近幾日城內大事，撫顎忖思答道。「今日大小姐會不會在仙林寺呢，新寺甫建成整體規模恢弘，這兩日又辦法會儀式，廣需善信參拜，大小姐大概不會錯過此次。」

「的確有可能，雖大姊平日有固定習慣的寺院，但法會舉行也是大事，只要能去之處都會前往，要真沒遇到回來路上繞去託錢家門房也是可以，來京日久也有段時間沒走走的確可惜。」側頭忖思著也許今日還可順道外出走走，看過日誌，似乎自己不在這幾日，店內也沒特別有緊要之事，要待著自己回來處理，又聽聞有水陸法會此地應是熱鬧非凡，有點動心想前去看看。

「是阿，三少爺您似乎也較預定回來的早，今日還可走走，權當收心。」老掌櫃慢條斯理姊去外衣，為自己斟杯熱茶悠然坐下，順水推著舟，反正店主不在自己還可多休一日，何樂而不為？

「那麼將旗子收進來好了，只留門上紅紙。今日還是多麻煩江伯您了。」拿著掃帚走出店門，將漸漸化水積雪掃去一旁，想著今日冷寒大概也不會太多人光顧，紅紙不撤大概也無妨，反正店裡也還有老掌櫃，不用擔心太多。

見辰思曜將店頭旗收回，掃具放置歸位後便要出門，仍是啜著老人茶的老掌櫃伸手叫住了已然前腳踏出門的辰思曜。「是說...三少爺，您知道仙林寺位於何方嗎？」
「恩...雖然不是很清楚，不過，自小跟著兄姊都是看哪邊熱鬧也就哪邊去應該就是？」燦爛一笑，說出自己以往在家鄉經驗，應該如此。
「少爺，都城大大小小寺院如此多，您又不熟悉方位，萬一去到剛好也辦法會的寺院該如何？」老掌櫃輕嘆口氣，唉、路痴養成並非沒有道理。

「...也是，看來江伯鐵定知道仙林寺在何處，煩請告知？」為了怕自己記不住又走冤枉路，小跑步至帳房取來紙筆，讓老掌櫃繪製說明，等會按圖索驥找著仙林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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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穿酒肆旁小巷，西側有一書店專營科舉用書，再往對街瓜果賣店右拐？」看著老掌櫃花盡心思繪製的路線地圖，左右轉擺端詳，露出疑惑神情，「可是方才來時並未看到書店在西而在北，反而是脂粉小攤好像在下個街口...不對，脂粉小攤已然是前個街口遇過，等等，江伯似乎未告知我那家店名為何...。」熙來攘往大街上，人聲鼎沸，辰思曜心頭孤寂，不知頭緒。

「這樣下去怎麼到得了仙林寺...。」在同樣街區團團轉，書肆夥計估計看自己幾回都快要認識要上前搭話，索性直接走進書肆看看也許當個過路財神，「不知最近哪些筆記、小說集鋟刻付梓就熱賣呢？」隨意翻閱架上薄書，饒富興味，自從數年前切實放棄科舉幻夢後，似乎念起書來反倒趣味許多，只是偶爾辰定昊還是會搖頭直呼可惜。

夥計見自己終於踏進門來，臉上堆滿笑容向自己迎來。「客官，您看《容齋隨筆》如何？這套書不得了呢，也是洪邁所著，現正首本刻出...」
聽見關鍵詞，有些困惑側頭提出疑問。「首本？意思是之後還有後本...要是斷後該如何是好？」
「客官您別這樣說，這本讓當今聖上稱讚不已，同《夷堅志》可獨立觀看，不礙的不礙的。」夥計連忙擺手，隨意翻上一頁指給自己觀看，就是想趁新刻良機將書給銷出。

「也不知內容如何，志怪小說有趣，這本看來就不是那樣了...。」自夥計指出之處，細看一眼，完全沒像《夷堅志》那般志怪奇趣，反而匯集各項史料考據以及洪邁個人品評，真如書名為士人隨筆，再往前翻閱目錄，不若類書分門而大概按照寫成時間先後所錄，「該不該直信作者著作呢...？」辰思曜苦思猶豫，若是買了也不知往後有無閒暇可看，或者內容足夠閒暇能讓思慮休息。

剛忙完手頭工作的掌櫃，不知何時也笑咪咪的朝自己走來，搓著雙手，「客官，這是此刻版最後一本了、版也毀了，還有若您中意還有折數呢！瞧您也在小店前來回幾次了，也是看上了吧？」思忖片刻，在肥滿腹前悄悄比出三根手指頭。「這個價，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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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百錢，三百錢是能夠三五天花費了！捧著書，在心中嘖嘖稱貴，並且絕不能讓大哥大姐知道自己又衝動買了閒書來看，此舉前科累累早已列為緊迫盯哨，不過好在也順利問到了仙林寺的切確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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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前面大概就是了吧，果然很是熱鬧的樣子，到這裡便開始能想像接下來寸步難行...。」順著書肆掌櫃指引走了一小陣，不了多久便遇善信人潮提著供品，皆往一個方向而走。
辰思曜才意識到除一包書與兩包土物外，自己兩手空空，就算只是來尋長姊來到此處不免仍要參拜一番，祈求神明保佑往後順心，「買些鮮花素果吧，希望這附近的別太貴...」一邊隨人潮緩步移動一邊盤算著不知附近攤商是否隨意抬價。

「小舅舅！」雖人聲嘈雜但稚嫩童聲高喊仍是引人注目，且又是自己極為熟悉之聲，辰思曜左右張望，無奈人潮洶湧只聞其聲不見其人，納悶不了多久，最先擠到自己跟前是不及自己腰部的凌曉譽， 拉著自己衣角露出缺了門牙的燦爛笑容。「真的是舅舅欸！」
緊跟在後頭的是前些日子已然見過的錢多多，較日前又圓了幾分，自豪拇指點鼻「就說我娘親神準！」
「舅舅！」「叔叔好。」看來方才那聲喊著自己的便是坐在辰智肩頭「居高臨下方能高瞻遠矚」的凌筱毓了。

原先今日便是來尋長姊轉交些家鄉名物，對於錢多多和凌家兩位孩子出現自然毫無意外，反而辰智的在場和不見滿滿蹤影還讓自己有些困惑。
習慣性接受凌曉譽緊抱著自己大腿磨蹭和多多略有噸位撲來，漾開慈愛笑容，一手輕揉凌曉譽因玩耍有有些散亂髮絲，另手撫上多多厚實的背部，也是為了穩住雙方身形，莫可奈何對著錢多多苦笑。「多多，小舅舅身子弱，你此般撲來不怕舅舅接不住你，我地三人便要鬧笑話了。」

目光轉向仍坐在辰智肩頭但嚷嚷著要求自己親暱擁抱的凌筱毓，柔聲說道，「我們家的筱毓每次見便又覺可愛幾分，等等不但要好好親過，還要讓筱毓坐在我肩頭逛大街呢。」寸步難行的笑笑走向因為凌筱毓的亂動而有些擔待不住的辰智，騰出空手接過凌筱毓。
唉、年歲漸增，單手抱來已然難以負荷，小姑娘也生養的好...。
「智兒，好久未見，不在府學嗎，怎得空來京？」側頭溫聲詢問連忙捶著痠疼肩頭的辰智。

「叔叔是這樣子的，年關將至府學也放了假，恰巧同窗提議要來京便跟著過來了，說是有親戚在太學，還能帶我們見識...。」辰定昊三子當中排行最末的辰智，不過一年未見已然抽高許多，但又不若辰仁、辰禮兩兄弟時常在藥鋪幹活鍛鍊，身形還略顯單薄、膚色白皙儼然便是溫文書生樣。
『在太學的親戚』，聽聞此語內心思忖，當地府學學生背後家族也就那幾個，又有人在太學思來想去能有此般實力家族也寥寥無幾，續問。「是哪家的公子呢？」

「是史家呢，聽同窗說他那位親戚識得京城許多有趣之物、見多識廣，讓我等一干同學都上來體驗，只是父親知曉我要北上便不由分說使我住大姑家，說是別浪費投宿旅費，今晨又被託付來仙林寺照看弟妹們，和同窗約定時辰將至本不知如是好，好在思曜叔叔您及時出現...。」除了對方是誰之外，辰智順道也自頭到尾交代了緣由以及有些無奈被綁在此處不得動彈，朝自己投來無辜求助眼神，想讓自己將工作接手了去，以便玩耍。
『大哥、大姊的確想的周到...。』

憶起日前返家與那史家公子的恩恩怨怨，心中輕嘆果真人算不如天算，眼下青春年少的小侄兒居然要與這等不良同去遊玩，還不學壞了去。
可直接要阻也說不過去，反倒顯得自己以小人之心度...罷了，這廝也不是什麼君子，眼睜睜看著不管又非自己作為叔叔的作為。
左右思忖、猶豫許久，才笑笑向辰智提議：「難得來京，都沒能跟智兒好好說上話，不如一同用晚餐吧...。」

「叔叔，現下都巳時過半了，...況且來京不就是體驗個夜、夜生活嗎？」辰智一聽自己提議馬上面有難色，又不好直接拒絕自己，只能支支吾吾委婉說出來京目的。
完全不出自己所料，血氣方剛的男孩子就想圖個歡快，真是...要尋歡作樂也行阿，但最不放心就是史家公子，誰知會將辰智帶到何處，還是得設法先拖過今晚。
低眉、緩聲、蹙眉、抿唇，做哀嘆難過狀。
「智兒是想體驗的夜生活，是叔叔不能參與嗎？唉、智兒難道嫌棄叔叔老了...」

辰智見狀連忙擺手否認，「叔叔是家中最年輕的，仁哥和您站在一起沒準人家還分不清楚誰是兄孰為弟...」慌忙解釋仍不為辰思曜領情，大嘆了好幾口氣，雙肩下垂已然投降。「晚餐還勞煩叔叔張羅...。」
翻臉如翻書，辰思曜嘴角勾起，向前以肩頭輕頂辰智。「就知智兒通情達理，還可憐叔叔在京窮極無聊。」挑挑眉，也就讓辰智奔去找尋同窗好友玩樂去了。

「對了，多多阿，怎麼今日不見滿滿？」輕拍著多多多肉背部詢問。
錢多多有些失落回應，「滿滿自上月開始便要學些女紅什麼，所以就不能常常出來玩耍...。」平時玩在一塊的妹妹突然少了許多時間，徒留自己一人自娛自樂也沒什麼意思，錢多多撇撇嘴有些不滿。「娘親說什麼再晚就來不及嫁人，可是明明滿滿沒幾歲阿。」
「是這樣...。」沉吟一番，看來大姊大概怕滿滿同自己一般因家中景況所致耽誤了終身大事時刻，想早早放心不致蹈了母親覆轍吧。

「走吧，舅舅跟你們四處玩去，待在著人多挺悶的...。」將凌筱毓放上自己肩頭右手搭上小腳以防墜落，左手牽著凌曉譽，前面讓對此地早已熟門熟路的錢多多幫著帶路。
『還是孩子可愛...，雖然有時也煩心。』

買來的書和伴手土物順手也就吩咐在旁照看的錢家小廝轉交過去。
『總覺得懷裡少了些什麼似的...。』
除牽著孩子們之外，辰思曜越走便越覺得一身輕的有點不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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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話本戲、大啖羊肉、與賣瓜商人博買幸運得到便宜瓜果，歡快時光飛逝，還是吃到肚子有些發脹的錢多多看看天色提醒著是否法會儀式已然告一段落。
「也是...。」的確至夜晚，便要起風，帶著多多兄妹三人又返回仙林寺，正巧遇見整理妥當正要出寺門的辰道晏與辰思昀。

「思曜多謝～你喔！曉譽和筱毓，你們有沒有給思曜舅舅添麻煩呢─」一向活潑嬌俏的辰思昀見自己一雙兒女被辰思曜牽來，連忙幫著辰思曜卸下肩頭的小郡主筱毓和牽過凌曉譽，思兒心切，溢於言表在曉譽兄妹臉上大力磨蹭。「才一下下不見你們，娘就好想你們喔─」

辰道晏靜靜凝著辰思曜見辰思昀與兒女親暱場面而泛起的嘴角，輕輕招招手喚來錢多多來到自己身旁，輕抬顎向著辰思昀母子，緩聲道。「思曜喜歡？」
未經猶豫即答。「自然喜歡。」
辰道晏漾開微笑，「喜歡便好。過年又長一歲，別讓母親太多憂煩，我和定昊在當地幫你說了門親事，過年返家你準備準備。」自然而然續道。「本以為你不喜歡兒女家累。」

「也不是這樣，什麼、我怎不知有此事。」原先掛在臉上笑容瞬間僵了去，事態猝不及防，原以為熬過十六、十七，再熬過二十、二一，或者二六、二七時的裝聾作啞、敷衍了事，母親兄姊便就此斷了念想，不再聞問。
沒想而立之後，兄姊便來此一高著。

萬萬沒想到、萬萬沒想到。

強作鎮定，掛上微笑又再試圖拖延，「大姊，是這樣子的，我們辰家藥茶事複雜，會有哪個好人家願意淌此混水，您也不是沒見大嫂剛嫁進來時吃足苦頭...。」雖然趙芝嬿很快便上手還井井有條。
辰道晏細眸瞇起，道地吳儂軟語，笑得燦爛問道。「你是說辰家不是什麼好人家？」
「不是！就是說目前我也不過勉勉強強，似乎別讓女子隨我過這般生活，辛苦。」自家長姐要不要這麼難應付，心中狂拍上腦門，心慌。

「思曜莫擔心喔，我和姊姊都已經見過那位姑娘，水靈眸子、婀娜纖細，剛好便是你返家之時喔─。對了，聽說是二哥在吳郡洽商時偶然得知，家鄉也有藥商有待字閨中，一定可以的。」一旁辰思昀和兒女親暱完便好奇湊過來，聽聞有關辰思曜親事熱心加以補充，有些自豪經由自己和辰道晏看過的女孩子定不會差至哪去。

「舅舅，很漂亮喔...。」經過一整天遊玩而有些發睏的凌筱毓，也拉拉辰思曜衣角露出童稚燦爛笑容，打包票。
深吸一口氣，大勢去了，難以力挽狂瀾，掙扎最後希望。「家中...全都知曉了？」

「否則你們三兄弟月餘前談妥的三味藥材供貨，至本月早該斷的乾淨。」辰道晏涼涼說道，而辰思昀只是忙不迭跟著點頭。

還當是牙人營生吧？
『父親遺言全聽哪去，商賈算計切不可內用於家。』滿滿謗腹，不能說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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