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注視著眼前一望無際的黑暗,有雙纖白得不像出自人類的雙手,在那猶如一罈濃墨不見底的夜裡,掠人心魂地低語。
他沒聽清楚,卻也沒有任何想傾身側耳的念頭,只是掩住雙耳,薄得可憐的冰冷手掌蓋住了蒼白乾燥的雙耳。
明明是自己的手,但毫無知覺,要不是手就連接在自己身上,他可能會把這雙陌生,就直接像處理廢棄物一樣,丟在路邊、任其腐爛。
即使蓋住雙耳,那道甜膩卻刺耳的嗓音卻仍順著耳道,流淌進他的腦部,和思緒糾成一團糟,他試著分析情況,但卻像從糖液中想取出毛線團的其中一截,指尖才剛捏起線頭,黏膩的觸感立刻沾染上,並順著掌的紋路爬滿肌膚,連血液也濃稠地緩緩爬行在體內,他開始頭昏眼花。
那既像女人尖細且婉轉扭捏,隨後又如男人雄厚低悶,以及孩童變聲中的破鈴聲交織在一起,像極了疊在一起同時播放的音頻,用各種嗓音交疊揉合成不協調,他的胃因此而脆弱的絞痛起來。
震耳欲聾的耳鳴,同時搔刮著耳膜,撕裂的疼痛就像要從耳洞裡溢出血水,他難受的皺起了臉和屈著身姿,視線開始扭曲。
每一步都是歪斜的,笑聲也是歪斜的,他的表情、感官、景物和整個世界都猛然震了起來,所有人事物在數秒間跟著步伐歪斜,這像是勾起了一口巫毒的訕笑,一點一點將人推上崖,再笑臉盈盈地等著人失足墜下。
他搖搖晃晃的來到窗邊,而窗旁有人朝自己瞥了眼,那眼眶裡沒有珠子也沒有白田,只有死灰般的目光勾上了自己,原本期待會說些什麼,但那人只是露出了不知含意的笑容,用手指著自己那蒼白而毫無血色,仔細看還有些許瘀青指印的頸部。
他說著,他眼神裡升起了某種期盼,那種並不是小孩對玩具的渴望,更像是因藥物成癮而生可悲祈願,在狂亂上硬是蓋了張布,掩蓋住自己那份醜陋不堪的慾望。
沒有多說什麼,他只是順從的將手置於對方的頸部,但顫抖而孱弱的指梢,在緊緊貼合對方冰涼的肌膚後,卻顯得無力,明明是牙籤般細弱的存在,他卻連輕輕地接觸,都感到心驚與作嘔。
抬起頭,這才從模糊的視線看見那人的模樣,滿臉病容與毫無血色的五官,像被啃咬過而滲血的唇,黯淡無光的眼神,與垂掛在肩頭奄奄一息的凌亂黑色髮絲。
他看著那人露出的無力笑容,與重得提不出力的憔悴,與日日夜夜映入眼底的面貌重疊成形。
不敢置信的愣住,一陣想狂嘔的噁心感從胃湧上,遮住了嘴卻掩不住悲鳴。
鏡中的人影發出尖銳道彷彿能割傷喉頭的泣音,他淚珠沿著眼角冒出,隨後笑了起來,而那人也笑了。
掐緊脖肉的雙手緊緊壓起了氣管,那人嗚咽著快斷氣的歌聲,斷斷續續地喘息,意識都被空白的喜悅給佔據。
他也急促的喘氣歡呼,只因眼前的人有著與自己如出一轍的面容、表情、姿態,即一切終將逝去的快感,哪怕是一晌貪歡,停下的呼吸與意識都興奮而甜美的讓人無法自拔。
聽見了來自肺部的掙扎,醜陋而毫無美感的將被攪成一團亂的呼吸順平開來。
他目眩神迷地沉浸在缺氧中,即使恨透了,仍在昏過去前,再看一眼鏡前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