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中午，讓紙侍明定捧著一個大箱子，兩人到了位於書院偏角的研究室，踏上走廊，腳步卻在到達寫著「十文字」名牌的房間之前就停了下來。
——嚴格來說，是停在了就在隔壁的另外一間研究室之前。

「夾老師。」
伸手敲了敲門，同時也喚了出聲。

門內靜寂了一會。
這間研究室的主人，似乎在新年後到今天之前都時常不在，不過剛回來的兩人或許還不知道這件事情，緊閉的門後傳來的微弱氣息是有人在的，但卻像沒聽到這聲音似地，沒有相應的回答。

「……。」
房間內並沒有回應。
出去了嗎？但房間裡感覺應該是有人的……
稍微遲疑了一會，但還是再度舉起手，敲了敲門：「夾老師，在嗎？」

門後隱隱地傳來了打翻東西的聲音，然後是一聲驚呼，沉默了一小段時間後，門才被打開。
「.....抱歉，剛才不小心睡著了...」
臉上帶著歉意，臉頰邊的頭髮還有一點亂，是趴在桌上睡著了嗎？
「十文字老師，櫻田老師，你們回來了...」見到來人，還是露出了笑容。

「夾老師，新年快樂。」

「新年快樂，櫻田老師。」對蒔月點點頭，接著把拉門拉到最開，讓兩人與十文字的紙式能進到研究室裡。
「請進吧，不好意思...剛才打翻了我的茶...地面還有點濕，所以請坐在這一側吧。」先踩上了榻榻米地面，接著將坐墊拿來放在不在牆邊的那一側。
環顧四週，研究室裡仍然不見棉被的影子，是又出外了嗎？

「不好意思，打擾了。」
沒有馬上坐下，而是讓明定先把手上的東西找個位置放下，再散去了形體。
「……需要幫忙嗎？」

搖搖頭，將乾淨的抹布放回地面。
「只是茶而已，吸乾以後放著就沒事了。」
看著紙人放下的箱子，眨了眨眼。
「啊，那個是...？」雖然想問是不是從老家帶回來的東西，但這還是讓對方說明比較好，還是沒問出口。

「啊、是的，畢竟之前說好了……」
將那個將近與桌子一般高，約四十公分寬的箱子拖到了兩人中間，一面拆開上頭的封箱，一面解釋著。
「這樣的數量……應該是足夠的。」足夠什麼？

拆開的箱子打開後，看見裡面的東西。
－－是滿滿的一箱，蕎麥麵呢。

「........？」
表情隨著箱子被打開以後，僵了一下。
一整箱，比鶴紗棉被折起來還要大的箱子，蕎麥麵。
「.........我、大晦日，剛好沒吃到蕎麥麵呢......」
「真令人開心呢。」是認真想表達開心嗎？！

「考慮了很久，還是決定送這個比較好……」
還是注意到夾那一瞬間表情的變化，顯得有些侷促的樣子。
「希望……不會給夾老師造成困擾。」果然是太多了啊。

「蕎麥麵是我們那邊的特產，希望夾老師會喜歡。」蒔月補充著。

「沒問題的...不過...蕎麥麵好像...」稍稍趨近確認了一下。
「好像不能放太久呢...我能分幾次煮給大家吃嗎？我也會吃的。」
像要對方安心地回了這樣的話語，索性蹲了下來。
「好香呢...感覺是很棒的蕎麥製作的，本家那裡...很冷吧？」

「不要緊，已經都習慣了。」畢竟書院也算是山區，其實溫度是差不多的……感覺上。
「夾老師呢，過年這段時間，還好嗎？」

「.......啊。」
聽到十文字的關心，稍稍起身，走回靠牆邊的座位，順手將吸乾水分的抹布拿起來放到一旁的盆子裡。
「新年之後都很順利...明天有個任務要去吉原。」邊說邊將爐子上的茶壺提起，拿來兩個杯子放入茶葉後倒了熱水。
「請用。」將兩杯茶放在十文字跟蒔月面前，才回頭替自己打翻的茶杯重新添入茶葉跟熱水，隨後回到座位上。

「任務⋯⋯吉原？」蒔月捧起了茶，有些疑惑的重複夾的話。
——記得吉原好像是風俗之地？
「是有怪異出現嗎？」

「......算是，不過...」說起來，這任務到底能不能跟外人說呢？這時候才想到這點，就有點後悔剛才脫口而出，是因為自己太在意了嗎？
「是類似幽靈出沒...不是很大的事情，只是需要一點時間。」最後還是盡量輕描淡寫地帶過了。

「幽靈啊……是支援十紋的任務嗎？」
記得這類的任務一般來說應該都不會直接交給六生，明也也端起了茶杯，從邊緣抿了一口茶。「依照夾老師的能力，應該是不用擔心的。」

「是的，是前幾天去十紋送新年禮物時聽到的...」
「........其實，這任務有點複雜，有件事情能拜託十文字老師嗎？」
聽到對方放心的語，自己反而不安了起來，因為關鍵的『那個』還沒想到方法呢。
「有沒有辦法製作...貼在這裡...」將手放在胸前。
「可以改變聲音的符咒呢？」

「改變……聲音？」
雖然表情似乎還是沒什麼變化，但還是稍微停頓了一下，似乎是在思考。
「是要進行什麼偽裝嗎……是只要單純改變聲音便可，或是有需要模仿的對象？」

說到這裡，頭下意識地壓低了。
「......算是偽裝，必須模仿一位...女性的聲音......」
有女性在場，又提到吉原這樣一般女孩子不會去，甚至忌諱的地方，總覺得有點不好意思。

蒔月雖然好奇是什麼樣的任務，但既然是吉原這類地方，多問似乎有點尷尬，於是只能先默默聽著。

「模仿，女性……」
那似乎表示夾老師是要……閃過這樣的念頭，讓明也又停頓了片刻，拿起茶杯又啜了一口，不過倒是沒有露出什麼尷尬的樣子。
「——現在我沒有辦法立刻給予你準確的答覆，不過……」
手指在杯子的邊緣敲了敲，似乎已經開始思考起來了。
「理論上而言，應該是有方法可以辦到。」

聽到十文字的回答，眼前像露出一絲曙光般明亮起來。
「真的...？那個...那個......」猶豫了一會，才輕聲：
「因為...明天就要派上用場了...如果需要很多時間，我再想想其他辦法...」

「……欸，明天？」
敲著杯緣的手指停了下來，頓了半晌，明也放下茶杯，自己隨手就從袖子裡掏出了紙筆――隨身帶著嗎？――開始塗寫起什麼來。
「時間上……應該……」
片刻後，看著自己在紙上所寫的筆跡，做出了結論。
「……現在就開始動手的話，應該沒問題。」

「明天⋯⋯」以符咒製作來說應該是相當趕的時間，但聽見明也說出了沒問題，蒔月便問，「少爺、我也來幫忙吧？」
「這種特殊符咒，我也很想見習看看，您方便嗎？」

「可以啊。」沒考慮太多便答應了。

「....好的...抱歉，你們才剛回來，就拜託這麼麻煩的事情......」
雖然臉上帶著歉意，但著實鬆了一口氣的感覺。
「那個...這次回本家，一路上都還好嗎？」
感覺對方也不急著現在走，趕緊關心了新年的事情。

「沒關係，這本來就是我的工作。」
雖然身為教職，卻少有教學行為，多半都是準備與研發教材居多，像這類因為任務需求的委託也不在少數。
「旅途很順利，家中一切也安好，多謝關心。」
簡單講述了一下這次回去之後的狀況，尤其是那一箱蕎麥麵的由來……母親是個相當親切而好客的人，並不是秘密呢。

「那……夾老師您呢？新年這段時間，書院有活動嗎？」

「呼呼，感覺很好呢......本家啊...」
忍不住又羨慕起來，隨即又把這念頭敲掉，對方能與本家好好相處也是花了相應的時間與精神，單純見到好的一面而羨慕是沒有道理的。
「新年......因為有些學生與老師回老家了，稍微有點冷清呢。」
「不過，重要的事情已經解決了，今後又能...像平常一樣生活了呢。」面對十文字的關心，露出了看起來明朗的神情，雖然說出的話語還是帶著些猶豫。

「……是嗎。」
看著對方的神色，明也的表情也柔和了起來，但眼神依舊盯著對方的眼睛，沒有漏掉那些許猶豫的語氣。
「過程上，還順利嗎？」

因為這進一步的詢問而頓了一下。
從旁邊的矮櫃拖來了一個桐箱，打開以後，將裡面所放的物品擺到桌上。
帶著淡淡紅色的符咒，帶著淡淡黃色的符咒，少許的白色符咒。
「......剩下這些。」將這些都擺上桌後，桐箱已經空了，露出了些許尷尬的神色，將桐箱放到腳邊。

「……。」
「……我明白了。」
沒有馬上開口，停頓片刻後，語氣卻像是帶了些許的嘆息，稍微望了旁邊的蒔月一眼，還是進一步的詢問了。
「遇上……什麼了嗎？」

搖搖頭，重新將笑容拉起。
「遇到了預料中的情況，畢竟我不擅長這些......而且，太難了。」
「現在能在這裡真是奇蹟呢，都是托十文字老師的福。」

「……。」
但無論是法術還是符咒，被製造出來的……終究與真正的奇蹟是有距離的吧。
「說過的話就不再提了，夾老師……這是您的覺悟與努力之後所得到的成果，並不是我的關係。」
「不過……我也很高興能幫上忙。」

「......」總是沒辦法不讓人擔心呢，試著打起精神，接著，像是想到什麼似地，輕輕將手放上腹側。
「十文字老師...其實...先前您說過的事情，我用上了。」
不知道該明白地說出口，還是隱喻一番才好，將另隻手輕輕地蓋上放在腹側的那隻手。
「...只是效果減弱很多，但...確實有用。」

「不過，暫時還沒有覺得異常的地方，只是......」
該來的還是會來，如同神明給予的提醒，這樣的事情，果然還是必須向開發者說明吧。
「雖然是很有用的東西，但...之後，不要再使用，或許比較好，就像十文字老師說的，這東西......」

兩人說著蒔月聽不懂的事情，新年時夾老師似乎遇上了戰鬥，「夾老師⋯⋯有受傷嗎？」

聽到蒔月的詢問，才從思考中回過神。
「稍微......不過已經沒事了。」像是要讓蒔月放心似地露出笑容。
看著蒔月這張臉，隱隱地浮現了當時的情景。
「.........」臉上浮現了一絲猶豫，像在考慮該不該把 那時 的事情說出口似地，雖然明白那只是幻影，但對方堅定的表情，還刻劃在心裡。

「夾老沒事了就好。但受傷過後的身體要好好調養。」蒔月沒多想是怎麼樣的傷，只是關心的叮嚀著。
察覺到了夾看著自己有些欲言又止的樣子，「⋯⋯還有發生什麼事嗎？」

「會的...」
看著蒔月臉上關心的表情，與當時的堅定、甚至默默流下淚水的樣子重合了，趕緊搖了搖頭。
「沒什麼......只是，看到了些像是幻景的東西，模樣都是認識的人...」那是幻影，是自己心中投射出的形象，混雜了別的什麼而成的。
「櫻田老師，如果以後在出任務時，要降伏的怪異是你在乎之人的形象，會讓你有所猶豫嗎？」最後，還是試探地問出了這樣的問題。

「因為是怪異——在寬先生的幫助下，我不太擔心。」
蒔月露出不是很有自信的苦笑，「雖然心裡明白是幻象，但我多多少少、還是會有點猶豫吧。」

「......是嗎，櫻田老師......很堅強呢。」
「我見到幻景的時候，心裡總是想著『這不是那個人』，而拋出符咒，其實我也不知道，如果對方露出了難受或痛苦的表情，自己能不能繼續下去呢。」
「櫻田老師，有寬的幫助，你要盡可能讓大家能夠直視內心所見的事物，而不受動搖喔。」像是勉勵般的話語，帶著一絲期待似地，對蒔月露出微笑。

「我會的。畢竟這是我能夠為大家做到的事情。」對夾也投以微笑。

笑著對蒔月點點頭，視線轉向了十文字。

似乎是在思考著什麼而沒有加入對話，直到兩人將視線轉過後，才放下了手上的茶杯。
「……感覺，就像度過了考驗……。」
像是喃喃自語的說了一句，又回到了先前的話題。
「會讓夾老師在短短幾日內用完，可以想見當時的情境。」
「雖然提醒著要適可而止，但如果有必要的話，還是……」

縱使預支了未來，但至少保住了當下吧。
「我所能提供的，只有工具而已。」

「即使如此，還是很謝謝十文字老師喔。」
邊說邊放下了茶杯，舉起手，像是要捧起天花板上的紙鶴一樣。
「人的身軀非常脆弱，即使擁有強大的靈力，一旦有所疏忽，幾乎沒有反悔的機會...」
紙鶴在氣窗透進的風裡輕輕搖曳。
「即使艱難、即使心中一無所有，能夠活下去就是抓住了什麼吧？缺少的東西，在那之後再慢慢填補回來就行了吧？」將掌心握起，吁了口氣。

「不過先前完全沒考慮過之後的事情呢，我想學生們回來上課以後，恐怕會非常忙碌吧。」再度打起精神，露出笑容。
「...也該好好地，作為獨當一面的老師努力了呢。」懷著一絲歉疚，畢竟自己這身分、手中擁有的一切，就像預知而來的事物，該還的，必須要還清才行。

「夾老師……。」
看著對方的表情，似乎在思索著該說什麼而停頓了一下，爾後，也抬起頭看了看掛滿整個天花板的紙鶴。
「其實您已經是被大家所認可的了。」
否則，不會有這些紙鶴吧。

「.........」
十文字所說的話語，平平淡淡的，卻像深夜裡的鐘響，和緩又不容忽視。
「......是嗎。」自己還要埋沒在感到自己不足裡面多久呢？
「...我明白，自己總是因為害怕因為站在這裡，而必須面對難以接受事物，用著自己還不成熟來掩飾、逃避...」
「我比誰都明白...所以...」

說到這裡，又抬起頭，對十文字與蒔月露出笑容。
「但是，我會加油的，否則就太...讓那些相信我的人失望了，而且，也是為了自己...可以成為理想中的樣子，必須不斷努力呢。」
揚起明朗的神情，即使說著這話語的語句還帶著些微的顫抖，就像第一次學著說話的孩子用不熟練的舌頭，將話說出口般。

「沒問題的。」
「就我所見的夾老師，我相信您－－沒問題的。」
陰陽師的話語具有力量，讓這句話並不是單純的描述，明也的嘴邊似乎扭出了一個奇怪的弧度，語氣變得柔軟許多。
「現在在我面前的夾老師就是最好的證明。」

沒等對方回應，似乎也是為了阻止對方繼續說下去，明也放下了杯子，逕自站了起來。
「也打擾夾老師一段時間了，這邊需要先告退……畢竟製作符咒需要一點時間，早點開始進行也比較好。」
說完，同時看了旁邊的蒔月一眼：「蒔月。」

「好的。」接收到明也的意思，也跟著起身，「打擾夾老師了。」

「......嗯。」
莫名的、一種溫暖的感覺充滿了心頭。
這樣的話語確實地激勵了人心呢。
看著十文字起身，也驚覺自己給了時間緊迫的委託，趕緊站起來，送兩人來到門邊。
「十文字老師、櫻田老師，真的非常謝謝你們...」
「蕎麥麵...煮好，可以送去給兩位品嘗嗎？」

「啊，好。」
「……我會期待的。」

送兩人走出研究室後，微微地朝著兩人鞠躬。
「萬事拜託了，十文字老師。」

「你也辛苦了。」
對夾老師點了點頭，回到了隔壁自己的研究室，解除封鎖之後，拉開門與蒔月一同走了進去。

＊　＊　＊

回到研究室，點起了燈，並將紙型替身召喚出來，明也將剛剛在夾老師那邊紀錄的紙張全都在桌面上攤開，然後望向了蒔月。
「……可能要一段時間，妳要一直待在這嗎？」

「嗯，有什麼需要幫忙的請跟我說⋯⋯總之我先去泡個茶。」說完蒔月就起身去沏茶。

「幫忙……」
思考了一陣，對於自己的工作方式，如果是像目前需要製作新的符咒的話……基本上只要整理完咒術原理，就算完成得差不多了。
幫忙剪紙嗎？

蒔月把茶壺端來，熱茶注入了桌上的茶杯。
「幫忙？」她正座好等著明也的指示。

「……老實說，目前連雛型都還沒有，我也不知道妳能幫忙什麼。」
讓明定在桌邊放好兩個坐墊，讓蒔月在桌子另外一邊坐下，總之先在桌上攤開了好幾張的白紙。
「不過妳剛說想見習的話……總之先從原理開始講解，可以嗎？」

到了明也的對面坐下， 「嗯，好的。但⋯⋯特地講解會拖到製作時間嗎？畢竟夾老師委託的工作比較重要 」表示自己也可以先在旁觀看抄筆記。

「是沒關係，目前我也要先整理一下方向……」
將剛才隨手所做出的筆記放到最上方，像是在思考的樣子。
「……妳想知道什麼？」

「嗯⋯⋯製作特殊的符時，要怎麼樣找到正確的屬性呢？」

「屬性……」
望著對方的表情，思考了片刻，拉出了一張空白的紙，拿起筆開始上在面寫了些什麼。
「……像這類有著明確功能取向的符咒，比起尋找屬性，我通常會先明確最終所期待的成果是什麼。」

端正的筆跡在紙上條列了幾句，然後圈了起來，往後拉出一條線。
「比如夾老師所需求的，改變聲音，且必須模仿特定的對象，所以不能單純的只是改變夾老師本身。而我所傾向的作法是……覆蓋。」

「可以利用服裝與面具來替換外表，同樣的，嘗試將目標的聲音覆蓋在自己的聲音之上，而達到模仿的結果……」
「跟幽靈有關的任務，如果目的是要跟幽靈交涉的話，使用幻術之類的可能變數太大，所以我會傾向用這種比較物理的方式。」
「確定目的與方式之後，就可以思考"如何製作出能夠有這種結果的符咒"了……至此，有問題嗎？」

覆蓋、物理作法、依據結果來製作——蒔月一邊聽一邊牢牢記在心裡。 「嗯，目前沒有。」

「『如何達成』——這才是最重要的問題。」
在白紙上的條列式字跡之下，畫出了像是方格的圖案。
「此時思考的是細節……發出聲音的器官，儲存聲音的咒式，將儲存的聲音提取、並在使用者說話同時覆蓋上去的咒式。」
一面說著，一面在紙上依序寫下諸如「聲音」、「儲存」、「覆蓋」、「同步」之類的字詞。

「……所謂的咒，是具有力量的語言。」
言靈
「不僅僅只是說出口的話語……將具有意義的文字排列，告知，進而『實現』——」
這就是，十文字家的言靈與咒。

「……蒔月，如果是妳，打算達成這個『成果』——」
「妳會用什麼方法『敘述』呢？」

蒔月仔細聽著明也的指導，思考了一會。
「如果是要改變成特定聲音的話⋯⋯『聲源取，存之覆用。』，我想我會這樣描述。」
說完之後蒔月看向明也，「這樣對嗎？」

「這是種方法。」
沒有正面告知對否，但也並沒有說錯。
「我認為的『咒』，並沒有特定的規則方式，只要能準確描述出妳所期望達成的目標，任何句子都能成咒。」

拿起筆，很簡單的直接在白紙上寫下了蒔月剛才所說的字句，然後遞了過去。
「至於是否有成功……試試看就知道了。」

要讓我試試看嗎⋯⋯
蒔月覺得有些緊張起來。

「通常不會一次就成功，會需要一些嘗試與調整……」
「畢竟製作他人能使用的符咒不向直接使用言靈，比起『該怎麼說』，更需要思考的是『該怎麼讓他人理解』。」

蒔月聽了明也的話點點頭，接著對著白紙集中精神——總之念出來看看吧。
「聲源取，存之覆用。」如果這言靈能行的話，應該會發生一些變化。但說完之後，蒔月沒感覺到什麼異常。
（沒有作用嗎？）

「那個⋯⋯明也少爺⋯⋯」蒔月重新啟口，（順序紅黑藍綠
話語中有一二字變成明也的聲音
聲調有明顯變化，但不穩定。
聲調有些微變化，有雜訊。
話語沒有任何變化。

「嗯，沒有任何變化呢。」隨手又把紙抽了回來，「不過這也是理所當然的……」畢竟自己只是單純的把字寫上去而已。
雖然知道問題但顯然沒想要跟蒔月解釋，把剛剛所騰寫的筆記接續寫了些什麼，拿出了新的紙張。
「符咒與言靈不同，他多了紙張這一層載體，這也是必須考慮的地方。」

雖然有點在意，但覺得自己大概還沒開竅。以前在十文字家雖然曾經誤打誤撞使用了言靈，但到了六生之後因為學習其他的陰陽術而相對練習較少，或許是因為這樣？
「嗯⋯⋯一般來說，符咒比起言靈，施術相對穩定對嗎？」聽到明也提起符咒，她問。

「符咒……可以當作是把咒存入符紙之內，方便往後的使用吧。」
「所以要說是比較穩定……確實是這樣沒錯。」

「所以夾老師需要的特殊符咒才能事先製作⋯⋯藉由言靈。」
「那這次夾老師委託的符咒，少爺會怎麼『描述』？」

沒有立刻回答，只是把自己一開始寫了幾個關鍵字詞的白紙給翻了出來，擺到最上方。
「……用妳所說的句子吧，『聲源取，存之覆用。』」
指尖按著一張空白符紙，並沒有寫上任何的字，但念出句子的方式卻明顯與平時不大相同。

「——再試試嗎？」
拿起那張看起來半點特別都沒有的空白符紙，遞給蒔月。

要讓我再試嗎⋯⋯但是同樣的句子還會有用嗎？
蒔月半信半疑地接下了符紙，看了看明也才又把注意力集中在符紙上。
——回想看看、使用言靈時的力量吧。
「聲源取，存之覆用。」蒔月輕緩念出。

這一次，念完後似乎有什麼微妙的感覺落在喉間。
「少爺，現在聲音有⋯⋯」才一想開口詢問，蒔月就發現聲音（順序紅黑/藍綠），讓她嚇了一大跳 「唔 ！」
變成了明也的聲音
變成了夾的聲音

「聲源取，」手輕輕按著自己震動的咽喉處，「存之，」放下了手，按到桌面的紙張上頭，「覆用。」
「這是我『理解』妳的言，爾後『告知』附於符紙上頭，所完成的符咒。」
「不過只是雛形，所以效果一下就會消失了吧。」

「如果剛才所說過的——『句子』本身的內容其實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如何表述』，爾後『告知』。」
舉起了手，隨意變換了幾個手勢，都是日常生活中常見的用法。 「甚至我不需要語言，也能與他人做溝通。文字與語言是最快速的媒介符號，但並不是唯一。」

「就以剛才來說……第一次，我寫下了字，但也告訴妳『不會一次就成功』，第二次，我似乎什麼都沒有做，但仍讓妳『試試看』。」
「結果，妳認為，什麼才是咒？」

「嗯⋯⋯」發出了一點聲音確認自己的聲音已經恢復了，思考了一下回答，「我想⋯⋯咒是⋯⋯要能夠讓對象接收到意思、而自己也明確地表達⋯⋯不論是什麼方式都有可能成為咒術的一環⋯⋯」深怕自己會理解錯誤的蒔月不時盯著明也的表情——雖然明知道即使觀察也沒什麼判斷價值，卻還是認為可以從中探究一些些微妙不同。

「沒錯。所以往後，可以試著脫離『該用什麼咒語』的思考……」
說到一半，不知為何的停頓了下來，半晌之後，才又重新開口。
「接下來要做的就是，讓咒語除了自己以外，也能被他人所用。」

「就我所知，比如一般的常用的火符等五行符咒，還有十紋武器的加持，被稱為『附魔』的方式……那是將六生所能操控的五行咒術力量，賦予其他器物之上，使之能為他人所用。」
「而那些『他人』……並不一定是六生陰陽師，可能是十紋軍官，甚至是沒有相關訓練的普通人。」
「面對這樣的使用者，若還需要對方使用言靈的力量才能使用，那就不對了。」

「所以在確定咒術的原理與方式後……就得想辦法將它附著於工具之上。」
稍微找了一下，掌下按著一疊已經裁切好形狀著符紙。
「……妳有處理過十紋的武器附魔工作嗎？」

「武器附魔⋯⋯去年秋天開始就見習過。」她回想了一下最近書院給的指示，「我想最近應該會第一次自己處理。總之前輩的工作我看過蠻多次的⋯⋯」

「嗯。」點了點頭，「原理是……類似的。」
「雖然我用的方法或許跟書院所教授的方式不大相同，但終究目的一樣是將法術固定於符紙之上。」

將剪裁好的符紙抽出後放在掌上，看起來就與普通的白紙並無任何不同，明也垂下了視線。
「在此，紙張的作用為承載與紀錄，文字為無聲的語言，而紙張就是傳達的工具。但當然並不是只要書寫便罷……」

「文字也是言靈的一環，這麼說，相信妳就能理解了。」
「同時因為是任務使用，所以同時要注意到咒術的效果持續性、符咒本身的隱蔽性，還有……對使用者的影響性。」

「影響性⋯⋯」蒔月想起了剛才明也和夾的對話。
「關於影響⋯⋯轉換聲音的術式對夾老師的體力或身體會造成傷害嗎？」雖然是把別人的聲音覆蓋上去，但畢竟還是有靈力消耗。

「……」
「傷害，應該是……不至於。」用了非常模糊的說法。

「……總之，就原理部分，其實應該是不難理解的，畢竟都只是理論。」
「剩下就是實踐了。……還有任何問題嗎？」

「沒有。」蒔月搖搖頭，「少爺可以進行下個階段了。」

「好，那麼……」
雖然是這樣應了一聲，卻收起了桌上的紙張，一直端坐在角落的紙型替身站了起來，走到門邊拉開了門。
「下個階段的作法……目前還不能告訴妳。但是妳可以試著利用我剛才所說的原理、作法去嘗試，然後再來詢問我。」

「好⋯⋯所以我現在自己練習嗎？」明定走到門邊她覺得疑惑，所以接下來的事情都不能見習了嗎？

「試試看吧，妳應該可以摸索出自己的方式來。」
隨意地收拾了一下桌面的紙張，遞了一些已經剪裁好的符紙過去。如果當初所見的未來會成真……
「之後也會有機會教妳的吧。」

並沒有意識到明也是顧慮十文字家的術不外傳這件事，蒔月雖然覺得可惜但也覺得先把基礎做好再說，她把茶杯內已經稍微變涼的茶給喝完。在離開前她突然又想到某件事。
「關於夾老師的去吉原的任務。因為我聽說吉原是個比較複雜的地方⋯⋯真的沒問題嗎⋯⋯」

「夾老師也是六生的陰陽博士。」
雖說博士屬於教職，但身分確實代表著被認可的實力。

「我並不是懷疑夾老師的能力，只是⋯⋯」蒔月有些支支吾吾了起來，畢竟她也不清楚實際任務內容，「感覺夾老師應該不是作為一般客人去執行任務⋯⋯」
「明也少爺去過、吉原嗎？」

「……？沒有。」
似乎並不理解對方顯得有些吞吐的原因，回答過後，半晌才回過神。
「……妳想去嗎？」顯然是搞錯重點了。

（沒有啊⋯⋯）雖然這回答不意外，蒔月不知道為什麼有一種安心下來的感覺？
「欸？我想吉原不是我該去的地方⋯⋯」

「我對吉源也不太清楚，不過，在那裏工作的人也是相當努力的吧，我記得，總是都有著很繁複的規則。」
記憶中以前好像讀過相關介紹的書籍，不過了解德還是很片面。
「等夾老師回來後再問他，應該可以了解更多吧。」

「⋯⋯我明白了。」 「那接下來我就不打擾少爺了。」蒔月站起身，朝明也點過頭後就離開了明也的研究室。

自己也跟著站起身，到門口目送蒔月離去，一直到對方的身影繞過走廊轉角消失，才又回到房間之內，關上了門，並貼上了阻絕隔音的符咒。
「……開始吧。」

= = = =

總算結束了嗚嗚 感謝夾老師與蒔月！理論話題完全是空口白話再說下去都要露餡啦！（已經

XDDDDDDDDDD 辛苦了 感覺超神祕的喔!!!
感謝蕎麥麵啊啊啊啊希望能快快煮好
這種氣氛微微的 但感覺很溫馨呢 X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