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人在室。
挑眉,饒有趣味勾起唇角。
「喔,居然不在嗎?」
拉著窗框,攀進室內,點起桌上油燈。「...那麼不客氣了。」
「果然還是喝太多,頭還是有點痛...今天看來還是走走前陣子要拜訪的盤商就好。」轉轉還是有些僵硬的脖子,看來自己果然不適合飲酒,不過只飲三杯,隔日晨起頭痛仍是不下昨日,還差點就想賴在客房床上不走,要不是店鋪大鎖鑰匙在自己身上,還真想就直接囑託給老掌櫃幫自己打理。
步經每日都會經過的集市,小吃吃食攤位早已恭候肚子鬧空城計的行人多時,蒸籠、大鍋和飯桶飄上陣陣白煙以及香味,無不引誘著晨起尚未進食的自己。
「買些什麼回去當早點呢..?」在攤位四周晃著,找尋一日之際從何物開始,「恩..就這個吧。」相中最適合冬天食用的熱湯餅,鹹香撲鼻,帶有稍麻微辣卻不嗆人,在攤位吃食仍嫌不夠,又帶了份打算回店鋪廚房溫著,想著過午還可權充點心。
「咦?」走近店鋪,卻發現大門早已敞開迎客,『不好!』店內主鑰匙僅此兩副,一副在自己手上,一副備用在自家大姊手上,但辰道晏平日深居錢家宅邸中,斷不可能在此時來店,唯一只剩下店內遭小偷可能,深吸一口氣做好被大肆搜括的心理打算,急急走進店裡。
店內仍幾乎維持關店前的整齊狀態,甚至收疊好的桌椅都已擺至平日迎客狀態,還經過簡單灑掃過...。
「呦─思曜,昨日去哪,風流啊?」爽朗但卻帶著輕挑的男聲,從藥櫃後通往後院出入口傳來。
單手撩開素藍布簾,身著馬棕酒黃漸層袍子外層罩著淡墨外紗袍,袖口鑲上綠邊,肩上隨意披掛天藍圍巾,身上色彩繽紛但卻不雜亂,鼻樑挺直,但颯爽眉眼卻帶著一絲絲邪佞。打一響指,指著辰思曜,「徹夜不歸,看來... 很有故事阿。」薄唇斜斜揚起。
「才、才沒有風流!二哥,你、你不是應該在...」慌忙擺手否認,另看到來者何人太過訝異,連說出的話都有些結巴,長年跑商又多在南方活動的辰行暉竟會在京出現,而且從一大早便幫自己開好店看來,辰行暉大概是昨晚自己關店後便抵京,一時之間還來不及羞赧解釋昨日自己行蹤,只能驚訝地指著對方。
「在吳郡對吧?」辰行暉輕哼一聲,雙手交叉環胸。
「是...。」半晌,才回過神來,低眉稱是。
「當然是特地排除萬難來京,幫幫我那謙恭有禮、不善商戰的思曜小弟談生意阿~」辰行暉語氣誇張但卻說的理所當然,整個人掛上辰思曜不算寬厚的肩膀,挑眉。「如何,二哥這個驚喜夠意思吧?」
辰思曜看著自家二哥良久,左右打量一番,彷彿陷入沉思,被凝得有些不自在的辰行暉,沒好氣輕哼一聲,「怎麼,看你二哥玉樹臨風,羨慕忌妒恨啊?」眼神倒有些閃躲。
腦中反覆思量二哥絕不可能是要視察藥鋪在京營運狀況,又說現時應在吳郡跑商,怎麼想都對不起來,最大可能就是遇上些事情臨時計畫更改,看辰行暉臉色又不像是商場出了不可收拾亂子,但又不願直接告訴自己原因,刪去一切因素,大概只剩下跟嫂子吵架了吧,而二哥二嫂個性相仿,大喜大怒、敢愛敢恨,當初在一塊便是乾柴烈火、不可開交,婚後自然也是「乾柴烈火」、「不可開交」。
「我說二哥...你...該不會跟...二嫂拌嘴了吧?」,語氣有些遲疑,不敢將話說死,道出自己猜測,雖然也就是唯一可能。
「哼,辰思曜你手上那啥,給你哥哥我當早點的嗎?」辰行暉癟癟嘴,右手拍上自己後腦,斜睨著手上提著的熱湯餅,伸手便搶過去,直接就在迎客桌坐了下來享用,「你先去準備準備,等等我吃完,老掌櫃一到店,咱倆就是拜訪盤商吧。」,辰行暉揮揮手,直接支開了自己。
兄弟倆走訪一整天,進度比預計還要慢上許多,原訂半日即可走完,但截至晚飯時間過後,仍是未拜訪完畢,好不容易回到店裡,辰行暉一屁股直接癱坐在門檻上, 「累死人啦,我說這些京城盤商怎麼這麼難纏,瞧不起咱們南方人?」吐著大氣看樣子的確累人。
「還是今日有二哥,否則今日連一半我也走不完...。」辰思曜沏了壺牛蒡茶,斟進杯裡,遞給了辰行暉。
「思曜,餓了,街上夜市看看還有賣些什麼...。」辰行暉一口灌進,有氣無力的閉上眼,從衣裡掏出一貫錢,要求么弟再上街幫自己買點夜宵。
「好吧,我去看看現在還剩什麼。」搖搖頭,看著氣力放盡的二哥斜靠在門旁,便出門覓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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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哥,別睡在這,會招風涼的。」無可奈何地嘆氣,好在路上沒和面熟的人搭上話,不過沒多久,辰行暉居然就這樣已在門旁睡去,不論今日風涼招寒,店門大敞而無人看顧也是甚有憂慮,搖搖頭,喚醒辰行暉。
「思曜,買啥回來呢?」辰行暉還有些迷糊,歪頭愣愣地詢問。
將店門關上,落鎖,打開黃紙,「現在街上只剩下些麵點了,將就一下?」將剩餘同錢放入辰行暉隨身錢囊中。
辰行暉搔搔頭,倒了杯牛蒡茶給自己。「還是喜歡吃米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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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老闆揮揮手,只是夥計將辰家兄弟所帶來的禮物扛到了後堂。
「哎呀、吳老闆,前些日子我這個不成材的么弟真的為您帶來許多麻煩,實感萬分歉意啦!」辰行暉帶著強硬按下辰思曜頸子,不停躬身向對方道歉。「雖然和家兄已來叨擾過,但怎麼想還是要將這不成材的弟弟帶來和您謝罪,望您海涵也請多照顧。」
「吳老闆,前些日子敝人不長見識、不識大體,諸多冒犯...」自進門開始,只能低首、斂眉、躬身,始終沒敢正眼瞧上對方,就和二哥演練過的一樣,來見京城前幾大盤商,只有能再放更低的身段,沒有最卑微的姿態。有些訝異自己幾無抗拒,只是還不習慣,大概真的是商場越待越久罷。
「也算你們辰家有點心,辰家那個老三是吧?你涉世未深,不大懂我們這行的難處也是在所難免,其實我都這把年紀哪有那個心思去說什麼、做什麼嘛...我們都是立志濟世的嘛,只是醫術還不及大夫嘛,但我們都是行義舉...」吳老闆當然也沒正眼瞧過自己,只是斜睨著,擺出一貫自認的懸壺濟世、高風亮節嘴臉,說著教,拿著小盤商帶來的高價奇巧,將一切關係撇的乾乾淨淨,永遠是對方不長進、不深思熟慮。
「好啦好啦,吳某知你們辰家所託何事,這種麻煩事,我多想想辦法、多斡旋斡旋就是,你們自己也得好好和其他人談過,吳某能幫的有限,怎麼啥苦差事都要託付給吳某...。」吳老闆說到最後也極為不耐煩,搔搔肥滿臉頰,揮揮手就想打發辰行暉、辰思曜兄弟倆,一旁的掌櫃連忙擺出笑臉,「兩位,真不好意思,我們老爺最近也是為商務心力交瘁,這不白髮都冒了好幾根囉,我送二位出店吧?」躬身就要送客。
「那麼拜託吳老闆了。」仍是躬身行禮,請託。
「爺~您不是說一下下就打發走了嗎?麗娘在後邊想您了...。」才剛要起身,嬌滴滴的柔媚女聲從後堂傳來,身隨聲至,前襟大敞、釵亂鬢歪,手作蘭花,蔥白纖指直往吳老闆心口戳,毫不避諱辰家兩兄弟仍然在場,挺著豐滿胸脯直往吳老闆身上磨蹭。
吳老闆乾咳兩聲,「恕不遠送。」便攬著麗娘腰枝,淫笑進後堂。
兄弟二人不發一語,行回店鋪,只有路上辰行暉順道路過酒坊,買了一小壺冰堂酒,笑嘻嘻說是慶賀今日洽商順利。
回到賬房,辰行暉將酒壺往桌上一放,「太過分了!麗娘可是宜花樓的頭牌,這老不修居然就這樣帶了回家,天理不容是不。」連串咒罵起吳老闆一個腦滿腸肥竟有如此艷福,自己風度翩翩便無此福氣。
「二哥...,您未免太清楚了,就是這樣流連花叢,以狎妓為樂,難怪二嫂常常要動怒。」辰思曜搖搖頭,原以為二哥脾氣較自己剛烈,是對剛剛吳老闆態度有所不滿,沒想到...。
「別跟我提那個臭婆娘!老子現在不想聽這詞!不行...這氣我嚥不下,決定了,晚上老子就去汾花樓出一口怨氣。」辰行暉一口烈酒喝下,豪氣萬分的如此宣示。
聽見辰行暉說出另一個陌生青樓名字,「汾花樓?可剛剛那位...麗娘不是那裏的阿。」,有些疑惑側頭詢問。
辰行暉隨意拭著嘴角邊的酒液,黯然神傷,「觸景傷情,你二哥我今日實在太難過了。」煞有介事的樣子,沒聽內容還以為是受了什麼大情傷罷。
「我就不跟二哥您一吐怨氣了...。」將桌上的冰堂酒重新塞上紅布,轉身隨手放置書櫃一格,拿起一旁辰定昊寄放在此的普洱茶葉沖了熱水,為自己斟了一杯,直接坐了下來閉目養神。
「因為思曜是謙謙君子囉。」稍微整理了下衣服,撥弄頭髮確認著自己儀態,辰行暉促狹調侃著自家么弟。
辰行暉前腳踏出帳房,不知又想起什麼,轉回頭,拇指輕輕抹過辰思曜眼角,低聲喃喃。「思曜,往後也許還要委屈和辛苦你了。」
說完便回復平日放蕩不羈的樣子,踩著輕盈腳步出了店鋪尋歡去。
「......。」睜開眼,通常沉靜無波的眼底浮上波瀾,拿起辰道晏送給自己的經書抄本,翻至上次未抄盡之處,磨墨動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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