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最喜歡的就是人類,人體每個部位都猶如神的傑作,然而心靈卻狂妄自大。月站在墓碑前,一如既往面無表情的凝視著上面的名字。
他蹲低身軀,綁在後腦勺的馬尾隨著他的動作一晃一晃,天藍色的雙眸緊緊凝視著熟悉卻又陌生的名字,彷彿怕一眨眼就會消失一樣地執著。沾滿泥土的蒼白雙手撫上冰冷的灰色墓碑,月親吻了上頭的名字,接著他伸出手,指甲硬生生刮去了上面熟悉卻被埋葬在百年回憶中的字眼。
今天一早,他站在房間的鏡子前面審視著自己,他還記得窗簾隨著風輕輕晃動,透出了一片鵝黃色的陽光。風是溫暖的,空氣也很清新,伴隨著秋天蕭瑟的氣息卻不顯寒冷,外面的樹葉隱隱被燒成夕陽的色澤。
蒼白到猶如白紙的胴體過於纖細,連心跳都幾若未聞,彷彿在風吹後自身就將化為塵埃--即使他已活上千年。保持著少年的體態已然過了無數個秋天,一定是這樣的氣氛渲染了他的思緒,又或是他還活得不夠久,他想,否則他不會如此多愁善感。
他穿上了西裝,將烏黑的髮絲纏在潔白緞帶的束縛下。倘若他閉上雙眸,全身便僅剩下黑白二色。
月在路邊的花店買了一束鈴蘭、風信子佐以滿天星的龐大花束,他踩著漆黑的亮皮皮鞋走在街道上,猶如踩著要通往天堂的道路般神聖而莊嚴,然而他表皮底下那層深不見底如泥沼般的惡意卻令人望而生畏。
發現那人是不久前的事情,他只是無聊,閒晃時踏入了一般人不會想踏入的場所,尋求靜謐--接著他便看見了令人錯愕的舊識。那人不該存在於此,哪怕僅僅是他的名。
「願我的思念從未將你腐蝕,我親愛的約瑟芬。」如以往般用暱稱戲稱那名金髮男子,月垂目注視著被他擺放在墓前的花卉,在那一瞬間他忽然學會怎麼笑了,而他也從善如流地用笑容去嘲弄命運。
他的理智非常清楚地告訴他這個人的屍骨不可能埋葬在此,那是個遙遠、遙遠、非常遙遠的國度,月甚至不記得在哪了,但他很確定並不在這裡。
沒有任何人注意到他的存在,沒有任何人侵入這片瘋狂的領域,月拿著早已備好,放置在一盤的鏟子不斷挖掘,也許是挖錯邊了,眨眨眼,他將土填回去後又開始挖著另一邊的土壤。
西裝已然有些凌亂,月將鏟子扔向一旁,冷靜的面色破裂出隙縫,裡面流露的是悲傷--深不見底的悲傷。他有些迷茫地眨著藍色的雙眸,人死了就什麼都沒有了嗎?為什麼人類這麼脆弱,耳邊響著那人死前的話語。
他那時候沒有逃跑,現在也不會。月看著髒掉的白色手套,嘴角勾起令人不悅的弧度,接著褪去布料,扔在了墳墓前的花束上。修長的指尖撫摸過沒有溫度的名字,手腕一轉,指尖便抹去了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