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正當中,獨自在湖邊的平緩道路兜轉幾圈作為待會加速騎行前的熱身,左前的岔路忽然闖入的熟悉身影,讓被熱浪浸泡得有些失去注意力的自己眼神為之一亮。
朝對方喲地吆喝一聲便湊了過去,早就留意到自己存在的傢伙將視線投往這裡,艷陽下金髮閃閃發亮的。
「像笨蛋一樣挑了大中午騎車,還真是有默契呀?」將說笑的話語拋出後順勢伸手搭上對方的肩膀,白藍基色的車衣果真沒有自己身上的易於吸熱,不禁有些羨慕那件衣服。
「……………稍微暖身?」稍微撇頭看著騎至身旁的新開,在大太陽的照射下有些看不清對方的臉。
伸手抹過頰上的汗水,有意無意的加快了速度。
「哈哈、看來我們的目標是相同的啊,壽一!」揪準了對方提速的節奏緊跟上去,兩人沿著幾尺開外的水邊而行,「從這裡開始順時針的環繞路線,來比賽吧?」
聽見對方的提議,再次轉過頭望向對方,微點頭示意接受這個提議。
「我很強,雖然你很快,但我不會輸。」語氣中帶有的不是敵意,而是些微的認同混合自信。
「被這麼說應該開心嗎?」笑著啃斷撕開包裝的能量棒,將剩下半截取下塞到身後的口袋,「不在上坡拉開堪稱優勢的距離的話,後半下坡道可是會被狠狠追趕的哦。」
「是嗎、」嘴角揚起一個沒有人能察覺的角度,「我可不會讓你在下坡路段上囂張。」
語畢,速度再次往上提升一個檔次。
「聽起來真危險呀,可別讓我失望了啊壽一!」興奮地朝對方高喊,但在現實上卻無可避免地和眼前的身影在傾斜坡路漸漸拉遠。
「哎?呼……後半才是戰場,對衝刺選手來說爬坡太苛刻了。」沒有人在前方為自己分散來自風的阻力,即便如此也不慌不忙地迅速調整好呼吸和踩踏的速率,大致計算好足以追上的距離後也盡其所能加快速度登山。
「在那之前可不要連我的車尾都看不見了?」維持著呼吸,一瞬間判斷出現在最適合自己騎行的狀態,即使現在面對的坡度算不上平緩,但仍能順利的加速。
「哈,可別忘記老是在後面追趕你的是誰啊。」即便聲音已經無法納入對方耳裡,還是賭氣般自言自語著。在坡勢更加陡峻後適時切換入小齒輪,斂起難得多話起來的嘴專注應付難纏的逆重力爬升,一路上幾乎筆直的常磐綠道路上還能遙遙望見那個金色背影,或許為自己帶來了點激勵。
一瞬間看丟了對方的蹤影,知道隊友已繞過大於九十度的激彎處,接續而至的便是漸趨水平的緩升坡,循序增加迴轉圈數,不一會就來到了與平坦道路無異的領域。
目光往右迅速尋找到那個目標物,嘴角忍不住高高揚了起來,「……20秒追上你。」在對方背後偷偷開一槍,撂下宣誓後便毫不囉嗦急起直追。
穩定的通過陡坡,看著眼前已經趨近平緩的道路,心裡已經有個底。
啊啊………這樣的差距你能在幾秒內彌補並且超越我呢?
心裡帶著不小的期待,再次加速。
「我很強,我不會輸!」
旋即撥動變速手把切換回自己熟悉的齒比,沉重耗費肌力的踩踏反而令人亢奮,和此刻敵手的距離也順利漸漸縮短。
「要逃跑就趁現在啊!」朝前方的傢伙大喊,下一個右轉過後就是延綿的下坡,在那裡自己將會獲得絕對的優勢。
後方高亢的聲音提醒自己即將衝突上來的危險,前方是對方發揮的舞臺,沒有拉開讓對方無法看見車尾的距離造就了自己的劣勢。
「只能一博了。」面對自己認同的最快男人,好好一決勝負是對自己,也是對對方的敬意。
以規律節奏提速,在平直道上路線與時機的選取落於其次,引以為傲的武器唯有速度本身。還不到掙開枷鎖的時刻,但在壽一面前自己當然不會相讓,將剩餘的能量棒又塞回嘴內咬緊後展開了專注的追逐賽。
和遙遙領先的暢快截然背馳的、從後撕咬著被金光林蔭灑上光點的鐵灰長道,自胸口湧出的貪婪鞭打上雙腿,除了消去在自己面前晃曳的身影之外沒有其餘平撫心音與躁動的手段。壓抑著呼之欲出的凶戾追趕,終於在延續下傾的坡路與對方並行。
「20秒剛好──哎呀、我忘記買土產回來了呢?」側看向依然一臉平靜的傢伙,嘴邊有些得意地勾起了角度。
看見對方幾乎是馬上並行到自己身邊,心臟確實的震盪著。
「現在去買也不遲?」稍微前傾著身子,又與對方拉開一段距離。
你到底到了哪個境界,讓我看看吧,新開!
「你的行為和嘴上說的總是不一樣呀。」暫時拋下輕佻玩笑,眼前的傢伙不是能夠輕鬆扳倒的那類選手,當然值得付諸全身而戰,若有必要並不排除祭出鬼姿的可能。
為了證明下坡路上的主導者是自己,壓低身形試探著風阻,無畏遊走於危險邊緣的增速讓兩人再度並行。再過數秒後即將迎來的緩坡,便是最後的衝刺關鍵。
身旁的空氣急速變化,感覺整個空間震盪著自己的心跳,許久未與對方比賽導致腎上腺素的急速上升,睜大著雙眼凝視前方,不敢讓呼吸有一絲鬆懈。
「是這樣嗎?」嘗試著再與對方拉開距離,在腦內一瞬間找出有利於自己的動作。
「我從旁邊可是看得一清二楚啊、」試圖緊咬對方而行,但在咫尺差距內微妙的距離被稍稍拉開,未能成功抵抗這份力不從心,象徵起點終點於一線的風景一瞬襲上視野。
「呼啊……不會吧,又輸了?」緩下速度抹了抹額頭,撥開被汗水黏在肌膚上的髮絲看向對方,不甘自然溢於言表但並沒有任何不悅。好勝心決不輸給任何人,然而親身證實了壽一的實力所帶來的安定感,應該只有自己能夠明白吧。
眼前的景象告訴自己即將要勝利,直到最後都不能鬆懈!ーー這麼想著的更加認真向前。
好、我很強!
在壓過象徵終點線的地方時,「喔喔喔!!!」握緊著拳頭吼了出來。
差點就………
甩了甩頭整理思緒,正想轉頭看向身後那頭紅髮ー
「?!」
一個不注意,前輪絆到路邊的石頭,方才比賽的疲勞還未完全恢復所以來不及反應的從自行車上摔了下來。
「壽一!」被從後傳來的巨響嚇了一跳,匆匆緩住運行的車身繞彎回到對方身邊,看著一臉驚魂未定的隊友,看上去心靈所受到的衝擊應該比肉軀來得大吧,忍不住輕笑起來。
「啊啊,站得起來嗎?」朝對方伸出手,倒在一邊的GIANT還不安平靜地空轉著齒輪,本應沸騰的局面如今卻有趣了起來。
「嗚………」手臂支撐著身子抬起了上半身,感覺眉毛邊有些刺痛……
「?!」手指輕抹過去沾染上一片鮮紅。
是被石頭劃到………?另一隻手搭上對方伸出來的手,緩緩的站了起來。
「啊、那邊都流血了!」這才看到金髮底下的傷口,對擦傷來說有些嚴重了。然而手邊沒有可供止血與清潔的用品,得儘快聯絡旅館主人請他協助我們回到旅館才行。
把人拉起後,瞧看著對方努力維持鎮定扶起車身的模樣,半是擔憂半是好笑,忍住了笑意前去攙住人,暗自決定將剛剛那份安心收回更動。
正如自己需要從壽一的強大企求安定感,來自自己的某種東西勢必也是推動對方直行的重要力量。現狀並非單方向的對等關係賦予了心理平衡,若說有朝一日,兩人其中一方已茁壯到能夠獨立騎行的時候……
『在那之前,還是讓我在你身邊騎車吧。』
暫時不去考慮未來,船到橋頭之際內心自然會有熟成的定案。與六年來始終站在身側的傢伙分別這種事,哪是現在的自己能夠輕率決定的呢。
搭著對方的肩緩緩走著,不經意感到一股安心,因為是多年的好同伴吧?
額頭上的傷口似乎沒有這麼痛了,有些鬆懈的將一些重量壓在對方身上。
我在這傢伙面前真的………
微微的搖了搖頭。
「嗯,怎麼了?」結束與旅館的通話後察覺到肩邊細微的晃首,一臉好奇看往身旁的金髮。簡單打發自己的回應自然無法令人信服,顧及對方剛剛摔到了腦袋,姑且當作一時恍惚的怪異舉動作罷。
除了關乎自行車以外的事情或許都未能好好賦予忖慮,至少此時此刻,無論是壽一或自己哪方都沒能適時察覺這份心情的細膩意味——在前來支援的車輛抵達前,只能任由這股奇妙的氣氛在兩人之間恣意飄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