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篇》第二十四章 古司塔夫.羅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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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朦朧之中,他想起失去已久的回憶。
曾經,他與其他血族一樣,跟隨自己的「主人」學習黑暗世界的種種,替自己的氏族開疆闢地、發動戰爭,等待氏族王子認可他的地位來獲取擁有自己子嗣的權力。
他依稀記得自己的轉化過程,那種痛苦與瘋狂使他分不清現實與虛幻,他唯一記得的,是在清醒過後滿地的狼人殘骸與被啃咬到一半的家人遺體。他感到難過,但也僅此而已,也許成為血族的代價是失去人性。那些曾經熟悉的情感,對他來說都變得十分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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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亂世中重生,見證了許多人類的戰爭,也參與過無數血族的內戰。神聖羅馬帝國的三十年戰爭是他最喜愛的一段歷史,因為那時屬於教會的勢力忙著自相殘殺,根本沒有額外心力來處理他們這些黑暗世界的子民。
也在這段期間,他認識了「她」。
現在回想,也許他會嘲笑自己當初的天真與愚蠢,明明身為血族,人類對他們來說只不過是牲畜,他卻不由自主的愛上了那名村姑。或許是她的大膽、或許是她的好奇心旺盛,她完全不害怕身為狩獵者的他。
只不過是個老掉牙的愛情故事,現在回顧以往,那劇情也毫無新意,就真的只是個普普通通的肥皂劇。
為了她,他首次宰殺自己的族人;為了她,他首次違背主人的命令;為了她,他放棄了覲見氏族王子的資格,也放棄了過往一切的功績。他帶著她私奔,逃了了那個農村,逃離了他氏族的掌控。
和現在一模一樣
不同的是,那時沒有任何人願意對他們伸出援手。
也因為如此,他們沒有逃得很遠,很快就被他的主人追上。面對那名有著千年歲數的女吸血鬼,他自然不是敵手,她也因此喪命。
原本,背叛氏族是唯一死刑,卻不知為何他的主人沒對他痛下殺手。是日久生情嗎?他不知道,血族的愛情觀和佔有慾與普通人類截然不同,就連他自己也搞不太清楚。是確實有下手但沒殺徹底嗎?不排除這種可能性,只是他再也無法確認。
他只記得自己被關入棺木,記憶被洗成一片雪白,醒來之後便出現在聖瑪麗亞女子學院附屬教堂的地下室中。
人類常說,要記取歷史上的教訓,不要重蹈覆轍。現在回想起來,他只覺得自己的人生像個輪盤一樣,不斷在原地旋轉,曾經發生過的事一再輪迴,重新上演,自己卻無法跳脫這個詛咒。
從教堂中甦醒重生後,他再一次戀上人類女子,再一次打破禁忌,再一次被許多人追殺……也再一次使兩人陷入生死交關。
也許,詛咒的開端,是同意被轉化成血族的那一刻吧……
他看著緊緊摟著自己的千代,心中猶豫著是否就這樣終結自己,結束這個不斷輪迴的詛咒……



千代抱著半夢半醒的薩克坐在暗巷中一動也不動。
雖然涼介要她躲好,但其實她已經不知道還剩哪邊可以躲藏。
不遠處,亞伯拉罕與涼介的激戰越演越烈,爆炸聲不絕於耳,千代有些好奇比起戰鬥,他們兩人是不是更喜歡拆房子。過了今夜,三瀨村大概什麼都不會剩了吧,她真心這麼認為。
稍稍將薩克臉上被血液及汗水弄髒的長髮撥開,千代溫柔的將他額頭冷汗擦去。她曾幾度想要割開手腕,使薩克能夠恢復元氣,但每當她這麼做時,都會被薩克給一把推開。幾次之後,她也就不再勉強,她相信薩克會這麼做一定有他的理由甚至是信仰,她不希望破壞他的堅持,只能盡她可能舒緩他的痛楚。
她知道薩克還能聽得見她,所以這段時間內她不斷在他耳旁輕聲講著綿綿情話,希望薩克能保持意識,也希望她能在有限的時間內把她的心聲通通傾吐而出。曾經,她認為愛是沒有期限的,但望著奄奄一息的薩克,她得認清現實。
就算愛能夠超越時間與空間,與她共享的人卻不一定能陪著她直到永遠,所以她得學會珍惜、學會把握時機。
只是,這個有限的時間,似乎比她想像的還要短。
她的情話,隨著巷口那名十紋的出現而結束。
雖然有猜到追擊他們的十紋會與右衛門有關,只是她沒料到居然能夠見到右衛門本人。得知他平安無事使她感到欣慰,他憔悴的模樣卻又讓她滿心愧疚,她知道這一切都因她而起,是她的猶豫不決害了他。
這是她造的孽,得由她來承擔才行。
「伊藤哥哥。」輕輕的將薩克靠著牆壁放好,千代站了起來,以堅定的目光看著右衛門,「請不要再過來了。」
「千代,為什麼?」血絲佈滿右衛門的雙眼,在早些埋伏時,他親眼見到薩克那骯髒的嘴緊緊貼著千代的頸子,對於千代被吸血這件事他深信不疑。指使他的部下對那頭獅妖和石像鬼從暗處發動攻擊後,他獨自一人追尋千代的蹤跡。他不認為一名快死的吸血鬼能對他造成任何傷害,他也不想要那些開始會隱瞞他事情、對他有疑心的手下在他附近。
「什麼為什麼?」對他沒頭沒腦的一問,千代反而一頭霧水,她覺得右衛門的精神狀況十分不穩定,像是瀕臨崩潰一般。
她有些害怕,卻不能退縮。
「他到底哪裡好?」右衛門拔出匕首,指著虛弱的望著他的薩克,「到底他是好在哪裡?就只是個骯髒的吸血鬼——」
「不准這樣說薩克!」千代怒吼,打斷右衛門的話,這個意想不到的舉動使右衛門愣了一愣,也讓千代自己嚇了一跳,她沒想過自己會對伊藤哥哥大小聲。
「妳……」右衛門回過神來,心中妒火熊熊燃燒。方才她是這麼親密的抱著他,她已經在他面前換過好幾套衣服了,她們兩個關係到底發展到哪?右衛門不敢去想,卻又無法停住自己的腦袋。已經有肌膚之親了吧?千代的身體已經被這骯髒的吸血鬼玷污了吧?他沒法忍受,他也不願意接受。他氣得發抖,想把薩克碎屍萬段,想用這把匕首把他的心臟捅成蜂窩,想把那張漂亮的臉蛋劃得面目全非。
他一步一步逼近,也不管千代是用多麼恐懼的眼神望著他,他現在想做的事情只有一件。
「伊藤哥哥,不要過來!」千代衝上前去,想抵擋右衛門的行動,卻是徒勞無力。身為職業軍人的他,對一名貧弱的女高中生甩巴掌將她打向一旁好比呼吸一般簡單。他沒去控制自己的力道,他不想要千代妨礙到他的好事,這個同時被愛情沖昏腦袋又被吸血鬼心靈控制的蠢女孩,還是去一旁歇著吧。
站在薩克面前,腦中思緒像是打結了一般,右衛門完全無法思考。悲傷、憤怒、忌妒、各種情緒一擁而上,使他一時之間完全無法動彈。
他想說些冠冕堂皇的話再給這噁心的生物最後一擊,卻什麼都說不出口。最後,他將手中匕首反轉,怒吼一聲,用全身的力氣朝著薩克的心窩砸下。
銀光沒入黑暗之中。



又是一棟房舍垮掉,涼介在心中替曾經這裡的住戶默哀,緊接著馬上以行雲流水的動作化解亞伯拉罕風馳電掣的猛擊。不再畏懼自己握有的力量,搭配上寒燕暫時借給他的無數夢魘,他與眼前這狂戰士能打得平分秋色。
不斷揮舞兩把聖光巨劍,亞伯拉罕卻是怎麼也無法攻破涼介的防禦。每每他有機會將那惡墮風獅爺一分為二時,他右手那黑色刺青就會突然浮出,化作一陣黑霧擋下他的攻擊,才又回到涼介手上。他不知道涼介是去哪弄來這種麻煩的東西,總覺得那魔力的頻率似曾相似,卻又無法想起。
不時,兩人還得閃躲來自暗處的狙擊。他們並沒有想要把這幾名十紋士兵給揪出來再繼續單挑——那些傢伙的暗算太容易預測,只是連蒼蠅都不如的小兵而已,兩人在這點上難得能達成共識。
不同於那夜崖上的死鬥,涼介這次轉守為攻,不斷逼近亞伯拉罕以進行如狂風暴雨的近身短打,反倒是先前充滿侵略性的石像鬼,現在盡可能的保持兩人距離,讓他兩把巨劍能發揮最大效用。
他卻沒注意到,涼介在發動攻擊的同時,偶爾會在地上留下十公分深的溝痕,他更沒注意到,涼介像是牧羊犬一般把亞伯拉罕的行動限制在特定某區域內。等到涼介的法陣即將完成時,亞伯拉罕才驚覺自己已經掉入陷阱。
「你!」居然耍這種小聰明,亞伯拉罕怒吼,想要逃離這巨大的魔法陣。
「不好意思,得請你在這邊待一會了。」語畢,涼介一拳砸下,完成了禁錮法陣最外層的圓。瞬間,鐵綠色的光芒從地上溝痕散發而出,緩緩增強,最後直衝天際。亞伯拉罕雖然想以電光火石之速脫逃,卻依舊是慢了一步,一頭撞上那半透明鐵綠色的風之壁。就在那一瞬間,無數鎖鏈從地底竄出,牢牢綁住他的四肢,使他無法動彈。
崖上那夜的景象再度重現,只是現在兩人的角色剛好對調。
亞伯拉罕看著涼介似乎在唸些什麼,那神秘的黑色刺青逐漸脫離手臂,化為一陣黑霧想要侵入禁錮法陣。
就在這時,尖叫聲使涼介停下動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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