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問……有人在嗎?」輕輕敲了敲木製門框,千代心中忐忑不安的等著屋內的回應。
沒有人的,她自己十分清楚,屋內不會有任何回應。
雖然已是夜幕低垂,但這座村子卻沒有亮起任何火光,就連孩童的鼾聲都不存在,只有蟲鳴鳥叫點綴著寂靜的夏夜。
這裡沒有半個活人,千代猜測這是明治時期廢蕃置縣後被強迫遷村所留的遺址,似乎也因為這樣,她與薩克並沒有在地圖上看到這座名為三瀨村的村莊。
在逃離那個山頭後,他們繼續順著原訂計畫前往名古屋。起初他倆躲躲藏藏的,深怕亞伯拉罕出現在他們後頭,任何振翅聲都使他們心驚膽跳。但在好一陣子完全沒有任何那頭石像鬼的消息後,他們擅自假設亞伯拉罕已經跟丟了,才使自己稍微放鬆一些。
他們避開人來人往的寬闊道路,繞過規模較大的城鎮,只挑偏僻的村落補給物資。由於沒有涼介的保護,也為了不要讓薩克擔心,千代盡可能不單獨行動,白天守在埋藏薩克的土坑附近休息,到了黃昏才前往即將打烊的店鋪採購所需物資。
這段日子,兩人的感情逐漸升溫。原先與薩克牽手都有些許障礙的千代,現在若能找到空屋破廟或隱密的山洞,薩克又決定不入土安眠,她會毫不猶豫的在對方懷中度過白晝。
「千代醬,這村子沒半個活人,我想直接進去應該沒關係的。」已經把三瀨村整個繞過的薩克從後頭輕輕摟住千代,她則是稍稍往後靠去,像是害怕兩人之間有那麼一點縫隙。
「不過這樣沒人邀請你入內,你能進來嗎?」千代直接點出,「雖然沒有人,但這些房子都還好好的,跟我們先前待的那些破房子不一樣喔。」她知道吸血鬼有這種很奇怪的束縛,若沒有屋主的邀請,他們無法跨越門檻的。
「嗯……」薩克試了一試,發現阻擋吸血鬼入內的那層屏障並不存在,「也許屋主已經不在了呢。」在巡視途中他嘗試侵入幾間民宅探索,卻被看不見的空氣牆給擋下,也許就算村民早已離開三瀨村,他們對故鄉的眷戀使這房舍被強大的結界所保護。
看到薩克毫無困難的走入屋內,千代鬆了口氣,急忙跟上。
當初在遷村時,這戶人家似乎走得十分匆忙,許多私人用品都還留著。不只床舖被褥,甚至還有幾箱的衣物被放在房內沒被帶走。看著這荒涼的景象,千代不禁開始想像當初被告知遷村時大家的心情。
他們並沒有找到任何食物,這或許是好事,畢竟千代也不想挑戰使用過期不知幾年的食材來烹調。她並不擔心自己會餓肚子,她隨身攜帶的乾糧還夠,而且至少能撐到名古屋——根據薩克的預估,大概只剩兩三天的路程。
帶著愧疚的心情,千代稍微收刮了一下這間屋子,把用得上的東西通通整理成一堆。十分幸運的,她有找到一些燈油,這讓她不用摸黑在這間屋子裡進行探索。
出乎她意料之外,這房子內部空間比外觀看起來還要大得多,她花了不少時間探索。待到一切都整理完畢,她才注意到薩克已經消失了好一陣子。
「薩克?」千代皺皺眉頭,提著油燈在各個房間尋找她心上人的蹤影。
推開一扇又一扇的紙門,甚至連地下室、庭院、廁所都沒放過,但就是沒看到吸血鬼的身影。正當她心中百般納悶時,薩克的聲音突然出現在她身後,「千代醬,Surprise——」
「哇!」千代整個人跳了起來,她連忙轉身,想用力拍打對方以洩心頭之恨,卻在看到薩克手上的東西停下動作。
「這是……」千代用疑惑的表情看著那件漂亮的振袖和服。以淡藍色為底,和服上頭有許多金魚圖樣。仔細一看,每條魚都繡製得十分精細,甚至會讓人有隨時會跳出布料來到現實的錯覺。她很確定原屋主沒有這麼漂亮的衣服,不然方才偷窺衣櫃時一定會看到。
「……等等,薩克,你把人家的衣服拆了?」千代愣了一下,闖空門搜刮人家的東西就已經讓她有些過意不去了,現在還把別人的衣服拆了縫成另一件新的?雖然出自薩克之手的作品都能令人大開眼界,但……
「我想他們應該不會介意的啦。」薩克像是在認同自己言論般的點點頭,「應該說,我覺得他們要是知道這些不要的東西被拿來重新利用,一定會很開心的。」
「當然,千代醬,就當作是為了我,換上這套看看吧?」看著薩克滿臉期待的樣子,千代也不好意思拒絕,更何況這套和服的款式她十分喜歡。現在想想,自己有多久沒有穿上薩克替她縫製的衣服了呢?
在拗不過薩克的請求與拜託,千代最後終於同意,選了一間房間便將自己那套已經有些髒污破損的衣物給換了下來。
不知薩克是用了什麼方法,雖然和服看起來十分厚重,穿起來卻如羽翼般輕盈。她一直非常喜歡他的作品,每件成品都是巧奪天工,一針一線都能看出他的用心。
由於這棟屋子不知為何沒有鏡子,在換好衣服後,她首要之務便是請薩克好好發表看法一番。
哪知,才拉開房門,她就看到他手中掛著更多衣服,不管是傳統的和服、淘氣可愛的洋裝、還是成熟穩重的晚禮服都有,千代差點沒看傻眼。
「還有很多沒拆。」千代注意到薩克自己也換上了新的一套白色棉衫與黑色長褲,整個人看起來較為體面,已經沒有先前那副落魄流浪漢的模樣了。
「不是這樣說的吧!」看到薩克眼中的光芒,千代覺得要是沒有全部拆完他是不會罷休的。
「吶,千代醬,好久沒有服裝秀了,就讓我任性個這一次吧?」
望著薩克看似有些失落的表情,千代才稍微能夠理解對方現在的感受。
失去了大部份的記憶,他熟悉的技藝是唯一連結他過往的橋樑,或許也因為如此,在認識千代前,他才不斷催眠、擄人來替他試穿新的作品。在兩人相識前,也許縫紉衣物是他依舊活在世上的理由吧。
離開帝都也過了這麼久,這段期間薩克完全無法觸碰布料,想必早已是飢渴難耐。
了解他的苦處,千代微笑,點了點頭,然後把薩克手上的衣服接過,「吶,薩克。」
「是的,千代醬?」
「上次在你房間看到的,你替那名化鯨做了一套有海洋風味的洋裝——」
「我馬上去做!」
看到薩克的笑容,千代十分慶幸自己能給對方帶來喜樂。
在試穿幾套衣服後,千代決定先打個水擦澡,等待薩克更多新作品的到來,而他也沒有辜負她的期待,幾乎把整間屋子能夠找到的布料通通拆了變成更加絢麗的服飾。
換上各種不同的衣服,兩人在月光下漫步、舞蹈,把這一個多月以來所有的煩惱與憂愁通通洗去。在各種壓力與煎熬下,今晚,他們容許自己稍微作個美夢。
在嚐遍了薩克所有的作品後,千代最後還是決定穿著那件金魚圖樣的振袖和服,並把其他所有服飾折好塞回衣櫃,希望有朝一日能給有緣人士妥善對待。
在一切都整理完畢,千代才來到薩克所在的那間房。她心中忐忑不安,但這次卻是帶著喜悅與害臊。
吞了口口水,她拉開房門,「薩克。」
微微抬起頭,千代不用開口薩克便知道她的想法,他露出溫柔的笑容,站起身來,朝著千代走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