帶著刺前進/怎麼能溫暖相依
刺傷了自己/刺也會傷你
不住地徘徊/隔著完美的距離
如果能靠近/如果能靠近……
───Tizzy Bac〈易碎物〉
提筆寫這封信的時候,我非常好,雖然妳可能不太在意,但ZZZ也很好,還是過著每天自由自在找地方睡覺,然後很迷糊的日子。
不過值得開心的是,學校裡的商店街中居然有賣青蛙的攤位,上次趁她不知道睡去哪裡的時候買了放在她桌上,現在想想,她真的知道那是我買給她吃的嗎?
記得妳在出發前和我說,要我到了學校之後不要再像以前那樣,總是一個人扛著自由自在的外表,保持身邊沒有人相伴的姿態在走廊上獨自前行。妳說,我應該要更努力一點踏出腳步,即使只有腳尖也好,就盡可能去沾沾那些和自己不一樣的、人事物的氣味。
親愛的艾姆伊絲,我真的有努力了喔。
只是不知道為什麼,我越努力,卻越感到悲傷。
妳說的對,到頭來,我不過是在自欺欺人而已。
到學校以前,還在韋爾家裡生活的時候,除了妳和法蘭、以及後來加入我生命中的ZZZ之外,我沒有其他的東西;到學校以後,除了ZZZ和我自己之外,我也一樣沒有其他的東西。
抱歉,好不容易找出時間能寫信給妳,卻又要說這些情緒化的事。
妳會笑著看信,然後一邊抽煙,嘲笑我毫無長進嗎?
為了不讓信的篇幅太長,和妳說說我遇到的特殊的人吧。
但該從哪裡說起,才能讓妳以最簡便的方式看懂呢?』
薇若妮卡的筆尖停了。
室內無聲,她的筆懸在信紙末端剛剛畫下一個問號的地方,不知怎的突然無法繼續書寫。
她沒有放下筆,反而把筆握得更緊一些,深呼吸,將滿桌文具用品散發出的氣味吸入鼻腔,搖搖頭,撥去落在眼前的銀色髮絲,重新把筆尖往信紙上按去。
『艾姆伊絲,我記得我們不斷談起有關恐懼的話題,妳用很多種方式來說服我面對我的恐懼,給我的書籍、給我的話語,我不敢說全部,但也至少是八到九成的銘記於心。
我是在一個無禮的狀況下──該怎麼說,算是認識對方的嗎?不過,我想就算寫出對方的名字,艾姆伊絲妳也只會看過就忘記,所以,我就不告訴妳對方的名字了。
也不知道為什麼,我只是端著買來的餐點走過去,就停下腳步了。
後來走得倉促,也沒有機會和對方說、說我至今仍然不記得當時停下腳步的原因。
我們並沒有說上很多話,唯一特別的是,我莫名其妙地談起恐懼。
記得我是這樣和對方說的,「在籠子裡待久的鳥兒,最後便遺忘什麼是飛翔。」
而我也記得,對方是這樣回應我的。
「如果有讓鳥兒想要飛離籠外的願望、那麼一定就算會墜地而亡也不願待在牢籠中吧。」
直到我離開現場很久很久以後,才有餘力思考。
這所學園是如此廣大,我或許再也沒有見到對方的可能,於是,待我思考之後想與他說的話,也就有可能再也無法說出口了。
這麼多年以來,我第一次完整的想起法蘭西絲卡。
我漂亮的、柔軟的、死去已久的妹妹。
法蘭為了追求她的夢想而離開,直到現在我都還記得她離開的那個夜晚,月光特別黯淡,風特別冰涼,法蘭靠在我們臥室的門板上,轉過頭對我笑著說,薇拉,妳要好好祝福我一路順風喔。
然後我再也沒能得到任何一絲關於她的消息。
好多年好多年過去,為什麼呢,明明在離開之前還帶著那麼好看的笑容,說會小心保護自己的法蘭,為什麼再也沒有出現在我的生命中呢。
我開始學習用死亡來看待法蘭,假裝她並不是離開韋爾家,而是死去,完完全全地肉身消滅,並且在某片我不記得的土地下腐爛發臭,接著消亡。
艾姆伊絲,妳想,法蘭是墜地了,還是仍在世界的某個角落愉快飛翔?
我和妳一定都不能回答這個問題的,當然,對我說出那句話的對方也不行。
我的生命中只有一個願望,在屬於我的死亡到來以前,我想找到法蘭西絲卡。
但是,阻擋在這個願望之前,我必須堅強度過的關卡,是專屬於我對飛翔、對自由的恐懼。
如果那樣的法蘭都因為選擇自由飛翔而不知所終,生死未明,那麼始終躲在韋爾家受到妥善保護的我,又有什麼資格找到法蘭?
貪生怕死如我,要是以這個模樣出現在法蘭面前。
當自由的法蘭隔著牢籠欄杆,與自己禁錮著自己的我相會時,又會露出什麼表情……』
薇若妮卡聽見眼淚滑過面頰的聲音,在寫完最後一個字母之前,她急忙抬手抹上臉,深怕淚珠落到信紙上而毀了她的字跡。
手背一陣冰涼,她才發現,不知是什麼時候開始,她的手腳隨著書寫越來越漫長,跟著變得越來越冰冷。
將寫好的信紙小心推到書桌另一側,讓自己不至於在接下去的書寫過程中碰撞到它們,薇若妮卡伸手在堆疊得十分平整的信紙上虛揮兩下,假裝自己是在撫平被折到邊角的紙張,垂下肩膀,展開另一次書寫旅程。
『能夠到學校來念書,真是太好了。
艾姆伊絲仍抱著希望聽見我這麼說嗎?帶著笑容,用光是回想就能滿懷喜悅的方式告訴妳,當初沒有拒絕這個機會,真是太好了。
恐怕還得要一段很長的時間,我才能說出這句話。
也有可能我永遠不會這麼說。
這裡的圖書館和韋爾家不同。
也和你們卡威特家的不同,艾姆伊絲,如果硬要我做出類比的話,我會告訴妳,學校裡的圖書館比起我待過的那兩座書庫,有著更多生命的氣味。
一開始我很不喜歡到圖書館去,有些時候,只是在館外遠遠朝內望,光是看到那些我該稱為「同學」的同族,內心就感到疼痛。
妳又再次說對一件事了,艾姆伊絲。
即使假裝事已遠去,法蘭西絲卡的靈魂依然烙印在我的靈魂上,倒不是說她與我同在,艾姆伊絲,法蘭根本不需要與我同在,她早已把她的一部份變成了我,我也接納了她。
到學校之後我不停想著,要是法蘭在這裡、要是法蘭在那裡,會怎麼做、怎麼哭、怎麼笑、怎麼和她還在的時候一樣,站在我前面一點點的地方,輕輕回頭,眼角一彎露出和我如此相像又如此不同的微笑。
雖然說這裡的圖書館和韋爾家的並不相同,有些氣氛卻仍然是一樣的。
比方說,許多書本同時被放置在書架上,時間一久之後自然散發出的味道,脆弱又厚實。
走在長而綿密的書架間,我總會忘記身處何方,腳步虛浮,必須多眨幾次眼睛才能喚醒自己。
就是在這種情況下遇見那個人的。
轉過書架,沿著索書號前進,想要的書卻被擋住了。
不過這次說了比較多的話,也難怪,畢竟我是要開口請對方借一步過,讓我好從書架上拿書的那一方,再加上……艾姆伊絲,我都要看見妳讀到這裡時露出的無奈表情了,那天我手裡還抱著其他書,也不過多說幾句話就發生了意外。
她,是的,這次我遇到的是個女性,同樣讓我想起法蘭。
不是說對方和法蘭有什麼相似,而是……唉,要這樣說真難為情。
當韋爾家還有兩名千金時,法蘭西絲卡扮演著名副其實的、恣意妄為的小么女角色。
長輩有時叨念我們,回到臥室以後,法蘭老是要吐吐舌頭,砰一下把自己摔進我臥室裡那張深紫絨布的軟沙發裡,話聲清脆。
我就算了,但要是薇拉一定可以的喔,成為韋爾家漂亮端莊的小姐。
法蘭總是這麼說,她總是說我可以,她不行。
如果我能成為足夠支撐韋爾家的小姐,我就有權力讓法蘭做盡任何她想做的事。
於是妳也知道,艾姆伊絲,在法蘭離家之前,我的所有學習都是為了法蘭。
為了我的妹妹,我願意挺起背脊,氣派雍容而大度地站在其他血族貴族面前。
可是法蘭不在了。
我也好久好久,沒再想起我的心願了。』
眼淚很快停息,薇若妮卡這次放下握得太久而發熱的筆,往後靠上椅背,始終緊繃著的肩膀垮了下來,讓她看起來像是縮坐一般。
未乾的墨水映著燈火發亮,幾次呼吸後逐漸風乾,薇若妮卡將所有寫滿字的信紙收攏,看向最後一張信紙。
『最後,艾姆伊絲,要是有時間在那裡抽煙看信,不如也拿筆寫點什麼給我吧。
妳知道我有多需要來自妳的各種言語,好乾媽。
補充:
篇名裡的「易碎物」靈感從兩個地方截取,分別是篇頭引用的Tizzy Bac歌曲〈易碎物〉,和尼爾蓋曼的短篇小說集《易碎物》
然後是......
放在裡面不敢大聲說的謝謝兩位被我亂闖交流還被拿來推主線的角色卡納和珮兒菈中之QQ......不然這篇主線不知道要寫到幾個月之後才寫得出來了
企劃開始後一個月才磨出第一篇主線,插曲倒是意外的寫很多囧||||
中之請加油,另外薇若妮卡也請加油,不然我好心疼妳Orz
嗚啊……那個……總之謝謝讓珮兒菈串場,亂入沒關係的,畢竟交流本來就是開始來跟別人互動看看有沒有什麼變化,那個--這邊才要說謝謝薇若妮卡中來交流,也謝謝讓女兒來作主線參與的推手之一,謝謝
Perla0527:
啊啊啊喔喔喔喔
!!
我、我才要說謝謝QQ,也要再說聲抱歉的!!按照常理其實應該要知會一聲,但我真的是個沒寫到那裡就不知道到底會寫出什麼牛鬼蛇神的無法控制的中之QQ,實在很怕到最後寫出來的東西和事先知會的不一樣,結果就這樣擅自寫了QQ
就再次謝謝珮兒菈中之不計較了QWQ,希望來日有機會讓兩個女兒在交流中再相見\ˊAˋ/
滿喜歡這篇以寫信來帶出想法,寫信內容跟寫信的主人不同時間的切換手法我也很喜歡。
卡納能幫助到主線跟觸發劇情並且給薇薇一些想法的話很開心XDDD
交流的過程很快樂XDDD而且能看到交流的內容後影響人物 做成創作就更開心了XDDD薇薇跟薇薇中都加油喔!這邊會持續關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