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用餐的人不多，以飲酒的客人佔多數。暈黃燈光如輕紗覆上，酒香流淌四逸。
「妳的啤酒，」艾薇娜送上一整杯啤酒，「別喝醉囉，親愛的。」
「別管我。」巴萊蒂手指抵住艾薇娜的額頭，用力推開，「我的豬腳到底好了沒？」
「不知道，我剛進去的時候試吃了一片，」毫不掩蓋偷吃菜餚的事實，艾薇娜眨了眨眼，「好啦，我去幫妳看看。」
望著女服務生蹦蹦跳跳進入廚房的背影，巴萊蒂仰頭灌了一大口。果不其然，接著就沒有下文。

就在巴萊蒂享用啤酒的同時，外頭進來了一群女性客人，其中一名青年被簇擁其中，懷裡抱著各式各樣的食材，正與她們談笑風生。

聽見笑鬧聲，艾薇娜蹦蹦跳跳跑出來，替青年抱過一些食材，附贈一個熱情的擁抱，不顧周圍目光，轉身又跑進去支援廚房。
巴萊蒂撇了撇嘴，窩在吧檯邊緣繼續翹腳喝酒，絲毫沒有出手幫忙的打算。

於是她們開始爭論不休，門口愈發吵雜，青年被那群女性客人包在中間，一時之間簇擁變成了圍剿。

眼見戰火愈加熾烈，巴萊蒂仍在原地，不可否認，她有些幸災樂禍。
這時，大門又開，戴眼鏡的青年面貌溫和地等在人群之後，面露難色。艾薇娜正好滿口食物出現。
「嗨！伊文！」小跑步過去，以手為輔助稍微推開女客，用力抱住他，「謝謝你上次幫忙，萊歐娜很高興呢！一定要好好報答你，要不要來吃頓飯？」
「謝謝妳的好意，」伊文給予模糊的回答，見到女客們瞪著艾薇娜的神情，連忙換上笑容，「不好意思，先讓一下？」

女客們回以不是很友善的眼神，見狀，青年開口打圓場。
「請大家先回座位吧。我去穿上次說好要給大家看的圍裙怎麼樣？」
獲得她們同意，將眾人案排入座後，青年帶著歉意的笑容走向伊文。
「抱歉了伊文，希望你不介意。」

「當然不會。」伊文搖頭，「今晚非常和平。」
他指的是以往客人酒醉鬧事、弄得腥風血雨的時刻。他瞄向巴萊蒂的位置，用眼神示意賽恩。
「我去看著她，免得又喝醉了。」

名為賽恩的青年點點頭，接著走向更衣間。

「最近還順利嗎？」伊文只點了杯白開水。
「才怪，」巴萊蒂明顯心情不好，「為什麼我還要社區服務？」
「因為妳又打傷人，」伊文溫和勸解，「若非賽恩幫忙說情，對方撤銷提告的念頭，妳現在就有案底了。」
「我才不屑他的幫忙，」巴萊蒂咬牙切齒，「誰要他多管閒事？明明是對方先找碴。」
「不行這樣。」伊文的態度像在安撫一隻小動物，「下次冷靜行事，別再打人，可以嗎？」
「好啊，再給我來一杯。」巴萊蒂直接忽略對方的問題。

不久之後，穿著圍裙的賽恩步出更衣室，開始替客人點餐。
只見女客問起服務生關於對方使用洗髮精的牌子，青年自然不吝嗇分享。

兩人遠遠旁觀。
正當熱鬧間，艾薇娜總算想起自己的職責，跑出來替客人倒酒，不料轉身撞上一個人，連忙穩住腳下時又錯手鉤住另一名客人的帽子，連人帶椅整個掀翻。
很不巧的，那位客人戴著假髮。

驚愕之間，客人氣急敗壞，一把揪住艾薇娜的衣領，破口大罵。

艾薇娜連忙舉手投降，一面道歉，可惜客人全不買帳。
這時，客人感覺有人戳自己的肩膀，一回頭，見到一雙怒瞪自己的鐵灰色眼珠。
「放開她。」
巴萊蒂正在努力實行理性勸說。

「啊？」
坐在那客人之後的一名壯漢提著拳頭站起身。
「女人，閃遠點。沒看到我們在忙嗎？」

「忙什麼？欺負人？」
巴萊蒂挑眉──下一秒，壯漢整個人貼上牆壁。
「那我們也來忙一下，意下如何？」她抓著對方的頭，「禿頭就禿頭，戴頂假髮裝模作樣幹嘛？客人了不起？」

見狀，原本在和女客聊天的青年停下手邊的話頭，眾人一致望向此處，眼見事情不妙，賽恩搶在客人回嘴之前介入四人之間。
「不好意思，請問有什麼問題嗎？」

眼看另有幫手，同桌的人全數站起。
「你是這裡的服務生？」一個身材極有份量的客人斜眼瞪著青年，「你們這裡到底是什麼服務態度？既不道歉還要動手？」
「沒錯，我們要投訴！」「叫你們老闆出來！」
不過另一群人別有他想，其中一人搭上巴萊蒂與艾薇娜的肩膀。
「但我們還是肯接受道歉，只要她們真心誠意，懂我的意思吧？」

賽恩先是愣了一下，接著向男子們回以微笑，轉而偷偷靠向其中一個站在旁側的客人，附耳。
「那個，雖然我逞一時之帥跑過來這，不過其實我不是很懂……可以的話能幫我解釋一下狀況嗎？」

「……你來搞笑的嗎？」
此時，不管有誰尚未進入狀況，巴萊蒂率先出手。她搭住肩上的手，用力一折，一聲慘叫頓時爆出。

「妳……」當事人及全桌的人皆露出錯愕的表情。
此時壯漢先一個箭步上前，朝巴萊蒂揮拳。

巴萊蒂矮身一閃，抬腳旋掃，正中雙腿之間的要害。
「白癡。」
不願浪費任何力氣，索性直奔重點。

「啊哈哈哈哈，真是一如既往地有精神呢。」只見青年搔著頭傻笑，此刻那名禿頭的客人忍無可忍，待巴萊蒂解決壯漢，他趁勢衝上。
「等等，這位客人－－」
就在巴萊蒂準備接招時，賽恩出現在兩人中央，男子的拳頭不偏不倚地打中他。
瘦弱的青年頓時踉蹌好幾步，一手摀著紅腫的臉頰喃喃喊痛。
警車的聲音自遠處傳來－－

「是誰報警的？」
聽到警車的聲音，巴萊蒂清楚大勢已去。
她在最後選擇將那頂假髮塞進他的主人口中。

警方隨後趕到，經過了解狀況後將在場鬧事的人扣押，並囑咐眾人配合做筆錄。
巴萊蒂奇蹟似地倖免於被捕的命運，原因只在她出手打人的位置剛好無法驗出，而唯一最顯眼的反而是賽恩臉上的傷痕。

然而巴萊蒂不免遭到責備的下場。
回到酒館後，她坐在吧檯邊，一臉不情願地聽伊文說教。她的眼神飄移，尋找可以脫逃的時機，偏偏與她對到眼神的人全部自動遠離。

另一方面，賽恩坐在吧檯另一側，讓熱心的女客幫他包紮上藥。當冰涼的藥膏塗在皮膚上時，青年嘶聲喊痛。
「賽恩先生真是禁不起風吹呢。」女子輕笑出聲。

「不能挨打。」
巴萊蒂忍不住嘀咕一句，換來沒完沒了的說教。在伊文的陪同下，她走到賽恩面前，瞪了其他人一圈，兇惡的眼神停留在他身上。
「對……不起……把你……牽扯進來……」
她不甘情願地擠出聲音。

青年愣了下。
「欸？」
他轉過頭詢問女子，「她剛剛說什麼？」
「這個，我也沒聽清楚。」女客支起頭。

巴萊蒂的眼神活像要將青年碎屍萬段。她絞盡腦汁，再度重複剛才的話。
「下次不要再站出來挨打，我自己會解決客人。」
不知怎的，說出口的完全是另一句話。

「不，妳要是解決掉客人的話我會很困擾的。」先是汗顏，青年隨即望著在旁蹦蹦跳的艾薇娜，接著看向巴萊蒂露出笑容。
「－－不過。大家都沒事就好。」

「喔。」含混應了一聲，巴萊蒂回以臭臉，「沒事的話我先閃了，今天要帶新人入團。」
伊文臉上浮現微妙的表情，但他並未多說什麼，放行巴萊蒂走出大門回到酒館附近的公寓。
她前腳剛走，法蘭西絲與艾薇娜各端出一盤檸檬蛋塔。她垂下睫毛，眼睛在酒館掃過一圈，隨即低低一笑。
「哎呀，走得真快──大家吃一點吧，免費招待。」

「今天是什麼口味呢？」賽恩一手支著頭。

「聞一下。」
法蘭西絲輕巧地拿起一塊蛋塔，湊到賽恩鼻尖前。

青年歛眼。
「檸檬？」他猜。

「不喜歡嗎？」法蘭西絲故作失望。

「怎麼會？我很喜歡檸檬的味道。」
「原來你喜歡檸檬啊－－」一旁的女客露出意味深長的表情。

「真的嗎？那太好了。」法蘭西絲眉開眼笑，「裡面有些獨門配方，快吃吃看，猜對了我就跟你──」
「是香草！」艾薇娜口中塞了一顆蛋塔，一臉興奮公布答案。
「親愛的，不如妳再去廚房找些東西吃？」預備好的謎底遭到意外揭露，法蘭西絲略微不滿地保持笑容，硬是將艾薇娜推進廚房，又轉回賽恩面前，挑起一顆蛋塔。
「嚐嚐看。」

「那我就不客氣了。」
稍微撥開落至臉龐的髮絲，青年咬了一口蛋塔，露出滿足的表情。
「好吃。」他口齒不清地作出評價「外層剛剛好，裡面熱呼呼的。」

「很高興能讓你喜歡。」
回以謙虛的微笑，察覺其他女客不甚友善的眼神，法蘭西絲篤定保持無視的狀態。
「盡量吃，我做了很多。」手中托盤在她們面前輪流晃了一圈。

其他人紛紛伸手品嘗，接而露出驚豔的表情，讚不絕口。
「看來他們很喜歡妳的東西。」望著客人愉悅的神情，賽恩莞爾。

「這是當然。」提到自己的廚藝，法蘭西絲可不謙虛，「對了，等一下你會路過巴萊蒂的房間嗎？」

「我可以幫妳拿去給她。」了解對方的意思，青年主動表示幫忙。

「喔，真的嗎？你真是好人。」法蘭西絲鬆了口氣，「記得讓她早點睡，她每次提到要帶團跟帶新人都──你知道的。」

「這倒是。」附和對方的話。

兩人同時嚴肅點頭。
「又是那個嗎？」路過的艾薇娜趴在法蘭西絲的肩膀上。
「沒錯，就是那個。」法蘭西絲舒緩眉間，「看你要不要先去，差不多要到打烊時間了。」

「那我稍微先收拾下。」
將店面稍微收拾，送走在場大部分的女客後，賽恩脫下圍裙，先艾薇娜和法蘭西絲一步回到公寓。

「那就交給你了。」法蘭西絲甜美一笑。
「賽恩晚安！明天也一樣麻煩你幫忙了！」艾薇娜大力揮手。
丟下這句話，兩人不約而同在樓梯口散開，留下賽恩一人前往巴萊蒂的房間。

雙腳佇立門前，青年手裡拿著蛋塔，向門扇輕敲。

毫無回應。
賽恩思考了一陣，側耳傾聽，果不其然，門裡傳來暴雨猛敲似的聲響，還可聽見怒罵聲。他又猶豫了一下，接著轉開門把。
果不其然，大門沒鎖。巴萊蒂窩在客廳角落的書桌，快速朝麥克風下令，同時操縱滑鼠與鍵盤，敲打聲密集作響。
「給我保持陣形！快上！輸出穩住！治療給我長點眼睛看場！注意仇恨值啊你們這群沒長眼睛的人！」
盯著螢幕中的角色，巴萊蒂一副恨不得衝進裡頭廝殺一番。

眼見巴萊蒂專注地在應付電腦那端的事情，賽恩默默地走到身後，將點心放在旁邊，順勢看了下戰況。

巴萊蒂操控的男性劍士揮舞重劍，對干擾的小怪進行一波掃蕩，保護負責補血的牧師。
「穩住仇恨！刺客跟盜賊先殺小怪！」
顯然剛洗好澡，身上套著短袖上衣和平常在外絕不會見到的短褲，毛巾包住未乾的頭髮，看來是一出浴室便直接上陣。

手插腰間，無奈地探口氣，毛巾抽開，青年著手替巴萊蒂弄乾頭髮。

螢幕上，高度至天的騎士石像揮舞手中巨大的盾牌，到處揮砸。
「西南方出現空隙，快補上支援──喂喂喂喂你在做什麼？」
散落的金髮滴水落在肩上，巴萊蒂猛然抬頭，大吼的音量轉移到賽恩耳邊。

「嗯？我怎麼了嗎？」青年一臉理所當然。

「不要動我的頭髮──啊啊啊不要站在敵人前進的方向！你們有沒有腦子！」
視線回到螢幕，巴萊蒂急忙上去救援，讓戰士救援己方、拉穩戰局，緊急的戰況完全拉走她的注意力。

赫然停下手中的動作，思忖一陣，賽恩熟稔地走向一旁的櫃子拿出梳子，一面替少女整理頭髮。

這時巴萊蒂已經管不了那麼多，她觀察石像的動靜，必要時給予指令和救援，一面計算狀態時間。
「時間到了──快點上狀態！」
石像身上迸出不同顏色的炫光。
「強制倒地！」
巨大的石像像是踩到香蕉皮似的摔得四腳朝天。

打開吹風機，將聲音轉到最小，賽恩開始幫巴萊蒂吹頭髮。

進入遊戲狀態的巴萊蒂即使忘情，頭卻不像剛才那樣動得厲害，而是坐直身體只移動手腳和嘴巴。
「冰凍！」「僵硬！」「遲緩！」「禁言！」
比起上次摔滑鼠的激烈反應，巴萊蒂這次的指揮非常順利。
「很好，今天大家的表現都很不錯，只要這樣持續──你在搞什麼飛機！」
不知發生了什麼狀況，賽恩只看見騎士巨像仰天大吼，天上一道怒雷降下，將陣形打出破綻，同時犧牲好幾個團員。

「哇喔－－」
忍不住發出感嘆，賽恩關上吹風機，開始做事後的梳髮。

取得先機，巨像勢如破竹，開始進行反攻。盾牌砸落地面，遠看像切菜時的菜刀，許多角色因此血量歸零。
「牧師先復活後面的人，一半維持血量，仇恨一樣穩住！」
巴萊蒂的戰士直接殺入前鋒，掩護拉住怪物仇恨的隊友，避免吸引怪物注意的重責大任無人可以負擔。

將蛋塔切成小部分，一塊塊放入巴萊蒂嘴中。

此刻已無指揮的需要，加上戰況緊繃，巴萊蒂無暇顧及身邊狀況。她下意識張嘴咀嚼自動送上的食物，讓戰士揮舞重劍，使出各種必殺技擊退逼近的巨像。
團隊重整旗鼓，火力全數集中於血量所剩不多的敵人。
「倒倒倒倒倒──快點！大家加把勁！」
食物碎屑掉落鍵盤前方的桌面。

幫忙擦著碎屑，接著想起什麼，拿起擦鍵盤的衛生紙幫忙擦拭嘴巴。

「倒了！」
搭配一句髒話，巴萊蒂忽然轉頭盯著賽恩。
「你在做什麼？」

「沒什麼。」摸摸對方的頭，青年將東西收拾乾淨，拿進廚房開始清洗。

皺眉面露疑惑，巴萊蒂回頭負責分打怪的道具，和隊友簡單說幾句鼓勵的話語後下線。
「我剛才吃了什麼？檸檬？」

「是啊，法蘭西絲讓我帶給妳。」將碟子稍作清洗，「如何，好吃嗎？」

「不會太甜，吃起來很爽口……不對，我不是講過別擅自走進來？食物直接放著就好，頭髮我也會自己吹。」
巴萊蒂煩躁地抓頭髮，轉進廚房打開冰箱，拿出兩瓶啤酒、一盤醃製豬腳切片，回到客廳坐下，打開電視轉到足球比賽。

將盤子收回櫥櫃，青年走向門口。
「那我先走了。」將手放在門把，「別太晚睡了，晚安。」
說完，將門反鎖，帶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