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時候偌大的宅子裏只有海蒂一個人。
當所有人都出門了,她便在安靜的空間裏頭享受自己的生活,等待大家歸來,就像小婦人裏的貝絲,她把家當成一個王國,在境內探險,每一天每一天。
潔諾菲亞總會擔憂地探問,那些問題匯集起來說不定可以淹沒一個小鎮,麥爾特斯想,她太怕海蒂不適應孤獨了。
海蒂一愣愣地聽著,很努力地去消化潔諾菲亞言語中的情緒,然後給了姊姊一個擁抱,在她耳邊細語:潔咪,不用擔心呦。
她從未喊過一聲寂寞。
通常最早回到家的是麥爾特斯,一個剛起步的模特兒工作並不繁重。
在他記憶裏,開門的那個剎那,他便會看海蒂赤足跑來,臉上盈滿光彩迷離的笑容,很有精神地說:「麥爾,歡迎回來。」
她從不喚他哥哥,被她喊一聲名字,他有種感覺,就好像他們是要好的朋友,相約今日,續訂明日。
揣著這種奇妙的想法,他總伸手輕撫她的腦袋當作回應。
海蒂便舒服地瞇起眼睛笑,然後啪噠啪噠地領著麥爾特斯穿過廊下。
麥爾特斯也是在那個時候才注意到,只要海蒂前行,他便不曾停下,除去屋內,屋外更是,不希望讓小小的她埋沒於人群倥傯。
海蒂指著一路上經過的所有房間開口,說她今天在那兒見到了什麼,好比她在廚房的烤箱裡看到一只被困住的小惡魔,所以她打開了烤箱的門幫助他逃脫,卻被他扔了滿鼻子煤灰,或是她在浴室裡和雪妖精一起玩水……像個負責任的響導,說著她的冒險,牽著麥爾特斯回到他的房間。
麥爾特斯只是聽而已,沒有真的聽進去。
他為海蒂那些太過荒誕的話做了解釋,也許海蒂只是不想讓人擔心,或許小小的她不能理解,但麥爾特斯覺得,她的笑容愈發明亮,身後的影子便愈顯沉黑,朝四面八方溢去。
他在桌前閱讀書籍時,海蒂總會躲在他的桌子底下與小指偶一起玩,不一定是小指偶,有時候或許是一些小羊模型或動物娃娃。
海蒂每一次演出的劇本都不一樣,有時候麥爾特斯會偷偷地豎起耳朵聽。
啊,他想起來了。
像記憶的湖水被浪潮搬上岸,他仔細地撿拾那些重要的回憶碎片一個一個檢視。
那一天,那個下午,天空陰鬱,疲憊地聳拉著厚重的雲層,他望著窗,雨遲遲不落下,幾道閃電疾馳而過,麥爾特斯預備迎接那些太過震撼的響雷。
從遠方而下的一聲怒吼,連他都不禁一震。
「……海莉安蒂絲。」他低下頭喚她的全名,就如同麥爾特斯的涵義是香桃木,海莉安蒂絲的涵義也代表著一種植物,「妳不怕打雷嗎?」
「不怕呦。」
海蒂輕輕地揚起頭,露出了符合她的名字,如同向日葵般的笑靨。
「麥爾也不用怕,只是巨龍先生經過了。」
──潮水退遠了。
還有些重要的碎片沒來得及拾起,麥爾特斯一路追趕,水面漣漪一圈一圈擴散,最後他在乾裂的大地頹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