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天蠍座第一次感受到這種氛圍。
集合在同一地點的人們，展現出相近的情緒，然後透過彼此間互相感染令這份情緒加以蔓延，而得到充沛養份的藤蔓，最後則以一種比最初更為茁壯的姿態回首鞭韃人們本身。

而且，天蠍座注意到了，會散發出這種強烈氛圍的，絕大部份都是高年級生，而且人數比平常能在圖書館遇到的都要多。

想到這件事，正在慢吞吞抄寫著筆記的他半抬眼睫，望向自己對面的座位。
端正地坐在椅上的藍髮少年正閱讀著從書架上取下來的某本書，表情一如往常地平淡，然而卻沒如天蠍座猜測的染上那種壓力帶來的陰墾。

天蠍座以細微的幅度悄悄點了點頭。
然後因為長時間閱讀而覺得眼睛有點痠疼的他，暫時擱下了手裡的羽毛筆，讓視線停留在不遠處的前方。
沒特別的目標，僅是隨意注視著某一處，這似乎是他讓眼睛稍事休息的一種方式。

越是逼近期末考，校園內的氣氛就越是讓人緊張。哈德沃人生第一次面臨如此重大的考試，理所當然比平常更加不敢鬆懈。即使已經將所有科目複習過一次，害怕自己有所遺漏的哈德沃仍然和往常的假日一樣來到了圖書館。

這幾日圖書館並不若平時冷清，哈德沃猜想可能是普等巫測接近了的緣故。一想到再過四年自己也要面臨相同的考試，男孩的胃就隱隱作痛了起來。
繞過幾名神色疲憊的高年級生，哈德沃在圖書館僅有的空位旁駐足。

「請問，這裡有人坐了嗎？」抱著快比自己高的書，僅能以眼神示意。哈德沃認出了空座位旁神色淡漠，似乎正在注視著什麼的少年，是曾共同上過幾堂課，卻少有交集的維托斯巴赫同學。用書角頂了頂滑落的眼鏡，哈德沃不禁佩服起坐在高年級生對面，卻似乎毫無壓力的同級同學。
雖然是難得的空座位，面對著學院級長，哈德沃卻忍不住開始猶豫是否該在這邊坐下。

聽見疑似是向自己發問的聲音，天蠍座緩緩轉過頭來。
越過對方懷中疊得老高的書堆，天蠍座瞥見了正懸在人鼻樑上的、那副方方正正的長框眼鏡。

是布威爾。
天蠍座認得跟前的男孩，那是和他唸同一個年級的同學。

但若是需要開口，獵戶座的反應無疑是比天蠍座快上許多。
「請隨意。」兩人借閲的圖書並沒有太多，它們整齊地堆疊在桌子邊沿，這讓桌面看起來尚有不少可供使用的空間。

「謝、謝謝。」小心的將教科書放在不會阻礙到其他人的地方，略顯不自在的在維托斯巴赫隔壁坐下。
像是想打破這沉默的尷尬，哈德沃輕聲的開口：「這個時間人還真多？」

沒有察覺到哈德沃的心情，天蠍座只是像平日那樣簡單的頷了頷首充當回應，倒是沒有再讓視線放空到別處去了。
不過這麼的一點小細節，實在難以令人感受到獲得回應的踏實感。

作為與天蠍座同居了兩年多的親戚，獵戶座大致上能夠理解新加入他們這一桌的男孩開口的理由：過份的寡言難免會令人感到如坐針毯。
「考試前夕都是這樣，」他嘗試自然地接過男孩提出的話題：「大家都在積極備戰。」不過就過往的四年而言，獵戶座並不記得同年級的大家有如此嚴陣以待過就是了。

「這樣啊……大、大家果然都很認真……」滿臉通紅的收回視線，對於同級生沒有太明顯表示感到緊張。
擔心自己打擾打擾了同學讀書，特別是眼前還坐著一位高年級的學長。害怕被級長責備一般，哈德沃低下頭，有點忙亂的從書堆中抽出筆記，努力想進入最佳備戰狀態。卻不甚失手將上層的書堆掃落地面。

對於蒙上男孩臉蛋的紅暈，獵戶座有點不解地眨眨眸，顯然並沒發現除了旁邊的表親、自己也是讓對方越發緊張的罪魁禍首。
他本想再度讓注意力投放到書頁上的配方圖表當中，然而突兀的聲響卻在同時打斷了人的打算。

離開了自己的座位，獵戶座彎下身幫忙拾起掉落在地的書籍們，隨後幫忙人將它們放回了那幢小山的上層。

「謝、謝、謝謝…真、真是不好意思……」對於眼前學長的諒解感到有些意外，對方似乎比自己想像中還要溫柔。感覺和慶幸沒有被責備，哈德沃按自下決心不能在造成對方困擾。在坐回自己座位同時卻瞥見獵戶座桌前攤開的書頁——

「這個我們上課也有……」話語脫口而出才意識到自己的可笑，這位高年級生很明顯是在複習。困窘之下哈德沃有些不知所措，無法開口接話。

雖然說沒有加入互動，但天蠍座還是有用耳朵注意著身側兩人的對話的：在他看來，這是在與人相處這層面上很重要的參考。
可是哈德沃的聲音在句子的中途便隱沒在空氣中了。他在哈德沃收回視線前順著人目光所向看去，接著在腦海中自行解讀出狀況。

「嗯，我是五年級的學生，普等巫測的考核範圍會覆蓋到一至五年級的範疇，所以想要從頭開始複習。」
或許是比較內向的類型？眼見男孩比自己原以為的還要緊張，重新返回座位的獵戶座在心中補充一下對對方的印象，嘗試透過比較明確的回應釋出善意，並掀開了新的話題試圖維繫這場交談：「這樣的話，你和天蠍座同樣也是新生？」

「是的，和維托斯巴赫先生共同上過幾堂課。」偷偷瞄了隔壁的同學一眼，似乎希望他也開口說些甚麼。雖然天蠍座不慍不火的表現讓哈德沃緊張，但獵戶座開口緩頰著實令緊張的氣氛輕鬆了不少。
「兩位互相認識嗎？」對於獵戶座替天蠍座發言的舉動感到好奇，哈德沃雖然對著藍髮少年發問，眼神卻停留在同級生的身上。

哈德沃的詢問，讓兩人相視了一眼。
在天蠍座朝著哈德沃首肯承認後，獵戶座再次擔當起補充的角色：「是的，我們是親戚——我是獵戶座．歐西里斯，天蠍座的表兄。」末尾才想起自己似乎未作自我介紹，匆匆忙羊補牢了一下。

天蠍座不明白自己有否做了些什麼，會讓哈德沃一直盯著自己看。
他困惑地歪了歪腦袋——以非常不明顯的幅度——然後在獵戶座把話都說完之後才冷不防開口向哈德沃搭腔：「天蠍座。」

「噢、我是哈德沃、哈德沃·范·布威爾。」意識到自己也尚未自我介紹，哈德沃也急忙起身，立正站好認真的補上。

「呃、兩位是否都對魔藥感興趣呢？」怎麼同時都在讀一樣的部分——在心裡偷偷補上一句，對於桌上兩本翻到同一頁的課本，以及同樣整齊的筆記，哈德沃忍不住感嘆起了親戚的默契。

「請、請多指教。」
被哈德沃攸地起立的舉動小小嚇了一跳，幸而獵戶座並沒有把這點表現在臉上。
自踏入圖書館後基本上未有和天蠍座作過多少交流，直到經哈德沃這般點出才發現了天蠍座在溫習的正好也是魔藥學。

男孩是否對魔藥學抱有特別的興趣，獵戶座不是太清楚，他只好回答自己的部份。
「興趣嗎？」他思忖了一會：「我的話，主要仍是希望可以把握時間溫故知新——來年我仍想選修魔藥學，而維傑卡教授……咳、如你所知的，標準總是比較偏高一些。」

天蠍座低眸掃向獵戶座的課本，又轉向獵戶座的臉龐，但對些卻仍是沒發表任何感想。
然後他偏過首，視線落在哈德沃跟前的筆記本上面。

手寫的筆跡所紀錄著的，似乎就是有關解毒劑的部份。
「一起？」他對哈德沃這樣說，唇間吐露出的仍然只有單詞。

「維傑卡教授嗎……」想起課堂上雖然授課認真，卻總是散發莫名壓迫感的嚴格教授，哈德沃忍不住打了個冷顫。也難怪大家都這麼認真的複習，畢竟誰也不希望自己的成績單出現P。
他低下頭想，視線正好與開口的天蠍座相交。
「好、好的，一起。」雖然天蠍座沒有太明顯的表現，聲音也一如往常的平淡，難得的開口卻讓哈德沃感到意外又開心：「當然。」

得到哈德沃的同意，天蠍座輕快地點著頭，接著把自己的筆記翻到有關解毒劑的部份。

天蠍座的行動讓獵戶座不禁放鬆了下來：這樣總比一直保持沉默要強多了。
「那……嗯，我可以稱呼你作哈德沃嗎？」他將自己的舊魔藥學課本推前了一點，並翻到與其他二人一致的頁數。

「可以的！那個，那麼就麻煩歐西里斯先生了.....」努力想要控制表情，讓自己不要那麼開心到像個怪人，但是再次燒紅的臉頰仍舊出賣了哈德沃。
他小心地坐下，從背包中抽出羊皮紙，熟練的將筆記上已經抄寫過好幾次的段落寫出：「這個地方，我猜可能會考？教授重複提到了不少次……」
默背完一整段筆記後抬頭，看著面無表情的天蠍座，這才驚覺自己又一頭栽入自己的世界。
「啊，抱歉，我太自顧自的……」

一開始獵戶座還沒反應過來哈德沃突然止住的發言的理由，但當他發現對方正盯著天蠍座瞧時，心下隨即了然。
——看來天蠍座的表現真的令哈德沃十分忐忑。

「請不用在意。」獵戶座努力壓抑言談間流露出的無奈：「天蠍座他比較、呃——」意識到自己意欲訴說出口的話語大概有些失禮，他遲疑地望向天蠍座，停頓了一下才接續往下說：「嗯——不擅於表達……他並沒有不愉快。」
但說真的他也沒多少把握。

輪番迎上兩人的眼神，天蠍座眨眨眼睛，然後低下首。
過了半晌，他抬起頭，邊把筆記往右挪，身體更加的湊近了身旁的哈德沃。

「呃……」這是可以繼續的意思？有些不好意思地抓了抓頭髮，哈德沃將滑落鼻樑的眼鏡推回定位。他不大確定的再次瞄了兩人的面龐，才注意到獵戶座和天蠍座都沒有露出一絲的不快。
看來是自己多心了，想到眼前的兩人都表現出這樣的善意，自己卻還在緊張些無關緊要的事，這樣多餘的想法而有些失禮和可笑。

重整了一下紊亂的思緒後，男孩也將桌面上的筆記本向前推出，盡力讓緊張的自己也露出一個不要那麼彆扭的微笑。
「對於這個部分，要如何控制在適當的火侯……我有點不懂……」試著把擔憂和不自在的情緒拋開，哈德沃盡可能讓自己有條理地發問。

「換個形容方式的話，或許想像成『不溫不火』會比較具體。」獵戶座整理一下自己的思緒並回應，「如果火候太猛的話，藥材的味道和效力會揮發得過快，需要一直替換不同材質的大釜有部份原因亦是基於這點——試想像，假如我們正在煮沸一釜溫水，讓它變得溫熱之餘，亦得避免令水份蒸發得太快；徜若真的太過困難，逐步提升溫度也是可行的，這樣會比煮焦了整釜解毒劑來得容易挽回。」

眨了眨眼，努力地想要跟上學長的速度。這下也顧不得禮貌或分享善意了，哈德沃迅速的將推出去的筆記拉回，埋頭認真抄寫起來。
多虧這幾個月來的訓練，哈德沃已經能將抄寫的速度提升到只比一般說話略慢的程度。
不想再被拋在後頭，也不希望變成現在這個家庭的包袱，在這樣的情況下哈德沃總是拚盡全力的努力。難得的遇見了願意這樣仔細又詳盡地教導自己的高年級，哈德沃莫名的讀書氣場全開。
「那個，請問這裡呢？關於毛糞石的解毒作用……」

默默和哈德沃做著一模一樣的事情。
雖然非常僥倖的，天蠍座的魔藥學成績看來並沒有多慘澹，可是事實上他大都是憑著直覺去預計溫度以及其他難以量度的部份，所以在這門課程中完全就是不上不下的一群。

他知道自己說不定可以問問獵戶座，因此才會默默跟著對方進來圖書館，但想了很久也不確定要怎樣開口才好：畢竟獵戶座大概不會想要搭理自己。

哈德沃能坐在這邊真好。
抽眼瞥向正散發著滿滿莘莘學子氣息的哈德沃，天蠍座不清楚對方現在正在想些什麼——應該是很專注在毛糞石的效用上吧——只是他看得出來，對方正最大限度地揮發著自己的毅力。

身旁的人很認真，自己也不可以怠惰。
暗暗下定決定，書寫的速度也跟著變得飛快。

——溫習完之後，哈德沃會願意和他們一起吃晚餐嗎。
過了一陣子，天蠍座仍是禁不住有點分神地想著。

或許旁人從萬年不變的表情難以判別出來。
但天蠍座其實真的挺開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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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小天蠍和小獵！有了詳細指導哈德沃應該能突飛猛進(敲打
還是要說，小獵和小天蠍好可愛哇哇哇就算小獵中被我說到煩我還是要說(欸

謝謝超可愛的哈德沃///艸///能讓這樣麻煩的表兄弟有互動真的太感謝TwT中之史上寫得最快的一篇期末考(R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