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室裡，兩人正面對面跪坐著，負責點前的繫鈴，左手扶著茶碗，右手快速刷茶，待碗中的抹茶泡沫量適中的時候停下，用茶筅在碗中畫了一個"の"字，把茶碗轉了兩圈半以後遞給染井。

眼前茶碗配上淡薄的釉色，質地光潔溫潤，泛著薄薄的輕煙。
待行禮致意後伸出右手端起，同樣轉兩次相似的角度，闔上雙眼分成三口半飲下。於最後一口時一飲而盡，緩緩張開了眼睛，拇指與食指擦過碗緣。
又轉了幾回細看茶碗的工藝，眼睫撲搧。
而後以右手拿起茶碗平放在左手，再次向與先前不同的方向轉了數回相似的弧度，將正面轉向繫鈴，最後放回原本的位置。

「......多謝招待。」
舒了口氣，以小心翼翼的語氣回應。
微苦的味道依然未散，斂眉思索著還有什麼可以說，無論是茶碗或是為什麼繫鈴的手藝如此熟稔，都能是切入點——然而怎麼開口似乎都會弄巧成拙。

「茶的味道不好嗎？這邊有一些點心可以壓過苦味......」
注意到染井皺著眉頭，繫鈴開始擔憂自己的手藝，忍不住出聲詢問，並且把準備好的菓子遞給染井，即使內心有些緊張，動作卻依然不慌不忙。

「啊，不是的。」
搖了搖頭否定了繫鈴的說法，望著對方擔心的神態，思忖著如何說明。
「抹茶若是茶湯過冷，就會變得不入口。無論如何將最後一口飲盡才是愛惜的表現。只是......」停頓了片刻，「我自以前就不習慣其中的苦。」

「這樣阿......所以是茶本身的苦味就沒有辦法應付了？」
收走染井面前的茶碗，將白色菓子小心翼翼地放在染井面前。
「請用這個吧，貌似是帝都最近很受女孩歡迎的點心，希望你會喜歡。」

「是的。因此，不是妳的手藝有什麼差錯。」
見繫鈴眉眼間的情緒緩和了開，心下鬆口氣。隨即見到素雅的小盤上盛裝著看起來雪白綿軟的和菓子，表面清透見光，不由得眼神一亮。
「只要是甜食我都很喜歡……謝謝妳。」嘴角牽起了細微的弧度。

於是執起了擺置在一側的小竹刀輕巧的劃開合適的大小品嚐。
入口的甜味比平時還要濃郁，香甜的紅豆內餡令唇角的弧度更為明顯。
「真好吃。」由衷的說著，「繫鈴也喜歡吃甜點嗎？」

看著染井似乎非常愉悅的享用著自己準備的甜點，覺得特別欣慰，也同時鬆了一口氣。
「這個嘛......我其實對吃的沒有特別講究......」
除非是什麼特別的日子，否則繫鈴平常就不太吃東西，自然而然對甜食也沒有什麼慾望，搖搖頭對著染井苦笑著。

「沒有特別的偏好……？」
放下了小竹刀，眨眨眼睛，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所以是，什麼都能接受嗎？」

「雖然是這麼說.....不過平常就不怎麼吃東西......也沒有什麼特別偏好的口味就是了。」
很乖巧的回答了染井的問題，繫鈴好奇的看著自家長官，認真思索長官問她這個問題的原因。

「唔。」
輕輕點頭，抬頭望了眼繫鈴沒有任何變化的神色，又低下頭看向盤面剩下比一半多一些的甜點。隱約能聞到融在空氣間的紅豆香味。
「不吃東西會感到飢餓，如果沒有偏好的口味，就更難以解決了。繫鈴......」
「妳要不要也吃看看？」

「呃......」
繫鈴看著眼前的菓子，雖然覺得沒有很餓，但是看到剛才染井吃的很開心的樣子，自己也忍不住想要試試看。
「好的。」
拿起小竹刀，也切了一小口菓子，放入嘴裡仔細品嚐。

軟綿的豆沙在嘴裡化開，紅豆的香味散在口中，雖然不是很喜歡豆沙的口感，但是整體來說味道其實挺不錯。
「很好吃。」

「嗯。」
見繫鈴給予了正項的肯定，揚起了微笑，眼神裡滿是欣喜的神采。提起手將盤身推近對方。
「那就再多吃一點吧？不排斥的話，或許可以喜歡上也說不定。」

「這個嘛......好吧。」
雖然沒有什麼食慾，但是機會難得，菓子也剩下不少，於是繫鈴很聽話的把盤子上最後一口菓子吃完，並再度從盒子裡拿出新的菓子要和染井分食。

「......好精緻。」
漆盒中裝著數樣小巧的和菓子，無論是形狀或顏色皆是十分講究，即便只是觀看也是視覺上的享受。柔和的色調與甜美的外表，在這麼近的距離望著，著實吸引人細細品嘗。
「雖然抹茶的味道我沒辦法接受，但可以襯托出甜點的甘美。」思索了片刻，又繼續說：「方才忘了詢問……為什麼繫鈴看起來對茶道也很熟悉呢？」

「確實，抹茶的苦味確實可以更加提升甜點的味道，也讓人在吃甜點的同時不覺得膩口。」
取好一定數量的菓子之後，繫鈴將盒子收拾好。
「在家鄉，有一個在我年紀還小的時候就教導我的家庭教師教我的。」
說到這裡，繫鈴臉上勾起微微的笑容。

「那位家庭教師也是……日本人？」
停下盛裝著甜點的動作，目光流露出些許好奇。
近來部分的日人或是前往異國、或是前往繫鈴的家鄉謀生，反之也有部分的他國人士前來自己的國家，不由得想知道一些相關的事。

「不是的，老師是台灣人，但是有在日本留學過......記得是在我八歲左右的時候，母親把他請過來當我的家庭教師。」
繫鈴偏頭回想了一下。
「當時因為媽媽的關係，不太方便讓我到一般的私塾接受教育，於是就請了一個家教老師來教導我讀書。」

「我明白了。」
微微點頭，將盤中的點心分成了數份。
「若是由家庭教師教導，學的事物也會比在小學校或其他學校所學來得更廣泛。那位老師，或許也曾告訴妳許多在日本的所見所聞？」

「也是呢，以我們當時的情況，似乎是沒有辦法上比較好的學校，有一個家庭教師在旁協助似乎也比較好。」
想到家鄉跟帝都一直存在學習環境的差異，繫鈴用手搔一下臉，苦笑了一下。
「沒錯，老師告訴我很多在日本看到的東西，也教導我許多這裡的文化，是個非常細心的老師。」

「可以前往他國自然能看到更多未知的事，但在這裡……在帝都，對沒辦法前往他處的我來說，便是能吸收許多新興事物的場所。」
抬眸看去，對方的神情出現了些許複雜。繫鈴的目光貌似閃過一絲未明的情緒，她所言的家鄉狀況，自己也不算太過明瞭，想來還是換個話題會比較好吧……
「繫鈴好像很喜歡那位老師？」

「是的，他是非常好的老師。」
提到老師，繫鈴收起方才的感慨，露出往常的笑容，眼神卻是多了幾分景仰。
「我受到他許多的照顧，除了平時的學習以外，在母親不在的期間也經常跟著他在台灣各處行走。」

「到處去看看嗎，聽起來，途中能見到許多新奇的東西。」
下屬眼底掩飾不住的欣喜著實少見，似乎連嘴角的線條都上揚了許多。不自覺也浮起微笑。
「那麼——其中有什麼令妳印象深刻的事嗎？唔，不一定要甜食……」雖然很想知道就是。

「這個嘛......」
繫鈴仔細的回想片刻。
街邊的小吃很不錯，風景也很漂亮，另外就是台灣的茶品質滿好的......」
即使那個時候不斷被老師阻止自己只喝茶不吃東西的習慣，想到這裡，繫鈴嘴角再度微微上揚，是幾乎看不見的弧度。

「確實曾聽聞過旁人提及，無論是味道與色澤皆令人難忘，遽聞也有茶廠設在那裏。」
斂下眼眸，思緒打轉了幾回，又開口繼續說：「妳很喜歡喝茶……？」

「恩......算是吧？與其說喜歡喝茶，不如說喝茶比較便利......」
繫鈴猶豫了些許，眨了眨眼回答染井。

「比較便利？」
眼睛稍稍睜大了些，眼神中盡是顯而易見的困惑。停頓了一會，尋覓著該如何表示自己的疑問。
「抱歉，很少聽到這樣的說法，聽起來是方便為主。可以的話，請告訴我原因吧。」

「呃......平常不太喜歡吃東西，餓了的時候喝茶就會減緩飢餓的感覺，速度也比較快，所以便利。」
對於染井的問題，繫鈴本想要簡單蒙混過去，但看在是自家長官，決定還是實話實說。

「唔，聽起來好像不太好呢……」
眼睫微顫，不自覺的十指交叉，身體向前微傾了些。
「吃點東西應該會更好，而且飢餓的狀態更能嚐到食物的美味之處。比方說小點心之類的，在這種時候吃會是不錯的選擇。」至少自己是如此應對的。

「呃？恩......謝謝你，我會多多注意自己的飲食習慣的。」
被染井逼近的臉嚇了一跳，繫鈴不自覺得往後靠了些，雖然有些不能理解染井為何有些壓迫似的靠近自己，但是繫鈴還是很有禮貌地回應。

「所以——」
重新執起小竹刀，將另一個盤子中的精緻點心也細心的切開，內餡的甜香飄散出來。最後將目前的兩份和菓子都挪得離繫鈴更近了些。
「以前若是不常吃，現在就多吃一些吧？這些都很好吃，而且很甜，對妳來說應該很合適。」
此刻，喜愛甜點的心情確實是展露無遺。

「這......我現在其實真的沒有很餓，還是染井你吃吧？」
自己現在真的沒有想吃東西的慾望，既然染井這麼嗜甜，還是讓染井多吃一些好了。

「那可能是餓太久的緣故。」
眨眨眼，心想對方所言或許是出自禮貌的應對之語。
「多少吃一些？」

看到對方似乎不放棄的樣子，繫鈴頓時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不了，我想我還是......」
說到一半說不出口，染井確實是很喜歡甜食，但自己也的確不太餓了。心下嘆了口氣還是拒絕了對方。
頭一次見到染井有些失望的神情，自己也實在過意不去。
也許，下次多聊些其他的話題，可以跟對方更加熟悉吧？到時一定會很開心的。
如她現在的心情。

======

辛苦啦！繫鈴最後沒讓染井繼續她的安麗時間真是太棒了，非常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