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違地來到了市區邊的藝文中心,起因是收到了朋友一起看畫展的邀請。
友人卻在半小時前來電致歉表示家裡發生了點事、臨時無法赴約,當時的自己已經在公車上了。
『嗯,我知道了⋯⋯啊啊、沒關係的啦,計劃總是趕不上變化嘛。』嘴上是這麼說著,但被放鴿子心情多少有些複雜。
雖然少了幾分興致,但還是想都特地來了,乾脆就一個人悠閒地晃晃吧。於是從容地買了票入場。
袹連的目光投射在山水畫上,接連端詳一件件畫作之後從其中一個小型展區折返回入口大廳。
那時的人說多不多,總之不到壅擠,眼角餘光掃過一小群人。
總覺得那個女孩子很眼熟?
袹連特別擅長記下人臉,尤其是被他畫過的更是。努力地在記憶裡翻閱這個好似曾在哪見過的人,視線不自覺地多停了一些。
梨杏才剛踏進中心大廳,便感受到冷氣帶來的涼意。從包包裡掏出手帕、輕輕拭去額上薄薄的汗珠。
明明是假日,但參觀的人潮並沒有原想像中的多。不過也好,她並不討厭這樣一片清靜悠閒。
慢悠悠地從展區的第一幅畫開始欣賞。
總覺得一直被盯著看⋯⋯
望著眼前的畫差點出了神,突然感覺到有股目光向自己投射過來。
也許是因為平常沒有單獨出門蹓躂的習慣,使得自己現在這個狀況下特別敏感。但梨杏並沒有讓這有些緊張的情緒表露在臉上,只是一味地注視著畫、等待對方將視線移開。
心裡好像有個底,腦袋裡終於浮出一些過去的畫面啦。
磨磨蹭蹭地不是袹連的處世方式,於是他裝熟似的湊到女孩的左手邊,又看了一回同樣的畫作。
「對畫有興趣嗎?」笑盈盈地開口,眼神顯然已經不在聽話人的身上。像是頗不在意的開口,希望別嚇到人了。
呃、是在對我說話嗎?
餘光瞄了周圍一眼,看來沒錯呢。對方上前搭話完全出乎意料,心裡一驚、但還是故作一副神色自如的模樣。
「啊、嗯……算是吧?都很漂亮呢。不過我其實原本只是打算陪朋友來看看而已。」點了一下頭、先是隨意地回答了問題,接著又誠實地說出後面的話。自己對畫本就沒特別的喜好和了解,也覺得沒必要特地向一名陌生男子裝作一副很有見識的樣子。
語畢,身體微向後傾並抬起頭,這才看清男孩了的側臉。
咦、似乎在哪裡見過?
待至對方有所反應之後,袹連才將雙眼對上。
「我剛好也是一個人,要一起去看看別的展區嗎?」其實每次都是一個人的袹連差點順口就喊出南里。
不知道她記不記得自己呢。在這種地方難得碰見總想要多聊一些,然而主動向前的發話讓他看起來有點像是搭訕妹子。
嘛,反正搭訕這檔事,想當年也是蠻常幹的。閒來沒事就多認識一下人,這次就當作是同一回事吧。
因為不習慣與男孩子相處的關係,和對方對上目光瞬間匆匆避開了眼神。隨即馬上將視線轉回對方身上,發現他長得倒真的跟自己印象中的人有九分相似。
「--好啊!」
一股莫名的親切感作祟使梨杏答應了他的邀約,這點連自己都覺得意外。
「剛好我對這裡並不是很熟呢。」笑著、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雖然是曾經過幾次,但實在沒什麼特殊理由能吸引自己進來參觀。
「那麼就……麻煩你帶路囉?」
「沒問題~沒問題~」笑道,領著待確認的南里上樓,沿著走廊、不急不徐。隔了一陣子沒來光顧的藝文中心更換了部分展出。走入另一個空間裡,這回是中學生的成果展的樣子。
注意力從白的牆上到畫到方才還在身後的人。
「突然有種青春已逝的感覺」哀嘆歲月去的飛快,20歲的無聊男子漫不經心的向少女發表一些感想。說是這樣說,端詳畫作時的他心情愉悅的相當純粹,笑容比平常還要自然一些,實際上腦袋大多都在揣摩畫者的心思。
梨杏以較對方稍微輕快些的步伐走在畫廊裡,大半注意力被掛在牆上的作品吸引而沒有聽清楚方才他說出口的話。
「嗯、嗯?什麼什麼?」嘴角帶笑、稍微向人走近幾步問道,對方則是笑著揮揮手、表示沒什麼。
看著少年欣賞畫作時的笑容,竟讓自己不禁有種將腦海裡那個人影像重疊的感覺。
對方注意到了自己的視線,微笑著開口問道「怎麼了嗎?」
「啊、」因為被發現而有些尷尬地撇過頭看向身邊的白牆,「其實呢,你長得和我認識的一個人很像呢。嘿嘿……」
「我也覺得妳看起來很熟悉啊」聽了那番話後有所反應,嗯,我果然沒有記錯吧?嘛,認錯也就算了啦反正也沒什麼好害臊。
「南里?」視線沒有相交呢。
「——!」聽見對方叫出自己遊戲裡的名字,梨杏轉過身子、雙眸瞪得大大地看著眼前的人。下意識地掩住嘴、卻難掩住驚喜的神情。
不花幾秒時間平靜自己的情緒,為求再三確認而弱弱地開口:「⋯⋯百曰?」
啊啊,世界真的太小、太小了。
「是~喲~」互喊遊戲裡頭ID的感覺就像是網友見面認親一樣耶。不過現實的南里與遊戲中的,感覺氣質不太同就是了。
「居然能在這種地方見到,很不可思議呢。從那之後沒見到多少人了。」從她語氣聽來,大概不是常客吧。
對方以輕快上揚的語氣回答,更讓梨杏完全確定他就是百曰。
「真是好巧啊,沒想到你還記得我呢。」難不成是從一開始就被認出所以搭話?
「這麼說是、百曰還有和其他人見過面嗎?」像是被打開了話匣子似的,「你是我離開遊戲後第一個遇到的人呢。啊、不過說實在,我也沒認識多少人就是了。」嘿嘿地傻笑。當初確實和大家處得不錯,但對梨杏來說,現實和遊戲還是該有所區分的,便也沒有繼續聯絡他人的意思。再說,多多少少還是會擔心造成別人困擾吧。
「啊啊,的確很巧」這傢伙就是覺得對方很面熟才搭話的哼哼。
「畢竟大家都來自不同地區嘛,能身處同個地方就很不容易了吧。」每個人各自回到自己該去的地方也是天經地義,就算物理上距離多麼靠近,能持續有來往的人們是少數。
短暫的緣分最後會成為腦內零碎的記憶,同時佔袹連畫冊中的一小角。
「芽茵跟心未吧?」回想過後隨即脫口而出。
「所以說,百曰住在這附近嗎?」從剛才的言談猜想男子應該很常到這參觀才對。
「心未我不認識呢。芽茵的話,是百曰的女朋友吧?」腦海裡浮現的是名常和對方走在一起、並將一頭紫髮梳成高馬尾的女孩子。看了看別幅畫,停頓幾秒、又補了句,「那麼現在還好嗎?」
「算--不遠?」大概就是這樣啦。
聽了南里的話「嗯,不過分手一小陣子了」這時候他的表情看起來是在思考,語氣跟臉孔看起來都蠻平靜,沒有上揚、也沒有拉長的尾音,但也不存在所謂的傷心難過。
袹連照畫的排列移動了幾個步伐,邊看邊講。
「欸?啊、嗯……這樣啊。」瞥了一眼百曰的表情,卻無法從中觀察出些什麼。猶豫著是否該說些什麼,但最後只是簡單回應了聲,靜靜地跟在對方後頭。
「現在的我可是把畫筆當老婆、畫紙當小妾、畫架當女友喔~」無意讓氣氛陷於凝重的自己稍稍轉移了話題的重心,又恢復了招牌笑臉,回頭望向少女後,走往下一個小型展場。
是分手後剪的吧?望著百曰的頭髮不禁這麼猜想,覺得短髮也很清爽、非常適合這類的話,還是暫時別提吧。
「呵呵,這樣好嗎?女孩子吃起醋來可是很恐怖的喔--」男孩的話打破了尷尬的氣氛,重新勾起嘴角的弧度,梨杏也以玩笑的語氣回話。
「吶、百曰真的很喜歡畫耶!」恢復閒聊時的輕鬆語氣,「不過卻還沒看過你的畫呢。」
「畫具不會背叛我的啦」笑嘻嘻的,就好像只有提到這事才會真心愉悅一般的,這個袹連就只是個畫癡少年罷了。
「嗯?我隨身帶著畫冊喔?」翻一翻可以看到不少懷舊的人在裡頭,不過不是那麼熟的也畫了啦,除此之外還有種種場景物件練習。
「你這到底能不能稱得上是專情呢?」總覺得此刻對方的笑容又更單純了些。
「欸--!」拉長語氣表示好奇,幾乎算是跳著向男孩靠近了幾步,「百曰平常都畫些什麼、嗯……可以看嗎?」雖說是對方主動提起自己隨身攜帶畫冊這一回事、彷彿是在表達『可以給妳看,沒關係唷~』,不過基於禮貌還是這麼問道。
「我是美術系的喔?」一堆人說會沒飯吃的純美術。不知不覺又從畫堆中走出來的他希望自己剛剛真的有把那些作品好好看過,同時從包裡掏出還有一半頁數空白的畫冊。
「大部分都是畫生活中碰到的人,就當個紀錄啦,有的熟、有的可能只見過一面......。」把整本冊子給了南里,雖然裡頭應該大多都是她不認識的人,不過還是要對方翻翻。
「喔!聽起來很厲害!」只知道百曰喜歡、倒沒想到對方真的是相關科系的學生。表面上聽似簡單的回應、卻是打從心底佩服的讚美,對一個美術成績從不曾拿超過C的人來說。
「只見過一面、就能畫下嗎?」邊翻閱著對方地給自己的畫冊邊問道。內容多半看似是隨手畫下的,應該就是對方所說的『紀錄』吧?不出預料、冊子裡的人自己都不認識,但不曉得百曰又曾見過他們幾次呢?
厲害的人還是很多啦「南里呢?什麼科系?」順口問了下,但對方是高中生還是大學生也不是那麼清楚。
「練久了就差不多了,把人臉跟神情記著就會畫的比較順利~」雖然擅長記住,可是過了幾年之後就沒有把握了,畢竟事情過的太多,人就容易變的健忘起來。
畫著那些的他可能是基於無聊、可能是基於不想忘記自己走過多少碰過都少,連他自己也不甚了解。
「我是念音樂班的喔。」闔上畫冊並抬起頭,僅是笑著答道,沒再多說些什麼。
「嗯--嘛、這大概也算是種天分吧?美術系具備的。」對方嘴上說得好像很簡單似的,對梨杏來說卻是完全做不到的事情。
「看,我只能畫這種樣子的……」邊說邊將左掌心攤開在男孩面前、用右手食指在上頭畫畫簡單的人物線條。
「--不、不過也可能只是我練得不勤吧,嘿嘿……」動作到一半突然發現這舉動有點蠢,收回手刮刮自己的臉,不好意思地笑著自嘲。
「音樂啊......」普普通通平平庸庸,實在對音樂沒有什麼較身的造詣,討厭死相這樣以後在她面前亂唱歌好像可能或許會怕怕的。
「天賦我也不知道有沒有,不過不管是音樂、美術還是別的,有學就會有起色的啦,努力的影響很大的~」袹連早忘了小時候的畫如何被周遭人評價,不論如何他一直都畫著。
「要練的勤也要喜歡吧,南里是喜歡音樂?」一二樓的展出已經差不多看完,袹連眼神示意後方人跟著下樓,啊啊、接下來上哪好呢?
點點頭表示同意,努力付出就會得到收穫這話自己是深信著的。
「嗯,喜歡喔!」毫不猶豫地回答了對方的話。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深陷入音樂裡頭的呢?已經記不得了。
「雖然沒辦法隨身攜帶樂器出門、不過我喜歡音樂的程度不會比不上百曰對畫的感情喔?」但把樂器當自己男友什麼的,這個嘛……
下了樓梯,來到一開始的入口大廳。
「那麼--?」想想似乎將展區都大致逛過了,不曉得對方接下來有什麼打算。
「哼哼不錯嘛妹紙~有衝勁有愛是好的~要維持下去啊,音樂魂。」袹連搖搖食指,滿臉都是笑意,果然純樸的年輕人就是好。
離門更近一步「我是打算去解決午餐啦,妳呢?一起?」很順便地開口拐人的感覺......飯還是一起吃的美味嘛。
總覺得有時候百曰說話語氣和外表年齡不太相符耶,是錯覺嗎?
朝手上的錶瞥了一眼,沒想到逛展時間過挺快的。
「嗯、嗯?可以嗎?」抬起頭看著對方。自己一整天都閒著,所以一起吃頓飯不成問題。
「當然。南里有什麼喜歡吃的或想吃的?」沒有被人從上往下看的感覺真好啊……169cm的袹連突然得到一股晚來的救贖。
「甜點!」眼神雀躍、幾乎沒有思考便脫口而出。
「啊、」發現自己的失態,梨杏連忙搖搖手,「我不挑食、還要麻煩你帶路,所以讓百曰決定就可以了。」甜點當正餐什麼的不太好吧,再說也不曉得對方口味上的喜好如何。
「不用那麼見外啦~」是自己太過自然熟,還是因為以前遊戲中相識過的關係才會選擇說出這話。
「跟著我走喔?」既然都說了甜點,那還是挑有個飯後甜點的店吧。玻璃自動門朝左右拉開,前行幾步的袹連回頭對著南里示意。
「好~」大概是被對方輕愉的態度影響,自己說話方式自然也變得較不拘謹些。踏出藝文中心的大門,就這麼跟著百曰走。
「百曰呢?」與男孩並肩走了幾步路後突然開口,「有特別喜歡吃的東西嗎?」想起自己除了對方喜歡畫、念得是美術系這兩點以外其他什麼都不知道。
兩旁的景轉瞬成為了建物招牌構成的街道,這些自己都已經看慣了呢,一個人時看夠了。
「草莓口味的東西不錯呢,南瓜我也很喜歡」草莓牛奶草莓冰淇淋草莓巧克力南瓜濃湯蒸南瓜......嗯。
總覺得對方給自己的形象和草莓搭不起來,但畢竟每個人喜好不同、跟表面上沒什麼關係,想到這點便又不覺得意外了。說到南瓜啊,比起一般料理方式,梨杏則是比較喜歡製成甜點的南瓜布丁。拌入鮮奶油和焦糖一起吃的美味真是令人難以忘懷呢。
兩人就這麼閒聊著走在有些炎熱的街上。
「到了喔。」停下腳步、男子笑瞇瞇地說道,推開玻璃門率先走入店裡。
梨杏環視了店內一圈,門口是大片的落地窗、採光極佳。靠座位區的牆壁貼著鵝黃色條紋的壁紙、另一面則是單純的白色,簡單明亮的裝潢風格。雖然店面不大使用餐的客人不多,但卻恰好營造出安靜舒適的氣氛。
袹連挑選位於整間餐廳裡較為中央的位置,拉開木製椅子領人入座。店內不是很忙碌,不久之後就有服務生替兩人送上菜單。
「稍微看看吧?」頁上排列出一道道不長不短的料理名稱及價位,袹連就好比常客那般,沒一會就在心中定下午餐得吃些什麼,接著闔上小冊。把之後的注意力轉移到間隔一張桌子的南里。
「嗯--百曰決定好了?」沒有抬起頭,視線仍放在菜單上。微抿著唇,看似很認真的樣子。
像這樣風格的餐廳料理總是取些好聽的名稱,令自己猶豫不決。
「嗯~決定好啦~」這家的焗飯不錯呢,而且光有南瓜就能在他心理大加分。對每次來都點同樣菜色的袹連而言沒什麼好猶豫的。
「你看上去很猶豫啊」十指交叉撐住下巴,瞧瞧女孩。
「就是說阿--」
雖然甜點是裝在另一個胃裡的,但……女孩子還有別方面的事情得煩惱啊!
想著也不能讓對方等太久,先決定了甜點的鬆餅,再考慮份量問題、主餐選擇了義大利麵。
「嗯、我想好了~」
走往桌前的服務生拎著單子與藍筆為兩人點餐。他們先後告知主餐以及自由搭配的一些副餐、甜點,最後將菜單歸還給人。
為了不使場面略顯尷尬,袹連很快就找到一些話聊。
「南里常跟人一起出來?或是一起吃飯?」剛開始碰見時覺得對方有些內向呢。
「嗯?⋯⋯不、我想不能算常吧。」淡淡的檸檬味。梨杏放下水杯,稍微認真地想了一下才回答,「偶爾會和朋友去吃點東西,不過都是放學結束練習的時候。」
「百曰呢?大學生應該很常一起出去吃吃喝喝的?」只是自己對大學生的主觀印象罷了。
感覺是個認真的好學生?雖不能單靠這點判斷,不過好像是不常出去玩樂的那種。
「嗯~大一剛開始要打好一些人際關係時比較常赴約啦,久了老了,現在大二了就比較常窩在家裡。」袹連凝視盛裝水的玻璃杯映上桌面的光痕晃動。
「到後來通常是跟幾個熟的簡單吃一吃,聊聊天,之後各自回去做自己的事情啦。」除非是自己全天下來都很悠哉,要不然是真的不大喜歡被太多雜事耽擱處理正事的時間。
「明明才大二卻說老了什麼的呀、」笑著擠擠眼,「也是啦,多交點朋友還有跟教授打好關係什麼的……都算是挺有幫助的?」語尾上揚,這些經驗都只是曾和別人聊聊聽過罷了,自己還無法體會大學生活。
「那百曰比較喜歡一個人嗎?」
「嘿嘿」根本是不知所云的笑聲。
「嘛、人脈廣一點有事相求比較方便?雖然到後面才發現實際上要求助於人的事情也不多啦。」話講到一個停頓點,袹連抬起水杯啜飲一兩口。
這真是一個不錯的問題,他是如此想。
「我~大概是不喜歡吧?只是寧缺勿濫啊。」這跟方才自己所說的什麼人脈廣完全就是矛盾。畢竟前頭所說的宛若純粹是要利用人一般,但他不全然是由於這點才與人交流,可能只是單純因為還懷抱著一絲希望的緣故。
「所以才會一個人來看展嗎?……啊、謝謝。」話說完,服務生剛好送上前菜的沙拉。
拿起銀叉翻攪了下玻璃碗中的蔬菜拌勻醬料並嚐了一口。
「是啊,有時候一個人靜靜的,久了就會有點享受那種感覺」兩人份一起被端上桌面。他掀開包裹在小叉上的紙巾順勢擦拭表面,將生菜固定在上送入口中,嚥下之後「妳怎麼想?」用進食的空檔反問。
「嗯——」那種感覺嗎?
梨杏抬起頭注視著眼前的人,嚥下食物後喝了口水,想了一下,「如果說一個人比較能專心的話能理解呢。不過像是練琴或聽音樂會什麼的,還是比較喜歡能有一起討論的對象。」
「嘛、每個人都不太一樣吧?」笑笑,覺得自己話有點多。
討論啊......也不壞啦。
「嗯,你說的也對。」他不自覺地小幅度聳肩。得找到興趣相投、同樣對畫有鑽研、又合得來的人可說少之又少......不,應該說,要跟他很合得來本身就不算是容易事。
「南里身邊有那樣的人嗎?」
或許把標準放低一點還好些。
「平常去聽演奏都是和朋友一起……啊、就是今天放我鴿子的人。」無奈笑道。雖然彼此喜歡的風格有些不同,但因此有機會欣賞各種音樂會也是挺不錯的,這點彼此能達成共識。
將最後一口食物嚥下並用紙巾擦擦嘴角,「百曰平常會聽音樂嗎?例如--畫畫的時候?」
沙拉食用後遞補上的湯品不一會後端送上桌,內部空蕩的沙拉碗被回收走。
「一個人走在路上、等車的時候才會聽。」袹連拉出藏匿在口袋中的藍色耳機線晃呀晃,通常都拿這來聽的。
「畫畫的時候戴耳機很容易勾到呀......。」手一揮、一筆下去耳機線就狠狠地猛然脫落的感覺很糟,尤其是耳朵的感覺特糟。有了這種經驗他不會想再有第二次。
「你曾發生過這種事對吧⋯⋯。」苦笑,試著想像了下耳機線被勾到的狀況,怪不得對方一臉『不想再體驗一次』的表情。
在濃湯上撒了兩下胡椒後將調味罐輕輕推向對方。
「哼嗯......」閉起雙眼,他露出一個完美的笑容,優雅地用笑回答南里。『不管有還是沒有,只要表現出從容不迫跟無所謂就不會失形象』是袹連堅信的一條概念--
他真的很佩服自己,覺得自己是形象維持小能手。
「謝謝吶。」捏起罐身,讓胡椒從洞口散下至湯的表面。
晃晃手稍微示意了一下,表示不用客氣。
舀起一匙湯,稍微吹涼後送進嘴裡。口感香醇綿密,濃郁的奶香中嚐得出淡淡的花椰菜與洋蔥甜味。
「那你都聽什麼樣的音樂呢?」一般人應該都是聽流行樂吧。
回想下歌曲清單裡都放了些什麼「日英的流行歌,還有一些鋼琴演奏......」鋼琴好助眠啊......。
「......好像講的有點籠統呢,我沒有什麼特別喜歡的歌手或是樂團。」湯匙撈起微微的稠,熱氣從碗裡飄散出來,於是湯匙被放沉回湯底,待涼。
「喔--」簡單附和了聲,「鋼琴曲的話,我很喜歡蕭邦的升c小調幻想曲!還有貝多芬的月光,特別是第三樂章激烈的情感表現很令人難忘呢--」對於流行樂方面自己也沒有特別喜歡的,反倒開始談起喜歡的作曲家。
過了一會兒才發現自己一直自顧自地說著,「啊、我也想聽聽百曰喜歡的東西?」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邊攪拌碗底的湯料。
湯什麼時候才會涼點啊--
「南里聽比較多古典的?我大部分情況都是聽過叫不出名字來。但要說的話,喜歡第四十號交響曲。」總是把旋律記的比曲名牢,所以沒辦法從對方所講的曲子順利連想到內容......嘛,特喜歡的才會留意。
「聽我喜歡的東西,大概就是講些藝術家、畫家喔?」這情況跟音樂有點相似,大多數人是看看就過,但對作者或畫本身了解不多,跟不熟稔時常聽見的調子一樣。
「莫札特呀--」輕聲自喃道,單手撐著臉頰,腦裡奏起第一樂章熟悉的旋律。
「百曰喜歡西方或是東方的藝術家?雖然我對這方面不熟,也不常參觀畫展什麼的……」視線注意到對方湯碗裡的份量幾乎沒有減少,「偶爾也想接觸一下除了音樂方面的事情--的感覺?」
「大多都是西方的。唔~我講個妳可能會有耳聞的?莫內,印象派的大師。」自己除此之外喜歡的畫家多是超現實主義那塊的,不過沒提。
拋出問題後的閒暇用湯匙撈起一口濃湯......還是好燙。舌頭要哭了。
「啊、嗯,這個我知道~」幾乎每年上藝術史都會提到,《日出》這幅畫已經牢牢記在腦子裡。
果然是怕燙嗎?
觀察到對方表情些微的微妙,提起一旁的水壺先在自己加水再替對方盛至八分。
「喜歡他畫裡朦朦朧朧的感覺跟色彩,還有種透明感。南里覺得?或是有喜歡什麼~」他看南里的動作,覺得對方真是個細心的孩子。
水沖入杯中的不久後平復下來,袹連道謝一聲,才端起玻璃杯飲了一口。
笑了笑、點點頭。聽了對方的話,思考了幾秒後開口「梵谷的《夜晚露天咖啡座》?應該沒有記錯。」將湯匙輕輕倒放,靠在已經見底了的陶碗右側,「星空襯映著黃澄澄的咖啡館,我喜歡那幅畫的氣氛。」
提到梵谷一般人最先會聯想到《星夜》,除此之外的嘛......。
「直覺來說蠻符合妳給人的印象。」感覺起來像是她會喜歡的。對比以前,今日袹連對南里印象有些改變,但仍是算不上了解,所以自己的話是無心、沒有什麼根據的。要是沒有被問起,也不會多談。
舀湯吹涼,這回的再挑戰沒出問題沒燙口,於是碗中的液面高度有了削減。
「直覺嗎?感覺挺像藝術家會說的話?」兩手手指交叉撐著下巴,笑笑地注意著對方喝湯的動作。雖然不能說是不信任,但比起直覺這種毫無根據的說法,自己更依賴親身替會到的感覺。為了讓樂曲還原,演出前的練習被要求每一個音符每一拍都得按照樂譜......嘛、不過這是當然的吧。
「嗯--大學有趣嗎?社團、打工什麼的?」見對方碗裡空了,待服務生收走空碗之餘開口。
「大概。不過藝術家的隨性、靠直覺做事某種程度上也是既定印象吧,不管是因為這種性格才從事藝術、還是因為從事藝術造就這種性格倒是怎麼樣都好......」
要是目標是追求寫實的話一下子就沒法直覺起來,不如說反而會對自己的圖更加吹毛求疵。
「我是回家社的,我想要有多點時間做自己的事情......不過有打工喔,在咖啡廳......偶爾騷擾同事跟常客,也不算無聊。」見話題風向轉回原處,放棄討論那些聽來文藝的問題,跟不在生活圈內的人談上平時的普通生活,敘述起來似乎不顯得平淡。
「咖啡廳呀。」笑了笑,似乎頗有興趣地附和了聲,「好像挺適合的?感覺百曰就很適合做外場工作耶。」腦中想像得到對方穿著咖啡廳制服,很熟練地招呼客人的模樣。
「那麼百曰很會沖咖啡嗎?有機會可以去偷看一下嗎?」半開玩笑地問道。
瓷碗見底後被人替換上主餐「謝謝啊,反過來說我是因為不擅長內場才去外場,我只會沖即溶咖啡粉。」呵呵輕笑兩聲,那些事情還是留給做的好的人來吧。
「妳要來的話隨時歡迎,只是想偷看我還得靠運氣~」誰叫他有時候會翹班呢。
「噯、為什麼?百曰的班很少嗎?」微微歪頭問道,不過卻只是被對方聳肩輕笑帶過這個話題。
換了新的餐具,用叉子抵著湯匙將麵條捲成一口的份量後送進嘴裡品嘗。
袹連垂頭用湯匙撈起米飯,專心在進食上,而帶過無話的間隔則是順便,周遭因此只剩餐碗碰撞的細微聲音。
食用完畢後他閒閒寫張便條,內容簡略描述自己上班的場所位置......啊,電話呢?沒必要留吧。
「這給妳」指頭隔著紙片抵在桌面,往前推。
兩人時不時聊幾句,感覺對方也頗善於交際,使得氣氛一直很是愉悅。盤中的美味也讓梨杏想有機會一定會再光顧。
「噢、謝囉。」得到意料之外的資訊,愣了一下沒有其他多餘反應,將便條紙對折收進皮夾裡。
「不客氣~」
兩人皆結束主餐,服務生替兩人上甜點。南里的是鬆餅,而袹連眼前則擺了較小的碟子,乘著一小塊草莓蛋糕。
他見了草莓就欣喜,樂不可支地拿起小叉子。
小小一片鬆餅放在盤中看似不成比例,但作為餐後甜點的份量恰到好處,蜂蜜及奶油滑動的速度能看出鬆餅本身應是剛烤好而熱呼呼的。『小確幸~』梨杏心裡這麼想著。
他默默動著叉子,先將草莓置於一旁,連同奶油、果醬與海綿蛋糕的部分一起切開,以塊狀送入口中,直到蛋糕剩餘三分之一時才開始享用他最喜歡的草莓,酸酸甜甜的。
「果然還是草莓好啊。」結束了整個小碟子上的甜點,袹連抽取幾張衛生紙擦拭嘴後發出了感言。
「那你一定很喜歡冬天吧。」笑了笑、啜了口熱茶沖淡蜂蜜的甜膩後說道。畢竟冬天可是草莓的產季呢。
「不不不......」搖搖頭。「雖然冬天是草莓的季節,可是所謂的冬天啊,完全不是適合人活的季節喔,如果是我的話哪天在冬天凍死都不意外。」我怎麼可能會喜歡冷的要死的冬天嘛。
「哈哈⋯⋯」
「我倒是不討厭喔。雖然冷、但冬裝比較可愛嘛。」被對方誇大的言論逗樂,平靜下來後才說出這番話。
「我聽過女孩子說希望冬天趕快來,才能換冬裝這樣的話吶。」自己總是穿的很隨興所以無法切身體會。
「下次有機會看看南里的冬裝?」他喝了一口水,然後隨意地講。雖然總覺得說了這種話後,幾乎沒有人會再約的。
「那⋯⋯給你約?」
男孩子說出這麼番話時心裡想的是什麼、百曰是認真或玩笑?都令梨杏猜不透。
最後只能用遲疑的語氣生怯地回應對方。
「?」聽到回話之後袹連有些愣住,因為那是自己隨口說說的話。照理來講應該是演變成對方一聲「好啊」然後沒有下文才是。
結果是變成我來約她嗎?啊冬天其實我不是很想去戶外......
「妳不會不習慣嗎,像這樣跟男生出門?」
「因為周遭環境比較沒機會認識男孩子所以其實挺不習慣的。」很老實地回答了對方的話。
「啊、」愣了下,「你剛剛只是隨口一提而已對不對?」這才發現是自己太過認真。羞郝地笑了笑希望可以化解尷尬。
呵呵輕笑了幾聲,覺得對方終於發現了,有點慢半拍的。「要真的約也不是不可以啊--」雖
然冬天很冷,雖然冬天真的很冷。
「雖然我覺得你對男生的單獨邀約要更小心注意一點才對。」他的口吻不知怎地聽起來不關己事。
「好,我知道了。」稍微平靜情緒後梨杏決定不再追究對方心裡的想法、而是簡單說句客套話帶過這個話題,以免又讓人覺得自己太認真看待而使人發笑。
呼……感覺臉還熱熱的。
「那麼,差不多該走了吧。」見約或不約的話題告一段落,袹連扶著桌子邊站起身來,往櫃台的方向走去,掏出皮夾打算將兩人份的飯錢付清。
點點頭,想著時間也差不多了。但卻越看對方舉動越覺得不對勁。
「噯、等一下,我們各付各的吧。」覺得自己沒有理由也沒必要讓對方請客、更何況只是第一次見面的男孩子。
「嗯?既然你都這麼說就、」那我也沒什麼好堅持的啦,錢省下來買草莓牛奶也是可以。
「麻煩分開付。」他向服務生開口,遞出面額較小的紙幣,將大鈔和找錢塞回錢包裡,然後檢查了下手機時間。原來過這麼久了嗎?
「那麼、今天謝謝你。等車要點時間、所以先走囉。」走出店門口簡單地道了謝並示意離開,畢竟離家有點距離。心裡暗想著有時間再到對方打工的店裡看看吧。
「路上小心啊~」站在店門口的一邊搖搖手與南里告別,目送對方。
那麼,接下來既然也沒什麼事做就回家吧--他這麼想,然後朝反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