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斯坦利從床上坐起時,時間不過才半夜一點多,但他卻覺得自己睡意全無。甩了甩頭,斯坦利撥亂了自己的短髮,就這麼靠在枕邊重重吐出一口氣,他能聽見周遭室友們平穩的呼吸聲。
懊惱地重新鑽回被窩裡,斯坦利發現自己心情卻差得連冷靜下來培養睡意都做不到,他覺得他急需找個人說話。
若是平常,這時候被斯坦利在大半夜晃醒的人肯定是亞克。但這次不同——唯有這次,斯坦利怎麼也不想和亞克商量自己的夢。
那事關他持續了幾個月的鬱悶。
他用腥紅色的被子把自己捲成長條,接著又靠著翻滾放開自己,十幾分鐘後他終於玩膩了這個遊戲。斯坦利用力甩開棉被,他爬下床套上拖鞋,輕手輕腳地朝著和亞克相反的那一側走去。
——萊維的床鋪。
斯坦利忍不住露出竊笑,和平時毫不猶豫闖進亞克床幔時的感覺不同,他覺得自己正準備給萊維惡作劇,這個想法使平時倍受萊維欺壓——對他就是這麼想的——倍受萊維欺壓的怨氣全部一哄而散。他悄悄拉開縫隙,舉起魔杖在萊維頭頂悄聲念了咒語:「路摸斯。」
可惜那盞刺眼的魔杖光芒率先喚醒的並非床榻主人,嬌小的三花貓被驀然亮起的燈光嚇得跳下床頭睡覺的貓窩,像是要循著心安所在一樣,毫不遲疑的就跳上了萊維半埋在被褥中的臉龐。
「喵嗚!」
「噢、基特你——」小聲倒抽了口氣差點爆出粗口,萊維瞪了膽小在自己身上跳竄的花貓一眼之後,才揉揉鼻子看向罪魁禍首。
「斯坦利,大半夜的你最好有事……別跟我說半夜嚇一隻小花貓是你今年的興趣。」
「我哪知道基特這麼容易嚇到。」息了亮光,斯坦利看上去一點也沒有在反省的樣子,他乾脆地整個人鑽進萊維的床幔內:「欸,給我留個位置。」
「正常而言,你對睡著的人打光都會被嚇到,」儘管壓低聲音沒有多少好氣,萊維仍是捲起半邊被子騰出了自己剛才打滾過的另一處,索性坐起來的萊維將基特抓進懷裡安撫,一面看著爬進來的斯坦利。
「沒事對我床練習什麼路摸思?半夜做惡夢不成?」
沒料到會被萊維猜中,斯坦利黑暗中的臉扭曲了幾秒。
「我才沒——好啦,我就是做惡夢了——」他趴在萊維空出來的位置,抬起一隻手戳了戳萊維懷裡的基特:「該死,我幹嘛要來找你?」來了肯定也只有被笑話的份。
「問得好,你幹什麼不去找亞克?」聳肩,天曉得斯坦利不去找亞克跑來找自己做什麼。「說來聽聽——總不會是你被茄子勞動服務到不能參加魁地奇這類的惡夢吧?魔藥學報告我可還沒做。」
「你還沒做?那我的怎麼……咳。」發現自己偏了正題,斯坦利捏捏基特的腳掌話題給繞了回來:「我不想找亞克,至少這次不想,而且那和茄子一點關係都沒有。」他翻了個白眼,被茄子勞動服務才算不上是什麼惡夢,那是日常——不過因為這樣沒辦法參加魁地奇的確相當可怕。
「就算不找你我也不會去找亞克。」他又強調了一次:「而且該怎麼說,我還沒和他講這個……」
恩?看著把話說到一半的斯坦利,萊維索性放開基特任由對方搓弄著,一面狐疑的上下打量眼前的人,他有種重新認識了斯坦利的錯覺。
「你不想告訴亞克的惡夢?」聲音比剛才還要細小,像是忽然察覺到兩人談論的對話不適合大聲聊起。「嘿,斯坦利,我以為你跟亞克沒有祕密——你們不是連誰哪時候尿床過都知道嗎?」
「我真的會想揍你,萊維。」斯坦利覺得自己青筋都暴了出來:「沒有到那種程度好嗎!啊啊感覺被你唬弄了……我有跟你說過幻形怪的事情嗎?不對,我有跟你說過暑假的事情嗎?應該有吧?暑假的有吧?我們是不是該小聲點?」
「原來沒有尿床阿——我還以為有,」他們差點因為萊維的回話打鬧了起來,或許是斯坦利的後半句讓兩人都意識到了時間地點的問題,萊維僅是接住了斯坦利丟過來的枕頭後,繼續壓低自己剛剛忍不住放大的聲音。
「你說那些跟著艾洛迪婭來找你們的人?」挑眉,萊維不置可否的輕微點頭,他索性又再一次躺下來看著斯坦利。「然後呢?我不記得你跟我說的事情裡有哪些會讓你做惡夢的?
「這就關於我還沒跟你講的部分。」斯坦利抱起基特在懷裡搓揉,說話的語氣有些悶悶不樂:「幻形怪變成了阿米里諾……呃,那個長得很像亞克的。」
「喔,」萊維以一個短音作為回應,他似乎能從斯坦利這些支離破碎的傾訴裡了解到部份原因,但還不是很確定。「呃、你說,學期初教授讓我們練習的那次?」
萊維還記得自己在跟人說話的時候眼角撇見了他們兩人一同進去,等到再出來後,他們都像自己一樣臉色難看。
「算是吧,就是……阿米里諾。」斯坦利也不曉得該怎麼形容。
他的夢很簡單,就只是阿米里諾而已,就像那個幻形怪一樣。什麼多餘的訊息也沒有,只是阿米里諾靜靜站在那裡,但他所代表的意義卻讓斯坦利整個人都惱火起來。他深呼吸,轉頭將臉埋進床單中。
「其實我也不曉得怎麼回事,我又不討厭阿米里諾,可是幻形怪……」
——不,並不是不曉得,只是很難用明確的話語釐清。
「啊——煩死了。」
萊維冷靜的看著斯坦利一副心浮氣躁的模樣,連基特抓著他的凌亂髮絲似乎也只是一種錦上添花的混亂。
「恩……」綠瞳轉而盯著遠處的床舖,隔著床幔事實上他應該什麼也看不到才對。「你還記得幻型怪的意思吧?斯坦利。」
他確信斯坦利知道,萊維相信自己不需要繼續說明下去。
「……變成恐懼的東西……之類的吧?」拎開打爬上腦袋的基特,斯坦利低聲呢喃。「可是我說過了啊,我不討厭……不是,我不怕阿米里諾,所以那時候我就在想應該是和阿米里諾有關係的什麼‥‥」
並不是害怕阿米里諾本身,只是對阿米里諾所代表的意義感到排斥。
「……總覺得很不爽,我和亞克相處了那麼久別人不見得知道我們是兄弟,可是他和阿米里諾站在一起就會有路人說什麼『啊——是雙胞胎嗎?長得真像啊——』明明認識也沒多久的,說什麼蠢話。」
「你明明就很清楚,」自鼻孔裡哼了一聲,像是在惋惜眼前好友的駑鈍。「不就這麼簡單——關係的改變啊,斯坦利。」
這他可比斯坦利有經驗多了,萊維想。
「你跟亞克是兄弟,你們姓同一個姓氏,每天相處在一起,密不可分的像一對雙胞胎——但是,」萊維不知道從何抓出了幾根火星巧克力棒,他把其中三根排列到了兩人中央。「出現了『真的』兄弟,亞克同個血緣的兄弟。」
中央的巧克力棒隨著話順著萊維的手指一路滾向斯坦利左邊的巧克力棒,萊維此時的話中溫度比往常更加冷漠。
「所以你才會害怕,斯坦利。」
斯坦利露出了像是吃到鼻屎味全口味豆般的表情。
「你為什麼能一點也不害羞的講這種話?」他一把抽走最靠近萊維的那根巧克力棒塞進嘴裡,同時用腦袋頂開試圖湊上來吃巧克力棒的基特。「才不會變——滾開,基特——亞克很排斥那些人,雖然我覺得他找到自己的家人是好事啦。」
他隱約覺得自己的邏輯哪裡不太對勁,但仍自顧自地說了下去:「搞不好之後還能見到父母,而不是那些什麼同母異父又同父異母的兄弟姊妹或是姑姑婆婆的……」
「恩哼,」把被斯坦利頂走的基特拎到自己身邊,萊維抓了自己剛剛拿出來排好的三根裡其中一根拆開包裝。「斯坦利,爸爸媽媽跟兄弟有什麼差別,都是有血緣的『親人』啊——」
萊維張口咀嚼散發巧克力香的零食,覺得對方的話實在荒謬。
「你才是亞克的『家人』,別忘了。」
「不是一樣嗎……」搶走最後一根巧克力棒,斯坦利一面咀嚼一面思考。
他知道萊維想說什麼,其實他也從未懷疑過這點,他知道亞克肯定——肯定——
——是嗎?
隨著那些人一個接著一個冒出,他肯定會愈來愈不了解亞克,就像他和亞克其實一點也不了解杰西一樣。不知道的事情愈多,對對方下一步的預測就會偏離愈遠,慢慢地也愈來愈難猜測對方的想法。
對於自己不了解的人,斯坦利一向不會去試圖猜測並理解他們,因此他其實不擅於這麼做。如果有一天亞克也變成不了解的人,他應該放棄去理解嗎?
他明白自己肯定多慮了,也為自己對這件事異常的糾結感到意外。
說到底,等明早醒來壓著亞克逼他保證說之後不會有任何隱瞞或是跟著那些人跑掉就好——可他真的有這個權力嗎?
他焦躁地抓了抓頭,一雙眼瞥向慢條斯理吃著巧克力棒的友人,頓時又想起對方方才認真的回應,忍不住開口損道:「你好感性喔,萊維。」
咬著巧克力棒的同時聽見斯坦利下的結論,萊維差點想舉起自己的腳把人大力踢下床。
「斯坦利,」萊維三兩口吞嚥下自己手上的零食,趁著基特想上來舔舐時又恢復了他一如往常的慢條斯理。「我當然感性——你知道,針對半夜爬床找人哭說做惡夢的小孩子,我的忍耐力向來比對同齡人高上一點。」
萊維毫不猶豫的又恢復他的毒舌本性,剛才或許還存在的一點良善都消失殆盡。
斯坦利差點就咬到自己的手指,他不像萊維那般溫和,一腳就這麼踹了過去:「我才沒有哭!你是真的近視了不成——不對,還是說剛剛那個是在損我?」意識到自己找錯重點,斯坦利覺得整個腦袋都開始發燙,甚至忘記要降低音量。
「萊維.伊森——!」
寢室內除了斯坦利和萊維傳出的鬧聲外,逐漸加入了其他室友翻身或下床查看的咕噥,隔了一張床的亞克遠遠地傳來困惑的叫喚,然而徹底清醒的斯坦利早已顧不了那些,和萊維揮舞魔杖展開一場無聊而幼稚的枕頭仗。
一旁的基特晃了晃腦袋,趁著一如既往開始嬉鬧的男孩們不注意時一頭塞進火星巧克力棒的盒子中。
半夜的青春少年ㄟ
兩位的深夜談話也太可愛//// 不知為何看到後來已經忽略萊維早就在給斯坦利挪空位時坐起來了,卻還一直想像兩人是躺著對話XDD"
不忍說全篇最深刻的是斯坦利在開頭玩了10分鐘的捲壽司(#
基特把頭拔出來啊啊啊XDD
兩個人的談話內容有意點趕上啊QDQ但是後面的枕頭戰也太可愛X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