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識到自己已經將亞奇當作一部分的重心──甚至還佔了頗大的比例，不禁失笑。
這樣的感覺，與其說懷念，倒不如說是新鮮。
……也罷。他相信自己與亞奇之間的安心感與彼此的信任。或許就是因為如此，相較於不敢放膽傾心的以往，年近三十的自己才有了此等心境。

搖搖頭不再多想，視線很快地被甜品店隔壁的玩具櫥窗吸引。
「不知道亞奇會不會喜歡呢……」看著成對的發條熊玩偶，他想對方大概會說出『只要是Vidal送的我都喜歡』這樣的話……但他仍然有些懊惱，如果亞奇可以不要介意自己、告訴他自己的喜惡那就好了。

先早的小松鼠事件讓自己耿耿於懷，也沒什麼心情做事了。不知道那隻松鼠是誰的……下次得好好道歉才是。
Averte知道自己是那種看心情做事的類型，也沒繼續勉強。他提議出去逛個階。煩悶，除了外出走走似乎也沒更好的解決辦法了，毅然決然答應。
感覺今天自己太得意忘形了，好久沒感受這樣挫敗感。果然還是不喜歡這樣的滋味。

逛著街，漫無目的地走，隨口跟Averte扯些什麼，他都奉陪。他總是沒有抱怨地配合自己，自己都懷疑他是不是早就不耐煩了。但是他的眼神跟面容在自己面前總是比較放鬆，也沒有太大的變化，平平靜靜地，他的心也如此嗎？不免感到好奇。
「我臉上有東西嗎？」Averte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臉，因為亞奇一直盯著他。
收回眼神，裝做沒事。「沒。我想吃甜食。」湊到他身旁露出一抹微笑。

從櫥窗的倒影看見遠處有一抹熟悉的綠色。
原本心一喜，正想轉頭叫他，卻在倒影裡看見他與身旁的另一人互動得開心，心底竟止不住地湧上一股落寞。
查覺表情有多麼沮喪的Vidal，立刻深呼吸、在櫥窗前拉開一抹笑──就像往常一樣。但，竟比往昔困難。

Averte無奈一望，「知道了……那家的甜點聽說不錯吃。」他指向我們前方的店家，裝潢看起來很華麗的糕點店。不過倒是個挺適合吃甜食的地方。
滿意一笑，「那走。」勾起對方的手蹦蹦跳跳進店。
「雖然一看到蛋糕會想到杏仁片，又想到今天早上的事……不過算了，我要大吃特吃！Averte請客！」更進一步溝上對方的肩，打算用行動來讓對方妥協。

見兩人就這樣手勾手進了甜點店，Vidal再也撐不住笑，躊躇了會、回過神來，自己已經躲在店門口偷看。
「先生，裡面請……？」
「啊、抱歉……」像是做賊心虛般地小聲道了歉，在離自己最近、又可看到兩人互動的位置坐下，拿起Menu，視線卻從未停在上頭。

皺眉抿唇，內心一邊天人交戰。
－－其實自己跟亞奇本來就算是湊巧遇上，只是對方沒有發現自己罷了；所以，只要正大光明地上前打招呼，沒什麼不妥！而在他旁邊的，一定是他的朋友－－Vidal把臉埋在菜單後深深地嘆了口氣。……他到底在幹嘛啊？難道不相信亞奇嗎？他可以肯定絕對不是這樣。既然如此……胸口這種酸澀的感覺又是怎麼回事？

「……請客是無所謂，你開心就好。點吧。」Averte把單子遞到自己面前。
「Averte……你生氣啦？」抓起菜單把臉給遮住，盯著對方依舊沒有太多表情的臉孔。
然而對方一愣，「嗯？誰生氣？」
「不是啊，你都不會覺得、我太任性了？」
「我又不是第一天認識你。」他白了一眼，隨手翻了翻幾頁那裝著滿滿點心照片的簿子。
自己也漫不經心地翻著，咕噥，「話不是這麼說……」
「怎麼？我請你又不高興了？」
「高興！當然高興！」

其實自己心裡還是有些心虛跟愧疚的，原以為Averte是對朋友很好、友情第一，關於朋友出錢不手軟的那種。但後來發現……好像哪裡不一樣。
他其實頗有錢的。
這是跟他相處下來的羨慕之處。只是平常也不見他亂花，只有在像這時候要塞自己嘴饞的時候，或者我有什麼困難的時候會出手相助。因為穿著太過普通，平時沒有太注意到。也沒聽說他有在打工……到底哪來的錢？家裡的生活費？
其實自己一直沒能問出口。覺得那已經是他的隱私了。

『高興！當然高興！』──亞奇回得急，偏偏就這句傳到自己耳裡。
手指捏Menu捏得更緊，最後Vidal終於心一橫、深吸一口氣努力平復心情，起身走向兩人所在的桌子。

「亞奇……？」輕輕開口，而後轉向另一位少年：「亞奇和朋友來吃點心嗎？」淡淡笑道，以自己期望的走向當作開頭，這樣彼此都不難堪、也不會在這種時候暴露自己吃醋的窘態。

「Vidal！？」對方突然出現，著實嚇了一跳。Vidal隨後露出帶有歉意的微笑。
對方看起來有點憔悴……應該是剛工作完吧。因為工作的關係，兩人常常沒機會見到面，雖然他總是會抽出時間來陪陪自己，心裡卻是希望他顧好身體啊。
或許是有段時間沒見，看見他、自己開心得不得了。

「Vidal也來吃點心嗎？」露出笑容。「他你之前見過了吧？他叫Averte。」又偏過頭，「Averte，他是Vidal。」
Averte恢復往日的冷淡，眼神意味深長地在Vidal身上駐留。
「你，很在意亞奇啊。」他露出一抹微笑，Averte是有注意到、有一道視線一直在他們身上。

「啊、你好，我是Vidal Wade。」先前雙方都只有大概打過照面……雖然亞奇喊了自己的名字，但還是禮貌地自我介紹。

「既然這麼巧，我請你們吃點心吧？」笑著坐到亞奇身旁，對方看見自己是開心、而不是尷尬，真是太好了。
聽見Averte所問，轉頭與人相視，露出溫和的笑容。
「嗯。因為……我喜歡亞奇啊。」淡而堅定地說道。

聽見「喜歡」這個詞，當場腦袋一片空白。隨後下意識有了慌張地反應，「咳咳咳！Vidal……」但是馬上意識到，其實這是事實不是嗎？而且就算是說喜歡，也不代表一定是「那方面」的吧？至少自己是這麼認為……所以自己沒必要否認的。
「沒事……讓你請、不太好吧？」隨便扯了句想轉移注意。

真是……如果是以前的自己會視為理所當然地淡定，現在、真的不一樣了。
突然感到很難為情，不敢看向Vidal。

Averte輕輕挑眉，鮮少看見他表情浮動。隨後一展微笑。「喜歡……不巧，我也是。」
不知道是無心還是有意，但是說這句話的時機太不對了吧！亞奇心裡著急的很，因為他知道Vidal的喜歡應該不單純，可Averte……再次望了一眼對方的紫眸，是往常地溫柔。
……還是沒有勇氣去確定呢。

「沒關係。」對亞奇溫柔一笑，摸摸他的臉頰，「而且……Averte是經常照顧你的好朋友吧？所以這也是為了謝謝他。」

「嗯……看來這方面我們是一樣的呢。」微笑，「我知道你認識亞奇比我還久。不過……」Vidal在桌下牽緊亞奇的手，眼神也變得更加認真、堅定。「也請你放心，我會盡自己的全力，好好照顧亞奇的。」

「的確……我沒有看過跟你在一起時的亞奇。但我想……你也沒有看過亞奇在我面前所展現的樣子。」……所以，雙方在這方面，應該也是某種程度的平手。

「老實說……我一直很嫉妒亞奇的朋友。因為他們可以隨時看見亞奇最放鬆、自然的樣子。這是我以前沒有過的。」想到跟亞奇相處時那溫暖的安心感，輕輕一笑。

「我也在學習著、找回自己真正的樣子，並分享給他。……我知道你對他很好，也喜歡亞奇。亞奇值得擁有你這樣的朋友，因為你讓他露出真誠而調皮的笑容。這樣的亞奇我也喜歡，所以……不會因為是情敵而禁止往來的。像我剛才說的……謝謝你照顧他、讓他微笑。而亞奇也值得其他人的喜歡……我說的沒錯吧？」笑著望向人。

Vidal在撫過自己臉頰時，還在想在Averte面前是不是太過親密、會被知道什麼的，可他接下來說的話好像讓自己的擔心成真了。

「……抱歉自顧自地說這麼多，」不好意思地笑，低頭搔了搔頰側。「──但除非亞奇的心另有所屬，否則我也會盡自己的力量，一直照顧他、保護著他的。」
──其實會發出如此認真而坦誠的宣言，連自己都很意外。但是……比起其他選擇，正大光明地表達真心，才是不讓亞奇覺得過於為難、煩惱的方式吧。

等等等一下，突然、怎麼回事？感覺是什麼不得了的場面啊。
Vidal握著自己的手，異常的用力，不是往常地輕撫，而是、決定要做什麼般地堅定。那口氣，簡直像是宣言。

聽他述述而談，我們彼此間的羈絆。和Vidal，和Averte，他們都很重要。他們扮演著不同的角色，在自己身邊陪伴自己。
而在不久前，和Vidal成為戀人。其實都是不敢想像的。

還沒有心理準備讓Averte知道這件事，可能不知道怎麼說出口，亦或許對Averte有些疑慮，才不敢告訴他。
是自己所想得那麼回事嗎？……那份讓人有些心塞的笑容似乎說明了一切。
不禁回握了Vidal的手。

他望向自己。自己也回應，「應該吧……雖然我好像沒有那麼好。」
喜歡Vidal的心情是絕對的，沒有虛假。主動讓彼此的十指扣上。

Averte雙眼微睜，瞄了眼自己，抿下眼，「難怪亞奇最近看起來很幸福。」他再次微微一笑，這次的笑容中摻了點苦澀。
「或許我自己也沒有勇氣對他坦白，才被你搶先了。不過，他看起來很幸福，這樣就夠了。」
他看上Vidal的雙眼，「如果你讓他傷心，我可不饒你。」

「抱歉，一直沒告訴你。」露出帶有歉意的微笑，不知道該怎麼跟他解釋，Vidal倒是果斷地表示態度了。
「這是你的決定，我沒有資格干涉，更何況，你現在不是告訴我了嗎？」原先看起來陰沉的表情，恢復往日的從容——那個自己認識的Averte。

「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Averte語畢，也拿起簿子觀閱。
自己倒鬆了一口氣。第一次看見Vidal這麼堅決的述說彼此的事，這或許、是自己的不成熟吧，才不能如此態度強硬。
自己一直以來曖昧不清、迂迴的態度，是為了玩樂跟保護自己不受傷。這次，是認真想鑽進去了啊。

「那麼我也不會原諒自己的。」笑道，語氣輕鬆。「來吧！想吃什麼都可以點哦。Averte也是。」

為了掩飾自己動搖的心情，倒是沒有手軟。Averte也象徵性地點了些。
Vidal和Averte兩人偶爾抓些話題聊聊，Averte不時出賣自己的醜態，差點沒想掐死他了。只能給了他好幾個白眼。

待用完點心也已經不早，和Averte道別，便跟Vidal一起踏上回家的路程。
好像很久沒跟Vidal一起逛街、一起回家了。感覺我們總在外頭相遇呢。
心底開心，臉上也抑制不住喜悅。只是一想到方才那緊張的情況，亞奇感到渾身都不對了。

Vidal突然如此，也還是第一次看到。感覺是被什麼刺激了……自己是不是做錯了什麼？
Vidal異常地安靜，害自己更加緊張了。「那個……Vidal還好嗎？今天怎麼那麼反常？」用點輕鬆的口吻問道。

「抱歉……剛剛讓你那麼緊張。」牽著人於街上漫步，時而並肩、時而一前一後地好一會兒，才歉意地說著。

聽他有氣無力地說著，感到特別不安。
「……是不是我哪裡惹你不高興了？」擔憂的把牽著的手握緊。
沒有過經驗的戀愛，甚至連戀愛都沒有嘗試過的他，對於愛情抱有相當大的不安全感。在Vidal身邊，覺得自己會變了個人似，不習慣、也感到害臊。

聽見人的擔憂停下腳步，低下頭：「並不是這樣……我……」猶豫了會才有些難為情地說：「遠遠地……看到亞奇勾著Averte，還有說有笑……是我不曾看過的笑容。」

輕輕別過頭，卻稍稍握緊人的手。
「其實我……有點吃醋。」Vidal覺得自己的臉、以及耳朵都熱了起來。「以前沒有過這種心情，不知道怎麼做比較好……我並不是懷疑亞奇，也不想因為這種小事讓亞奇為難、難堪。」不想這麼做、也做不到，因而不知所措。

「所以……沒有生氣哦。只是……覺得丟臉…………」語調漸漸恢復以往的溫柔，然而自己的臉卻還是不敢給對方看到。

一愣，才明白Vidal到底在介意些什麼。頓時雙頰也脹紅了起來。
吃醋。原來自己和Averte讓Vidal吃醋了。難怪他會如此積極主動地表明兩人的身分。類似在宣示主權吧。
想到這，突然覺得有種驕傲感。

輕笑，湊近人身邊，「原來是這樣──雖然有點對不起，但是我很開心、你這樣在意我。」
讓彼此面對著，盯著Vidal清澈而有些難為情的雙眸。「我喜歡你。我和Averte是很好的朋友，雖然他可能跟我對他抱持的感情不盡相同……但是我喜歡你。」
好像還是第一次這麼坦承，自己都有點不好意思了。「或許哪天我看到Vidal跟哪位美女在一起我也會吃醋呢，所以不要介意了。」

聽見亞奇難得地直率，原先別開的眼終於好好對上－－在那雙碧眸中，找到的不只是安心，還有溫暖。
然後，久違地、連自己都意外地笑得燦爛。

他將亞奇擁進懷裡。
「謝謝……我也喜歡你。」
－－如果初戀的定義是人生首次的兩情相悅，那麼他想，亞奇或許才是他的初戀吧。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