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了？」因為一直注視著少年，瑞哈夏很快的發現對方的動靜。
他取下少年額頭上的毛巾，伸手去摸，仍是毛巾殘留的微涼。
他貼進的灰藍眼，直看著少年朦朧的眼睛，確認對方的病情。
既然醒了，那就是好了吧？
退開的身軀，仍坐在床邊。
「如果還很難受，就繼續睡吧。」

「就算再睡，我也不是會在王子親吻以後清醒過來的睡美人啊。」也許是因為身邊的瑞哈夏聲音太過平淡的接近記憶中溫柔應該有的模樣，或許是清醒前最後感受到的桃良仍然那麼鮮明彷彿微微發著光。不論如何，他想念桃良，想念那個儘管生在地獄卻有對方存在，自己唯一能夠證實愛情存在的地方。
所以這個淚流滿面清醒的結局以及這個現在，他都怨恨的不得了，只能莫可奈何的雙手掩面無聲地哭了起來。

也許少年哪裡正痛著吧。
瑞哈夏揉了揉Joker的頭，說是安慰嗎？他自己也不確定。
也許他該離開，他想，也許少年想要自己一個人也說不定。
他什麼也沒說，他不懂得應付這樣的狀況。

他知道撫觸自己的這雙手是誰的，他知道這個人在安慰自己，他卻不知道怎麼停下眼淚怎麼不去怨恨，只是喜歡只是重視只是在乎，那已經填不了知道了愛的心臟狠狠撕開過後留下的缺口——已經跟瑞哈夏的傷害沒有關係的缺口。
少年哭得很忍耐彷彿每一次呼吸都是最後一口氣，壓抑著壓抑著，等待可以掀開沾濕的手掌好好面對這個現實的下一秒出現。

「我沒事，不要管我、不要把手拿走。」少年抽抽噎噎地說著自相矛盾卻不相違和的話語，將男人的手抓到自己濕潤的眼邊用力的摁緊。
「拜託……等一下，再等一下，我就可以在對你笑，可以在跟你好好說話的——不要離開我，我會受不了這樣。」

瑞哈夏沒有說話，也沒有離開，任由少年抓著自己的手。
他認為這樣子才最符合少年所說的，他需要的狀態。
他感覺到手上的濕意，他抿著嘴，輕蹙著眉頭。
對於這樣脆弱的模樣。
他一直一直都只會破壞，一直一直都聽著命令行事。
所以現在，少年開口以後，他連用另一隻手觸碰都不敢。

所以他們維持著這樣的狀態，直到一方的哭聲漸歇，變得斷斷續續，直到完全停下。戲言鬆開了瑞哈夏的手，轉頭把眼淚全部擦到自己早已溼透的枕頭上才又把頭抬起來正對著男人。
「？……怎麼了？為什麼這個表情？」
那是再自然不過的，疑問，以及一如既往地困惑的神情，帶著笑容，帶著一點點的天真，彷彿兩秒鐘之前哭得肝腸寸斷的人跟他沒有關係一樣。

他沒有逞強，沒有裝傻，只是如他說過的，他哭夠了，會再跟他說話，再跟他笑。他只是遵守了諾言，答應過的每一句話，如此而已。
所以現在，他僅僅困惑著，為了瑞哈夏的蹙眉，太過複雜的神態。

「沒什麼。」瑞哈夏紓解開的眉頭，收回的手，然後是催促，「身體好了就去洗澡。」對於少年的情緒轉變之快，像是一點感覺也沒有。
他不會說在少年還未清醒前，他是真的已經有打算將對方脫光用酒精擦拭。
不過既然對方都已經醒了，而且看起來似乎感冒也好了，那就不用他來動手。

「噯……好吧。」對於瑞哈夏的說詞戲言並沒有深究的打算，歛去了眼中的困惑後他權充招呼的微微一笑。少年越過男人起身準備換洗衣物，邊翻找衣櫥的同時也拋出不少問題。「對了，我睡很久了？這段期間都是你照顧我的嗎？影呢？」

「不知道，他叫我來我就來了。」看著少年翻找自己的衣服，瑞哈夏拿起水盆邊往樓梯走，準備回到三樓。
裡面的冰塊早就融化成水，只剩下餘涼的溫度。

「咦？」這麼聽話？
聽了男人的回應反而更加困惑，他卻沒等到他多問就先行下樓，戲言也只能含著困惑眨眨眼。拿了衣服跟在男人背後下樓。

「說你病了。」瑞哈夏邊走邊說，光聽聲音就知道，少年跟往常一樣跟在他的身後，「說你感冒發燒了，需要照顧。」
到三樓把水倒在廚房的洗手台，毛巾摺好放在旁邊，又把水盆放在原本的地方。
他之前要煮給少年的薄荷茶依然在廚房，早已失去溫度。

「呃……是，吧——對了，那是？」他也不太好意思說自己是病了還是如何，畢竟他的心傷無藥可解，多說無用。此時那個突兀的茶壺吸引了戲言的目光。
那並不像是自己失去意識之前使用的那隻。

「檸檬薄荷茶。」說歸說，瑞哈夏並沒有做過多的解釋。
泡了這麼久，大概會很澀吧。
不是說不能喝，而是會變得很難喝。
他決定等等就把它倒掉，反正少年也不需要了。

「……是哦。」戲言好奇的端起茶壺，不一會打開上蓋湊到鼻尖嗅了嗅。「……澀了，這泡很久了吧？你泡的嗎？」少年皺著鼻尖隨口問問，這時候他還在心中暗自可惜了他的茶葉。

「嗯。」簡單的應聲承認，瑞哈夏伸手拿走了少年手中的茶壺，毫不留念的就將裡頭的茶給倒掉，眼神顯示不贊同少年還留在這裡。
不管如何，大病初癒的人都該去洗個澡。

真的假的？少年的臉寫滿詫異，完全沒有想到自己隨口問問的話語會得到如此正面肯定的答覆，他一時無法消受的瞠大雙眼。這一發怔就錯過了制止男人倒掉那壺難能可見的光景，想抗議的呼聲都不及吐露一點。
「……啊，好浪費。」

「想要喝的話，再泡不就好了？」用清水沖淨茶壺，他並不覺得哪裡浪費，尤其是在這個資源無限的地方。
瑞哈夏瞥見遺漏在餐桌上的茶杯，想要毀屍滅跡般的，去拾起茶杯，打算把裡頭沒人喝過的茶也倒掉。

「……我不知道你會泡，雖然我也不曾問過。」那樣裡所當然的摸樣讓少年有些氣餒甚至隱隱有著不平，一對乾淨的地球色也就沈靜下來，「我也不是非知道不可，不過你這是泡給自己喝的話，那為什麼——」
戲言的話嘎然而止，幾乎帶上質問的語句被硬吞回去，他搖頭甩開自己腦中的雜訊，試圖再對男人微笑。「……沒什麼，你之前不喝那跟喜好完全無關我是知道的，說了奇怪的話，不要介意。」

「……以前的褓姆並不盡職，很多事要自理。」將洗過的杯子放置在旁，瑞哈夏猜想也許少年想知道，而他也承認過自己不會隱瞞，「我自己倒是無所謂，但他就不一樣了，他想要的我會盡全力滿足。」
是的，他自己怎都無所謂。
如果不是為了少年，他也不會泡這壺茶。
他只需要他生存所需要的物品就夠了。
他不會為了自己而做什麼。

總是總是這樣，他們的對話永遠都在答非所問。戲言聽著瑞哈夏的回答無奈地笑了一下，儘管每次這種雞同鴨講的結果都會讓自己知道更多關於這個人的事情，他也早該放棄去期待能從這個人嘴裡聽見自己想聽見的話。但，他還是覺得有些難過。
尤其在一次又一次的認知道他現在失去了桃良的時候。

或許是泡給記憶中的弟弟喝的吧，自己發燒這件事情是不是讓這個人回憶起甚麼了，他不去多想。「如果這個意思是你會做的事情比我想得多的話，有機會在泡茶給我吧，如果願意為我做飯就更好了。」
少年彎著辛苦的弧度卻不是笑容：「我覺得我短時間以內不會想進廚房了。」

「……如果你想的話。」些許的猶豫，但瑞哈夏看見那抹不能稱之為笑的笑，他眼神顫動了一下，答應了下來。
正在重建的內心深深的受到少年所影響，他明明知道，卻又裝做不知道，因為這樣的事實，讓他對於弟弟又種罪惡感。
被弟弟背叛很痛，所以當弟弟覺得被自己背叛的時候也是一樣的吧？
也許他應該再回去睡個一覺也說不定。

不過在此之前……
「你該去洗澡了。」然後他可以做些東西，做為少年康復的第一餐，「我之後還有些事情要跟你說。」

什麼是不能現在說嗎？他疑問，卻也只是歪著頭多看男人一演變聽話的往外走，經過書房的時候不忘鑽進門去給約莫真正操勞照顧自己的另一個男人安心的擁抱以及微笑，告知對方自己已經沒事的事實。

「嗯，沒事，謝謝你陪我。」——等，他是這麼說的，用著最真誠的眸光凝住玄影的臉龐，塞在他的懷裡。那仍然是一個十足撒嬌意味的擁抱，卻和過去有著微妙的區別，難以言喻。
少年在男人察覺異樣之前鬆開手，說著很熱要去洗澡之類的話很快又溜出去，直到鑽進浴室裡把自己煮熟了一遍又一遍，他的笑容都沒有從那張精緻的小臉上拆卸下來。

離開浴室前他在鏡前捏了一把自己的臉。

那已經不是笑容，只是兩片嘴唇無機的彎曲而已。
他知道。卻不知道怎麼把這兩片嘴唇掰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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