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樣無機的目光落在毫無聲息的蒼白面容，唯有微弱起伏的胸膛說明這具彷若屍體的冰冷肉塊還不是無機物，只是放棄一切生命源頭乃至於活著的慾望；妖豔綠色的凝視沉默的鎖定仰視死角的攝影機，那樣毫無情緒的目光竟是讓遠在線控彼端的研究人員生了滿脊的芒刺在背，直到那樣沉靜的目光移開了他們才在彼此鬆懈下來的喘氣中發覺自己竟是無意識的停止呼吸。

視線尖銳的像是冰刀底在背脊才隨著對方下一個動作被挪開了化作一片冰涼解脫的冷汗。光是視線就讓他們所有人瞬間都清楚彼此不會有甚麼好下場；然而就算明白大難臨頭卻都不能死的瞑目那是何等鬱卒，卻沒有任何一個研究人員膽敢多問一句「為什麼」。

桃良看著手上的數據版伸手按住戲言脈搏。中醫的知識西醫的知識，她知道這孩子此刻的高燒不退跟身體功能一點關係也沒有，脈象虛浮五內空虛，缺乏正常進食這已經到了第五天，繼續拖下去對事情發展並沒有好處，而她並不想放棄這個實驗品這個孩子。

她總是總是說著這是她的孩子她是母親，又有多少個人類能夠明白她的語言她的道理不如他們想的虛浮他們想的深遠。
那只是很簡單很好明白的道理而已，桃良莫可奈何的微笑，破天荒地經由主機直接銷毀內部的監視迴路，讓這裡成為資訊的一片空白，只餘下跟院長報告的一條單向線路，只有她可以直接跟院長回報狀況，院長卻不能對他下達直接命令。

無數嚇壞的實驗機組紛紛直奔JOKER所在的實驗場，卻在途中被尚未完成的「華歲」攔下。直直看盡所有面面相覷的紅色眼睛如同她的存在模樣安安靜靜。

「讓一個媽媽好好照顧她生病的孩子，需要這麼大驚小怪的嗎？」她說。

最後直接受理這個要求的，仍是院長彷彿帶著微笑的溫柔嗓音，讓他們所有人都退下。「桃良會直接跟我報告，現在沒你們的事了。」
「……做得很好，華歲。」蜜著笑容的聲音帶著濃厚的褒意透過生硬的擴音器傳遞了滿滿的情緒，或許只差沒有給她得意的作品摸摸頭而已。

那是她的作品，是她最接近完美的獻物。
她自是明白那只是很簡單的道理。

✤　✤　✤

迷迷糊糊，昏昏沉沉。
他知道他在發熱，他知道這個身體很不舒服很不舒服，其實已經沒甚麼控制能力，使剩下本能而已。他感覺到一隻冰涼柔軟的手撥開自己汗濕的劉海，耳邊彷彿聽見了甚麼細碎的聲音，他又感覺到自己軟綿綿的身體被人輕鬆地架起來，那雙手的主人很溫柔很溫柔，讓身體一點負擔也沒有的靠在另一個柔軟的地方，把汗濕的全身用微涼的毛巾擦拭乾淨，不一會換上乾淨的衣服。
整個過程中他都毫無抵抗能力，只能任人宰割

或許是這樣被翻來翻去，高燒不退又多日未進食的虛弱身體不堪負荷的發出嗚咽的哼聲。只要他發出聲音，不論任何動作都會立時停止，撫摸也好擦汗也好脫衣服也好，任何任何動作都會被按了定格鍵似的。
而後會得到更加更加輕緩地對待，彷彿易碎珍品的珍惜近乎呵護。

一次兩次，三次四次，他不知道時間過去多久不知道此時此刻這裡是哪裡幾乎忘記自己是誰，只知道他總會在這樣的撫觸中短暫的恢復意識又在微涼溫宜的體溫中陷入閾夢。

他當然知道那是誰，從他有記憶以來會這樣對待自己的一直都只有一個。

——沒有用的，桃良。
——我知道……我已經知道我是為了妳口中的同僚，那個叫做華歲的AI才被妳利用到今天的實驗品，實驗完成的話，我就會永遠失去妳了吧。

——我不要那樣。
——我想留在妳身邊，想要妳留在我身邊，哪裡都不要去到哪裡都可以，有妳在的地方就可以忍受，只要妳在就是地獄身處也會變成天堂樂土。

——所以、所以、
——如果華歲對院長來說才是真正重要的，那就處決我吧。

——不聽話的孩子，不需要留下來，我知道，我只是，實驗品。

——不要救我，只要毀了這個腦的話，我就不需要忍受每個失去妳的可能的明天了，我不要討厭華歲，不要怨恨那個聲音的主人……不要讓我怨恨她。

「你可以對我撒嬌，針對我的所有情緒，正面的也好負面的也好，你的一切我都會接受——」撐著上身靜臥在病懨中的孩子身邊，撥開遮蔽那張幼小的蒼白的瀏海，桃良面容祥靜的輕聲說著。像是每個照顧生病的孩子的母親，帶著微微的擔憂以及無盡的溫柔。

「我是母親，那是我本來就應該承受的，不論何種形式，那都是你愛我的方式，我會接受它。你就盡管試吧，試到你甘心放棄為止——然後我會證明我是對的，我的愛情不是假的。」

那是戲言撐開迷濛的雙眼時，感知的觸手正一點一點傳遞過來周遭狀況使他逐漸清醒入耳的話語。很溫柔，很溫柔，除了溫柔以外空無一物的，聲音。

「……桃良？」他的頭還很昏，孩子無意識地伸出手卻沒能如願地透過額溫確認自己退燒沒有，因為那隻手已在中途被另一個溫軟微涼的手掌攫住。

「對噢，我是桃良。總算捨得睡醒了我的睡美人？」再次開口的語氣已然沒有方才聽見的溫柔空洞，那是平常相處時的俏皮淘氣，一點也沒有教養人的儀態。這樣的落差讓戲言下意識的皺眉……難道剛剛的，是幻聽？

「不是幻覺噢，我剛剛真的有說話，吵醒你了？嗯？」彷彿今天擁有傾聽心聲這般異能的人不是未來的戲言而是此刻的桃良一般，她輕易的猜出孩子心中所思並將之反駁，看著她可愛的孩子依附驚魂未定的模樣，桃良忍不住伸手摸摸他的頭。
「都寫臉上了，你在想甚麼我大概知道噢，騙不過我的。」

「我也真的是這樣想的，或許你自己沒有察覺，但你這是在撒嬌吧，藉由這個身體的生病，在跟我撒嬌對吧。華歲的出現讓你很不安，對吧。」
桃良看著面前聽得一愣一愣的孩子彎開一道模糊感知中依然清晰的笑容，幾乎令戲言錯覺的感受眼眶酸熱的溫柔，滿是疼惜。

「放心好了，我是AI，是會隨著資料更新而定向進化的完結型人工智慧，是這個院方目前的最高傑作。已經獨立成個體的我並沒有誰可以控制我在想甚麼該要往哪個方向進化，更沒有誰有權力可以變更消除我進化以後得到的結論和作為。」
「——我這樣說吧，就算是院長光菱能做的權力也只有銷毀我而已。」

那雙眼睛裡，如果注視的永遠只有自己的話。
曾經困擾戲言無數次的思考在這個微涼的懷抱裡盡數消散。

原來他曾想過的煩惱過的，對桃良來說一直都是不曾存在過的選項。

他其實沒有信任過桃良，一次也沒有。

所以在院長要求自己挖掉眼睛的時候，他明明感覺到桃良不贊同的一瞥卻裝作了沒有看見，一頭埋進了自怨自艾的泥淖裡以為只有自己才是最可憐最需要被愛的存在不斷對著付出愛情的桃良撒嬌。
他其實甚麼都沒有給。

✤　✤　✤

那只是，很簡單的道理而已。

✤　✤　✤

JOKER整整三十天的高燒不退在負責人（桃良）寸步不離的照顧之下恢復正常運作。此後，JOKER再也沒有任何不合作的跡象，曾經乖戾的尖銳都消失不見。

沒有人再去質疑這個實驗（以及實驗品本身）的重要性。

沒有人再去猜想負責人到底對那個實驗品抱持甚麼樣的想法。

所以，也沒有人會知道。

那只是，很簡單的道理而已。

「『只要我喜歡你，你就會喜歡我吧；只要喜歡我的話，你就會願意聽我的話吧。』——真是的，這明明就是很簡單的道理，尤其對一個孩子來說那是多麼自然的事情。你對我好，我自然也會對你好，自然就會喜歡你，會盡量完成你的要求，對愛情做出回應，這不是很理所當然的嗎？」
歛黑色的眼睛收攏辦公桌上的報告書，狀似無奈地自言自語著。

「怎麼你們就這麼聰明，卻不知道這個道理呢？」院長帶著笑意的目光沉靜地落在監視螢幕上，孩子隱忍著接受注射難受的神情卻入不了她的眼。

✤　✤　✤　✤　✤

沒有這麼複雜，真的，孩子的世界，就是這麼的簡單。
你對我好，我自然對你好，你欺負我，我就討厭你。你喜歡我，我沒有道理先討厭你。我想要你一直喜歡我，我就會對你的要求做出回應。只是這樣而已。

看到這邊大概就能夠明白了吧，夕顏受到桃良的影響有多大，那樣完全的身教=言教想來是一個人類很難做得到的程度，就因為是被這樣的機器人養大，夕顏才會這麼歪曲的走直，太過正確反而把人生的路走得歪七扭八。
AI容不得一點錯誤，然而被這樣教育的夕顏卻是再普通不過的人類。

桃良說的每一句話，都深深地影響夕顏的未來，思考，甚至是人生的全部。

順便放一下可以當作配曲一起聽的作業用。
【巡音ルカ】 Reon 【オリジナル】 中文字幕嵌入

沉默的日光，說的，是再也不會升起來的，戲言的光明。
可以理解成眼睛的光明，對桃良的依賴變成病態，以及此時此刻就注定要死在研究裡的命。

他已經覺得無所謂了，就跟他說過的一樣，只要有桃良在，地域對他來說一樣可以變成天堂。

偷偷說-中之其實一直很期待同居人對噗照顧夕顏

樓上

light79126: 那個只是宇宙訂單而以不要理我，重點是我的劇情啦XDD

小戲言真是辛苦了...一開始就感覺好痛

anthonyp: 一開始的鐵管只是點滴而已啦哈哈
有點好奇大家看到現在對夕顏的過去有甚麼想法啊，還有對桃良跟華歲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