酸橙綠——即使是放在珍奇動物滿載的奇獸動物園裡，仍是顯得相當獨樹一幟。
遭到注視的鳥兒居高臨下地盯著男孩瞧，男孩也以他缺乏神釆的眼眸回以凝視。

縱然如此，鳥兒仍是沒有哼聲。牠僅是轉了轉眼珠子，以爪子抓了抓自己所踩著的那根木頭。

雙手放在屁股的口袋裡，湯瑪士對著那鳥看了又看，褐色的雙眼在金髮男孩與鳥兒之間來回擺盪，「嗯－－你、很喜歡這小鳥嗎？」

注意到有人向自己搭話，天蠍座緩緩偏過頭。
說話的人是個男孩，有著一頭紅褐色的髮——沒有比鳥兒鮮豔，但仍是有點搶眼——對方抬頭望了眼木架上的奇獸，又改而盯著他瞧。
天蠍座沒說話，只是在片刻的停頓後用力點了一次頭。

湯瑪士半瞇著眼看著那隻正在清理自己羽毛的鳥，「真是隻奇怪的鳥，漂亮又安靜，就好像假的一樣。」忍不住伸手摸了摸鳥兒的腦袋瓜，「在我們那邊，多數都是養鸚鵡。」輕輕戳了一下小鳥的臉頰，惹來鳥兒的一陣亂咬，湯瑪士只好趕緊收手。
「噢－－真是隻小笨鳥。」

因為牠不喜歡自己漂亮的羽毛被碰到。
天蠍座知道對方遭到粗魯待遇的理由，卻還是沒有把它說出來。
鳥兒張了張牠的喙，又繼續埋頭清理自己的身體。
「……安靜咒。」他冷不防開口，嗓音聽起來有點僵硬，卻未透出任何一絲冷淡。

安靜咒－－？
「那是惡咒的一種嗎？」湯瑪士問道，察覺對方看過來的眼光，湯瑪士覺得自己似乎問了一個有點愚蠢的問題，不是很自在地扭了一下身體，「呃，畢竟、在我們那邊如果用強硬手段讓寵物不能發出聲音，是會被法律懲罰的。」

——我們那邊？
注意到男孩的動作與用字，天蠍座以微小的幅度歪了歪首，他臉無表情地直視對方，一時沒有作聲。

停頓的間隔略嫌有點兒久。他動了動嘴唇，試圖解釋：「……唱歌。」
興許是察覺到自己的發言說明不了什麼，他吐出另外兩個單詞：「聽……發瘋。」

唱歌之後聽到會發瘋－－？還真是、隻怪鳥，湯瑪士默默往後退了一步。
「那－－不是應該就不要養嗎？畢竟、會有危險，不是嗎？」養這種鳥該不會需要執照什麼的吧？

「好看。」
簡潔有力地給予了紅髮男生代表著大部份巫師想法的回答，目前為止尚算順利的溝通令天蠍座有點雀躍：「施咒、安全。」

好看－－看起來人類不管奇不奇怪，都喜歡買賣漂亮的東西。
湯瑪士沒有很意外這種答案，畢竟自家老媽就是喜歡買些真皮製品。
伸手又摸了一次木架上的鳥兒，這次的動作很溫柔，垂著眼喃喃的說：「真可惜－－沒有機會聽到你唱歌了。」

旁觀著男孩動作的天蠍座就如鳥兒一般安靜。
他以前也思考過這個問題：彩鳴鳥並不需要巫師，但是巫師卻需要牠身上的羽毛來製作羽毛筆、又會消去牠們的聲音把牠們養在家裡。
這樣真的好嗎。他偶爾會這般想。

不過，既然已經待在店子裡面的話，他知道還是不要期待鳥兒可以發出聲音比較好——即使牠們的嗓音是多麼的悅耳。
「……光溜溜。」為了忠告對方，天蠍座從腦海中翻出了一個實例：「頭上……死獾。」

光溜溜、頭上、死掉的獾－－？這是一道謎語嗎？湯瑪士晃了一下腦袋回想剛才對話的邏輯。
「你是指－－有人聽了發瘋之後在頭上放個屍體然後裸奔嗎？」湯瑪士嚴重懷疑自己是不是理解錯了，還是這個男孩在說他自己的特別喜好啊？真是、看不透的一個人。

雖然對方臉上寫滿了懷疑，但說出來的話確實和自己想表達的別無二致。他堅定朝人頷首。

這鳥，感覺來頭不小。
湯瑪士又往後退了一步，暗自記下這種鳥千萬不能隨便招惹。
感覺對方對動物似乎很熟悉，開口好奇地問：「你們家有養什麼寵物嗎？」

沒有料到對方接下來的問題會是這樣子的，天蠍座意外地眨了眨眸。
人的話自然教他想起了遠在德國的洛維，於是他這次挺快能作出回覆：「獅尾貓。」

「獅尾貓－－？」湯瑪士好奇的複述，「所以－－那是一種貓？還是獅子？」
應該又是這裡才有的特有種吧，畢竟從沒聽人說過類似的生物。

「貓……」被問及的天蠍座開始左顧右盼。他逕自張望著周遭，在鎖定某個目標後朝那個方向伸出食指，像在詢問對方要不要跟自己來看看。

眼珠子朝著那方向看過去，「那邊就有嗎？」湯瑪士自主搭上了男孩的肩膀，半推半拉的往那個方向走去。

由得男孩領著自己走——反正對方走的路線沒有錯。
直到瞧見了佔去左方角落一定空間的那個大籠子，天蠍座才拉了拉人的袖子，再次伸出手指示意。
此起彼落的喵喵叫聲傳來，而發出這些可愛聲音的主人們正窩在籠子裡聚在一塊嬉鬧著。數隻體型尤其嬌小的小貓活潑地晃動牠們如獅子般的尾巴，大大的耳朵耷拉著，其中一隻在兩名男生走到籠子前的時候剛好還趴到另一隻背上賴著不下來。

「哇噢－－真可愛。」湯瑪士情不自禁的又伸出手隔著籠子逗弄，想當然耳又是一陣狂咬。「噢－－！」
甩了甩被咬痛的手指，「這裡的小傢伙都這麼暴力嗎？」

如果牠們覺得被打擾的話。
還是沒有說出口，天蠍座決定作一個比較折衷的、能讓對方不用再擔心指頭的選擇：他步向了另一個乏人問津的籠子，然後停下來看著人。

「那是什麼？」湯瑪士好奇的問，躺在籠子裡的是一隻肥肥又長長的毛茸茸生物。
「－－那是一隻貂嗎？」不是很確定的又問，「這、這比我想像中的還要大一點。」

確實，懶散蜷伏在籠子裡的白色生物，比起一般可見的牠的同類要大上不止一圈：「……魔貂。」他介紹道。

那頭雪貂眨眨牠濕潤的黑眼珠，開口了。

然後牠講話了。

『Fuck your ■■■■ and ■■■■■■——！』

湯瑪士瞪大了眼睛，看了看魔貂，又看了看金髮男孩。
不是很清楚剛才發生了什麼事，非常困惑的朝著男孩問：「你剛剛－－是說了腹語嗎？」

「……」
素來不多話的孩子難得地當真陷入了無言的狀態。
他搖搖首，看了看魔貂，後者不負所望地又爆出了一句字正腔圓的英式髒話。
紫藍色調的眼睛又轉回去看看男孩。

「你別害羞嘛，這超酷的－－」褐色的眼珠子興奮地在男孩身上打轉，「我一直都不是很相信世界上有人會腹語，沒想到來這邊竟然可以遇上一個。」
湯瑪士讚嘆的拍了一下男孩的背，「你超厲害的啊！」

唔。
好像哪裡不太正確的樣子。天蠍座望著對方的眼睛在自己身上頻頻打轉，這讓他不由得回以凝視，並從對方睜得略圓的眼睛中讀出了雀躍。

大概會是很鮮明的顏色吧。綠色的、或者紅色的。
思緒有點飄遠，直到對方拍上自己的肩，男孩才搖搖頭，試圖告訴人這是誤會。

「別否認了！會腹語很厲害的。」湯瑪士亢奮地說，「哦對，都忘記問你叫什麼了，我是湯瑪士．塞納，叫我湯姆就可以了。」
邊說邊推著男孩在店裡亂走：「感覺你認識好多動物噢。」

湯姆。
在心中重複了一遍，天蠍座點頭以示理解。
「天蠍座。」被湯瑪士推著走，他在經過一隻大蟾蜍的時候稍稍扭過頭回應：「維托斯巴赫。」
至於動物的部份……「爸爸、工作。」說這句話的時候，聲音聽起來放得稍輕。

「哇噢，你有個酷斃了的爸爸，我爸是銀行員工，整天就只會不停地開會再開會，都無聊死了。」湯瑪士不以為意地聳肩，眼睛睜得大大的，充滿興趣的直盯著維托斯巴赫，「所以你還有認識什麼特別的生物嗎？」

銀行員工……嗯，爸爸的家族也是從事金融行業的。
天蠍座回憶著，但也沒有漏掉男孩對爸爸的稱讚，這讓他不由得挺了挺身子：「鷹馬。」

「鷹馬？感覺上應該是一種馬？」不過按照這個世界的奇怪程度，應該是一種鳥有四隻腳吧。
「聽起來很厲害，這裡也有嗎？」湯瑪士好奇地四處張望。

「鷹、馬。」嘗試用手比劃著長著一顆鳥類腦袋、擁有翅膀和四肢的鷹馬長相，只可惜像是爪子與蹄身這種特點，可不是不依靠話語就能言明的。
對第二個問題，天蠍座又搖頭了：「訓練。」

「真可惜－－」湯瑪士聳了聳肩，一隻鳥有四隻腳一定超酷的。
把雙手交叉枕在後腦勺，「都是些好有趣的生物啊，不過我媽都不太准許我買。」臉皺在一起，辦了個鬼臉說道，「她覺得我對動物沒耐心，而且也沒有責任感，買動物來養就只是提前牠們的死期而已。」

動物和植物，都得悉心照料才行。爸爸媽媽都是這樣說的。
天蠍座也這樣認為——只是當他看著對方刻意堆砌出來的有趣表情，說出口的字眼又變成了別的：「興趣……書。」
——如果你有興趣，也有奇獸相關的書。他想這樣說。

興趣、書？
這段湯瑪士有點不太能理解，「你是指你的興趣是看書嗎？」歪了歪頭詢問對方。

天蠍座難察地小小皺眉。他有些懊惱。
「……書。」他張了張嘴，卻只吐出了一個已經說過的單詞。花了點時間思考，他嘗試往下說：「奇獸……借。」

「哦！你是說我可以跟你借相關的書籍嗎？」湯瑪士瞪大了眼睛，高興地說道。
真沒想到自己這麼快就可以交到朋友了。

看起來很高興的樣子。
彷彿是在印證自己所言非虛，天蠍座又頷頷首——不過該怎麼把自己的書交到湯姆手上，又是一個問題了。

借用南冕座家的貓頭鷹送過去？這個方法應該可行；但天蠍座卻是對湯瑪士這樣問著：「霍格華茲？」

「噢！你也是霍格華茲的學生嗎？」沒想到除了是新朋友之外還是個新同學，湯瑪士朝著對方點了點頭，「我今年剛要入學。」

猜對了。
這個時間段會在斜角巷裡遇見的小孩，很有可能是就讀霍格華茲的學生；而且對方似乎對奇獸不怎麼了解，話語中的一些用字也在在驗證著這點，應該是和自己一樣的新生。
這是天蠍座的猜測，事實證明他沒有推敲得太過離譜。他指了指自己，又再點著頭。

「哇噢，運氣真不錯！」摟著對方，「那下次見面可就是在學校了啊。」
湯瑪士覺得自己像抱了跟竿子一樣，退後一步，上下看了看維托斯巴赫，突然說道：「你實在太瘦了。」

突然的擁抱仍是沒有讓天蠍座的表情產生太過明顯的變化。但他明顯眨了眨眸，然後訝異於對方接下來給予自己的評價。

順著湯瑪士的話，天蠍座低下頭對自己的體型稍作打量，片晌才重新抬起。
「學校……借。」開口提及的卻是剛才的話題：在學校見面的時候，就能借了。

「太好了，我還在想要怎麼跟你借呢。」伸手進背包里掏了掏，把剛才買的椰子糖霜遞給對方，「給你，很高興可以認識你，呵呵。」湯瑪士害羞的笑了笑，「一般來說，我不太會分享食物，不過你替我介紹了這麼多，我想我應該給你點什麼。」

低眸看著攤開手心中的點心，天蠍座頓了頓，另一手探向褲子的口袋裡摸索，結果理所當然的沒有翻出任何可以禮尚往來的零嘴出來。
「謝謝。」他向湯瑪士傳達自己的謝意。而且……

——時間差不多了。
他沒在熱鬧的店裡找到時鐘的蹤影，但感覺上而言，他知道自己待在這裡的時間比原本預定的早已有所超過。

雖然他覺得，再和湯姆繼續聊下去是很不錯的一件事。
「再見。」告別的言語在平常的交談中顯得突兀，他抬起手，以不大的幅度朝湯瑪士揮著。

「掰掰－－」揮了揮手，低頭看了一下時間，發現自己也差不多該走了，便笑著與對方道別，「那麼，開學後見！」

開學後見。
天蠍座在心裡默默說著。他垂下手臂，轉身踏出店門外熙攘的街道，就此與湯瑪士分道揚鑣。

－－－－－－－－－－－－－－－

謝謝小火車(艸)！！

辛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