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烁篇
距学校的局破解，一切尘埃落定，已有些时日了。那之后，秦一恒忙于打点爷爷的丧事，张凡一直在医院休养。江烁已经很久没见过他们俩了。

但见到了又如何，他不像秦一恒，手无缚鸡之力，他帮不上秦一恒任何忙，也救不醒张凡。他仅能长吁短叹，惶惶度日。也不知是错觉，还是局未完全破解开来，江烁总觉得有污秽跟着他，从他看不见的死角，窥视他隐藏的恐惧。他开始成日成夜地做噩梦，梦醒满身的汗，蜷缩在被子里瑟瑟发抖，等气喘匀了，去冲个凉换件衣服，躺下继续睡。最后他迫不得已通电话向秦一恒求救，秦一恒第二天便风尘仆仆地赶了过来。

秦一恒明显憔悴了不少，江烁问他没事吧，他摇摇头让江烁不要担心他。江烁清楚他的家族是方术世家，他的爷爷不仅是一家之主，在外也是举足轻重的人物，这一逝世，要打点不仅是丧事，还有他们行内的事。这些事江烁不便过问了，他只能承诺道：“秦一恒，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我们都是好朋友。有什么我能帮的，你尽管说。”
秦一恒眼神柔和，微笑着看向江烁，点头道：“好，不过先解决你的事。”

江烁将秦一恒离开后的事都娓娓道来，事无巨细。甚至连昨天他吃了什么，上周新开的餐馆的什么好吃什么难吃等细琐小事都说了个尽，完全就是流水账，无用的闲聊比有用的信息少得多了多。而江烁根本没有注意到，他只是想和秦一恒聊聊天，就像往常一样。
好在秦一恒还是从中挑拣出了线索，他向江烁问了噩梦的详细内容，最后抿着唇沉思。
秦一恒焦躁时喜欢抿着唇，这是他的习惯。江烁见状忙问：“很不妙吗？”

秦一恒摇摇头：“你现在阳气太弱，应该只是被小鬼缠上了。但听你描述的又不像是一般的小鬼，得问问老一辈的人才能确定。”
江烁有些惊慌：“你又要回去了吗？”
秦一恒笑江烁胆小，额上的眉结立刻松了。他安抚道：“通个电话就好了，事情解决之前我暂时不会回去。”
江烁立刻松了口气，有神队友秦一恒在身边，他的底气确实殷实不少。
“那我晚上去你家住吧，要是让我妈发现了我折腾这些玩意又得被骂。”江烁苦着脸吐了吐舌。

秦一恒应承下，牵着江烁的手——就像他们小时候那样，俩人掌心贴合，穿过大街小巷。
江烁到秦一恒家不知多少回了。秦一恒家现在没人住，所以他可以不顾礼节，踢掉了脚上的鞋就跑进厨房舀了两罐可乐出来，七倒八歪地坐在沙发上，往家里打电话请示自己晚上住秦一恒这。

等他挂了电话时，秦一恒正站在落地窗边，和老家阐述江烁的情况。江烁搂着秦一恒的脖子压了上去，耳朵贴着手机想听听他们在说什么，秦一恒用手挡住他的耳朵制止了他，然后从江烁的怀抱里挣脱出来，指着沙发口语让江烁先自己玩去。江烁并没有太在意，乖巧地躺在沙发上看秦一恒。
等秦一恒挂断电话时，他的脸色阴沉得吓了江烁一跳。
“怎么了？你家那边出事了？”江烁急切地问道。

秦一恒轻轻摇了摇头，坐到江烁身边，双手按着他的肩，直勾勾地看着江烁。江烁不由得坐直了身子，洗耳恭听。
“江烁，你冷静地听我说。”
一听这话，江烁暗叫完蛋了。
“跟着你的确实不是普通的小鬼，是学校镇着的污秽残余的怨念。虽然有解决它的方法，但是目前凭我一己之力很难做到。”秦一恒给他解释了很多，平素一向冷静的他，这次却解释得磕磕绊绊。江烁听得云里雾里，但还是明白了一件事：跟着他的东西很棘手。
“那没有办法了吗？”江烁问。

“有。”秦一恒顿了顿，抿着唇回答道，“我可以设个局让你忘记这些事，这样它就找不到你了。”
“那就这么办啊。”
“但是你会连我的事也忘记。”
江烁呆住了，说不出话来，好不容易把舌头捋直，他期期艾艾地问道：“就，就没有，其他方法了吗？”
秦一恒摇头。
“江烁，你听我说。我现在先设局帮你忘记这些事，我会去学方术，找到消灭它的方法，然后回来帮你破了这个局。”
“可是…”他不想忘记秦一恒。
“我一定会回来找你的，江烁，相信我。

“我们还会见面的，再见面的时候我们还会像现在一样好。你是什么都不用担心，交给我来做就好，你只要等着我去找你的那一天。我一定会来找你的。
“所以，让我帮你完成这个局，好吗？”
秦一恒总是这样。明明是江烁自己的事，他总是全揽到自己身上，一个人承担着。江烁想为他分担些，却总是无能为力。
“好。”江烁泪不成声。

秦一恒说，这个局要江烁睡着才能做，所以他去准备物什时，江烁喝了杯热牛奶，又服了片安眠药，乖乖躺在秦一恒的床上酝酿睡意。等秦一恒回来时，他已经困得睁不开眼了。
秦一恒坐到床边，用手遮着江烁的眼。（江烁想推开秦一恒的手，他想再看看秦一恒，但秦一恒不肯。）他瓮声瓮气地说：
“再见，江烁。”
“再见，秦一恒。”
等这个黑夜沉睡，下个白昼醒来，我们就是陌生人了。

秦一恒篇
距江烁失忆，一切尘埃落定，已有些年岁了。那之后，秦一恒游历四方，拜了许多师傅。但他一直没再见过江烁。
见了又能如何，时机还未成熟，不过徒增伤感罢了。
秦一恒走在街边，他刚帮人处理了辆凶车，现在累得很，只想回宾馆休息。没承想天公不作美，顷刻乌云漫天卷地，瓢泼大雨淋了城市，下得这个城市措手不及。秦一恒没带伞来，只能慌慌躲到一个屋檐下，拧着红色马褂上的水。
“这操老天的雨。”

有人骂骂咧咧地躲进了同个屋檐下，秦一恒抬眼一瞧，不禁愣住了。
“江烁？”
那人回过头来，上下打量着秦一恒，困惑地问道：“抱歉，你是？”
秦一恒完全清醒了，赶忙摆摆手说自己认错了，继续低头拧干马褂。他时不时会瞟向那人，眼前的人确是江烁，但江烁不认识他，不会认识他。见到了牵肠挂肚的人，他不知该欣慰还是难过。
江烁扫了扫额前刘海的水，抱怨道：“这雨下得真是恶心。”

秦一恒抬头看向从屋檐掉落的雨滴，附和道：“是啊，不过这种雨下得快，停得也快。”
“希望如此。”江烁观察了一番秦一恒，问道，“对了，你刚刚喊了我名字对吧？我们是不是认识？我高中以前的记忆有些模糊。”
“不，是我认错人了。”秦一恒云淡风轻地说道。
“那人长得和我很像吗？”
“嗯，非常像。”
“连名字也一样？”江烁把自己名字的写法告诉了秦一恒。
“也一样，他也叫作江烁。”

“这么巧，真想见见他。”江烁笑了起来——那笑靥从没改变，至少在秦一恒的记忆里一直都是如此。
秦一恒不知作何表情好，他勾勾嘴角跟着江烁笑了起来。
他们的对话就到此为止。江烁一脸茫然地凝视着灰暗的天空，秦一恒则望着他的侧脸出了神。以前他们在一起，从没有冷场过，一个话题告一段落，江烁定会另起一个话题。俩人凑一起总是吵吵嚷嚷的，这样的冷清让他很不习惯。

而秦一恒不必伤感多久，这场雨说来就来，说走就走，前前后后没下十分钟，雨势就小了不少，然后停止。雨停了，本就短暂的相逢要结束了。
江烁见雨停了，转身准备走，而又记起一事，他回身与秦一恒告别：
“再见。”
“再见，江烁。”
等江烁走远了，秦一恒终于忍不住蹲下身来，狠狠抽了一口烟。
无论黑夜白昼翻转多少次，我们都只是陌生人。

- F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