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十二点。
这是一个对大部分人而言已经入眠了的时间，但也不尽然，熬夜者不乏其人，有些出于主动，有些出于被动。江烁与秦一恒就属于后者。

前话不提也罢，他们照旧是为了宅子而来的，宅子白天不闹鬼，只能晚上见分晓。所以他们兜兜转转准备了一大堆物什，吃的，喝的，当然更多的是除鬼用的。然而秦一恒一进了宅子，就抬手阻止了江烁进宅子，满面愁容地闭眼深思。江烁初次见秦一恒这苦大仇深的架势，不禁揣测这宅子的鬼难不成和秦一恒有什么杀父夺妻的仇，能把秦一恒吓得连宅子的门都不敢进了。

结果秦一恒思虑完了，诚恳地向江烁坦白道：“江烁，我要告诉你一件事，这座宅子很干净，不要说污秽了，连灰尘都没有。”
江烁：“……”
江烁：“那不是赚大发了！还杵在这做什么，回宾馆睡觉去！”他把手上的袋子随手一丢，甩甩手抱怨道，“妈的，害老子白提这么堆东西上十三层，要命的是还没有电梯。”

“但我们还不能回去。”秦一恒压低了声量，“你注意到了吗，我们进来时，那保安冲我们点头打招呼。我们不是这座小区住户，他不该认识我们才对。”江烁隐隐约约记得似乎确实如此，“且这宅子若真是干净的，那问题就只剩下两个了……”秦一恒故弄玄虚道，“你能想到是什么吗？”
“去你妈的，少卖关子。”

秦一恒直起身环顾了四周，然后俯下身与江烁说道：“要么就是这宅子确实有问题，不过这污秽阴差阳错已经离开了；要么就是那房东有问题，拿一个宅子糊弄我们留下来，实际是另有所图。”
“咱俩没色没财的，他图啥？”
秦一恒摇头：“我也不清楚，人心本就比鬼神难看清。但，”他话锋一转，“我们可以将计就计，看看他是设了什么圈套。”

说着，秦一恒拉着江烁进了屋，又帮着他提了东西进来。俩人分头检查了遍屋子，关上窗，拉好帘，确认没有监控和埋伏，秦一恒又指使江烁往一些地方绑上红线系上铃铛，算是防人防鬼的万全之策。做完这一切后，俩人回到客厅中央面对面席地而坐。
客厅的门窗关得严紧，窗帘拉得紧实。秦一恒不让江烁开灯，说是等眼睛习惯了黑暗，局势对我们更有利，所以房间寂静且灰暗，没有月光，没有虫鸣，世界与时光在门外消逝。

江烁问道：“我们现在做什么？”
秦一恒答道：“抽烟喝酒吃卤味。”
他从袋子里舀出易拉罐与卤味，摆在俩人中间。江烁发怔地看着秦一恒摆好了零食，把一根烟送到了他嘴边才回过神来。
“我们这么松懈没问题吗？”江烁点了烟，橙红的火光在黑暗中影影绰绰。

秦一恒沉吟了片刻，提议道：“要不你在这里坐着，我去楼外头看看地势？”江烁摇摇头，他可不想被一个人丢在这黑黝黝的宅子了。秦一恒又问，“那我坐在这里，你去超市再买点吃的和牌回来？”江烁猛烈地摆头，先不论层数，那楼梯间的应急灯坏得彻底，他更不想单独再跑一次楼梯。
“那不就得了。”秦一恒咬着卤味，一副你还想怎样的表情看着江烁。
“如果他们不进攻，我们就干坐着到天亮？”

秦一恒点头：“如果你累的话去睡会，有事我叫你。”
这个提议听起来很诱人。但漫漫长夜，现在才午夜十二点，两个人就很难熬了，更别提秦一恒独守空房，那得多空虚寂寞冷。江烁权量了一番，大义凛然地拒绝了：“我陪你一起守着。”
听到这句话，秦一恒显然很开心，探头在江烁的嘴角啄了一口。江烁嫌弃地说着你嘴上都是油别亲我，但没推开秦一恒。

而后，卤味啤酒都吃完了，俩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谈天说地。江烁偎到秦一恒的身边，靠着他的肩膀，脑袋小鸡啄米般一点一点。帘外依旧笼罩着黑暗，晨曦还未施恩世界，他们只能继续等待。
“秦一恒。”江烁的脑袋都快埋到秦一恒腿上了。
“嗯？”
“我们来看电影吧，我觉得我快睡着了。”他迷迷糊糊嘟囔道。
秦一恒斟酌了许久，最后拗不过江烁的耍赖，才应承下来：“什么电影？”

“鬼片。”江烁倏地坐正了身子，舀出手机指尖飞快调出视频，深怕秦一恒反悔。
“在凶宅里看鬼片。”秦一恒无奈道。
“你不是说这里没污秽嘛。”有了乐趣，他的语气也变得欢脱起来，“来来来，要开始了。”
“就算没污秽都能被你招来。”
“这不是有你在嘛，怕什么。”江烁揽着秦一恒的肩膀，按着他的脖子往手机屏幕压。

面对江烁，秦一恒只能妥协。反正能招来的只有些无足轻重的小鬼，在他的层层防范下连宅子也进不来。他揽着江烁的腰，让对方能躺得舒服些。江烁满足地倚着他的肩窝，时不时被电影情节吓得浑身一个激灵，直往秦一恒身上蹭。秦一恒的手腕被江烁掐得陷出了痕迹，他不得不祭出坠魂石让江烁握着，图个心安。而眼前的画面令秦一恒恍惚了一瞬。

“高中时候，”他忽然提到，“我去找你玩，住你的寝室，睡前你就喜欢拉着我陪你看鬼故事。”秦一恒不禁失笑，“就像现在这样。你被故事情节吓得一惊一乍，拉着我的手，反复向我确认床底下没有鬼吧，窗外没有鬼吧。我只能抱着你，捂着你的眼睛安抚你，没有，什么都没有，只有我在你身边。
“不过你都不记得了吧。”秦一恒说得落寞。

确实如秦一恒所说。江烁完全没有小时和秦一恒玩耍的记忆，简直比选择性失忆症还可怕，他只认得秦一恒是他的发小，他们的关系曾经很好。秦一恒很少主动和他提旧事，有时江烁问起，他也只是抿着唇不予回答，最后只说些无关紧要的日常琐事。
江烁也不常问这些，因为提到这事时，秦一恒的神情语气，寂寞得令他心揪。

“那也不见得。”江烁反驳道，搜肠刮肚把秦一恒告诉他的往事，拼拼凑凑讲给了秦一恒听，讲完了就胡诌，各种损秦一恒。（秦一恒搂着江烁听，时不时纠正他的话，补充上江烁犯搓的部分。）讲到逗趣的部分，江烁边笑着喘气边断断续续地编，秦一恒也笑着指出另一件相似的，俩人一同犯傻的事实。但是每件事的过程都是类似的，只要他有事，秦一恒一定会过来帮他。

后半夜，手机屏幕发出荧荧白光。江烁讲了很久，讲得他口干舌燥，直至天亮他们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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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烁想起了往事，一段尘封已久，稀疏寻常的往事。或许是这里的环境太过压抑，或许是无边的黑暗与手机屏幕的闪光与那时太过相似，导致他不自觉将那时的经历与眼前重叠了。他现在独自一人坐在这座摆了上百个装满水的碗的宅子里，唯一的消遣就是和手机对面正在通话的不依不饶的警察述说自己的故事。

一切都与过往太相似了，江烁想到，却又完全不一样，例如他不是在看电影而是在打电话，例如他敢在半夜独自守着凶宅，例如他的身边不再有秦一恒。他抬头唏嘘，时钟显示：
午夜十二点。

- F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