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指在空中頓了一會,而後放下。
耳邊傳來了陌生的呼喚聲。
低沉溫婉的女音以請求的語氣,說:請留下吧。留下來,聽我說個故事。
點頭答應了女人突如其來的要求。一會兒,轉頭與一同巡視的同僚說了「請回去」。
對方眉目中滲著疑慮看了女人一眼,又再轉頭看看同行的厄除者,點頭會意後遂即頭也不回的離開了兩人。
女子咯咯輕笑了幾聲,才緩緩走到她眼前,身著淡色的留袖,低下雙眼的姿態呈現淒婉的神色。月光之下,她行了個禮,好似下一刻會突然消失。
女子說,她因為夫家的正室一直沒有子嗣而被娶進門,成為第二個妻子。丈夫非常的愛惜她,生活幸福而富足。沒多久就懷了孕。一切都順利進行著。
但是——
孩子是在難產的狀況下誕生,未來得及瞧上一眼自己懷胎數月的孩子,初生嬰孩就被忙碌的產婆抱離。
那個孩子、還活著唷?幫我尋找他,當作是一個做母親的請求 ?
女人的語氣溫柔如初,風吹拂著她未束起的黑髮,她的面容蒼白無血色,脣色間的盈盈笑意卻不容人拒絕。
「......」是該回絕才對。
染井只是站在原地,維持著最初按劍的姿態,甚至沒有提起腳步。她的指間早已冒出冷汗,根本無法拔劍。
從聽見女人聲音那一刻,就無法移動了。
女人繼續問。比起純粹的怪異,生前的執念更難以對付。對方的穿著與髮式與現在的時代明顯有段差距,連孩子是生是死都是未知數。
然而,她似乎是真的想要尋找那個親生孩子......
花瓣仍無聲無息的飄舞著。
自思索之中回神,女子的手抓住了自己的臂膀,力道之重,如她亟欲達成的深沉夙願在心中的重量。
想獨當一面啊……明明,是唯一能做到的事,如此束手無策的窘態,並非戰鬥的場面,卻更難去思考怎麼面對。
月色沾染衣襟,樹影掩蓋了代表厄除者的徽紋。
烏羽遠遠看著盛開的櫻花樹,在夜色之下,粉嫩的櫻色像是蓋了層銀沙,顯現出與日間所見截然不同的風情,一種充滿魔性又純淨的美麗。會讓每個經過此地的人都忍不住駐足、停留、然流連忘返……
但現在厄除者一點都沒有欣賞美景的心情。
遠遠的,在明亮的月色之下,烏羽可以清楚看見站在櫻花樹之下的影子。夜風帶來夜色中隱約的交談聲,但對話的內容他一點興趣也沒有。微微瞇起了楝紫的眼,櫻花樹下的人數呢——他竟一時無法算清。
但其中一個身穿厄除者制服的身影,倒是決不會讓人弄錯呢。
白色的花瓣緩緩落在肩頭,如細雪般寧靜恬然。
女子頰邊的水滴映著月影,閃閃發光。明月懸掛在櫻樹上,女子容顏姣好,懇求著她答應那唯一的請求,無論是聲音或是眼裡的神采,皆是滿溢的期盼。
然而她仍緊緊抓住厄除者的衣袖,聲音甚至更為急促,掛著滿心歡喜的微笑。
染井一時間無法辨明,那只是無理的求助,或者是——?
真是讓人感到煩躁啊。
抹開飄落到自己肩上的櫻瓣,烏羽邁出步伐,往人聲傳來的樹影下前進。早些時間些到來自他人的直接通報,逼得讓他就算再懶得理會、也得接手處理。
鞋跟踏在櫻瓣之上吸收掉了大半的腳步聲,黑色的制服幾乎要融入夜色陰影之中,厄除者在櫻花樹前停下腳步,微微揚起了嘴角。
「夜安。」
在查覺到時,那位長官已來到她身側。
她沒有轉頭確認,準確的說,是完全沒辦法有所動作。他的步伐向來不疾不徐,就如同初見時的第一印象:無從判斷。
漆黑夜色中,櫻瓣揚起紛飛,落雪上已堆滿了無數花瓣。
「......真沒想到是您,烏羽長官。」眉眼間閃過一絲詫異。
「夫人,這是個很美的夜呢。」
沒有對自家下屬的詢問提出任何回應,烏羽逕自繞過了對方的視線,搭話的對象是那位對於自己的死亡毫無知覺的美麗女性:「您怎麼在這兒呢?」
「您——」染井嘴唇動了動,便沒有說下去。
自第一天起,除了例行的介紹,不甚熟悉的新長官鮮少正面迎視她的目光。
視線又回到了女人身上,對方表情明亮了起來,臉龐盡顯出欣喜的神采:「我正在尋找,我的孩子呢。」
「您的孩子?」
揚起了手,自然而然地搭在美麗女子的腕上,輕易的將祂限制住厄除者女孩的力道引到自己手上。「噢,是的,您的孩子。」
單用右手輕柔牽著女子毫無溫度的纖纖玉手,烏羽垂下了眼,溫和輕柔的語氣宛如呢喃:「您的孩子——並不在這兒呢?」
女子雙眼微瞇,抬起袖子掩住了她的半邊面容,輕笑出聲。
染井此時的表情滿是疑惑,瞄了眼烏羽的神色,他的脣邊依然泛著若有似無的笑意。
「先生......我的孩子,確實在這裡呀。他正好端端的活著,過著他安和順遂的人生。」
「若他在此,夫人您又何須尋找呢?」
抬起眼,對上下屬疑惑的視線,烏羽笑了笑,對話的對象仍是那位美麗的女性:「若他在此,您也無需如此苦苦詢問了,不是麼?」
只見女人收回了被牽住的手。
然而她神色間沒有任何不悅,僅是露出艷麗的微笑。
「他一定還活著,必須活著呀。」女子頓住口,望著烏羽,繼續說:「吶,好心的先生——請您告訴我孩子的下落?」
「抱歉呢。」
嘴上是這麼說著,但臉上卻沒半點抱歉的神色,烏羽心平氣和的,僅僅是陳述而已:「您為什麼要找尋他呢?又為什麼您的孩子必須活著呢?夫人,您得先回答我的問題,我才能幫上您的忙啊。」
「因為我是個母親啊。身為人母,想見一見自己的孩子,您能理解吧?」女人直視著眼前人的雙眸,喃喃道:「那可是我嫁進那個家後懷胎十月生下的小孩呀。」
空氣中沒有一絲冷意,但此刻女子說話的神情,令染井不寒而慄。
「是的,我理解。」
點了下頭,同樣平靜的語氣,比起確實表達理解、那句話似乎只是單純的附和而已。
「染井,妳退開點。」
右手探往腰間,拔出了懸於腰際上的厄除武器,銀亮的刀刃反射著冷冽月光。
「您的孩子在您死去後活了下來,健康平安長大,過著安和順遂的人生——然後如同現在的您一樣,已經死去了。」
彎起嘴角,烏羽語氣輕鬆地陳述著,甚至似乎感到有些有趣的:「所以,您是找不到她的。」
「……孩子不在了?」
女人喃喃自語著,低下頭來,唇角間瞬間浮現難以置信的笑容。
接著突然邁開腳步、揚高聲音,即使循著烏羽的話與兩人拉開了一段距離,女子所說的話仍在染井耳邊作響:「您這話可說不得呢,先生。快告訴我他在哪裡、告訴我,那可是我為了得到一切而生下的孩子——!」
「他在哪?誰知道呢,人死後會去哪,天上、地下,或是消散於無形,或是成為妖魔,徘徊不去。誰知道呢?」
粉嫩的落櫻繽紛,將武器橫於胸前,烏羽依然保持著輕快的語氣,也坦然地踏出腳步,直接拉近與女子的距離。
「喔,也或許那孩子確實活著,如同您做為人母心心念念的掛念著,所以讓他——」
「活在您胸膛中埋藏的、那顆心裡了。」
「......是嗎?」
女子沉默了一會,冷不防又忽然睜開雙眼,神情之間透露著心滿意足。
「啊啊,是呢、他在這裡......就在這裡......在我仍然在跳動的——」女子慘白的手放上自己的胸前,緊緊握著的拳頭突然鬆開,接著收緊。指甲深深的刺進了皮膚,然後是手指沒入其中,湧出的鮮血染紅了衣襟。
空氣只餘女人低沉的嗚咽聲。
染井不自覺的向後退了一步,手心覆在披風上十紋的紋章。
那是心臟的位置——女人的指間,正牢牢抓著她自己的心臟。
「如何?」
對此情此景沒做出任何反應,烏羽只是又更瞇起了那雙楝紫的眼,勾著嘴角,「您尋覓已久的孩子——最近過得好嗎?」
女人的身體停止不動了。聲音也跟著靜止,融化在月色之中。她的身影變得透明,漸趨稀薄,全身癱軟往前傾倒。
明月依然高懸在天際。
樹枝由於花瓣的重量低垂,盛開的櫻花一瞬間繽紛飄落如飛雪,在蒼白的月光下,紛飛櫻瓣飛舞如振翅的蝶。落英翩翩,無數花瓣鋪滿了四周,兩個人的身上也沾了些許落花。
沒有抬頭去看飄落的花瓣,反而是將視線定格在櫻樹的根部某處,半晌後,烏羽才把武器重新入鞘,拍去沾在身上的櫻花花瓣,轉頭看著站在不遠處的自家下屬。
「好了,接下來的事——就交給其他的人去處理吧。」
月光明亮的映照出烏羽的輪廓,對方表情如常,好似方才沒有發生任何事。染井望著他,好一會才能發出聲音。
「我明白了......謝謝您,長官。」
「找到厄的本身、厄的根源,然後除掉它。」
望著才與自己相處不過一個月左右、年輕的厄除女孩,烏羽踏過一地櫻瓣,一面這麼開了口:「用什麼方式除去倒是次要,重點是,確實除掉它。」
在經過對方身邊時仍腳步不停,只是揚起了笑臉,但似乎只是慣性的弧度,並不帶任何意義:「——否則空能『看見』,也派不上任何用處。」
「......」
側過頭循著烏羽的身影看去的染井沒有回應。
烏羽說的是事實。即使內心對這個新長官仍有許多不解之處——也許永遠不會了解,不能否認的,與生俱來的能力並不足以處理日後的任務,假使自己還是沒有明確的行動。
「是,屬下——明白。」
稍微側過頭看了落在後方的染井一眼,嘴角又更揚起了些,這次似乎是有點情緒的,但卻難以看清是什麼意味。
「那就回去吧,妳顯然已經在這裡耽誤太多時間了。」
腳步略略一頓後,又繼續前行,只蓋在左肩上的披風隨著步伐而翻動:「跟上。」
背對著的身影連著方才不知名的情緒一同掩去。
看上去是緩步徐行,但跟在身後的染井必須加快原本的行進速度才跟得上。
月亮被雲朵遮蔽。抬臉望向走在前方的烏羽,她還是沒有想到,稍早前對方視線停留在櫻樹的位置,到底有什麼在那裡。
而在報告書遞交的數日後,在那日一夕間枯萎的櫻樹下,找到了女人的屍體。據說,劃開的嘴角呈現奇怪的笑弧。
選在今天進行這劇本的起源(X
「為什麼染井有辦法待在烏羽底下兩年呢?」
「這真是個好問題。」
↑一期結束都還沒解開的謎題終於獲得解答啦!一切感謝長官的賞花邀約不然真沒個頭緒XDD感謝BZ解決了我們多日以來的困惑(?)否則一直沒有原因超令人困擾啊XD
唉、原來是因為我嗎
?
我當時只是想既然要賞櫻花怎麼能不找染井這名字有開花的!加上約了烏羽怎麼能不約染井這雙重原因阿((掩面
而且都是在春天開放的花← 因為設定中染井對櫻花沒好感骰了bz問問得到正面回應(?)又繼續問,然後就得到了超展開XDDD 一切歸因於長官威能,不可質疑的長官
(?
我覺得不管好壞,貙柩經常在超展開阿
大起大落我的心臟((摸肚子((喂
沒關係!換著角度想,就是在增加故事的豐富性唷!
賞花應該是不會有什麼超展開啦(
賞花在超展開我會去切貙柩
他今晚有開連續副本的恐怖度
nooo長官跟前輩要順利啊XDDDD!!!對照這副本進度看各種驚險我的天啊,而且為什麼要這麼虐自己呢長官orz||| 我衷心期盼賞花順利(合掌)
互動共構出來的劇情好美T////T
一種沉靜月色下悄悄發生的絢麗與驚心動魄,看到染井被緊緊抓住的那時候整個神經都繃緊了
>「找到厄的本身、厄的根源,然後除掉它。」
>「——否則空能『看見』,也派不上任何用處。」
烏羽在解除警報後最末留下的警語整個太帥氣了啊
(心臟痛)
某種模式來說這也算是一種英雄救美呢!(噓)
烏羽ㄉㄉ就是用這種方式拐了個涉世未深的小女生吧,還一拐兩年
順帶一提這時間點的染井是一等兵,烏羽是曹長,
參考圖在此(?
ZI_LU: 是好久不見的瓶中!一切都是歸因於「聽說櫻花樹下埋著屍體」這說法XDD順道一提選在二月是想到了西行法師的和歌,雖然不明白典故是否出自這首,但是是非常浪漫的傳說呢。
烏羽ㄉㄉ超帥氣啊就這樣get小女生的認同與尊敬惹!
GrayNight: 是我們能接受的英雄救美呢
不要突然翻出參考圖啊XDDDDDD現在回頭看各種......
(?
那張是當時骰完bz(無誤)時畫的,誰知道後來真的會有兩年前的劇情XD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