睜開眼，映入湖綠色眼簾的，是這些日子以來漸漸熟悉的天花板。
言錦沒有立刻起身，而是默默的眨著眼睛之後轉過頭，在瞥見書桌上擺放的小盆栽之後，不經意的露出微笑。

「……早安吶。」她輕聲呢喃道早。
明明明白盆栽不會回應自己，言錦依舊每天早上都保持著這樣的習慣。
掙扎了下之後終於順利從床上起身，帶著幾分戀戀不捨的情緒，少女先是攏了攏自己紺青色的瀏海之後，才順勢拿起了衣服換上，接著跑去浴室梳洗，最後來到梳妝台的鏡子前面整理儀容。

前些日子的事情讓言錦有些困擾，可是不知道從何時開始，那名一直纏著她的男子便不見蹤影。
她倒是沒有特別放在心上，只是對於以前家裡的人一時興起安排的相親對象如此死纏爛打感到無奈。
都過了多久了？也不知道拒絕多少次了？
少女搖搖頭，決定不再進行深入回想。

看這個時間，該是吃早餐的時候了，她暗忖。
外面有些陰翳的天空讓言錦猶豫著要不要出門，說實在這樣有些冰涼的天氣實在會讓人出去的慾望大打折扣。

意外的想起上次……或者說 上上次 遇到學長時的事情，那時候一樣是早晨，不過天氣暖和，陽光也明媚多了。
『小言錦，你也別老是跟哥哥賭氣，偶爾也回去看看他？不然打個電話也好啊！』
前陣子再度遇到對方時，他突然說了這麼一段話，讓自己愣了很久都沒有反應過來。

學長大概是從自家那個死魚眼那裡聽來的，但是言錦明白哥哥並非會主動多嘴的人——所以多半是學長自己問了什麼，而哥哥含糊的回答了什麼，才會讓他這麼對她說。
思及此，一種無法言喻的心情蔓延開來，等言錦反應過來之後，她已經重重的嘆了不曉得幾口氣了。

「打電話嗎……？都已經快要一年沒有聯絡了吶……」
——哥哥的聲音聽起來是什麼樣子的？
言錦想著，不自覺地注視著鏡子裡面的自己。
她有著與兄長相同的臉龐，但是，聲音卻絕對不一樣。

莫名的衝動，也許是煩了、累了，覺得自己逃太久了，或者只是單純想要聽聽對方的聲音……言錦拿起了手機，按照記憶中的號碼，撥了過去。
——嘟嚕嚕……嘟嚕嚕……嘟嚕嚕……
照理說只有幾秒的等待卻讓少女有些侷促不安了起來，腦中開始思考著要不要趁電話還沒有人接起的時候掛掉比較妥當。

——嘟嚕嚕……嘟嚕嚕……嘟嚕嚕……
電話依舊沒有接通，連言錦自己也不知道她到底希不希望電話接通，可是她仍然沒有掛掉手機。
「怎麼覺得自己跟笨蛋一樣……」話聲落下的那剎那，『喀』的一聲，通了。
那一瞬間言錦覺得自己的心臟似乎停了一下，她有這種錯覺。

『喂？』帶著濃厚睡意的聲音傳入耳畔，既陌生又熟悉。
這傢伙到剛剛一定還在睡覺，直到被她的電話吵醒，連誰打來的都沒看就接了——言錦沒來由的這麼想，突然覺得有股「什麼都沒變」的錯覺。
她希望不是錯覺。

兩人之間靜默了幾秒，不是言錦沒有打算開口，而是她突然發現不知道打給對方要說些什麼。
問候嗎？都快一年沒有聯絡還突然打來說你好，感覺怎麼想都很奇怪吧？
少女開始懊悔著自己一定是失心瘋才會想要打電話。

像是沒有在意她的沉默，似乎稍微清醒的少年再度開口：『……錦，你好久沒回來了。』
他這麼說，讓人不清楚他究竟是想要她回去，還是繼續像這樣在外面逃避也沒關係。
如果想要她回去，早在生日那天遇見之後就該來找自己……
想到這裡，那句「我覺得沒必要回去。」就這樣脫口而出。

『……為甚麼？』他又問，這次的語調有些小心翼翼，像是在斟酌用字。
言錦不明白對方的態度為什麼會這樣，她本來以為哥哥只會「喔」一聲之後便什麼都不說，就像一如往常那樣的，冷淡——而非這樣的追根究底。
「……一個家不需要兩張一樣的臉。」於是她開口，有些鬧彆扭的回應。
總覺得不應該是要說這個的，可是少女偏偏無法控制自己的回答，這個發現讓自己有些洩氣。

「誰說的？」「我這麼覺得的。」
這次，兩個人的回應都沒有帶著遲疑，卻在彼此的話聲落下之後陷入一陣良久的沉默。
……但，依舊在通話中。

『那，如果我希望你回來呢？』
出乎意料的，他這麼說了，以前未曾聽過的話語讓人愣然，下意識的害言錦質疑對方是不是別有所圖。
回去了……回去之後，又如何？

他沒有催著言錦回答，一直以來都是這樣，沉默、冷淡又出乎意料。
在言錦眼中，對方就是個這樣的兄長。
回過神來的時候，她發現自己的腦中充滿了回憶……愉快的、不愉快的，想要忘卻的、無法忘卻的，溫暖的、心寒的……種種。

「如果哥有辦法給我一個能讓我接受的理由，我就考慮。」
最後，言錦妥協了。
不將話說死，只是考慮。
但是或許，這番話隱隱約約的還帶著期待。

對話再次陷入了沉默，是真的很認真在思考嗎？這個問題很難嗎？
在等待的過程中，手指不安的捲住變長髮梢的她這樣思忖著。

『……錦回來的話才有人幫我吃胡蘿蔔？』
而後，少女聽見自己的兄長這樣回答了。
真的是十分出乎意料之外的回答，出乎意料到言錦根本沒想過怎麼吐槽，『喀』的瞬間便不顧對方反應掛斷了通話。

算她笨，怎麼會期待那個死魚眼說出什麼感人肺腑的話！
氣呼呼的少女收起了手機，決定把這一切當作一場夢，討厭的胡蘿蔔！討厭的哥哥！討厭哥哥所以討厭胡蘿蔔！

決定乖乖去吃早餐的言錦大概沒有想過，那聽起來像是在開玩笑的話語，卻是對方真心的、沒有修飾的——我想你。
只是因為太過笨拙了，也難怪會被掛電話呢……要是可以更加坦率就好了，無論哪一方都是。

今天的早晨，天空一樣是一臉的泫然欲泣。
可是，少女沒有發現的是——心情卻莫名的、隱隱約約的，稍微的輕鬆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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