撿到冰雹後的瑞哈夏依然在城鎮周邊游走,但他看見少年時,確有奇異的情感油然而生。
那股,只屬於弟弟的情感,讓他不由自主的喊了對方的名字,「Joker。」
即使他知道對方絕對不會是他的弟弟。
「……怎麼?」一開始就被瑞哈夏喊了真名,夕顏覺得不太習慣的皺眉,才發現他竟是有些不喜歡這個名字的。
瑞哈夏可以確定著情感的流向是這名少年,他感受到只在弟弟身上才能感覺的到的,靈魂深處的顫動。
這一定有哪裡搞錯了。
但太過強烈的情感並非用理智就能止息,因此瑞哈夏走進了少年進而將對方抱入懷中。
「什……什麼?等一下,瑞哈夏你搞什麼!」從一開始的驚愕到後來,夕顏發現自己的情緒竟然是難掩憤怒的……這個人,看見的不是自己而是其他人的感知,比起夢寐以求的這個擁抱真實發生的喜悅更加迅速的佔領思緒。他完全不打算接受的用力推開了男人。
被少年推開的瑞哈夏難掩失望,非常的失望,好似剛得回的東西又要消失。
「我也不知道為什麼,但是我想待在你身旁。」他清楚知道對方並非自己渴求的人。
少年的推拒使瑞哈夏靜待在對方身旁,沒有其他舉動。
「……現在是搞什麼,是誰之前還跟我說了『我不會留下來陪你,也不會讓你接近我,更不會將你留在我身邊 』這種混帳話一走了之,整我很好玩嗎?」夕顏的語氣相對平淡,用詞遣字卻尖酸刻薄的很,那張精緻的臉龐更是毫無情緒的皺了起來。
「是,我是這麼說。」瑞哈夏有點苦惱,「我也知道這情感不該出現在你身上。」
他顯然因為對方的態度而感到焦躁,「這種感覺,不是給你的,卻出現在你身上。」他依照自己的理智解釋著,「一定是哪裡搞錯了。」
他想要待在這個人身邊,想為他做任何事,甚至覺得他死去的那一半靈魂在就少年身上。
他覺得他現在非常混亂。
「既然都知道是搞錯了那就跟以前一樣離我遠一點不就好了?」無意識抓住自己左胸的缺口,夕顏幾乎無法遏止想要對這個人嘶吼的衝動。曾為這個人受過的傷不論是那一個他都沒有忘記,瑞哈夏也許永遠都不明白再那天之後,自己到底花了多大力氣才沒有真的崩潰。
要用理智面對他總是如此困難。但夕顏根本不敢讓自己用感性再多思考一分一毫。有那哭吼的一次示弱已經太多太多,他很清楚這個人並不是可以讓他寄託那些感情的人。
瑞哈夏永遠無法成為他的歸所。
「Joker。」
現在瑞哈夏感到一股無力感,他想要處碰、陪伴少年,但是他的任何舉動似乎都會傷害少年。
他不知道自己該如何做才對。
「如果這是你的期望的話。」瑞哈夏伸手握住了刀柄,他知道對方大概也不會給自己時間做心理建設,他要自己現在就離開,「你走,我會阻止自己跟上去。」語調裡全是溫柔。
這剛復甦的情感太過濃厚,他得依靠自己的理智。
「阻止自己追上來?」他笑了幾聲, 這個白痴!夕顏在心中腹誹,「那是我要說的話,你到底明不明白那是我要說的話!」死死抓住胸口向後不穩的退了一步,給人隨時都會暈眩的錯覺 ,又像是準備轉身的動作。
……然而上一次在倉庫裡無預警的倒下那時,假如瑞哈夏有留心的話,他會發現那時夕顏也是一樣,不論是難受的神色抑或緊揪左胸的行為。
「你在森林裡叫我滾的時候,在替那個你現在誤會我是那個人的對象服喪的時候,你知道我花了多大力氣才把那個空間還給你!我說我很喜歡你哭著求你留下來的時候,你對我說什麼了——!!」
該說的不該說的,其實從來就不曾想過要對本人說的話傾軋而下,夕顏緊抓胸口的摸樣仿佛那是唯一的救命浮木,他吼的很失控,甚至幾乎讓人以為他會就這樣哭了出來,那對曾經乾淨清明的地球色卻徒留一片乾涸的荒土,就是那張精緻的小臉難過的叫人心酸。
「……在那個穿過心臟的疼痛過後,你以為我花了多大努力才得以維繫繼續跟你正常說話的力氣,我做了多少努力才能夠對曾經這樣對我的你再次微笑繼續跟在你的身邊,這些你從來就沒有想過吧。」
少年的聲音慢了下來,卻是在也沒有注視男人的意思別開了臉。
瑞哈夏瞪大了眼,少年說的沒錯,在今天之前他的確不太在意這個少年,甚至對於對方發生了什麼事都沒興趣。
但現在情況不同了。
他再一次的感覺到弟弟死前的那種感覺,唯一的彼此要離開自己的感覺。
他放開了刀柄,他知道現在他做什麼、說什麼都是沒有用的,就像他將自己的弟弟傷的太深那樣,這名少年也被自己傷的太深。
他只能站在原地,他不敢離開,也不敢前進,就怕任何的一舉一動都會再一次的傷害對方。
「對不起。」那時他只能對弟弟這麼說,現在他依然只能對少年這麼說。
對方的模樣也讓他覺得痛苦,也覺得心痛。
「如果這樣你會覺得好一些的話,你可以命令我做任何事。」
他的眼裡也佈滿了傷痛,但別開臉的少年也看不到了。
「那就請你咬緊牙關然後站好吧。」夕顏說得很平淡,他倒是做夢也沒有想到自己從瑞哈夏那邊得到的刺刀會以這樣的形式在回到這個人身上,而且,就是身上,物理性的。
少年從一直緊抓的左胸內袋裡拿出了彼此都很熟悉的一樣東西,那是過去某一日從男人身上意外得到的護身符,對夕顏來說更是唯一一個可以堵住那日以來就不曾消失過的心中的缺口的信物。
瑞哈夏看著少年拿出的刺刀,如果對方覺得殺死自己比較好的話,就這樣吧。
他解開了腰上的扣環,任由他的武器掉落地面。
為了以防他反設性的攻擊,所以他決定這麼做。
「好了。」他告訴少年,他已經準備好接受少年的任何攻擊。
「你是白癡嗎?我說真的。」少年低垂著眼睫,移動靠近的步伐緩慢卻很肯定。在一次抬起來的深藍色有著無虞倫比的悲傷淬煉成的堅強,他笑得很無奈,捏成拳頭握著刀柄他卻用那個拳頭敲在男人的心口,而不是刃尖。或許連本人也沒有發現,自己已經失去了可以勇敢哭出來的天真,在這個人身上經歷的,他投注的心力比對誰都多都強。
「我曾對你開過槍,不代表我喜歡或是能夠接受刺進肉裡刀尖如實傳來的顫抖,你傷害我的還不夠多嗎?還是你覺得你就這樣做,我殺死你幾次,我就能夠氣消就可以算了嗎?我就可以繼續喜歡你嗎?」他一次又一次地問,很慢,很有耐心。那雙再也沒有映入任何風景的藍色變成一片無溫的死寂。
「我還是很喜歡你的,瑞哈夏,只是有些東西在心上這一框窟窿之後就永遠消失了。」
撞擊胸口的,並非想像中的刺骨刃片。
「如果你不喜歡,我可以自己動手,我不求你氣消或什麼的,我只想你不要這樣痛苦。」瑞哈夏認真又溫和的說著,這是他第一此如此正視著少年。
只是少年現在這個樣子讓他很害怕,好像回到了弟弟死前的那一刻,彷若對方下一秒也會做出相同的舉動。
「我知道你說的。」瑞哈夏伸手抓住了少年握刀的手,「但你現在這樣跟他太像了。」
「你是指甚麼?」那對玻璃珠往自己被握住的手掃了過去又擺回男人臉上,靜寂彷如屍體的注視舔過瑞哈夏的眼睛,而他的面容還是一樣平靜。
儘管他很清楚拔開了這個栓子(刺刀)以後徒留一片空蕩的胸口正被風吹過發出呼嘯的鬼哭聲,但他不急著把那個空洞栓塞起來。
他想他很快就會習慣這樣的痛覺麻痺全身感官,或許會比上次在樹林裡更不怕死更不怕痛,更容易從地獄裡再次站起來。
「他死前,也是像你這樣的表情,只是他再笑。」瑞哈夏的手往旁邊移,改握住刀刃,鮮血從掌心肌膚與刀刃的接觸面流出。
「給我,你想對我做的,你下不了手,我自己來。」幾乎強硬的,瑞哈夏想抽走對方的刺刀。
他不想看見同樣的事情重蹈覆轍。
「放手。」他試著抽回那把刀,卻又擔心讓握著刀刃的手傷得更重。再怎麼不想承認夕顏也很清楚,即便是到了這個時候,瑞哈夏身上任何的受傷流血仍然是會令他感到疼痛感到難受。那雙無機質的眼睛閃過一瞬間的疼痛,纖細的眉毛跟著皺起。
「我不會這樣做,我說過了,『我除了第一次以外,從來就沒有傷害過你』我不想違背我當初對你說過的話。也請你遵守你答應過我的事情。這把刀,你說要給我的。」
瑞哈夏看著少年,他不確定是否該放手,眼中滿是猶疑。
但少年說的也的確是對的,他也應該遵守他所答應的事情,雖然僵持了一陣子,他依然放開了手,將流滿鮮血的刀刃還給對方。
他很怕,取得刺刀的少年的下一步,有著相同味道的氛圍讓他非常緊繃。
「你的手,給我。」他對瑞哈夏伸手,想看那隻割裂的手掌。那像是關心,語氣和表情都沉寂的近乎冷淡。他不知道瑞哈夏此刻的緊繃是為了甚麼,他也無意緩和氣氛,卻無法否認自己確實是擔心的。
SSS_Joker: 瑞哈夏溫順的伸出了手,沒有任何拒絕、抗拒,手上的傷已經開始癒合。
這是他們兩個都知道的真相事實,應該沒什麼好看的才對。
他看著對方,也許Joker不會那麼做,他想著。
也許。
夕顏靜靜執著瑞哈夏的手一段長久的時間,久的那一點點的割傷都幾乎好全了他都還呆呆默默的看著那個部位。握著刺刀的手收了又放放了又收。
他記得,他去森林見到瑞哈夏之前還遇見了斐拉爾,他記得那個灼痛淚腺的擁抱,記得自己在那時候發現了他為這個人做了這麼多,只是因為想要他的認同,想要他摸摸自己的頭。
他以為他要的不多,卻不知道對瑞哈夏來說他的要求簡直是天方夜譚。
夕顏很清楚那都是自以為是而已,瑞哈夏根本就不需要自己跟在他身旁,他做這些事情,每一次每一次,都是心甘情願——但他沒有心胸開闊的可以不求報償,真的沒有。
所以那一次,在倉庫裡又被狠狠推拒的時候,他真的沒有辦法忍受。
一片死寂的深湖色緩緩閉上,又再次睜開。這樣的舉動或許沒有任何意義,他只是不知道如何才能維持冷靜還有這麼做的決心,他一直是怕痛的。就算現在也是。
「我不想死,所以,就這樣吧,假如我醒了你仍然對我抱持這樣的心情,就把你過去發生的所有事,都告訴我吧。。」夕顏忽然說,聲音細的幾乎被打散再頻頻落下冰雹聲裡,他的傘早就不知道去哪裡了。也不重要了。
他鬆開瑞哈夏的手,向後退了兩步的同時也舉起了手裡的刺刀對準胸口,肋骨和肋骨之間,不是心臟的位置。從頭到尾,他都低垂著頭,直到現在,抬起來的表情有著釋然的解脫,帶著纖毫的笑意,他說——
「我想要知道,你的一切。」
「喂……」瑞哈夏瞪大了眼睛,看著刺刀刺入對方的身軀,他不該放開刺刀的。
Joker與弟弟的身影互相疊合,又一次回到那虛華的空間,弟弟死前也同樣露出了笑容,而他什麼事情都做不了。
他的手覆蓋在胸口。
痛,好痛,像又一次的被撕扯著靈魂。
「不要……」瑞哈夏就這麼按著胸口,跪在Joker身邊,「喂……」他的情緒及思緒都相當混亂,他回到了當時的無助,「對不起、對不起。」跟那時一樣,眼中流出了淚水,他將對方身上的刀刃拔起,「不要這樣,一切都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
他覺得窒息般的難受,他又有一半的靈魂將要死去。
自熟悉的黑暗裡脫離出來,他先聽見了誰的哭泣聲。還有意識脫離前彷彿槍響的錯覺。夕顏緩慢的睜開眼睛。「原來瑞哈夏的失常不是做夢啊」是他竄進腦海裡的第二個想法——「是誰開的槍?」則是第一個。
明明這裡沒有誰扣了版機。
「……噯,你是不是忘了我們已經被這個城市拒絕了死亡。」夕顏說的平靜,一點也不像前一刻才把刀子戳進自己胸口裡死過一次的人。他摀著自己胸口一片赤紅的血跡,看著身邊悽慘的哭臉忽然微笑起來。
「如果那時候,就算被你拒絕的那個時候,我不是一個人在自己的血泊裡醒來,或許我不會在今天這時候放棄喜歡你。」他有些感慨,因為已經死去的那個夕顏不會再活過來了,現在在這裡的,是JOKER。
「假如我為了你挖開我的心臟,那也是為了跟你交換心臟,我想要你也喜歡我。那是再自然不過的事情。」他伸長了手想去拿被瑞哈夏丟在一旁還沾著血的刺刀,卻忽然意識到甚麼而苦笑了一下,在途中收回了手。
「我想我剛剛的決議是對的,明知道你可能沒有辦法接受,還是選擇了那把刀放進我的胸口去填塞我已經挖開給你的空洞。謝謝你當初的提議……我已經不需要你了,瑞哈夏。」
在對方醒來,講著話,瑞哈夏只是一直搖頭,即使對方醒來了,他的心還是很痛,好像原本未好的傷,又被撕裂的更大。
他的右手緊抓著胸前,想要把所有的痛挖出來似的。
「不要這樣。」他既混亂又痛苦,「不要喜歡我,不要靠近我,不要、不要、不要,為什麼你們都不懂?」他似指責似訴說,「為什麼我怎麽做都是錯的?」
「不要再這樣,你要什麼我都給你,我都為你找來,你想知道什麼我都告訴你,我決不再隱瞞,我什麼都不要,一切都給你,我不會再聽其他人的,就聽你的,命令我去做任何你想做的事。」幾近哀求,他將自己能給的全都給了對方。
他想擁抱少年,但卻不敢,最後只有將左手蓋在對方以好的傷口上。
「告訴我,你要我做什麼。」
結果這個擁抱,是夕顏主動攬臂才構成的東西。
他還是覺得難受,假如看見這個人難受的話,只是曾經為這個人搏動的心跳在剛剛那一刀之後就永遠靜止了;夕顏覺得他還是很喜歡很喜歡瑞哈夏的,只是他也明白他再也不需要瑞哈夏成為他的歸所了。
少年靜靜摟著男人難得脆弱的肩膀,在他的背後拍了又拍。
「你知道嗎?」他說得很難,撫著對方臂膀的手很冷很冷,好不容易消停的冰雹這裡依然很冷。「你現在說的,大概都跟我過去的心情重疊了。」
他呼吸,就像嘆息一樣的緩慢,卻不是猶疑。「也許那時候就該聽話的,在你發現我胸口很難受的時候,我就應該聽你的話,這麼做的。」
因為少年的主動,瑞哈夏也回抱了少年,緊緊的將人抱住。
「我不知道。」他並沒有因少年的舉動而感覺好一些,「我不知道,我不想再失去了。」
他低著頭,「我已經失去了一半的靈魂了,我不想再失去一半。」他抓著少年背後的衣裳,「我覺得很痛,比被分肢肢解還要痛,這裡的傷不是會馬上好嗎?為什麼。」他的聲音裡只剩哀痛。
他不懂,也不想去懂。
為什麼這份情感要復甦,為什麼要再撕扯他的靈魂一次,為什麼?
為了制止疼痛,他又要再死一次了嗎?
明明知道,這麼做沒有用的。
「拜託你,告訴我你要我怎麼做。」
「我覺得你不會失去我,對你來說我並沒有不同。跟你自我介紹的時候,我已經是JOKER(現在的模樣)了。只是那時候完成的還不夠徹底而已。」夕顏的語氣仍然是平穩安定的,有著獨屬少年的溫潤的氣息。然而在男人未曾留心過的地方,曾經滿載生機的地球如今僅存一片死鹹的海藍。
不是瑞哈夏的錯,一直都不是,他自以為是地去依靠又自以為是地覺得受傷覺得難過,瑞哈夏一直都是這樣的,從來就沒有變過。
「我不需要你為我做甚麼,已經不需要了;所以你告訴我吧,你想要我做甚麼?我怎麼樣你才能不要這麼難過?」他說著溫柔的話,對方看不到的雙眼只有屍體的溫度。「就算是剛剛那樣說了,我也還是很喜歡你的,你難受我也會很難受。」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該怎麼做。」他依然抱著對方,「第一次我等死,第二次在這裡想起來的時候,我殺了自己。」但是不管怎麼做都沒有用,痛的地方依然繼續疼痛。
不管怎麼做,被撕扯過的靈魂都不會復原了。
「我會教你組槍,我不會再離開你,不會再逃離你……」
他會的,只有給予諾言。
「你問過我,觀察人類的方法吧。」夕顏伸手解開了瑞哈夏的眼帶,他早就想做了,卻一直沒有做的行為。「我記得,我說了要問他們問題,然後去思考對方是怎麼想的,對吧。」
他沒有應與瑞哈夏給予的諾言,夕顏很清楚這個人或許只是一時糊塗,或是像之前的恩澤一樣受到了這個城市不可抗力的作用影響,清醒過來以後這樣的心情就會消失了。雖然已經不打算把這個人放在心上,但被清醒的瑞哈夏再拒絕一次,夕顏覺得自己還是會有點難過。
少年的動作,讓瑞哈夏有一瞬間的僵硬,他沒有阻止對方,亦沒有反抗。
眼罩早已被淚水浸濕。
「對……就近觀察,努力到甘心放棄。」
少年的動作讓他知道,少年想看眼罩所遮掩的秘密,所以他主動的抬起頭,看著少年。
三個瞳孔同時盯住了少年的眼睛。
「我嘗試去做,但是我一樣不理解。」他真的完全不能理解人類舉動裡的含意。
「那就去想吧,去想如果今天是你遇到這樣的狀況,你經歷過人類經歷過的那些,你會產生甚麼樣的心情,會有甚麼樣的處置。」他撫著右眼的雙瞳,驚愕的存在只有一瞬間閃過那張精緻美麗的臉。少年的微笑內斂而溫軟。「我們是怪物,理所當然很多事情無法理解,關於人類,甚至,關於我們。」
「我跟你站在距離人類很遠,但剛好是兩個端點的所在,我的教育告訴我觀察剖析人類的方法,告訴我如何像人類一樣活著(社會化),所以你真的想了解,下次把遇到的事情都告訴我吧,我也許能給予你完全不同的觀點。讓你能夠去了解。」對這個人最後的好奇心被彌平滿足,夕顏卻沒有太多開心的情緒,只有一騙平淡而已。
「還有,這隻眼睛的故事,你願意告訴我嗎?」
右眼因對方的撫摸而瞇了起來,他很認真的聽著少年的一字一句。
「你想知道的我都告訴你,絕不隱瞞。」他看著少年,「不管是遇到的事,眼睛的事,過往的事,還是我內心的事。」
他停頓了一下,「眼睛,Rachat的眼睛,他的左眼沒有瞳孔,只有一片的白皙,他的那隻眼睛看不見。」
「這裡,綠色的眼,就是他的。」他放開了緊抱著的手,指著自己的雙瞳,「我搶了他的眼睛,但是我不知道怎麼還給他。」
「你想知道的事這個嗎?」他不太確定對方所問的是否是這件事,如果是的話,他會繼續說下去。
「我都想知道,你跟那個人,是雙胞胎?發生甚麼事?」夕顏靜靜地說,很自然地握住瑞哈夏的手,一片冰涼。
「是雙胞胎。」他看著對方握住自己的手,「我們長的一樣,只有眼睛不同,一直以來我們都是待在一起,我們互相擁有對方的靈魂。」
「這樣的我們對於家族來說只是個瑕疵品,人類的瑕疵品,毫無用處的我們,連名字都沒有。」
「曾經我們在宅邸中生活,母親要我們把眼睛遮起來,她說露出眼睛太過失禮,是他,教導我們家族的規則,而我只想起了關於名字的規則——『在家族裡的所有人,都有兩個名字,一個是對外界使用,一個是有貢獻的家族成員由家族賜與』,當時沒有名字的我們根本不懂,而母親說,第一個名字要從教會爭取而來,我們可是連教會是什麼都不知道。」
「後來,我們被帶到郊外的偏宅,在離開前,父親告訴我們,『我要你們在外面努力學習,這樣才能成為家族的一份子』,而空蕩的宅中只有偶爾會出現的褓母,通往外界的門也時常深鎖,但我們沒有懷疑,因為褓母有時會帶我們回去本宅。」
「但這個有時卻越來越少,有年秋天,母親突然到來,她對我說他存了一筆錢,要我去動手術,做眼睛的移植,他要我不要讓弟弟知道,但後來被父親發現,計劃被取消,後來被Rachat知道這件事,他去找了母親,卻帶著一身傷回來,他問我會不會拋棄他,會不會背叛他,我告訴他,不會,我們會一直一直在一起直到永遠。」說到弟弟,瑞哈夏收緊了手,同樣握住少年的手,「那是我第一次發現我傷害了Rachat。」對於隱瞞這件事。
「到了下一次的家族聚會,被帶回本宅的我們,再看見父親的時候,他的眼裡只有冷漠,他叫傭人把我們攆出家門,不准我們再踏進一步。」
「此後,我們所在的偏宅再也沒有人來拜訪,就我們兩個被關在裡面生活了三年。」
瑞哈夏停了下來,回想著過往。
夕顏靜靜地聽著,儘管重新醞釀起來的氛圍感覺很好,他卻沒有聆聽以外的任何舉動。就像是個良好的聽眾,維持著對事情的三分關心五分注目,留意著瑞哈夏談論事情的態度。此時他還不決定出口插嘴。
「三年,這三年中,Rachat變的非常渴望眼睛,好像只要回復正常,父母親就會回來了,他會拉著我從鐵門的縫隙中鑽出去,去找尋他可以用的眼睛,我無法體會他看不見的痛苦,我能做的只有陪伴。」
「然後另一個母親——賽格琳夫人,來到這久違沒人問津的地方,他帶來了消息以及選項,他告訴我們,母親生了新的孩子,是正常的孩子,因此母親不需要我們了,他說我們成為了家族不要的棄子,所以我有兩條路可以選,由我跟隨他、聽候他的命令,或是兩個人一起被處分掉,這個選擇權,Rachat沒有。」
「我選擇了前者。」他停頓了一陣子才又開口,「我和母親做了交換條件,但內容我還沒想起來,我只知道我們終於可以離開無人的宅邸,我們到外界去了,離開長久困住我們的牢籠。」
「我們去了學校,卻沒有人看的見我們,老師、同學、校工,所有人都看不見我們,任由我們在上課時到處走動,隨處亂闖,就好像我們真的不存在,於是Rachat就撐不住了,老是帶著我翹課,但可惜的是我不能再像以前那樣一直陪著他,大部分晚上的時間我都要去母親那裡接受另外的課程,Rachat對此感到不安,所以我跟他做了約定,為了彌平他的不安,為了他。」
「其間不乏被罵廢物、怪物、垃圾,但這些都無所謂,因為我有Rachat就夠了,我們的世界從一開始就只有我們兩個,所以沒關係,而課程被逼得很緊,有一丁點的失敗都不可以,因為母親不允許。」
「課程的最後一課是一個被綁在椅子上的人,母親說那是家族的叛徒,要我殺了他,可是我失手了,被教導的老師毆打,他說怪物就該有怪物的樣子,那是我第一次確認,原來自己真的不是人,所以在母親給予的第二次機會下,我殺了他。」
「那是我第一次殺人,我的內心有了明確的區塊,人與怪物。」
「怪物必須要是怪物,因為怪物才能殺人。」
「而這件事是交換條件之一,以此我得到Rachat這個名字,Rachat就是救贖,人開始以這個名字稱呼我,而我用這個名字稱呼弟弟。」
「這之後,我開始殺人,依照母親所給予的名單,殺阻礙者、背叛者,他們死前都會說一些話,他們掙扎,有人說我應該知道他的感受,有的說他沒有做錯任何事,錯的是家族,有的說他可以給我我想要的,他們一直說,我覺得好吵,真的很吵,所以我不去聽,也不想知道他們到底說了什麼,他們的話,沒有必要去聽。」
「但這當中一定又發生了什麼事,因為十五歲的時候,Rachat走了。」說到這,他的聲音有些顫抖、害怕,「他指責我,他說我背叛了他、傷害了他、拋棄了他,他說我變成了人,不再是跟他一樣的怪物了,他說不存在的東西,消失比較好,那時後他在笑,他在笑……」瑞哈夏低下了頭,他的顫抖已經無法停止,「他的眼神就像你剛剛一樣,然後他拿著他的小刀刺進他的咽喉後往旁邊劃開,所有的一切都被他染紅了。」
「他帶著我一半的靈魂死去,連同現在出現的情感,那時候我就待在他那空無一物的木碑旁等死。」
「一定是我做錯了才會這樣,我那時沒有同他一起離開的勇氣,我舉了好幾次槍想要自盡都沒辦法。」他的心很痛,再一次的回顧弟弟的死亡,他一直不想承認那個事實。
他安靜了一段長久的時間,等著瑞哈夏恢復冷靜,有些話,他覺得不應該對現在的瑞哈夏說,他卻有著模糊的感受,關於這個人的弟弟。但夕顏就是仍然那樣素淨清閑的摸樣,神情中只摻雜了一點點針對這個人經歷過的事情的心酸。
「多數的人類……我想就算不是人類也是一樣的,任何存在都只能用自己的目光去看到事情的發生,你也是,你弟弟也是……儘管我很努力在避免這件事,但還是難免會這樣。」
「所以我想瞭解你,就像你想瞭解你弟弟一樣。我不知道說出背叛這樣字句的你弟弟是不是有充分的瞭解你為了讓彼此存在付出的那些,我也不知道你後來又經歷了什麼。……跟你說這些我只是想告訴你,若不試圖瞭解事情全貌,任誰都沒有妄下評論的權利。」夕顏說的很慢,純粹注視的空藍色卻很堅定。
「我沒有辦法完成約定,連最簡單的在一起都完成不了。」瑞哈夏輕聲說著,「我那時後說,我不回去了,其實Rachat死了以後,我跟母親又做了一次交換條件,因為那個神父說自殺的靈魂必下地獄受苦,我根本不知道地獄是什麼,我只知道不管如何Rachat都不該受苦,所以我得要再為母親做最後一件事,然後由那個神父來讓Rachat得到真正的安寧。」
「Rachat還在那,我卻說,我不回去了。」這等於是變相的拋棄了他弟弟,「我們死後到底會去哪裡?那個人說的是騙人的吧?」
「我也不知道我們死了以後會去哪裡,天堂或是地獄都不是我的信仰……對了,真的要說的話,我們活著的這個人世,才是最恐怖的地獄吧。」他握緊了瑞哈夏的手,微微一笑又伸手碰了他的臉。
「我會由衷的希望未來你想起其他事情之後,仍然願意跟我說,但現在,我實在有點累了,而且,好冷。」
「我會的,你想聽我就會說,不管你想聽什麼。」他反握住了Joker的手,「我帶你去休息,我知道一些地方,累了你可以先睡。」他認真的看著少年,但其實他正再詢問對方的意見。
這就難說了,夕顏笑笑。任誰也不能保證下一秒的事情如何發展,現在給與諾言的瑞哈夏跟傷害他的瑞哈夏同樣不可信,他卻是不想再多說了。他疲倦的把眼睛閉上,慢慢的靠過去男人的懷裡。
「不要把我帶去你休息的地方就好,我不想你為了我知道你在哪又要搬家。」他已經不想再去尋找瑞哈夏這個人,已經不想了。
他默默的將人抱起,他沒說的是,他一直都沒有找新的住處。
瑞哈夏帶著少年往城鎮的方向走去,通過他熟悉的巷道,走進了他熟悉的旅店,隨意的在櫃檯抽取了一把鑰匙,照著上面的編號達電梯上到六樓,打開對應的房門,脫去自己及少年的鞋子便踏入房中,打開暖氣,掀開被子,讓少年躺進柔軟的床中,再為對方蓋上棉被。
瑞哈夏就這麼看著少年睡去,他也覺得很累了,況且他也不想離開,在床邊席地而坐,背靠著床也一起沉沉睡去。
移動途中夕顏已經因為長時間的失溫開始昏昏欲睡,半夢半醒之間他迷迷糊糊的抓住瑞哈夏的衣襟,輕輕的扣住又不敢抓緊。不論嘴上的漂亮話說的再怎麼滿,夕顏都還是只有十五歲的孩子,那種被稱為安全感的東西永遠都不是自己能夠給與的。正如他也對瑞哈夏說過,能夠再一次正常相待,他到底花了多大力氣。
能夠微笑的堅強,是用多少眼淚堆砌而成的,從來沒有人知道。
「……唔。」瑞哈夏醒來時,因為坐著睡關係而覺得全身僵硬,還未清醒的他搞不清為什麼在旅店裡他要睡在地上。
他緩慢的移動,舒緩僵硬的肌肉,撐著床站起,當他看見,還在熟睡的Joker時,他幾乎完全清醒,甚至往後退了一步,他很清楚的記得昨天這個人做了什麼事,還有自己做了什麼,又下了多少承諾。
但是更加令他不能接受的是,他對Joker有種奇怪的情感,那是與對弟弟相似的情感,他猜想一定是昨天的情感殘留才會這樣。
但他又很清楚的知道跟弟弟的是完全不同,相似卻不同 。
幾近焦躁的在房內來回踱步,他可以把床上的人叫醒,但他不認為對方會知道這是怎麽回事。
他將桌上的東西揮落地面,裝飾品與地面接觸發出厚重的聲響,而後在單人椅上坐下,扶著額,他需要好好想想。
「唔……」床上那個睡相很差的人腳上跨著棉被懷裡抱著枕頭,卻因為過大的音量有醒轉的痕跡,他鬆開了懷裡的枕頭,露出胸口一片乾涸的血色,不安又不穩的皺眉。
瑞哈夏注意到床上的動靜,這是他第一次對弟弟以外的人如此有耐性的等待人轉醒,至少他覺得自己現在很有耐性,忽略掉手指敲擊桌面的舉動的話。
再等待的時間,他想起這感覺更像以前他們以為他們會擁有的,那依稀、曾經期望過的,其實不過是利用工具的親情。
他無法確定這到底是屬於哪一種範疇,他絕對沒有要利用對方的念頭,況且對方只是個孩子。
他想著,也許他依然不正常,有許他可以把這種感覺抹煞掉。
從醒來開始,他都沒有發覺自己沒戴眼罩,身上又完全沒武器,光是這一點就已經夠不正常了。
在那焦躁又漸趨急促的噪音之中,就算再怎麼不願意夕顏也還是被吵得睜開了眼睛。由於昨晚失溫的緣故他睡得不是很好,又是被這樣惱人的聲音吵醒,儘管在第一時間就已經把昨天發生的事情全部回顧,真的撐起身體看見滿臉暴躁的瑞哈夏的時候他也整個人都不好了。
少年揉了一把頭痛非常的額角,隨性的盤腿坐在床上。
「歡迎回來啊瑞哈夏,看到你的屎臉就知道昨天不是夢而且你恢復正常了真是可喜可賀,有什麼話還想說的嗎?」
「啊,是的,但我想我可能還沒恢復正常,而我正想著該怎麼解決這件事。」見到少年終於起床,瑞哈夏的手指也停止敲擊桌面,「還有昨天的諾言,我說過我不說謊,所以正想著是否應該執行。」他盡力讓自己看起來鎮定而不要那麼煩躁,他還沒從對少年新生的感覺走出來。
「你或許可以考慮先去洗澡?或者洗把臉冷靜一下?」夕顏仍然搓著自己頭痛欲裂的額頭,盡可能的讓自己的語氣平穩淡定。那張臉卻整個都皺在一起,看起來就很難受的樣子。
「你昨天的諾言我想我大部分都不會放在心上,就是兩件事我希望你可以做到。」夕顏維持那個盤腿按著頭的姿勢,另一手比了個二。「第一點,你答應我要教我用槍;第二點,你想起什麼事之後,我希望你能跟我說。」
瑞哈夏沉默的看著Joker貌似難受的樣子,他很意外的發現自己對於對方要求執行的兩個諾言並不排斥。
自己果然很不正常。
微瞇著眼,最後起身走進浴室,也許對方說的對,自己需要冷靜一下。
以前他還有家的時候一樣,每每回想起回憶,他都會開著水龍頭沖著自己的腦部,這一次他也這麼做。
但顯然這次的效果不佳。
抬頭看見了鏡中自己的三個瞳孔正回望的自己,他便倍感煩躁,擊碎了鏡子。
走出浴室,瑞哈夏靠著門邊,任而頭髮不斷的低落水珠,「我答應你。」他頓了一下,「你可以繼續睡。」只是他會不會等少年再次醒來就另當別論了。
「不了,你要走了吧,有過哪種在自己穿心過後一個人醒來的經驗一次已經太多,我沒有堅強的消受的起第二次。」他的語速是和緩的,比起指責或是諷刺都更溫和,卻又比抱怨更顯得冷淡,像是陳述。夕顏拆了自己的辮子搓開自己的頭髮,試圖透過這個舉動讓自己好過一點。
「說起來你剛剛…唉算了,我只是想說你都已經砸了這裡砸了玻璃都沒有好一點,就別再糟蹋自己了。」
夕顏停頓了一下,果然,要完全杜絕對這個人的關心是不可能的,他也認了。「然後,把頭髮擦乾,這種天氣搞不好都會結冰。對你沒有好處。」
瑞哈夏盯著夕顏,他自己也覺得很難得自己居然會將對方的話聽進去,最後妥協似的轉回浴室隨意抽了一條毛巾蓋在頭上,連同自己的右眼一起遮住,走出浴室一副「這樣可以了吧」的姿態,轉身開起房門離開房間。
「你這一次可沒有穿心。」離開前他還不忘講了這麼一句。
就算對方跟弟弟一樣搞自殺又怎麼樣了,根本沒有必要去在意,反正人活了嘛。
他邊走邊想著。
根本就,沒有在意的必要。
「……嘛,我本來就怕痛,這點就饒了我吧。」夕顏撫著心口笑的很妥協,儘管仍然頭痛欲裂還是勉強自己跟上前。身體不適又勉強移動的後果就是他又不穩的摔在瑞哈夏的背上,下意識的抓緊人的衣服想穩住身體。
上次對方也是這樣撞上自己,結果就倒地了。
「你……」瑞哈夏嘆了一口氣,「需要我扛著你走嗎?」他發現他好像開始縱容這個人了,這可不是好現象。
「你可以留在這好好休息的不是嗎?」他轉頭試圖看見抓著自己衣服的少年。
……扛啊,他真的沒什麼好抱怨的不過這個身體大概不太適合被頭下腳上的搬運。夕顏苦笑一下抵著男人的背搖搖頭,「我要是留下來,就不知道要再去哪裡找你了。」
如此的話語已經接近委屈的示弱,說話的人卻用力的撐起身體,死死抓住瑞哈夏的衣服。
「不要走太快,這樣就好……你答應我不會趕我的,我也沒還有跟你商量練習的時間,還有,還有你的眼罩……我知道你需要它,要把那個拿回來才行。」夕顏知道,他還有很多很多事情必須去做,現在的頭暈頭痛,只是睡不好的低血壓作祟而已,根本無傷大雅。
……他不想再被丟下。
「我知道。」他當然還知道那時候他所親自承諾的話,「別拉著我的衣服,這樣很難走路。」雖然口氣不太好,但相反的他向後伸出了左手,「手,這樣比較好。」
其實他還是比較想扛著人走,這樣會方便許多。
「咦?……啊啊,說的也是。」夕顏怔怔看著那隻向後伸來的手,發了好一陣子的呆才握上。確實有自己這麼個拖油瓶跟在後面很難行動,不過完全可以直接走人的瑞哈夏卻說了如此的話……現在他也很難再去多心其他事情,就覺得這個人遠比自己預期的還更遵守諾言爾爾。
「總之,要先去拿你的武器跟眼罩吧,這裡距離花海很遠嗎?還是你不介意先拿其他眼罩當替代品?」
牽著對方的手,瑞哈夏的腳步也沒有放慢多少,直直的走向電梯,「可以遮就好。」其實只要不要樣式太詭異的他都可以接受,就算拿個繃帶纏,他也是可以的。
進入電梯按下往一樓的按鍵,然後離開旅店,他的目的地很明瞭的便是賣場。
「……你覺得親情是什麼?」途中,瑞哈夏有著遲疑,他想也許Joker可以給他的不同於自己的看法,「我所知道的親情,是利用的道具。」
如此速度對夕顏來說仍然稍嫌過快,卻總是在踉蹌之後可以抓回應有的步伐頻率好好走路。他很努力的不要造成瑞哈夏的困擾調整呼吸,卻沒有忽略那個問句。
「出生的地方不一樣,有的很可能是截然不同的定義,任何事物都一樣。」夕顏深呼吸,加快步伐忍住疼痛,屏息。「我是被機器人養大的,我想我不會是個良好的例證……如此你還願意聽我說嗎?」
SSS_Joker: 「我想聽。」因為你了解的比我還多。
後面的語句瑞哈夏並沒有說出口,他一直都知道對方比自己還了解人,即使對方說他不是良好例證也不能改變這個事實。
「當作參考。」突然的停下腳步,還未等對方撞上自己他放手便轉身看著少年,「麻煩死了。」極其嫌棄的語氣,他抱起了少年,原本想直接扛在肩上,但他總覺得如果這麼做少年極有可能吐在自己身上,為此他妥協了。
「!!!」才剛提氣準備講話就被男人毫無預警的抱起來,夕顏噎的一下子差點咳起來,連忙抓住對方的脖子穩住自己……這個人該不會還不在狀況內吧?經歷過昨天的事情他很快駁回自己的猜想,昨天的瑞哈夏可是溫柔到有點噁心的程度,跟現在的這個差的多了。
他狐疑的凝視男人,始終是沒有把自己的疑惑問出口。趕在瑞哈夏發牢騷之前挪開視線,緩緩開口:「人類定義的親情,就像你對弟弟那樣,或許有無法諒解的事情,或許還是有衝突還是會吵架,但你還是會原諒會包容你的家人。」
「桃良是我唯一的家人,雖然她嚴格說起來只是一團資料構成的人格,但她教育我,在我做錯事情的時候處罰我,毫無條件的支持我鼓勵我,在我生病受傷的時候照顧我……對我來說沒有她以外可以稱為媽媽的存在,我卻也因為這樣離人類離的更遠了。」夕顏說的很慢,也很淡,幾乎沒有太多情緒,但也不是冰冷的陳述。
自己對弟弟也算是親情的一種嗎?
那樣如此濃厚的感覺,在其他家族成員身上不曾感受過的。
「電視上有看過,家人間的彼此聯繫就是親情,因為是一家人,所以會無私的付出。」瑞哈夏直白的描述著自己所看見的,「我一直都認為那是騙人的,我們家族可沒這東西。」
反正昨天幾乎都講完了,再多說些也不算什麼,「女人生小孩,並把小孩當做往上爬的工具,有瑕疵的或沒有用處孩子輕易的就拋棄,因為家族的血不能外流,所以一律殺掉。」他的言語中沒有任何情感,「原來真的有親情這東西。」
「考慮優生學這回事,血緣越是濃厚越容易生出有瑕疵的孩子。」夕顏淡淡的說,以一種不帶批評的口吻,細細想著曾自桃良得到的所有知識。「我剛剛也說了『 出生的地方不一樣,有的很可能是截然不同的定義,任何事物都一樣』我經歷的我剛剛說過的,你經歷的你看見的,都不代表事情的全貌。」
談話間兩人已經移動到了賣場。說句實在的,夕顏覺得自己好多了,畢竟被抱著移動又不需要太費心說話,早起的低血壓慢慢的退了下去。
……他早就可以自己走路,不如說他也覺得被抱著很丟臉,但想讓瑞哈夏放下自己的話一到口邊又嚥了回去。他現在被放下了,下一次再被抱起來,會是什麼時候的事?
想到這邊他就一句話都說不出口。
「的確有參考價值。」至少他知道了他對少年的縱容大概是類似於親情的感覺,還有親情不一定是利用的工具。
進入賣場,瑞哈夏找尋著變裝道具區,大概是一般人都不會用到,所以才會被歸類在變裝道具。
「我認為情感是利用工具,但現在卻覺得情感難以控制。」
最後,他站在架子前瞪著多種樣式且混雜在面具區塊裡的眼罩。
「……你要從這裡找啊。」冏。夕顏小聲的吐槽卻不敢認真表達意見,那句低的就像是蚊子叫的聲音自然是躲不過近在身側的瑞哈夏,但他也不怕在怎麼樣了。
「嘛、先不提那個,你說的情感是利用工具,道是讓我想到一些相對極端的例子——啊那個怎麼樣?」夕顏跟著看向架上的眼罩,像是幫忙物色一般手指一個深藍色的黑桃眼罩,是說其他的眼罩上要不是骷髏圖案就是十字圖案,掛在這張臉都太突兀了點。
「不過就是太極端了,我怕不具參考價值,要聽聽看嗎?」
瑞哈夏撇了下嘴,完全無視Joker的意見,他知道現在不是挑剔的時候,但是他實在是……,先不論那誇張華麗充滿羽毛晶鑽的面具,那充滿了戲劇效果的眼罩就算是自家的舞會上他也從來沒看過。
最後他離開了這個區塊,決定去醫療用品區,那個醫用眼罩比這裡的任何一個都好,他非常認真的這麼覺得。
「當然。」他邊走邊回答,任何的資訊他都想知道,即使用多的資訊會造成他的越難以理解。
「唔、」這是被嫌棄的意思嗎……雖然沒什麼好受傷,不過自己的品味好像被嫌棄的感覺也蠻不好的。不過現在不是說這些的時候。
「你自己斟酌聽聽就好,因為這些例子也遠遠的偏離人類……」以這句話作為開端,夕顏提及了一個能將自己的心意也歸類下去作為算計的棋子的人物,以及將情感視為罕見的精神疾病的人物,並盡可能詳盡的說明兩者的狀況。
……他都不知道因為喜歡的人養起來的宅知識竟然會在這裡派上用場。
「聽起來我那個家族的人也都不太像人類。」他單手拿起了裝著醫用眼罩的盒子,延著虛線按下打開紙盒,抽出了一個後用嘴咬開了包裝帶,自己有點障礙的戴上白色的眼罩,然後把批蓋頭的毛巾丟棄在賣場裡,「不過他們還是人。」
因為他能感受到他與他們的不同,而他們與外界的人類有著不分的相同。
「你說的練習時間,你要怎麼決定?」瑞哈夏依舊抱著人走出了賣場,往另一個方向前進。
「話說你可以讓我幫忙啊,而且……啊啊那個啊,具體說起來我也不知道。」夕顏說了一半突然一改話頭,差點就下意識的把自己已經可以走路的事情告訴瑞哈夏,少年的神色苦惱自然而然的到過前一個話題進入正題。
「你棲居不定,每次我去找到你都是幸運而已,這裡的晝夜又跟天氣一樣不穩定,我的生理時鐘也亂七八糟,雖然昨天跟你說了固定時間,但這裡根本就沒有時間可言。」
所以最簡單的方法是自己找個地方定居,或是由自己去找少年嗎?
「你等我去找你?」定居,瑞哈夏目前自是不太可能,「我知道你住在哪。」他還記得那間三層式的家飾店,少年就住在三樓。
他根本就忘記他自己幾乎很少會想到去找人這件事,除了金髮男人除外。
他轉過街角,推門走進了曾經與少年相約的武器店中。
「你這次可以好好按電鈴的話我會很感激你的,不過我也不會一直在家啊。而且你不想給人知道你的行蹤吧,如此的話,你就看你什麼時候想教我了就隨便找個地方對空鳴槍,然後我就會去練靶場。」夕顏想的細也很深,幾乎瑞哈夏曾說過的話他都放在心上的替對方去顧慮也去在意了,當事者卻是一副自然而然的模樣。
……實際上他並沒有顧慮在這個安寧的城市三天兩頭對空鳴槍會有甚麼效果。
瑞哈夏邊聽邊挑選武器,時不時拿起來試揮,有的光是拿上手便放下了,「一般的槍響你應該不會聽錯吧?」雖然現在他比較能夠接受接近人這件事,但並不代表他不會在對人開槍。
而他自己也不介意對空鳴槍會不會造成其他人的恐慌。
「找我的話,去今天的那間旅店留紙條,放在櫃台後方的抽屜裡,我會看見。」
「嗯那就這樣吧,我想練習找你,就去留紙條,你心血來想教我,就對空鳴槍叫我。」話說這個人手都不會酸嗎?夕顏看著瑞哈夏的側臉,心想這個人的體力大概也是怪物等級的吧,這個他可做不來。
不過他是被顛的有點不舒服了,雖然瑞哈夏整體說來都算溫柔,大概吧。所以他像是沒是人一樣的說了這句話,就從瑞哈夏的懷裡輕巧的跳下來。
「這下真的是,這座城市只有我一個人知道你的行蹤了吧……」少年笑起來的模樣有點心情複雜,想不到上次他可以一笑之之的瑞哈夏的警告,這次卻不得不嚴正以待了啊。「你自己也小心不要暴露太多行程給人,不然真給你誤會了我告知其他人你的行蹤,我會很傷腦筋。」花了多大的力氣才換來如今可以和平共處的處境,要哪天一見面瑞哈夏就找他質問這件事他還真會有那麼點想不開,恐怕一場槍戰大概就不會少了。
「另外提醒你,上次也是一樣的,你身上一旦沒有武器就會別不安,會急著想要找替代品……如果有人跟我一樣知道你這個習性,不知道會不會構成安全漏洞?」夕顏隨意的拿起一把跟瑞哈夏之前持有的款式類似的刺刀,後來被他收在左胸前的那一把現在估計還躺在花海裡吧,不知道明天去看他還會不會在。儘管夕顏已經不再需要它了,但留做紀念應該還是個不錯的選擇,吧?
「那就這樣。」定下了互相約時間的方法,對於Joker像沒事似的躍到地上,瑞哈夏也只是甩甩手沒有太過在意。
「除了你以外,我沒有告訴任何人。」他拿了兩把滿意的刺刀綁在腰間,「我一直很注意消抹自己的蹤跡。」絕不想讓任何人找到自己。
「至於你說的安全漏洞,我會想辦法解決的。」他想著,也許他可以找一個地方囤積武器,就像之前他在棲居的房中囤了為數不少的武器一樣。
為了要重簡方便攜帶,他有些武器已經很久沒碰過了。
「你也可以考慮一下『不特別配置武器』的戰鬥方式。」夕顏放下了手上的刺刀,認認真真的看著瑞哈夏。「我認識一個人,過去的故人,他可以讓到手的任何東西都成為殺人的兇器,投擲技巧棍術棒術徒手搏擊,之類的。不是只有刀槍才能商人才能殺人,恐怕真正具威脅的還是那些不起眼的日常生活用品呢。」
「我知道那種方法。」就像他在百貨公司中被殺的那一次,「我會考慮的。」
其實剛來到這裡時,他也不是每天都帶著武器,是後來發覺這裡有威脅性的人比想像中的還多時,他才開始。
只是這麼看來,他還有很多要學。
後知後覺自己竟然用一種近似說教的口吻在跟瑞哈夏說話,而後者竟然也一副乖乖聽話的好學生模樣……「瑞哈夏,你……」真的已經恢復過來了嗎?
這是已經被虐慣了的少年最困擾的os,但他總覺得這句話問出去了只會有不良後果而已「——我是說,我也差不多該回去了,今天謝謝你。」
「嗯。」應了一聲,瑞哈夏也不管對方的去留,好像一點也不在意似的。
而他有很多事情得要好好想想。
「要遇到什麼事了,想找我問問的話,就直接來敲我的門吧,不然留張字條給我也可以。」夕顏隨意的把瑞哈夏已經別在腰上的刺刀又拆下來帶走,實際上對他來說,只要是從瑞哈夏這個人身上得到的東西是甚麼都無所謂,唉他等還得再去找衣服換。
「有急事找我才鳴槍吧,不然我就得費心去找煙火炮竹有沒有專門店了。」不然三天兩頭就出現爆破聲他實在很難昧著良心假裝什麼都不知道。
夕顏笑了笑,儘管知道瑞哈夏不會因為他回過頭,隨後轉身離去。
被擅自拿走了刺刀,瑞哈夏也只是不太高興的撇了下嘴。
他自顧自找著跟剛剛同類型的刺刀,只有在少年離開以後瞥了一眼已闔上的門,而後又裝作不在意的找著自己想要的東西。
自己了離去使的瑞哈夏曾有一瞬間的回首一瞥,則是被遺漏在這短暫的時間狹縫中的小小遺憾。
夕顏表示:小個蛋噢!!!!這明明就是超超超超級大的遺憾!!!!(夠)
下戲的夕顏 這次依然要跟夕顏說 辛苦你了
好長的劇情
看了半小時不過夕顏跟瑞哈夏的關系好像有進步了www瑞哈夏還說了好多話棒棒的
說起來我覺得安東中了幾槍 我偶爾在別人的噗裡看到安東被打槍(正中還是打偏也好(?就會笑www
這樣說是因為安東對瑞哈夏很重要嗎
瑞哈夏&安東尼的情感就是從相殺中汲取養分長大的(錯很大
anthonyp:
也許以後還有機會的是不是 像是多數交流 有人可以阻止他們(?
跟點點一起外出才行
(別
這個到底會變成怎麼樣挖 好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