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出的氣也是冰冷的煙,冰冷的手腳早已沒了知覺,肚子在前先時刻還感覺到飢餓,此時什麼也沒了。
似冰冷又似不冰冷,似飢餓又似不飢餓,似疲憊又似不疲憊,感知錯亂讓人精神恍惚,但就是在此刻更要打起萬分精神去面對。
抬起頭望向天空,寒風刺骨的同時也將頭髮給吹亂了,鼻子在空中嗅了嗅,卻發現被凍僵的鼻子什麼也聞不出來。
伸手揉了揉鼻子,思考上一餐是什麼時後進食的,好像是幾個一兩個小時前,或著五六個小時前……還是一天前?
嗯……忘了。
方向感似乎隨著被凍壞的鼻子離去,雪白的一片大地讓他一時之間無法尋找到正確的道路,這讓他感到懊惱,卻無能為力,只能憑藉那麼丁點不可靠的印象繼續前進,似乎只要不停下腳步,目的地就會出現在眼前似的。
不過理想是豐滿的,現實卻十分的骨感,就這樣胡亂前進的下場就是迷路,眼前還出現了一棟從來沒見過的建築物。
「好冷啊、好冷啊……」真討厭自己的畏寒體質,只是因為想出來散個步也有困難,才出來幾分鐘就冷到快受不了了。「還是趕快回去好了……哇!手都變色啦!」大驚小怪的鬼叫著。繼續往目的地前進,途中似乎看見一個人影,有著和自己一樣的白色頭髮,看起來也很冷的樣子。
一瞬間又泛起了好奇心,急忙走過去和人搭話。「嗨!你在這裡做什麼?」這個方向好像是往自己家,難道他也住在那裡嗎?
這麼想雖然很奇怪,但最近家裡的確突然湧進了大批的人,甚至有一個是直接走進去選了個房間就睡的,所以就算對方告訴穆冬他其實在某個角落住了好幾個禮拜,那他也不會認為有什麼奇怪的了。
寒冷的天氣也把他的警覺性給凍壞了,等到他發現有別人靠近時,對方早已來到了他的身旁。
他後退了幾步,沉默的打量著對方的模樣,不知道是否該直接回答對方的問題。
看對方的目的地似乎就是眼前這棟建築物,僅只是因為發現他站在這裡而好奇的過來詢問瞭解,一點也不怕在這種四下無人的地方跟陌生人講話會不會發生什麼事的模樣……警覺性也太差了。
「沒什麼。」他仔細打量一番,確定對方沒有任何惡意後,才開口吐出三個字,隨後又閉緊嘴巴,什麼也不說。
迷路了這種事情他不會承認也不會告訴別人,簡直丟臉至極。
——該死的冬天,每年只到了這種季節,鼻子一不小心被凍住,就帶來了許多不方便。
打量了一下對方,最後想到了什麼,「你看起來很冷耶,要不要進來我家休息一下?」露出友善的微笑,熱情邀請對方。「外面很冷喔,進來取暖吧!」對方看起來也快凍僵了,說不定跟自己一樣很怕冷,那就糟糕了。
習慣什麼事情都靠自己的他,在第一時間想到的是拒絕。
害怕答應對方後,會漸漸習慣別人所給予的好處,到最後會養成一切都需要依賴他人的壞習慣,即使自己真的很冷,那麼又如何呢?
……但是眼下這種情況,他沒辦法即時回到自己的地盤,到最後就這麼死在路邊也說不定。所以現在……只是暫時答應,等冬天過了、等雪融了,或是等明天一到——就走吧。
他點了點頭答覆對方,然後想起了什麼才有些彆扭的吐出兩個字:「謝謝。」
他並不常說……不、根本沒有說過這兩個字,也沒有必要。但沒說過跟不知道又是兩回事,雖然他流浪於外頭,但依些基本的禮貌跟道德觀都還是清楚的。
「不用道謝喔,幫助別人是應該的!」因為山田曾經幫助過自己,所以自己也學會了這麼做。
熱情的勾著對方的手走,其實有一些原因也是因為自己怕冷,靠在一起會比較溫暖。
「在這裡,快進去吧!外面冷死了。」開了門先讓對方進去,自己隨後跟上。一進屋就感覺到裡面的溫暖的空氣,瞬間就放鬆了下來。「我們去倒熱牛奶!」
被人勾起了手拉著走,下意識反應是想甩掉的,可是不知道為什麼卻什麼反應也沒做出,反而默許了對方的動作,就這樣被拉進了屋內。他走進屋內馬上感受到了強烈的室內外溫差,屋裡溫暖的讓人覺得剛才的寒冷全是錯覺,被凍壞的鼻子也稍微恢復了一點功能,聞出屋內似乎混雜許多動物的氣息,而讓他覺得有些緊張,有一種闖入別人地盤的感覺。
「……嗯。」雖然好奇著房子內部的構造,還有那些動物們是什麼回事,不過他並沒有去探查或尋問,僅是點了點頭,然後跟隨在對方的後面。腳上的雪水融化在地面上,乾淨的地面就這樣出現了一個一個腳印,他發現時顯得有些尷尬,思考著自己要不要趁對方不在意時用袖子胡亂擦拭乾淨。
沒有察覺到對方的情緒,只是逕自領著他到廚房,「做這邊!等我一下喔。」拉開椅子示意對方坐下,從櫥櫃裡拿出兩個杯子,再從冰箱翻出牛奶,倒到杯子後放進微波爐加熱。
「對了,你叫什麼名字呢?我叫穆冬!」在等待的看擋隨意和對方先聊著。
他還來不及做出任何反應,就被對方給帶近了另一個房間,有些忐忑的望向後方的地板,然後決定暫時當作自己不知道這麼一回事,至於會不會有人因為那些水漬而發生什麼意外——等那時候再說吧。
坐下對方拉開的椅子,手指在身旁摸著木製椅子的紋路,長年在外頭流浪的他,已經不知道有多久沒碰上這種人工產物了。
接著他的注意力被奶香味給拉走,望著對方將牛奶倒進杯中,放進一個方型的東西裡面,然後他按了幾下一旁的圓鈕發出了幾聲滴滴聲,杯子就在裡頭開始旋轉。
雖然不知道是什麼,不過……應該無害吧。剛想完,便聽見對方開口說話,默默將對方的名字記下後回應著:「貂。」語畢,有些不自在的抖了抖耳朵。其實名字對他來說並沒有任何意義,大多數時候都是以「喂、你」之類的來稱呼別人或是別人這麼稱呼自己。
「貂?」愣了一下,「那不是你的種族嗎?」並不是在質疑,只是單純好奇。用種族來命名有一種很大的感覺!就是……範圍很大?好像哪裡不對……不知道大叫的話會有多少隻貂回頭?
旁邊的微波爐發出「嗶嗶嗶」的叫聲,「啊、牛奶好了。」打開門拿出兩杯溫熱的牛奶,一邊遞給對方。「快喝吧,天氣冷喝熱牛奶最舒服了!」
「……也是沒錯。」他不怎麼想解釋這個問題,他不像大多數人在出生之時便有名字,或著是自己給自己取了一個響亮好聽的名字。習慣一人在外流浪,有著再怎麼好聽、再怎麼響亮的名字都沒有任何用處,不會有人因為名字而對你改變什麼太大的想法,也不會有什麼人想去知道你叫什麼名字,那麼不如從一剛開始就沒有……反正也沒人會跟他有任何交流。
接過對方遞來的杯子,杯子上帶著溫暖的溫度,熱煙從乳白的液體中向上冒出,牛奶香醇的味道一時之間充斥著他的鼻腔,讓他不由自主的舔了舔嘴唇,然後才小心翼翼的端起杯子喝上一小口。
……很好喝。
雖然只不過是個普通的熱牛奶而已,但彷彿心中也被溫暖了一回,平時該有的警戒心也不知道死哪去了,面無表情的臉也稍微暖化了一些,嘴角勾起不易察覺的小幅度,然後又喝了幾口。
「好喝嗎?」看著對方漸漸緩和的表情,自己也跟著笑了。也喝了一小口,身體瞬間就暖起來了,果然冷的時候就是要然喝熱牛奶!
「對了,你之前住在哪裡?怎麼會來這裡呢?難道……是想要住下來嗎!」對於自己的想法感到興奮,又多了一個新朋友了!最近真的好多人入住啊,雖然有幾個好像說只是暫時住下來的……不過自己一定會說服他們的!應該吧……
不能說上短也不能說上長的尾巴在他身後小幅度的晃動著,聞著奶香,遲疑了幾秒後點了點頭,難得同意了別人所說的話。
但對於對方後面所問的問題,第一個選擇略過不回答,第二個因為扯上顏面關係也沒有回答,至於最後一個猜測——
「沒有。」是堅定的否認,也讓他剛才失去的警戒心又回來了那麼點。
雖然身為蒙眼貂的他是屬於群居動物,但是從有記憶起便沒了家人,曾經也天真過與別人同住,但最後換來的背叛讓他並不怎麼眷戀與別人同居。
他很難再相信別人了。就算眼前的小傢伙模樣是那麼的天真,但誰又知道是否是披著羊皮的狼呢?或許是一肚子壞水也說不定……雖然這種想法很不禮貌,但他止不住這些負面想法從心底往上浮出。
在看到對方聽見自己所說的話而露出失望的神情時,他頓了頓又開口道:「……等雪融了就走。」
起先對於他的回答一頭霧水,不懂對方是在回答哪一個。以前沒有住處?來這裡沒有原因?還是……沒有要住下來?想到這裡,臉瞬間垮了下來,並且聽到對方後面的補充又顯得覺得更失落了。
「沒有嗎……真的不考慮看看嗎?這裡有很多人、還有很多好吃的食物喔!老爹人也很好,還有、還有……這裡每天都很溫暖!不像外面這麼冷。有軟軟的床可以睡,有溫暖的被子。還有很多好吃的食物……啊,這個剛剛講過了。」努力的擠出自己認為好的事情,用力的推銷這個地方,很希望對方能夠住下來。
結果完全沒料想到,對方聽見他的補充後,整張臉都垮了下來。
或許對方所說得每一件事情都很吸引人,但誰也不能保證這些全都是糖衣砲彈般的毒藥,如果哪天這些資源全都斷了,那麼該怎麼辦?是否會因為被這些種種好處慣得毫無警惕,習慣了安穩的生活過後,就無法在一個人站起來呢?
「我……」他張嘴想說什麼安慰對方,可是不知道該說什麼。
他不想說謊,就只為了哄騙對方能夠暫時安心下來,他也不想做出什麼自己無法實現的承諾,可是看到眼前的人因自己的選擇而感到失落的樣子……
他閉上嘴、抿著下唇,將頭撇向一旁。他思考著,或許很久、或許只是一瞬,最終在心底掙扎了一番,才做出了決定。他將頭轉回去,看著對方的雙眼認真道:「——我可以住下來,但我自己找食物、想辦法取暖,不需要幫忙。」
他不知道他是不是做了什麼錯誤的決定,或許哪天他會選擇不告而別也說不定。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時候開始,變得如此的……懦弱。
為什麼要心軟?為什麼要留下來?各種想法似乎都在斥責著他,他深呼吸一口氣,試圖讓自己平靜一些,垂下眼簾看著杯中裡的牛奶,上面映著自己模糊的臉龐。
……我只是說會住下來,但我沒有說是永遠。
「嗯?怎麼了?」對方突然發出了一個音,讓自己又重新振作起來,難道是反悔了,最後決定要住下來嗎?期待的望著貂,等待他接下來的話,但是對方卻沉默下來,臉上閃過千變萬化的表情,讓自己越發緊張。就在忍不住想出口催促時,他又開口說話了。
「真的嗎?太好了!哇呼!」開心地發出奇怪的歡呼聲,還因為太激動而差點把牛奶翻倒了。「那、那我帶你去房間……你怎麼了?」突然看見對方好像有點悲傷的表情,緊張的問。
他聽見對方高興的歡呼聲,抬起頭來看著對方開心又激動的模樣,也搞不清這樣自己是否有好受些。直到對方露出擔心又緊張的神情時,這才回過神,收回自己臉上所有表情,又恢復了平常癱著一張臉的樣子,將杯中的牛奶一飲而盡,然後放在桌子上,舔了舔嘴唇,並沒有打算解釋那些事情,「沒什麼,走吧。」
不再去多想那些煩人的事情,日子一天過去就是一天罷。
「啊、嗯。」突然又看不到他臉上的悲傷了,感到有些疑惑,呆呆的應了聲就領著對方走向二樓。
「你住這裡吧!在我對面喔!」不知怎麼的就是覺得這個人應該要好好照顧一下,所以就挑了個離自己比較近的位置。打開門讓對方進去,「對了,你……真的沒事嗎?」還是有點擔心,所以又問了一句。
跟隨對方離開這個房間,發現房外地板上的水漬似乎都蒸發不見了,暗想著可能是天氣因素所以乾的快吧。
對方走上了二樓,二樓總共有六間房間,每間對面有著另一間房間,中間隔了一條走廊。到了中間的房間門口停了下來,轉過頭後他還是一副擔心的樣子。
「沒事。」他搖搖頭,不過眼看對方還是不相信的模樣,思考自己是否該直接開門進房間,或著安慰對方一下。
不過……他一丁點也不會安慰人。
就在這時,他突然想起了曾經在路邊看過的景象,猶豫了幾秒後,彷彿下定決心般吸了一口氣,伸出手在對方的頭上拍了拍,然後勾起了不太自在的笑容說道:「真的沒事。」
語畢,手馬上收了回去,嘴角的笑容也跟著平復,有些緊張的晃著尾巴快步走進房間,將門關上。
——又過了幾秒,門被打開一個小縫隙,露出了他赤紅的單眼看著門外的人,又吐出了兩字:「晚安。」接著毫不猶豫的關上門。
他靠在門板上,思索著最開始的一切——明明只不過是進來休息一下,卻不知不覺導向了住在這裡。
還有最後,剛才那瞬間自己所做出的一舉一動……是一時的鬼迷心竅嗎?
他看著自己的手掌,彷彿還有什麼餘溫或柔軟的觸感似的,隨後回過神來甩了甩頭,拍拍自己的臉頰,這才開始觀察著從今以後要住的地方。
探查完房間後,他已將剛才的事情全壓至心底,再多想也只會弄得更加心煩意亂,如此一反常態的自己讓他覺得難以控制。
等到他真正的冷靜下來後,才發現自己的肚子隱隱發餓,可能是因為剛才的一杯牛奶又讓他有了飢餓的感覺。不過這種時候他不想再出去了,如果一打開門又發現對方——穆冬還在外面的話,總感覺十分尷尬。
雖然肚子餓會讓人難以入睡,不過忍耐一下還是沒問題的。至於明天還會不會碰上穆冬……
過了一個晚上就能當作什麼也沒發生了吧。他一個人糾結了一陣子,最終得出了一個結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