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中的異像慢慢的消失，薇薇安娜現在就像個普通的小女孩那樣，攀在我身上笑得很天真很開心。

薇薇安娜落到地上，跳著輕快的步伐往外頭走。我跟在她後面，踏出衣帽間，回到異狀消失、被灰塵塵封的主臥室。

我走出來的時候撿起了地上的熊，作工精細的熊，那只是隻普通的熊。我把熊拿著，跟在薇薇安娜身後。

『小哥哥，用紅色的緞帶套在你的脖子上呢？還是用藍色的緞帶？薇薇可以幫你打個漂亮的蝴蝶結喔。』薇薇安娜一手拿著一條緞帶，轉過身問我。

「……薇薇安娜，」我把熊遞給她，她放下手上的緞帶，抱住熊甜甜一笑「我不會死。」

『小哥哥在說什麼？』
「我不會死。」我重複一次，單膝跪在她面前，讓她能夠平視我：「我也不能永遠留在這裡。」

『……小哥哥說過要留下來的。』薇薇安娜抱著她的小熊，說。
「嗯，那是騙妳的。」

『小哥哥都騙人。』薇薇安娜的笑容消失，空洞平板的乾枯臉龐看起來異常的恐怖：『小哥哥，要留下來。』

「我不留下來，薇薇安娜，妳也一樣。」我說，站起來：「妳是一個普通的人類，被困在這個地方可能是因為什麼我不知道的原因，可是妳不應該在這裡徘徊。」

「除了我，現在還有誰在這裡？」我問。

薇薇安娜抱著她的熊，靜靜的站著。

『薇薇，出不去。』
『薇薇試著要開門，但是沒有門。』
『爸爸和媽媽也在哭，客人也在哭。』

薇薇安娜說，聽起來像是哭了，但已經乾枯的屍體不會有眼淚，所以她只是維持著平板的面孔：『薇薇找不到門。』

『老爺爺說，只有拿到穢物，才能找到大門。』

「那穢物在哪裡？」我問。

薇薇安娜舉起手，手指指著的牆壁上浮現一扇門。

那是我們進來的門。

「薇薇安娜，帶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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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臥室，原先是書房的地方現在消失了，我走在一條黑暗的、旁邊是白色牆壁的長長的走道上。薇薇安娜在前方領路，只能聽到輕微的吱啞聲，那是踏過有些腐敗的木頭地板的聲音。

越是前進，視線所及範圍也逐漸縮小，最後，我只能看見薇薇安娜的背影，甚至看不見兩邊的牆。

我不知道我們走了多久，多長。

最後，終於在前方，出現一扇門。

薇薇安娜停在門邊，垂著雙手，看著門。

『薇薇，打不開這扇門。』

金色的門把，門扉上是玫瑰雕飾，發著光突兀出現的這扇門，後面有著什麼？

我伸出手，緩緩握住門把－－

無法停下步伐，回過神來，四周已陷入一片漆黑。但不知為何心裡並沒有害怕的感覺，更多的是確信，一切都將在這裡結束。

手中的大鐮刀變成探路棒敲打地面，卻連聲音也沒有聽見。
突然間，遠處有一個幽暗、發著黯淡光芒的物事，慢慢接近眼前。
這大概就是先生要的東西吧，心裡想著，不知道隨便碰觸會不會有危險，結果，大鐮刀又變成了探測棒。

那東西居然「咕咚」，從半人高的地方跌落下來。

戴著黑手套的手輕輕捧起那個東西，一握拳，亮光就被遮住不見了。
劃破整個黑暗和寂靜的是身後的一道光芒，面具後的雙眼瞇了起來。

「－－你到底是誰？」並不訝異會有『人』出現，剛剛進入這邊的時候看見的簽名本上人數並不少。這個帶著死神面具的人其實到現在也還不確定是誰，只是……既然會出現在這，大概我們的目的是相同的。

想起來自己並沒有把面具拿下來過，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拿走人家東西還報上名來嗎。
「無論我是誰，都不重要。」
可以感受到空間開始輕微變化。

『他拿走了管家爺爺的東西！』薇薇安娜突然出聲大喊：『他拿走了我們不能碰的東西！』

我再次看向帶著死神面具的人，他的手上的確似乎遮掩著什麼。

「你拿了什麼？」

只好張開手掌，「這東西不應該再存在，至少不該讓它繼續留在這裡。」隨後立即收入懷中，「你們沒有資格也無法從我手中拿走。」

短時間內並不能確切的辨認那是什麼，只知道那似乎是個飾品。薇薇安娜臉上的表情並不似緊張，似乎還有一點開心？

「那再怎麼說應該都是屬於我的子民的東西，混帳……」剛剛薇薇安娜提過那是他們都不能碰觸的物件，是『管家爺爺』的東西……

「你知道那是什麼？」

「一個媒介，」正面影響還是負面影響取決於使用的人，或者是說，人心，「外表沒有意義。」而且，沒有什麼東西是應該屬於你們的。

接下這樣的任務也不知道是好是壞，或許就連大前輩也不知道，就像，世界的走向和命運一樣。

「……是虛無之物……吧……」不是很肯定，但曾經在很久遠的過去聽過這個詞，在當時並不算是非常稀有的咒源之物。當然到現在這種東西早已絕滅，不再存在。

薇薇安娜沒有任何動作與表示，想見這個東西即便被拿走也沒關係。

「你拿走它，想做什麼？」按照以往所知，這個咒源之物已經支撐這座大宅這麼久，應該也沒有多少力量了，即便帶出這裡也不會造成什麼傷害才對。

「我也不知道，只是奉命行事而已。」老實道出。眼前的畫面在搖晃，在這裡的故事也即將步入尾聲。這個東西會開始下一個故事嗎？我希望是不要了。

對方這麼說的時候，正想回答，卻注意到眼前似乎飄過一道像是沙子一般的、細細的黑色碎屑。

『管家爺爺的東西被拿走了，』薇薇安娜重複這句話，然後抓住我的手：『薇薇可以去找爸爸媽媽了！』

我拍了拍薇薇安娜的頭，身邊那種黑色的碎屑越來越多，開始可以聽到碎裂的聲音，並且逐漸變大聲。

這個空間，即將崩毀了。

『小哥哥，薇薇可以找到爸爸媽媽嗎？』

已經可以感受到空間崩壞的不穩定，無暇顧及那邊拿著東西的死神，必須先安撫身邊不安的薇薇安娜，如果薇薇安娜不願意離開，在空間崩壞後……不是成為女妖喪失人性，就是會消失……

「會，他們會在那邊等妳。」
『在哪裡等薇薇？小哥哥帶我去。』

「有個留落腮鬍、看起來不太正經的死老頭會帶妳去，不要怕。」說到底如果不是臭爺爺出手，怎麼可能把我們都帶到這裡來？每一個來到這裡的人幾乎都和我在羅馬帝國時期見過面，除了那幾個我真猜不到為什麼出現的東歐混帳們－－等一下……

看向死神，對方似乎已經打算離去。

「慢著，你是－－不對，不是俄.羅.斯，」身高體型都不像，這傢伙是……「立.陶.宛？」

沒有正面回答，只是欠了欠身。沒有聽見「東歐的毛毛頭混帳」這種叫法還真是令人驚訝啊。
不正常的時空狀態即將被導回正軌，好似雨水沖刷掉了水溶顏料一般褪色。所有的聲音也越來越遠，最後回到了一開始的平靜。

有種不踏實的感覺，到了這個時候才把面具拿下來，視野一下變得開闊。大房子已經不在眼前，只有一片隨著風聲搖曳的北方森林。
感覺到那個沒有溫度的物事貼著自己，往回走便看到一部顯眼的ГАЗ Соболь休旅車。

「走吧。」
兩部車發動引擎，一前一後離開了蓊鬱的森林，沿著綿延不絕卻冷清的公路行駛而去。

－－－－

突然之間回過神，自己正站在車邊。花了幾秒的時間迴響起剛剛的情況－－黑色逐漸崩解的時候，我一隻手還被薇薇安娜拉著，另一邊死神已經消逝了半個身子，而我自己的下半身也開始被黑色的碎屑捲起遮掩。

來不及講什麼，頭頂的黑暗瞬間照進了光芒，空間已經被打破了，可以看見外頭的東西。

一隻壯碩的手從上方伸出來，我知道那是誰……

「薇薇安娜，跟著他去吧。」我把薇薇安娜舉起來，讓她牽住那隻手：「妳就會找到妳的爸爸媽媽。」

『小哥哥……謝謝你……』

『小哥哥再見。』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