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到沙弗萊了!」儘管對方挑選隱匿的位置還是讓壹彌給找到了,手中拿著食物山的盤子走了過去。
聽見充滿活力的聲音,原本沉著一張臉的沙弗萊臉色瞬間一變,碧眸眼底有著可見的懊惱。
天知道他躲到這裡為何還會被發現——稍感鬱悶地想著,他表面上還是維持著平日的淡漠,揚首看像端滿食物的壹彌。
「啊啊——被找到了。」那語調有氣無力的且毫無笑意,一點也不像是在開玩笑……要是庫利南在,他一定會說這就是沙弗萊式的笑話。
「怎麼,你不去跳舞啊?」撐著下顎問道,「看你那麼早來,我還以為你會在舞池裡轉個不停呢。」
「為什麼大家都要對我說這句話?」壹彌不解的反問,「明明吃東西比那種事情更好玩!」他毫不在意的坐到沙弗萊來旁邊,準備要來大快朵頤。
「什麼大家?至於我的原因,就只是因為你看起來像是會一臉興奮在舞池內踩人腳的傢伙。」看了眼端著一堆食物的壹彌,他實在不懂對方吃了那麼多東西,究竟是吃去哪裡了?
「……好吧,這話倒是。」他難得附和了對方的話。
「唔!我才不會這樣做呢!」他很清楚根本不會跳舞的他,如果到那舞池內的話一定會慘劇連連,「那你呢,你怎麼不下去跳,躲在這種地方!」拿起叉子一臉興奮的想著要先從哪道料理吃起。
「……我不擅長,而且這種場合一般來說都是庫利南在負責的。」
一直以來總是避免參加的他,就算在家族的要求下參與舞會也總是旁觀的那人。
他會、也可以說得上是擅長跳舞,但看著那些在舞池中的男女,他沒有任何加入的慾望。
從很久很久以前就是這樣了。
「庫利南...是你的弟弟吧!」壹彌稍微有印象,對方的個性跟沙弗萊完全不一樣,「我也不太喜歡參加這種場合,雖然可以認識很多人...可是有時候就覺得很虛偽。」他繼續吃著盤子中的食物,如果不是為了豐盛的美食,他根本就不會來參加這樣的活動。
虛偽嗎?看著周圍那些愉快的笑顏,或許其中還是有著真心享受著舞會的人存在吧?
不過,的確就像壹彌所說的那樣,也有著不少夾雜著虛假的應對與話語。
雙腳交疊並將空出的手置於膝上,自下顎轉至額側的手與烏黑的髮絲相比更為白皙,纖細而無血色的肌膚就像是白雪般寒冷而虛渺。
「明明是兄弟,我和他卻完全不同……」他的聲音相當平穩,直到後來驟輕的聲音無聲吐道。
——最初的他們可不是現在這樣啊。
壹彌停下動作轉向沙弗萊,他是很遲頓沒錯,但還是多少感受到對方今晚的態度有些怪怪的,「沙弗萊就是沙弗萊,為什麼要和庫利南一樣呢,你們各有各自的優點與缺點,就是因為這樣,每個人都才獨特不是嘛。」沒有想太多,很自然的就說出他的想法。
「嗯,是嗎?」一如往日的淡漠無溫,只是那雙稍微黯淡的翠綠,在對方說完後瞬間閃過一絲不明的情緒,只是它消失得太快,眨眼間便沉入眼底的光芒令人難以察覺。
「想不到除了庫利南外,還有人會說這種話,真是意外。」不知是讚是貶的語氣極淡,只是微揚起的唇角有著難得的笑意。
壹彌一臉問號,或許這種話題對他來說有點太深奧,他無法去理解,但他知道他不想看見朋友露出這樣的表情,可是卻不知道要怎麼讓對方打起精神。
「沙弗萊要吃點嗎?」他叉了一塊鮮嫩的肉片對著沙弗萊,似乎是想要喂對方的樣子。
「什麼……」側過頭準備發問時,尚未反應過來的他發現自己的嘴裡被塞了東西。
反射性地咀嚼口中的食物,他沉默地咬完並嚥下後,清寒的碧綠內多出了抹無語。
身為男人被另一個男人餵食很奇怪吧?這樣不太對勁吧?他糾結地想著,只是當看了眼舞池內某些跳著女步的男性後,選擇放棄這鑽牛角尖的問題。
「很好吃對吧,嘿嘿、我最喜歡吃肉了喔!」壹彌傻傻的笑著,他又叉了一塊肉網他的嘴裡塞,「吃好吃的東西會讓心情變好唷,雖然我不知道你發生什麼事情,不過有什麼煩惱吃東西就會通通忘掉的!」
秉持著口中有食不可說話的原則,他這次依舊把東西吞完才開口。
「……好吃是好吃,但你一定得用餵的嗎?我好歹是個男性。」沒好氣地白了一眼,他的表情比方才還要輕鬆了些,只是眉間依舊有著長期盤踞在上、肉眼可見的鬱色。
他偶爾也會羨慕對方這樣缺心眼的個性,假如自己也能像對方那樣敞開一切,應該就不會這麼的鑽牛角尖吧?
只是這是不可能的,自從那次事件之後就不可能實現了。
「有什麼關係嘛!」他絲毫不在意這種問題,他又叉了別樣東西要喂給沙弗萊,「來!多吃一點,來到這裡沒有吃東西就太可惜了!」
「我就說……算我輸你。」原本準備繼續抗議的他看見對方充滿期待的目光,最後只得可恥地落敗。
明明被弄的人是他,被強迫餵食的人也是他,為何簡直像是自己在欺負他一樣,然後他又為什麼會心軟啊——!鬱悶地嚼著對方塞過來的食物,對於自己的落敗他依舊百思不得其解。
壹彌繼續喂著對方,他並不在意這樣的舉止,總算覺得對方回到平時的摸樣,方才那種感覺他實在不喜歡。
『這些東西都很好吃吧!雖然德姆蘭的食物也很棒,但霍格華茲也不輸呢!』他放下盤子繼續說著,『雖然我剛才說舞會很虛偽,但還是有真心享受這場活動的人,沙弗萊不妨也跟他們一樣,暫時忘掉煩惱只享受這一刻,不跳舞也沒關係,跟朋友聊天、吃吃東西也好。』
頓了一下直視這沙弗萊的眼睛,『所以不要一個人坐在這裡,我陪你一起享受這個聖誕舞會吧!』最後以傻氣的笑容做結尾。
……果然受不了樂天派的。
面對一連串的話語,他只是沉默地咀嚼著食物,要是平日他肯定會像是被踩到地雷般暴跳如雷,不過今天他沒有這樣的想法……果然是累了?
緊繃太久,他已經忘記自己究竟何時開始,與人見面時下意識選擇放棄接觸,老是自己一個人埋在角落。
「……你不去找那位叫幸一的兄長?」印象中對方時常在某位男孩的身後轉個不停,在這種場合照理來說應該也是會跟在他身旁才對——目光流轉,他說道:「如果有自己的行程可以不用管我自己去,我待在這裡也沒問題。」
『幸哥沒問題的啦!』他拍著胸膛驕傲的說著,『相信這樣的場合對他來說是小意思!』這樣的社交場合對於一個要繼承家業的人來說是非常重要的時刻,像他傻裡傻氣的要是說錯什麼話也不太好,而且…
『比起幸哥,我覺得這時候你更需要有人陪嘛!把我當做…嗯…狗狗?…也可以!』
「這麼自然的叫人把自己當狗的人,也只有你吧。」吐槽似地回應,他才不會說他其實有點開心。
不過,想到同樣是家族繼承者的黑髮男孩,他總覺得有些不是滋味……果然還是會忍不住拿自己的缺陷去和人比較。
他對於那名男孩並無惡意,只是習慣性針對自己的諷意實在不是說改就能改的。
「下次出門記得戴個項圈啊,小‧狗‧狗。」
『那就請沙弗萊幫我準備吧,汪!』壹彌不介意讓自己當一位醜角,只要能讓朋友開心一點他都願意去做,不過他有時候會不小心把沙弗萊跟幸一重疊在一起,不知道是因為同樣都是黑髮還是散發出來的氣質有些相似。
「才不要,養一隻笨狗給自己找麻煩啊。」拿起旁邊的軟枕往人臉上一埋,這才將那張燦爛到有點刺眼的笑容給遮蔽,「而且養你的不是那位兄長大人嗎?為何是我準備。」
一向冷靜嚴謹的面具,每在對方面前總是毫無作用,這讓他很是糾結——不過,又覺得鬆了口氣。
這只是他的錯覺,絕對是。
『唔啊!』被擊中臉部的壹彌發出哀號聲,他把軟枕拿下摸摸鼻頭好像很痛似的,但一個軟枕又會痛到哪裡去呢。
『養我的不止是幸哥呀!雖然主要是他?』歪了腦袋想著,『還有亞伯哥、奧斯哥……』用手指數著一口氣講出許多的名字,『當然還有沙弗萊囉!』講完後這才意識到好像哪裡不對,『啊!不是養啦!是朋友!』
慢了好幾拍才意識錯誤的辯解,這般傻子似的舉動還真是……他無語的想著對方究竟是怎麼活到現在。
又傻又呆,感覺被人騙了還會幫忙數錢,真不知道他的家族到底是怎麼教育,才能培育出這麼一個奇葩的孩子。
「朋友不會給朋友帶項圈,不過,如果你想要的話我可以幫你去和你那位兄長建議。」話語帶著些許調笑,只是配上那一張嚴謹的臉孔,實在不像是在開玩笑似的。
『咦!要是幸哥真的幫我戴了怎麼辦!』信以為真的他睜大雙眼連同嘴巴都張大著,『如果是沙弗萊去講,幸哥真的會給我戴啦!』壹彌著急的抓住對方的手臂,他直搖頭希望沙弗萊不要去跟幸一說。
「跟你開玩笑的。」他像是那種人嗎?要是珍說了害他被人當成有特殊癖好該怎麼辦。
不過對方的反應實在有趣——原本平板的唇瓣揚起可見的弧度,罕見的明顯笑容替總是蒼白無色的臉龐增添了股說不出的味道。
「——如果你哪天真的戴了,我肯定會很不客氣的笑你一頓。」
『不會有這一天到來的!絕對不會!』他又用力的搖頭,拒絕這種事情發生,雖然大家都把他當做狗狗,但他不希望真的有個項圈綁在他脖子上呀!
突然間壹彌安靜了下來,盯著沙弗萊,『沙弗萊笑起來很好看呢!』伸出手指著自己的嘴角,『多笑一點嘛!』
「真可惜,我還期待著呢——」對方一說完,他立刻收起笑容恢復平日的嚴肅模樣,「……我才不要。」
被人稱讚而有些彆扭的他其實感到十分意外,畢竟自那次事件以來他的笑容變得相當微小、不明顯。
已經多久沒有笑得那麼明顯了?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臉,他沉默地思忖著。
『為什麼!』湊上對方壹彌不解的問著,『這麼好看就應該多笑一點嘛!我想要看!』他耍賴著想要再一次看見剛才短暫的微笑。
「喂、太近了!」連忙側身退開,他眼底因著對方的湊近而染上慌張。
就算是家人也不曾過於拉近的距離,他習慣在自己的外邊繞上一圈圓躲在其內,對任何人都保持著距離的習慣,使他在距離急速拉近後失去冷靜、手忙腳亂。
「為什麼我非得要笑,還有我不是女孩是男的!要好看幹嘛啊!」面對對方的耍賴,他硬著頭皮回應道,只是藏匿在髮間的耳朵似乎正微微、不起眼的逐漸發紅。
『這跟男生還是女生又沒關係!』稍微退了一點,他板起臉好像他是最專業的說著,『漂亮的笑容會讓人覺得舒服呀!而且會不自覺的想要親近你!』身旁就有很多人笑起來很好看,壹彌很喜歡那樣的表情,這也會讓他很開心。
『啊、不過亞伯哥跟奧斯哥的笑容除外!他們那種笑容會讓人毛骨悚然…』每次他們那樣笑他都沒有好下場。
「不要,我又不需要別人親近。」彆扭地回道,他努力作出一副不屑一顧的表情,「自己一個比較輕鬆,不用在意那麼多東西。」
至於對方那串看似正確實際上有些微妙的話,他只能回以白眼。
不管對方在怎麼稱讚,他也不會屈服的——如此對自己說著,他才不會說他其實根本不能控制自己的表情。
再笑一次說來簡單,但他沒辦法控制臉部肌肉。
相處也有了一段時間,壹彌也大概清楚對方的個性,他也不再繼續多說,『沒關係!我會讓你多笑一點的!』做出什麼決定般握緊雙拳,『而且我們已經是朋友了,你也不用在意那麼多,做自己就好啦!』搭上沙弗萊的肩膀壹彌笑了笑,『多信任我一點嘛!』
信任……朋友……感到不以為然似地撇了下嘴,他默默地聽完對方的話後,嘗試著扯了下嘴角。
雖然這個微笑沒有方才那麼自然出色,但帶著些許僵硬的微笑依然看得出來他有努力了。
這次的笑容維持不到兩秒又消失,他如往常那樣臭著一張臉說道:「……這樣滿意了嗎?」
『哇!好僵硬的笑容喔!』確實有勾起嘴角,但卻也沒剛才那麼自然、好看。
『沒關係!這種事情是不能強迫的,要發自內心的笑容才漂亮,反正距離沙弗萊畢業還有很長的時間,我們可以多嘗試!』
「……我可以拒絕嗎。」聽到這麼情緒高昂的話,他突然覺得有些無力。
不過對方也不會聽吧,總是抓著自己到處亂衝亂撞……算了,看在他還不算無藥可救的份上,就放任他吧——反對多次卻總是落敗的他現在已經懶得繼續反抗了。
「那就說好囉,我一定會讓你露出很棒的笑容的!」勾住沙弗萊的脖子,他笑得非常開心,這晚他沒再看見愁眉苦臉友人,反而還看見難得的笑容。
「唔!說著、說著,我也肚子餓了!我再去吃東西囉!」他起身指著餐桌準備再次大快朵頤。
果然又忽視了他的抗議。
今晚第三度的白眼再次出現,他乾脆地擺了擺手,像是在趕人似地將掛在自己身上的那人弄開。
「快去,慢走不送。」
「那我過去囉!」總算是從對方身上起來,要走向餐桌時還回頭再說了一句,「要記得笑喔!這樣大家才會跟你搭話的!」說完後便笑瞇瞇的跑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