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掌輕撫上腰際往懷中攬近，彼此距離僅只一步之遙，但卻未有和其一同共舞之意，四周陪襯音樂奏響時，雙方仍持原步。
對方的困惑讓自己揚起淺笑，眼神中自然流漏的冷淡由佯裝溫柔覆起，同時牽起女子右手於己相扣，俯身輕抵向額前才緩緩開口：「愛妲小姐，我好想你……無法見面的這幾日你的身影總是盤旋我腦中，今天能在這裡碰面真的太好了。」

前幾日有好幾次前往奈特雷伊宅邸詢問和文森相見，但總是有非常多的理由使兩人碰不上面，什麼身體不適啊、外地出差啊、昨晚沒睡好啊……這麼多次聽下來總讓人……替文森的身體健康擔憂啊。
「沒關係的，文森大人要好好保重自己身體呢。」
想到這點就不再好奇對方為何不願意和舞池裡的眾人一樣帶著自己起舞，反而因為擔憂加上害臊，垂下頭來盯著彼此相握的手。

身體……？
那聲保重過於突兀而讓自己皺起了眉，但也只當平日寒暄而未繼續糾結。察覺愛妲的視線時而將唇輕勾，放開了彼此相扣的手。在愛妲反應過來的同時，支手輕挑起對方下顎，指腹沿著頸側溫柔輕擦，但傾身注視那雙翠綠時嘴角噙著的笑意依然不免冷了幾分，環繞上對方腰際的手不禁稍微施力。
——這雙注視著自己的眼睛過於溫柔。

真煩，還是趕快將這女人破壞掉吧，早日變成自己的玩具就好了。
在愛妲似乎因為疼痛而蹙眉時才發覺到自己的不注意，鬆手後帶著歉笑和對方雙眼相凝：「抱歉，因為看到妳過於開心，而一時間控制不住……」
最後反手牽起對方，微將頭揚向外頭僅存月光陰影的外側陽台，「難得見面，我想和妳多獨處一點，我們到那邊去聊聊天吧。」

「好的。」點點頭被帶領著，另一隻手忍不住撫著自己頸側，這兒的疼痛感和腰間一樣讓人不適，但心裡只想著對方在自己面前總是較為內斂的情感表達，就將文森這種舉動合理化了。
──為什麼文森少爺笑得如此哀傷呢？

兩個人的腳步緩慢往陽台移動，通常以往都是這樣，文森每每都把自己領到角落，整個晚上好幾個小時的舞會，兩人相處的時間卻都只有六十分鐘左右，對方就會因由先離開，而後留下自己度過這樣漫長的夜晚。
但今天主辦的是奈特雷伊，自己可以任性的稍微期待一下吧……？

這麼想著的時候，突然有個聲音打斷兩人。
順著文森的視線抬頭看去，在對方身旁有對穿著極為奢華誇張的夫婦，但是與其說是夫妻，女人攀附在這位中年貴族身上的樣子，還比較像是被他包養的地下情婦，一臉討好巴結的樣子。

牽著愛妲的手靠近陽台邊，抬手正想碰觸那耳側金髮以作安撫時，刺耳的笑聲從耳邊傳來，其中夾帶的招呼讓自己無法避免只能轉頭望向出聲來源。正想開口回應時，貼於對方身邊的女人卻搶先一步像是套關係似的開了口。
「果然文森少爺的眼睛真的很漂亮呢。對了您知道嗎？聽說在幾百年前帶著紅色眼睛出生的人被稱為罪禍之子喔，居然有人把那些當真，聽到這傳說我可是笑到不行呢。」

埋於心中針刺被貿然挑起，那一瞬間是一震。
自己在意的傷口成了女人信口捻來的笑話，分明那雙只會阿諛奉承的嘴是如此的無知和愚昧，那露骨的諂媚無非是想幫身邊的男子在奈特雷伊中拉抬地位罷了。縱使理智知曉這些，但那無法克制的罪惡感讓思緒又回到了那天的薩布利耶。
耐下不適，向對方回以禮貌微笑：「我也覺得能夠生在這個時代真的太好了。突然想起有點事情要處理，先行告辭，希望兩位舞會玩得開心。」

下意識的反手牽起至始未放開的手，從舞會離開回到房間，在猛地反鎖上門後才注意到似乎一不注意也將愛妲‧貝薩流士給一併帶回了自己房間。
「……。 」
原本是想讓自己獨處冷靜，但現在卻成了和對方四目相交的尷尬狀況。
想起那一路上似乎沒注意到愛妲的呼喊，而是自顧自的快速踏著步伐離開，自己方才是不是又失態了一次 ？

「文森少爺……」
早已經不知幾次喊著對方，就連現在這一聲對方也都只是扳著臉沒回應，這還是第一次看到文森這樣激動得整個人氣場都變了。
被對方抓住的手被捏得疼到發痲，卻只擔心他的狀態，想要伸手觸碰對方又害怕更刺激到他。剛才晚宴上那夫人說的話，自己也有聽過「紅眼眸的罪孽」這種事的……

太過在意眼前的人，昏暗房間裡雙眼漸漸熟悉光線後，一個個出現在地面，甚至角落都有的殘缺娃娃到處支離破碎身首異地，但是一心只想關心對方的自己根本沒注意到。
到底是充斥在空氣中的棉絮，還是文森的低氣壓讓人呼吸困難……

愛妲·貝薩流士總是讓自己失常。
當那聲呼喊傳入耳中時，才意識到自身未被控制的力道，勉強堆起笑容後放鬆了緊握的手，改為溫柔抬至唇前，落下一吻後才重新綻開笑容開口：「愛妲小姐，讓妳看了一齣鬧劇真抱歉，請別放在心上，方才打斷我們的客人事後會好好處理的。 」
已經習慣黑暗的雙眼，不是沒有察覺到那翠綠中不掩飾的關心，但那卻讓自己煩心，和愛妲相處越久，不免也有幾次泛起了陌生的情緒。

想讓她看到這個樣子、不想讓她認為自己需要被人擔憂。為什麼、分明一開始只是把她當作情報所需的鑰匙而已，但這莫名的糾結卻擾的自己無法安心，而每次將這情感壓抑，下次的迸發就會更加強烈。
所以他才討厭這個女人。
索性重新環上腰，將因為自己要求正陷入困惑的愛妲攬入懷中，暫時阻隔了彼此相視下去會產生的動搖，但因為稍早那對「紅眼」的嘲諷仍讓自己無法抑制的微微顫抖。

文森摟著自己的手一直以來力道都是清清淡淡的，好像隨時會因為一陣風流失，但今天他的摟抱多了幾分力氣，並且不是那種給人穩定安全的平靜感覺，反而像是溺水的人，在漸漸暴漲的河水中，發現一根浮木，想要緊緊抓住，可是又怕一不小心折斷了它。
好矛盾啊，文森給自己的感受時常這樣。

在這麼安靜又這麼近距離的獨處下，窗外剛好透進來的一絲月光，非常巧妙的打亮了眼前男子色彩複雜的雙眼，他昏沉如泥濘的眼神難得流進了一道波光，但是自己要細細解讀又還需要一番時間。
不過她知道的，總的來說這些情緒都充滿──壓抑。
反過來握住了文森牽著自己的手，希望用手心堅定溫暖的熱度安撫他。
「愛妲從來不覺得，認識您有任何的不幸。」

討厭每次被那翠玉認真凝視的每一刻，他總是探究不到那應該被蘊藏的虛偽。喜歡主動靠近人，卻相當程度的厭惡反被人接近，而愛妲卻不斷打破自己和世界劃分的界線，當越想推開這個人，她卻又會用更多的力氣抱住自己，真是個笨女人。

總是這樣子擅自闖進來，又擅自給予他不需要的溫暖。
但又是為什麼……自己現在不想抽開手，卻任憑愛妲的體溫從指尖竄了進來。
分明只是虛應場合的話，此刻卻恰當的包覆了那些札在心頭的過去。
另外一隻手離開了對方腰際，改為輕輕捲起那燦陽金髮，將唇輕揚，俯身貼上對方耳邊低喃，並在愛妲做出回應前讓睡鼠剝奪了意識。

「對人毫無防備的笨女人……」
環上懷中柔軟的身軀，伴著冷淡詞句的是略微溫柔的目光，都是那該死的話語讓他一時放下戒備，居然問了這女人是否會繼續陪著自己的蠢問題。
將人打橫抱起放上床鋪，看著因為睡鼠作用而安然入眠的起伏胸膛，有些不快的抱臂坐於床沿。他到底在搞什麼啊……應該是讓人把這她帶回去才對啊。

……算了，這次就當作例外吧。
「大言不慚的說出認識我並非不幸的妳，真是傻瓜。」
指尖輕拂過那額前金髮，勾起一抹自嘲。在妳知曉真相的那一天，還會用同樣的眼神對我說出同一句話嗎？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