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拉著斐修安,大叫著:「我到底他媽的發生甚麼事情了!」
克勞德在學五年,終於學會了髒話。
斐修安忍住自己的吐槽,畢竟想看久一點的戲,很多事情都不能說出來,否則接下來的一年半可是會很無聊的───嚴格來說,斐修安不想要提早被室友放閃光彈;不管怎麼說,與他們同寢還挺和樂的,而且最後一年換寢室實在是也有點蠢。
更簡單來說,糾結的克勞德的模樣非常有趣,這名遲鈍的花花公子,根本沒發現自己被套牢了。
距離萬聖節後已經一周了。
克勞德只要看到柳園郁就會感受到胸口的心臟如同羚羊一般的跳躍奔馳在廣闊的心田中。
「唉……伊娜啊,你說我到底怎麼了?」
克勞德撐頰看著隔壁那名金色短髮的女同學,同學年的尤金妮亞───暱稱為伊娜的少女,被克勞德抓到城堡的一隅來密會。
更正,是克勞德的煩惱大會談。
仔細地梳開髮尾的結,尤金妮亞這才悠哉地開口:「我就假設你現在超——討厭他的,討厭到身心都排斥。」她瞇眼笑道,心底卻大大翻了個白眼。
為什麼她自己的戀情都不順利了還得——
「這個時候才討厭他?」克勞德瞪大眼:「不,我絕不可能討厭阿……郁的!」但他也無法承認自己的內心是喜歡柳園郁。
「對我來說,他是我一生的摯友,雖然偶爾會欺負我,不過都是為了我好。」
「所以不可能討厭他、絕不可能!」克勞德義正嚴詞的強調數次。
「那你覺得怎麼樣才能解釋你的……身心理異常?」尤金妮亞的笑容帶了深意,目光像是要把克勞德給剝光那樣銳利。「心臟噗通通跳,朝你微笑就臉頰發燙,我該不該問你有沒有夢到什麼……讓你早上比平常還倉促的……」
「哇啊啊!停止!伊娜!你是女孩子!」克勞德滿臉通紅,雙手在伊娜面前胡亂揮動,只差沒有壓住伊娜的嘴。
───說沒有夢見是假的。
正因為這樣克勞德更加心虛。
滿腦子都是揚著媚惑笑容的柳園郁。
「這樣不正常,我喜歡的是女孩子啊。」克勞德這句話特地強調性別,可是不知道這句話是說服自己還是說給伊娜聽。
尤金妮亞的反應是放聲大笑,一連串鈴鐺般的笑聲在兩人之間迴盪。
「所以你不承認的原因是因為他不是女孩子!」她笑得擠出了眼淚,尤金妮亞顫抖地擦掉眼角的水珠,在稍微喘口氣後低聲說道:「如果你覺得看見他和哪個男孩或著女孩親暱地做那些你夢見的事情也能忍下的話,那麼就繼續維持現狀也沒什麼關係。」
克勞德本來想大喊「你笑甚麼笑!」,可聽見尤金妮亞下一句話,他硬生生的憋住自己的情緒。
嘴巴一張一闔,臉上盡是與他平常爽朗的模樣不同的慘白。
是的,就是慘白。
他緩緩低下頭,沉默不語,依稀可以看見他咬著下唇,眼眶微微濕潤。
尤金妮亞沒有立刻接口,她上下打量克勞德似乎受到打擊的模樣,腦袋裡則轉著和自己有關的事情。
--為什麼她要在這裡開導同學?
對自己並非一開始就打發掉對方而是難得認真地嘗試,尤金妮亞大致明白那是為什麼,這使得她忍不住想嘲笑自己。
不過就是自己戀情不順,想藉此抒發那股不適罷了。
「不舒服……」克勞德從唇瓣隙縫之間似乎傳達了讓人疑惑的詞彙。
在伊娜提出疑惑前,克勞德咬牙、滿臉通紅:「你不覺得想像自己與同性相戀會……不太舒坦嗎……想到……」說到一半,克勞德想到,尤金妮亞是一位少女!他咬唇不再多語,恨恨的撇頭。
尤金尼亞的神情凝固了一瞬,停在方才的笑臉上。幾秒後,她稍稍斂下笑容,開口:「不會。」同時緊接著道:「不管怎麼說,你喜歡他,這是事實。」
克勞德像是聽到甚麼恐怖的話語,嘴巴張大、褐色的雙眸也瞪得老大───這個神奇看起來像是被施展恍惚咒一樣的痴呆。
「你說───我喜歡他?」不可置信的音調拔高:「伊娜,你說我喜歡他?喜歡?不不不,一年級我還不知道他的性別時,確實是……」
至於剛剛尤金妮亞回答同性相戀的答案,克勞德已經拋諸於腦後。
「你這才發現嗎?」忍住翻白眼的衝動,尤金妮亞簡直不敢相信幾分鐘前的誘導和關於同性相戀的話題竟然都不是建立在對方知道自己喜歡誰的狀況下--
不,這不太可能吧,怎麼想都只是逃避思考而已。
尤金妮亞忽然覺得自己在浪費時間,她頓了頓,挑眉開口:「別掙扎了,你就是、喜歡、柳園郁。」
如果有那種把對方情緒起伏視覺化的咒語,或許克勞德的背後應該是晴天霹靂的聲光效果外加一點點的小花。
───因為克勞德臉紅了。
「不、我……那個……!」該死,真的假的?!「伊娜、我不是一年級那個笨蛋小鬼了哦!」喜歡?天啊!
「是、是因為阿嗚……柳園郁都是女性打扮吧……」克勞德試圖掙扎,他已經不知道自己為何要否決,但他覺得如果不抵抗,好像會覺得改變了什麼,「是我喜歡的類型、所、所以……」
「所以就喜歡上了是吧--」尤金妮亞直接順著對方的話接了下去:「原因是如何怎樣都好吧?你再繼續掙扎也只會眼睜睜看著他被別人搶走,手牽著手走在街上,靠在牆角觸摸對方頭髮,額貼著額然後接吻--」
「不、那個……」克勞德張大嘴、又把嘴闔起。
到底自己是怎麼樣的……?
尤金尼亞每說一句,克勞德就感覺到胸口一陣抽痛。
『跟別人手牽著手走在街上───』不、手牽手、那個,手,總是敲我的後腦杓,抓著我的手臂一起前行。
『跟別人靠在牆角觸摸對方頭髮───』柔軟纖細的手指總是會揉揉我的頭。
『跟別人額貼著額然後接吻───』那朱紅剔透的唇,那一次的觸碰感覺到如此的柔軟───
好……
───好痛、好痛!
克勞德露出了傷心的神色,他瞇起眼睛,右手抓住胸口的衣服。
「……覺得受不了的話,就好好承認,除非你有比那更重要的因素--家人,甚至家族,或是責任。」尤金妮亞撇開視線,似乎不打算再繼續刺激克勞德。
「我不知道……」少年流露出來的除了痛,還有淡淡的茫然:「我以為我知道甚麼是愛情的喜歡,但我現在不確定……」
他到現在還在做最後的掙扎。
「這我也幫不了你。」聳聳肩,尤金妮亞似乎再也受不了這種毫無進展的迴圈。「自己加油吧--」
克勞德陷入沉默。
「伊娜……謝了。」
最後,這名糾結的少年,只能對認真聽他煩惱的同窗一句道謝。
只剩下一個人站在城堡的窗口邊,冷風吹拂那原本凌亂的紅褐色卷髮。
或許、或許,那短暫的洽談,還是打開了少年的什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