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麗的長廊連結一扇扇門扉,全開,半敞,緊閉,昏暗跳躍的燭光中幽暗空洞注視前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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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開的門扉傳來腥黏的氣味,動作遲緩如爬行的獸類。
不久,撞開的門跑出瘦削的女子,華貴的絲綢長袍殘破不堪,焦堂色的長捲髮被什麼黏成一塊塊,許多污漬相互混合,無法分辨。她緊握住手中的刀,彷彿那是唯一的依靠。
她跑進那扇門,希望裡頭是安全的避難所,然當清楚見到房內景象時,她尖叫著倒退。
「為什麼?」女子的聲音比繃緊的琴弦尖銳,幾乎斷裂,「為什麼──不可能!怎麼會!」
驚慌失措地跑進門,再退出來。有時跑進去了便不再出來,直到從另一扇門飛奔奪出。
人數奇異地增加,像是有人趁她們出來前偷偷擺放一面鏡子,複製了她們驚恐的模樣,故意混淆視聽。
她們漸漸停下腳步,來回注視集中在長廊的同一個人。
也就是她們自己。
說是照鏡子,她們每人穿著不同的衣服,抓著同一把刀,年齡不盡相同但相差不遠。飽受驚嚇的淺色眼珠宛如無生命的玻璃球。
訝異的默然使她們抓回冷靜。瀕危的精神狀態中,總算找回一份審慎。
此時,她們注意到長廊另一邊的人影。或許是其中一人先注意到,再用共同的敏感度傳給其他人同樣的訊號。
說是突然出現地並不令人訝異。可是,在印象中,人影又好像早就佇立於此,冷冷觀看這齣鬧劇似的荒謬情境。
那是一名少女。
陶瓷般白淨的臉孔,黑髮底下冰冷的灰藍眼珠,毫無血色的蒼白,燭火襯映下好比人偶。
人群中浮現不安的私語。
她是誰?什麼時候在的?諸如此類的提問,卻像得不到結論的自問自答。不在心中的答案不可能憑空浮出水面,不願自救的人無法在黑暗中看見光明──
少女的雙眼直勾勾穿過軀體,刺進靈魂。明明就有許多人,她們卻同時有相同的感受,這沒來由地使她們憤怒。埋在深處的不明空洞釋放毒氣,腐蝕表面。
旁人懂什麼?那群不理解痛苦的虛偽懂什麼?
憑什麼用超然的神態勸她釋懷,好像他們理解從未體會的、極度不堪的痛苦?
──不願放下刀的人不可能談論救贖。
「就是妳,」
其中一個上前去,曾經美麗過的面龐只剩枯骨般朽壞的輪廓。
「妳把我困在這裡。」
少女抬起頭,像是現在才感覺到對方的存在。這份漠視更令她震怒。
「看著我!」她尖聲怒喊,「仔細看著──這是我承受的一切!看看它讓我變成什麼樣子!」
「……這是妳自找的。」
清冷纖細的聲線具有穿透力,少女略帶悲憫的語調含有嘲弄。
「妳不放過自己,才有今天的下場。到死不得超脫。」
破空一響,揮來的刀刃掃過少女。她甚至沒去閃躲,讓利刃劃破面頰,裂至耳際,深可見骨的傷流下漆黑的血。
「聽見沒有?」尖銳的聲音神經質地顫抖,「這種虛偽的話──聽聽,竟然還有人敢無恥地說出口!」
成功引起公憤,擁有相同面貌的女子全部圍上去。少女面無表情地環望她們怨毒的神色。
然後,輕蔑一笑。
「失敗者不願擺脫自己的命運,死後也──」
即使被架住按在牆上,那份從容依然不改。
直到一把刀猛烈地刺穿喉嚨,話語方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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