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同居青年是擔心過度依賴藥物，才會禁止他服用安眠藥劑，卻又同時拒絕讓他擁著入眠——第九日，他再也忍受不住低落的睡眠品質，趁著閒餘時間從圖書館帶回相關書籍研究起如何摒除惡夢干擾。

而望著書堆，他仍不解當日的自己為何多帶回許多毫不相關的書。比如：《馴養貓科，一次上手》、《與他對話不說愛》、《新好男人教戰守則》……等。
卻仍一一列入閱讀計劃中。

剛採買完畢，今天他又添購了一些室內擺設，順便去玩了一整天的雪，說是添購不過也就是去店裡直接取用罷了，現在想來，其實這陌生的世界還不錯的，至少他的一切生活花費，都不用錢。

哼著歌入門，他就看見同居人又在看奇奇怪怪的書籍，什麼《貓科飼養法則》、《如何馴服你的他》，他這幾天總在看這些東西，怎麼這些東西可以治好他的失眠嗎？
啪－－－。
他一手啪在那人正閱讀入神的書冊上，「你在看什麼？」

大門開啟的動靜讓他從書本中收回注意力。
「辛苦了。」替人接手所有提袋並分類擺放妥當，確認沒有事情需要幫忙後，他又回到近日有些愛不釋手的柔軟單人座椅，讓自己深深陷進，繼續閱讀暫時擱下的《愛情你我他》。
一直到閱畢手中的書，他才因為過久的異常沉默抬起頭，隨即發現棲在一旁表情略顯困惑的同居人。
「怎麼了？」將書放回已閱的分類書堆中，他拿起另一本，同時詢問。

「為什麼要看這些東西？」他指了指桌上、矮櫃中堆滿的書籍。「看了書後，又不會對你有幫助，不覺得應該要去找點實際有用的方法嗎？」

「效用不高而已。」他放下書本，對著不解又不甚苟同的臉輕捏了捏。
睡眠依舊斷續的令人無奈，但至少已經不全然是惡夢。不過他知道這麼解釋並不會得到太多認同，也就不再多說。

「你呢，最近睡得還好嗎？」他發現在自己的輕撫下，身旁的人像隻大貓似的微瞇著眼，猜想對方也許並不討厭自己的碰觸，只是從未承認。

微蹙了眉，他的睡眠情況其實和男人一樣，並未獲得即時改善，惡夢還是時不時的侵擾著他，「嘛，大叔。怎麼突然問這個？還在為了我拒絕你而難過嗎？」他隨口笑道，男人撫上的觸感很輕柔，不禁讓他想到前幾日，那人提問時。
其實他也不是要果斷的回絕他，只是覺得現在還不是時候；另一方面也是因為不想要讓男人這麼快就看到真實的自己，要知道，一個人在熟睡時，那可是毫無防備的。

「你有你自己的考量吧。」那日之後他便沒有再次提問對方是否需要自己的體溫，相對的也不去思考自己被拒絕的理由。連日相處，讓他了解除非人自願開口說明，否則得到的只有遮掩事實似調笑與反問，而他從來無法狠下心逼人吐實不准逃避。
按揉著人眼袋上仍未稍退的暗色，亦發黯淡的臉色讓他很難不去擔心對方是否又無謂逞強。

他突然想起書上提到的內容，關於如何讓一隻貓對自己放下戒心，全心信任的依賴，並願意讓你完全明白的牠的狀況。
第一步……似乎是讓牠了解你，擁有足夠的時間觀察你？
「等會有要做什麼嗎？」他換了位置改坐到人的身旁，思考著該怎麼開口才不會顯得突兀。總覺得主動提出加深彼此的熟稔度並不像自己會做的事……

「佈置家裡吧……」他偏著頭看著男人坐在自己身旁，「已經冬天了，家裡也需要再重新打掃佈置一下。」他將手攬在男人肩上，一副痞子樣，「怎麼，大叔也想要幫忙嗎？」

「願意讓我幫忙？」好笑的反問。他可沒忘過順勢躺在自己身上看似隨意的人，並不喜歡被插手或過問決定，甚至還因此被單方面的進入冷戰。
「有想好佈置成什麼風格嗎？」他低頭對上那雙想到好玩事般而格外燦亮的瞳眸。

「這是當然的，大叔也是這個家的一份子，不是嗎？」他看人瞪大了雙眼，一臉不可思議的模樣，「我有時候也是很開明的好不好。」
慢慢的讓男人入侵自己的生活，可以吧？

他在內心不斷的詢問著自己，帶著點小心翼翼，卻又有些隱隱期盼，他在擴展著自己很不熟悉卻又想要了解的領域，「風格我還沒想到，大叔也來一起出主意，好嗎？」試探性的語氣，他在內心其實有些踟躕，不確定對方是否有意願一起參與，總是行為舉止看來隨性放縱的林夜，在做重大決定時，其實不如表面看來的從容大方。

有那麼瞬間他察覺了人的猶豫，但旋即漾開的笑靨讓他來不及確認是否為錯覺。
少有的讓自己融入生活中，開始在乎自己的意見……算是稍微的放下戒心，願意依賴自己的前兆嗎？

「風格就依你喜歡的吧。」任由人拉著自己指尖把玩，想了想補充，「可以放隻等身大的熊玩偶？」
果然，懷中的人因為孩子般提議笑了，好奇的問起原因同時不忘調侃。
「……有家的感覺吧？」那是原自心底的模糊熟悉感——自己或是某個人似乎曾經很喜歡。

「嗯，那就要再找天去採購了。」有家的感覺啊，他歪著頭想著，接著就起身去翻剛剛帶回來的東西，「那這些就麻煩大叔囉。」是一些後現代的前衛裝飾和各國著名地標的幾何壁貼，他那時在裝飾藝術店看到這些東西就順手拿了。
青年心想，或許過去的自己是喜歡這些東西的吧？「或許我們也可以一起佈置。」

「那就拜託你了，不過高的地方還是我來吧。」那張因為被提醒身高差而略略不滿的表情讓他笑了出來，隨手揉揉人的頭安撫了下，便起身拿過圖樣不一的壁貼朝指示的方向前去，而人也依著步伐走在後方。
攤平、對準、黏上，兩相合作讓原本繁雜的佈置工作很快的完成大半，最後只剩幾乎與天花板同高的大型壁貼需要處理。

他聽見負責按壓中下段的對方愉快反問自己到底碰不碰的到上端，甚至有意無意的藉著一前一後宛若擁在懷中的姿勢進行視線干擾，讓他在覺得困擾同時又不免感到可愛。
好不容易結束簡單的佈置工作，他退了幾步欣賞起人特別挑選的系列圖樣，正要問是否喜歡異國旅行才想到現在的他們離不開這裡，只好改口：「我們找天出門逛逛吧，我似乎只跟你去過超市？」

「嗯哼，」他確實只和男人去過超市「那、這次我們去遠一點的地方......」
是他的錯覺嗎？他總覺得那笑容中包含了一絲絲寵溺，又帶有幾分包容，應該是不可能吧？他和男人還不是這種關係。

他在腦中盤算了會，一直到男人提問，他才復又說道，「去森林如何？我記得大叔是住在遙遠的森林邊，對吧？」
這次換成是眼前的人從驚愕轉為無奈，或許是沒料到他會這麼說，他在那之後便是各種推託。「欸、大叔......」

最後，他幾乎使盡各種賴皮或耍賴的方式，這才換得到那人的答應，「大叔最好了，那就這麼說定囉？」

有種馴養了一隻貓的感覺。
何時被發現自己是吃軟不吃硬的人，何時被摸透自己無法抵抗軟語賴求，他無從得知，唯一明白的僅有自己似乎越陷越深的預感。
先是習慣，再而接受，然後喜歡，最後……是愛上嗎？

主動挽住手臂的人用著難以招架的無辜仰望提問，害怕被拒絕似的語氣像是哀兵的假象，卻又像掩飾後的不安。
是因為開始在意起某些部份嗎？
「怎麼會突然想去那裡？」

「好像沒有去過大叔的家。」他回憶著，即便最主要的理由是因為男人已經進到他家，他覺得自己也該去男人家待個幾天，一來一往的，這才公平，但是就像又怕男人好不容易脫出口的承諾會又反悔般的，他從挽上人的手臂到主動抱住人的身子，「好嘛、白雁，去嘛......」

說真的他已經有點分不清這樣央求男人，到底是假戲還是真做？只知道男人這樣對著他很舒服，他也樂意和男人相處。

又有忍不住想要碰觸對方的欲望了。
他收回差點就落下的吻，改為摟上人的腰際作為回應，沒有特意出言反對，就當是默認了提議。
「陪我去圖書館還書？」他靠在人的耳畔旁輕問。既然佈置工作已告一段落，也答應要找機會陪人出門逛逛，不如就趁這空檔再一起做些什麼吧。

「嗯。」從男人那得到首肯，他自是滿心歡喜，畢竟是好不容易得到的機會啊。卻又像是發現了什麼，轉而瞇眼笑望，「這書才借了幾天，怎麼，不看了？」說著又輕推開人，伸手翻了翻桌上那人這幾天看的書籍，越看越是皺眉，都是些什麼書呀。「大叔這麼心急，是已經忍不住了嗎？」他回頭看那不知是否算是默認的男人，「這麼想跟我約會啊。」

抽走人手中打算翻閱的書本闔上，收拾著散亂滿桌的各類書籍，他不知道自己的解釋算不算越描越黑，「看書名好像很有趣就借了，不是你想的那樣。」
「你現在拿的那幾本則是同質性太高就不看了。」接過書名中皆有「貓」字的休閒類書攬在手臂中，他看見身旁的人露出一臉不甚苟同的表情，顯然不太相信自己的說詞。「好吧……如果你願意和我約會，我會很高興。」

他不置可否的嘲笑了男人的說詞，「第一次約會的地方是圖書館？大叔也未免太不懂情趣了。」看得出人的緊張，他隨即笑了笑，似要安撫那人不安的情緒，「那麼就看大叔的表現囉？我很期待這次的約會。」

約會啊......不知為何他這幾天每當看到男人露出不知所措的模樣時，他就會想要安撫那人，就好像自己以前也常做習慣這事似的......這麼說起來，他最近做的夢也都和這有關呢。

只是夢境往往太過悲傷，以至於他醒了也不忍直視罷了。

又露出那種逞強般的表情了。
已經連續好幾天了吧，在自己提起一些事的時候總會見到這副表情，懷念又悲傷似的，如同想著、念著某個重要之人，卻又狼狽的想逃。
是否記起了哪些過去、哪些場景、哪些人了？他突然不敢多問。

「會冷嗎？」少有的，在人接近時他主動伸手牽住，「我們走吧。」
靠走在人的外側，相較高大的身形擋去了部份冷風，他聽見了低低的笑聲。
那是開心的意思吧。

慢慢的，他發現自己似乎越來越喜歡這樣的平淡生活。
而身旁的人……如果也能喜歡就好了。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