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人注意到米迦爾家的少年有什麼異樣的表現。除去可能是日漸長大而變得沉穩陰鬱的氣質以外,他對待任何人都如往常一般。安靜而有禮、順服而守序,除了很少再看見他自然的微笑以外,他仍然是個公民見到都會稱讚不已的乖巧孩子,而他的購買者似乎也樂見於這樣的發展。
也許只有一些附近能夠出來走動的商品才能隱約地發現,那個即使跟他們不親近、也絕不疏遠的歐姆.法亞斯,他眼底的冷漠與麻木像是瘋狂滋長的鮮紅植被,在時間流逝之間占據了他的眼神。
明明是翠綠的色彩,卻在視線相交時總會恍惚地看見有血色泛上淹沒一汪綠潭,裡面那平靜到像是冷酷的情感總是讓他們感到一陣莫名的恐懼,其中若有似無的嘲弄與輕蔑也令人相當不安。但歐姆總是掩飾的極好,在公民的面前永遠都是那樣普通的平淡無波,商品們就是回去反應了也毫無作用。
於是他們越來越不願意再去接近歐姆.法亞斯。而那個少年則對這個現象視若無睹,也許對他來說,獲得同年紀的孩子關注並不是什麼有意義的事情。
沒有人知道他身上發生了什麼事。
沒有人應該要去知道、也沒有人想去知道。
沒有任何人有責任,在少年心中汹湧著越來越黑暗的想法時去知道,所謂的「規則」究竟代表著什麼意義。公民與商品理所當然的差距、以及之間看似穩定卻也岌岌可危的關係。
沒有人需要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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森林的盡頭是令人心神安定的湖泊,其中船屋林立。傳說湖中有著巨大魚類使釣客心神嚮往,也有人只是因那猶似葉片波濤的湖面而前來觀賞,無論如何葉湖在這個國家之中具備的觀光意義是無可取代的。與米納斯森林比鄰的湖泊在最冷的季節中並不會結冰,適合冬日純粹氣氛的垂釣,也適合行走之後的休憩。
三月底四月初的郊區在寒冷的意義上與居民眾多的住宅區截然不同,至少住宅區不會那麼明張目膽地下著雪。但就是雪景是郊區特有的、甚至不少人為之心折的稀奇景色,不做好防寒措施仍是有著危險。飄的細碎的雪花落在湖畔小屋的窗台與屋頂,厚厚地結了層白色地毯遮蓋住棕褐色木質建材。
歐姆是第一次看見雪。
十六歲的少年不是沒離開過住宅區,但這還是首次親眼目睹只有在書裡才能相會的景象。純白純粹的世界美的不可思議,而幾乎要奪去他呼吸的氣溫則實在地提醒了對此地的不熟悉,光是這兩樣就足夠讓雪景在人生中烙下一道深刻的印痕。
窗外的湖泊是不同於往日蔚藍的單調銀白,但搭配兩旁鋪殿著皚皚白雪的枯樹,竟還是有著奪人目光的滄桑優美。他緊靠著的玻璃泛著寒意,卻仍在這樣的景色裡忘記了寒冷。
三月的大運動日反常地他與購買者並未參與,正確來說自從那件事情發生後歐姆已不再與購買者試圖維持良好的關係,但在眾人面前卻又擺出往常般的態度。他仍是公民們眼中那個優秀而沉默的少年商品,其中變化成為了埋藏心底的祕密。
弗特其實也摸不透他內心到底在想些什麼。要說仍舊愛著自己那不可能,要說恨的話,在這一年當中他卻慢慢地冷卻了最初表現的惡意,只是有時看著歐姆冷淡的臉孔,顯露在外的平靜會莫名地令他感到恐懼。
怯懦如他不是沒考慮過將與自己關係破裂的歐姆回收的想法,只是自己一開始的錯誤便讓愧疚占了上風,再者他實在捨不得--不論是那張心念了大半歲月的臉蛋還是過去三年累積的情感,要輕易放下總是困難。
解釋成逃避也好懷念也好,他對待這件事的作法只是消極的意圖討好。就連這次的冬季旅遊也是他計劃好後對歐姆提出--弗特清楚歐姆以前對雪地的嚮往,而也許他的喜好跟一年前仍有牽連。
令他訝異的是歐姆並未拒絕他的出遊提議,就連詳細地點也是自行挑選。南郊的景色都是為人稱頌,所以就是歐姆盯著地圖發呆許久才指著葉湖說只想來這裡,弗特也沒說什麼地把原本要去森林的行程拋的一乾二淨。只要這個孩子能夠高興,他這點改變倒沒有關係,只是日程因為觀光地點的縮減而少了許多。
於是弗特看著少年蒼白的側臉,心裡恍然的滿是愉快的慶幸。即使不安的感覺在心底發了芽生了根,也抵擋不住他此刻蒙蔽自己的心情。他想著已經用對了方法,只要這樣下去情況改善的機率便會大幅提升。自我的歉疚與記憶的困擾在最終終能得到一個原諒、或者妥協。
而他並沒有注意到的是,縱然面前的是期盼已久的美麗景象,少年涼薄的唇角卻毫無一絲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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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站在少年的背後,雙手觸碰上少年的臉頰,縱使在室內但仍被凍的發紅的臉龐觸感相當冰涼。他看不見少年的表情,卻也知道他絕不會是笑著的。
但他欺騙自己這個孩子是會和以前一樣,用著軟軟的語調與清澈的眼神迎接他。他會轉過頭來,在臉上綻開溫暖柔軟的笑容,語尾帶著少年獨有的甜膩喊著「爸爸--」一邊伸出手來擁抱他。
毀了一切的兇手耽溺於虛幻的美夢,漸漸地再也看不見眼前的事實。而他即使是知曉自己越陷越深,卻也無力也不願去掙扎改變。
因為那是多麼美麗的夢境。是多麼天真的謊話。是多麼令人著迷的故事啊。
所以他撥不開遮擋在眼前的迷霧,也看不清後方的幽黑泥淖。他被困在自己構築的森林裡,濃密的樹葉阻擋著他前進的視野,在漆黑的夜晚將他帶領至萬劫不復的深淵之中。在最後的最後跌破了腦袋刺破了動脈死在了黑暗的泥土上,被螞蟻一丁一點地啃食殆盡。
他早應該知曉,他早應該知道。
他早應該警覺,前方長路有著親手鋪墊的陷阱,覆蓋著乾燥枯草醒目的明明可以遠繞。但他被蒙蔽的視線在這樣的地方卻什麼也看不到。
所以他觸碰了少年的臉,所以他從背後給予他擁抱。所以他沒有發現,少年的懷中有著寒光閃爍,那鋒利冰冷如同窗外冰雪,劃破了所有的冬季與至今為止的記憶。
然後全部都變成了戳破謊言的利刃,帶著血跡延續至今後的日日夜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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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扯著男人領口壓住他的脖頸掐住他的呼吸封閉他的聲音。他的膝蓋頂上男人的胃部用盡力氣以體重壓制封鎖逃避。他睜著碧綠眼睛,浮上血絲的雙眼直視男人不敢置信卻也瞭若於心的表情,有什麼令人難以忘懷的心情正在對視中催化發酵膨脹炸開。
他想他一定流了淚,所以滑過嘴角的液體才會那麼鹹腥,然而彼此之間明明是多麼令人作嘔的感情。他的長褲染上了大片對方的血跡,看起來怵目驚心又是如此催人眩暈。
周遭的木製家具在方才的打鬥中摔的四散,隱約還有銳利的刀痕在上面劃開。發著黑的血液和男人一樣仰躺在地板上,衣角凌亂像是經過暴虐的掙扎般。
取巧勝利的作用很快顯現出來,但他知道也維持不了多久。一旦在時間內被逃脫成功,那麼自己的下場便可想而知。攻擊購買者的商品無論如何都不可能全身而退,他在知曉這一點後便知道就算是死也要拖著對方下水。
很公平不是嗎 ?一報還一報,硬要計較的話自己還虧了。三年的養育之恩、一年的羞辱折磨,所有的憤怒混合著無法言明的情緒,在手掌下施力成為奪去他人生命的殘忍。他知道只要等待時間過去,很快地就能夠讓眼前的人死去。
--然而這是怎麼樣的眼神呢?
他的眼淚滴落在男人的臉龐上,與對方同樣流淌的淚水合而為一。他能分辨的出來男人的心情和自己竟出乎意料地相似--在極端的恨之外仍然埋藏了猶豫與念想。
他有時會想他們究竟是怎麼走到這一步的,卻再也不敢往下細想。因為再怎麼思考、再怎麼推論,都會得出令他如墜冰窖的事實。而他只能一再地原地踏步,不敢去面對真正的解答。
直到全部的真相被醜陋地撕開,直到兩個人都被迫承認缺口仍然存在,直到他猙獰著臉孔卻像有著笑容,那血淋淋的傷口才猛然讓血液混雜膿水流出,將痛苦打在神經上逼著人叫出聲來--
他看見了,那個男人的口型喊著「莉安」。
他忽然笑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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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色的少年打開了門,赤著雙腳踏入了冰雪之地。身後一片黑暗,前方一片冷寂。
他開始往森林的幽暗之處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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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像不是在這邊補劇情的時候了可是我....!!
最近能夠坐下來好好寫東西的時間越來越少,我真的能在月底前把所有的東西搞定嗎......?
還是忍不住做了一下。
然後這是下一篇會出場的npc↑
還有一篇主線和
拖到世界盡頭的忘卻日我就可以邁入結局啦!
未讀先叫是宇安安安阿!!!!!!!! MKInD_Ten: 想說有npc的空位可以擠進去就......宇安安究竟被我拖出來幾次了啊.........
話說我現在才發現我箭頭的方向標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