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切砌而成的空間透著冷意,一盞盞展示燈照耀的光束穿透過陳列的冰像折射出晶瑩光澤,點點雪粉隨著冷藍身影在寧靜空間飛舞而灑落,不時發出清脆的聲響。
白崎注視著眼前在室內工作室飛舞玩樂的幾何雪花,伸手揉捏落入掌間的雪片,因手溫的融熱一下便化為濕潤。
隨著季節轉換,冰藝業也進入夏日淡季,窩在工作室總比外頭來得涼快些,白崎夾著手裡的雕刀不停轉動,從忙碌獲得清閒,多少感到些許無聊。
地板因雪花持續的飄降,漸漸染上純白,玩得很開心嘛,飛旋的冰晶是從母親那接手照顧的神奇寶貝,即使曾經多麼親密,生病之後,雪花姿態的生命對那女人來說也只是充滿恐怖而已。
「飛雪。」出聲呼喚飛旋的冰晶,白崎點指輕敲桌面示意,一道冷藍的光束筆直吹襲而來,頓時在展台上冰凍出一塊散發寒氣的厚實結晶。
這樣冷色的吐息是如此美麗卻又冰冷無情,就曾經對手無寸鐵的母親吹揚起尖銳,這是冰雪的直率與激烈,不過那也是當然的,遭訓練家無情的驅趕,助長彼此恐懼而生的結果,也只會是悲劇。
將手中的鋒利鑲進冰晶中,輕快地雕琢挖掘,冰屑沿著曲線弧度一層層剝落而匯集,緩緩堆積出小小的雪山,儘管是這樣微不足道的雪屑,卻填滿了曾經的記憶。
從小就習慣將地下工作室當作遊樂間的兩人,忘了從什麼時候開始,嬌小的身影也開始拿著工具,效仿著父親與他在冰晶上艱澀地刻劃,隨著每一使勁的力道,工作梯下沾滿了大小不等的碎冰。
「哈哈,刻這是什麼?四不像的。」白崎訕笑看著眼前冰晶被白戌敲琢出生物的意象,卻看不出是什麼,伸手壓揉對方露出些微打擊表情的小腦袋,墊腳站在工作梯上努力的模樣,對這年紀果然還是太困難了些。
「...是熊啦,大大、白白的那種。」摸著自己腦袋嘟嚷的表情,怎樣都讓人想更加欺負,一來一往,將兩人互動看在眼裡的父親,很快就搬來更小的冰石讓白戌嘗試。
刀具與冰晶敲琢所發出的清脆聲響,斷斷續續迴盪在這冰冷卻溫馨的空間,日積月累隨時光的流逝,工作室的角落也開始堆放起那些稚嫩又不純熟的作品。
那日,他幫忙父親將新搬運來的純淨冰晶放置到儲冰室,順道將工作室平日堆積的碎冰與冰像做例行的整理,注視著粗糙刻劃出來的崎嶇曲面,「這些可以清理掉吧?」白崎拿著工具輕敲被白戌刻壞的冰像,詢問身後的父親。
回頭看了那些冰晶一眼,「啊嗯…」父親點點頭露出溫和的苦笑,有些抱歉似的,但也清楚繼續留著很快冰窖就失去能工作的空間,「不過小雪真的還滿努力的。」
努力嗎?是因為白戌也同樣熱愛著刻劃冰晶吧,不然正值好奇心旺盛又愛玩年紀的孩子,怎會天天往冰窖的工作室跑。審視眼前結晶的結構與刻劃過的痕跡,白崎拿起鐵槌與尖鑿找到施力點使勁一個敲擊,大塊的冰石就這樣瞬間崩解碎裂,「可惜看起來不太有才能。」只有努力的話,對那份喜愛的心情多少還是殘酷些。
聽他這麼說的父親突然露出有些神秘的微笑,「最好別太小看你弟弟。」伸手指向在角落展桌堆放的小型冰晶,別有意味地要他看看那些白戌一直持續練習的雕作,雖然相當不起眼,但近看才發現經日月的累積,從那雙小手創造出來的冰晶為數也不少。
「每人對形狀大小掌握的概念與能力不盡然相同,卻因此能創造出不同的結果。」因為父親的話語,他細細審視出於白戌之手的雕刻,比起刻製一般冰晶的程度確實好多了,讓人很難聯想會是出自同一雙手,雖然雕琢的技巧尚不純熟,生命的意象卻多了幾分生動,只是…這麼小的冰晶很快就會溶化了,不夠大氣雄偉的冰姿也無法展現冰雕師的刀工跟壯闊,終究是無法成為主流的。
縱然如此,父親仍持續鼓勵白戌在小型冰雕上的發展,甚至命人訂製了更小尺寸的專用雕刀,讓他能更加順暢地發揮,為的是培養這種幾乎算得上特異的冰藝技巧。
然而在旁人眼中小型冰雕的器量看起來就像是娛樂性質,難以讓人嚴謹、認真看待,多數讚賞的目光仍是座落在父親與自己身上,時日一長,那張曾經充滿稚氣熱情的臉蛋,漸漸消失了自信、多了幾分卑怯,就連個性也變得較為沉穩安靜。
但這些都不足以動搖白戌對冰藝喜愛的絲毫,那份沉著反而推進這份熱沉,待在工作室的時間拉長,從對方手中創造出來的冰作也越來越多,心倘若純粹,刻製出來的冰晶也就越是剔透。
「這裡,可以用交叉刻劃方式加深輪廓鮮明,或是兩面雕刻的效果也不錯。」直指白戌所刻劃的痕跡,給予建議指導,「冰雕重要的就是藉由刻面的光反射營造遠近跟立體效果。」如果只要繼續持著雕刀具象自己的世界便能滿足,像這樣推促前進也無妨。
注視對方樂於學習的身影,嘗試新的方法刻下的片片冰削如雪花紛飛,輕盈而柔軟,飄忽於面前轉眼也過了好幾個冬天。
「小雪,這次的冬季展出要不要參加?」雖然擅長的小冰雕並不是冰藝主流,但以細膩程度而言已具有搬上檯面的水準,凝視對方專注刻劃的身影,很快又會有生栩的冰之生命從那雙巧手誕生。
「嗯...我想不了吧。」白戌笑了笑輕聲拒絕,為此他倒是一點都不意外,從不站在聚光燈下的箇中原因也大概能推敲一二。
「能像現在這樣,就覺得很幸福了。」白戌放下手中的雕具,凝視自己完成的作品,澄澈的冰晶同樣映照著對方眼中的純粹,相當真實。
「是嗎……」循著父親與自己腳步,最後白戌找到了自我獨特的世界,在這樣的空間持續著創造,從中獲得了寧靜與幸福,也確實如他當初所想的。
「明天跟爸爸一起,好好觀摩吧。」霧冰之原山區並不是一般人會造訪的地區,但其潛藏的天然冰質卻是冰雕師發掘一件藝術優良原石的聖地,比起費工費時高成本的純淨人造冰,往往成為選擇,而白戌也同他所走過的路,為成為出色冰雕師而學習一切歷程。
揚起淡笑,看向工作室內陳放的昂首神鳥,是出自於父親之手的驕傲,如臨欲雪的姿態同霧冰之原般雄偉壯闊,那裡自然的美麗肯定會為白戌帶來不少驚奇與見識,他是這麼認為的。
然而,那場吞噬一切的雪白,卻改寫塗抹了這份本來可以一直持續下去的溫度。
接獲訊息後,從五律市區趕到臨時搭建的救難中心,在人來人往的紛亂區域找到那抹縮瑟在角落的身影,雖然看起來還算鎮定,但表情卻收束不住曾被恐懼烙印下的痕跡,保暖衣物底下的四肢凍得發紅發紫,挖掘過雪土的指尖殘留著血水與傷口,那樣的景象至今依記得清楚,肯定很害怕的吧….?
驅身蹲下來探看白戌,碰觸對方偏低的體溫,比起表面的傷口,內心需要更長的時間來復癒,對上雪藍色的目光,「爸爸他...」白戌眼裡一昧掛心尚未被尋獲的父親,隨著時間的流逝,內心僅存的希望也越是被啃食。
「沒事...他們會找到的。」試著安撫,白崎起身環視現場陸陸續續有尋獲的傷者被抬了進來,收到通報從各市各地湧入的專員與隊伍,正全面支援災難的搜救行動,只是有些人們等待到了希望,而有些人們面對失去卻只能淌下無助與悲傷。
帶白戌到醫務區將傷口妥善處理,隨後也傳來父親的消息,幸運的父親並沒有離他們而去,但不幸的,被寒雪侵蝕的雙手也失去再次執起雕刀的能力,引以為生的摯愛就此凍結在那一刻。
漫長的復健卻不能夠康復如初是苦悶的,他幾乎以為父親會被名為絕望的深淵所打倒,然而父親比自己所想的還來的堅強許多,反倒是向來溫柔的母親無法接受這樣的結果,看著所愛被冰雪侵蝕剝奪了生命擁有的一切,從打擊中衍生出了悲憤與無助。
因為那場災難,五律冬季盛名的冰雕展也因此停辦,名匠的最後之作傲然昂首的神鳥,也因此不見天日地陳放在幽暗的地下室。隨後產生了一些謠傳,不論是冒犯了神鳥的姿態,或是作為冰雕師經常深入那些自然冰域,進而侵犯雪神領域以招致天罰降於人類,各種蜚語加諸於急凍鳥的冰像,也逐漸成為別人眼中的詛咒之物。
承受各界眼光的母親,在壓力的累積及災後慌恐擴張之下,也開始懼怕著冰雪,抗拒他與白戌再碰觸任何冰藝相關,為得是不願看兩個孩子步上父親後塵,再一次被剝奪失去。
由這份愛意及恐懼所驅使的保護慾望,終究衍生出對等的猛烈與束縛,禁止、破壞,僅僅一夕之間在那白色空間日積月累所創造出來的世界,幾乎被母親摧毀殆盡,「媽,妳瘋了嗎!?」白崎踩踏著冰晶面目全非的碎片,阻擋母親再往身後的神鳥前進分毫,剷除這些冰雪同時,也一併抹除了與過去那些時光的聯繫--
而母親卻破壞了這份僅存、曾經所擁有,屬於父親、屬於白戌,也屬於自己的世界,冰冷而破碎地被踐踏,散落於地板沾惹上髒汙失去原本的光澤。心中產生的憤怒與悲傷不停地交織膨脹,終究也像冰刺般擠壓突出,倘若要摧毀這份幸福,就算是母親,他也會起身反抗與之為敵。
奪取那些在母親手中不被正當使用的工具,無視同樣破碎的悲傷與之衝突,最後將母親驅離出這片冷白的空間,隨著紛擾沉澱四周回歸一片寧靜死寂,連吐息都冷得輕盈,他默然仰首,藍色目光對上僅存的晶瑩雕像,知道母親的意念不會就此結束。
沒有太多時間遲疑,為了保存父親遺留的驕傲,為了負擔長期復健醫療所需的龐大費用,他很快做出了抉擇,透過管道暗地將擁有詛咒之名的急凍鳥出售給有意願的收藏家,雖然可惜,卻好過在母親手中的那把鐵鎬下終結。
幾乎可以說是幸運,很快地白崎便以高價條件找到了買主,運用這些到手的資源,撐起一家的責任,短時間內將情況穩定下來,雖然將父親最後手作變賣還是看得出他的難過,但別無選擇之下,也沒有受到任何的責難。
至於被清空的地下室,變得一片白析空蕩,因母親的干涉也無法繼續待著,靠著自己的能力,他在其他冰藝工所覓得棲處,打算在那重頭開始建築延續過去的世界,順利的話也想過讓白戌一起過來。
但越是前往外面的世界,越是引發母親的不安,愛這種東西,越是若離,也越是束縛緊,至少對母親而言是如此。不在乎是否是溫柔或冰冷的牢籠,不管幾次他都會掙扎將之粉碎,到頭來母親也不過把自身弄得傷痕累累罷了。
為何要做到如此呢?他不解,凝視在面前跪倒哀憐的破壞者,冰冷地他只希望母親快點放棄,無論如何他都不會放手,也不打算捨棄這份早已融入生命對冰雪的執著。
或許…母親需要的只是溫柔吧,一種被體諒的順從、被包容的滿足,當白戌站在他面前開始袒護著那樣的母親,他才恍然了解對方也只是個脆弱,仰賴他人溫柔而活的女人,不這樣的話便無法支撐下去,登時感到一股悲哀。
可惜白戌並不能認同,從那道凝視的冷藍色目光,他查覺到了一絲改變,憤怒、悲傷和陌生,猶如指責著他對母親所作的殘忍。明明同他一樣喜愛著冰雪的白戌,為了母親卻有不同的選擇,甘於隱忍、願於束縛,放棄了所喜愛的冰藝,找了一份母親不會反對的工作,毫不抵抗地……這樣就是溫柔了嗎?
他想要保護對方曾說過的幸福,毫不妥協地盡其所能,然而白戌卻絲毫不保護自己,即使被剝奪所愛也不反抗爭扎,如此無力的樣貌令他感到刺痛,相信著白戌還是深愛著那曾經充滿剔透冰雪的時光,倘若不是如此,當得知一切毀壞的那刻也就不會潸然哭泣了;倘若不是如此,又何須獨自一人躲藏在冰寒的地底偷偷延續冰晶國度的建立?
如果沒有保護自己的能力,再怎麼建築起來的世界,終究會一次次被毀壞殆盡,這即是現實的殘酷。想保護對方的這份心情也算得上是一種溫柔的話,那麼他同樣讓白戌忘卻了在真實中掙扎反抗的尖銳,一但失去了溫柔,還能保護好自己嗎?或是成為母親那般,失去了溫柔便無法生存下去?
只能仰賴他人溫柔而活的人是很可憐的,所以他打從心底希望白戌能自己從那個束縛的世界出來,成為即使不需要溫柔,也能堅強存活,即使不被保護,仍可以毅然邁步下去的人。
為此,他捨棄了溫柔,任憑心中尖銳的冰錐生長,然後一次次筆直地朝對方柔軟的心窩穿刺,看得出白戌的痛苦,但是他不會就此停止,透過對方眼中逐漸凍結的冰冷,以及無形血液的脈流,一同於這片冰寒中共享這份痛楚。
直到那個白色細雪紛飛的冬末,他注視白戌手上裹著傷口,冰色眼裡映照著分切零散的破片,已是搖搖欲墜的模樣,也差不多該清醒了吧?推敲知悉所發生的事情,難道被這樣殘忍對待還要繼續堅持下去?甚至連所愛的冰雕也不打算繼續凝視,白戌對所愛溫柔的執著遠比他所想還來得頑強,苦苦支撐的樣子,連他都開始感到焦慮與憤怒。
或許是有些過火吧,蔓延憤怒的他更加張揚著尖銳的傷害,卻也同時被對方所傷,「...我覺得你很冷淡。」這幾乎是向來溫和的白戌說過最重的話語,他揚起嘴角笑了笑,或許自己就是這麼冷淡的一個人吧?但在心中燒灼焦急的苦悶怒火,卻無法冷卻來下,當下真有衝動想就這麼將白戌徹底弄得破碎──
但是那雙照映著碎片又刺人的眼瞳,又能撐得了多久?淡淡地吐息出冷煙,最後他還是收斂罷手,在平滑雪原上踏出一道道破痕,獨留對方在寒風裡,白戌不會懂得他,就如同他也不懂白戌。
迎著撲面而來的寒風,在這樣冷冽的氣溫中冷靜,平息怒火的餘燼在冰冷之下只殘存著麻木及一絲刺疼,這是被白戌所刺開來的傷口,至少對方做到了尖銳,縱使微弱,卻能用來劃開那些欺上的壓迫,白崎輕輕勾昂起唇角,看似喜悅、也看似悲傷。
隨著降雪的停歇,這片酷寒的土地也總算是能夠稍稍歇息,總是灰白的山色點綴上新意的嫩綠,藉由溶雪的恩惠而茁壯,他還在靜靜觀察著,破碎的冰雪該如何重獲新生?自那之後,偶而會查覺白戌眼底蒙上一種深沉,透露一絲難以言喻,彷彿有所計策,卻又死寂而寧靜。
當父親歸來時,不免責罵上他兩句,他想也是,畢竟現在的雪跟過去印象中的相比,看起來可以說是一點都不好。縱然被詢問,他也無法回答,就像白戌指責他的冷淡,自己的殘酷並不需要解釋。
因深知加諸傷害的籌碼有多少,他才能有所賭注,明白對方無論如何都不願選擇傷害如他那般尖銳,這便成為機會,哪怕是一次次碰撞與擠壓,裂縫滲入不同的雜質,也會相應而生開出不同的結晶,是雪的話,就該脫離束縛從這飛出去。
一兩個季節,對他來說並不是特別漫長,甚至可以說比預期中來得快,當白色又覆蓋上這片土地時,白戌也隨著風一起翻過那個山頭,破碎的雪片不知道會飄落何方?對於這樣的結果,隱隱感到欣慰之餘,也同樣意味著自己是傷他這麼深。
現在…眼前的降雪已經停止,玩累的幾何雪花窩埋於地上積蓄的綿雪裡打盹,而原本工作檯上成塊的透明冰晶,經過一番雕琢刨去了層層冰削,圓滑的曲面嶄露出雪童子戲雪的細膩姿態。
「哇…白崎你還沒走啊?」打破白色工作室的寧靜,同為在公所工作的淺賀從門的另一端探頭,頓時喋喋聒噪起來,「把工作室搞得一片雪花怎回事,雖然現在是淡季,但弄成這樣還是會讓人困擾吧。」
注視對方湊近一邊環伺四周的雪白,他倒是絲毫不在意讓人困擾這件事,「挺美的不是嗎?」輕笑兩聲白崎甩動著手中的雕刀,一絲輕浮的態度惹得淺賀又想要再度開口叨唸,隨即補上一句,「行了,會清理的。」
感到多少敷衍意味,淺賀擺出一副拿他沒輒的表情,緊接很快便注意到放置在檯面的冰晶,「這是什麼啊?」些許彎下身軀,盯著小冰晶上曲線及立體深度的變化,覺得新奇似乎還帶點不可置信的韻味。
「如你所見,打發時間。」不需要說明看也知道是一座小型冰雕,只是一個突然興起的念頭讓他想這樣試試,對於白戌眼裡冰的世界究竟是怎樣的?
「哈哈,是滿有趣的啦,但這很快就會融掉了吧。」聽淺賀這樣說,他也只是勾唇一笑,普遍人們對小型冰晶的想法皆是如此不以為意,就連他也相當清楚這麼脆弱的冰像,壽命也只是短暫的瞬間,無法展示、來不及被記憶即便殞落。
「淺賀,你覺的雪花漂亮嗎?」將手中的工具放下,白崎撐著頭一臉打趣地詢問。
被突來摸不著頭緒的問題打住,對方露出些許困惑的表情,「算是漂亮吧…?」側著頭思考一會,隨後又開始對他擺出說教的神情,「你也別再沉醉在雪堆裡,整理好的話就早點回去吧,老是再工作室耗到這麼晚家人也會擔心的吧?」經這一提才注意到外面的天色早已染上漆黑的寧靜。
「行了──」發出輕聲哼笑,白崎揮手催促對方自己先走,雖然是好意,不過太囉嗦的男人還是會讓人感到煩躁的,直到淺賀的身影隱沒在門的另一端,室內才再度安靜下來,如同雪片一般無聲無息。
他想…大多數人都會認為雪花是漂亮的吧,或許正因為純白,能讓紛亂的世界覆染得更加脫俗,但那些細微的冰花結晶卻是鮮少被窺見的,落入指腹的瞬間便開始融解,誰也沒發現,越是脆弱、越是殘酷,越是美麗,那即是白戌眼裡的世界吧。
將幾何雪花收進寶貝球裡,白崎凝視著雪白上空虛出的痕跡,即使逃離,到最後破碎的你,還是被溫柔吸引吧?
失去溫柔便無法存活下去,人類大概就是這樣的。輕輕上揚嘴角,「….也好。」濃郁的藍眼裡透露一絲釋然,不需要溫柔的自己,或許還比較不正常。
待工作室回歸潔淨,燈光也隨之一盞盞切熄,將冰像最後的姿態收進眼底,白崎輕輕闔起門扉,一切生息歸於寂靜,只剩微弱的光線折射在展桌上不起眼的小冰晶,仍隱隱散發著溫和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