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場比賽,是自己贏了,可是卻一點也開心不起來。若是弟弟在一旁,或許還會笑著說「果然還是打不過呢」,接著迎接一樣的早晨。若是曾經和藹的那位父親還在,或許晚上會有盛大的慶功宴。
——倒不是沒有。
不知情的眾人依舊是舉辦了繼承儀式,晚宴上豐富的菜色,卻只讓自己不斷想起當時眼前的「肉塊」,令人反胃。而當時在場的觀眾,只是默認著自己的行動——或者說是無法阻止。沒有能力的他們或許是害怕著自己再次抓狂,並沒有提起或者將自己驅逐。
「……什麼狗屁獎賞。」一甩手上的刀叉,掉落在桌上的銀器發出聲響,雖然不大卻也成功吸引在場嘉賓的注意。沒有心情理會他們,逕自離開了沉寂一片的會場。過了不久又回歸吵雜,但話題已轉向自己的行為。
回到房內,隔壁的床沒了主人,床鋪還保持著早上整潔的模樣。自己則縮進被窩,柔軟的棉被多少能讓自己忘記握劍時的感受。卻也在這片黑暗中,不斷想起那腥紅的畫面。
徹夜未眠,近乎是窗外的鳥鳴才讓自己從被窩中探出頭來,也在不久之後被輕敲房門打斷整晚的恍神。「……有事嗎?」沙啞的聲音連自己都有些嚇一跳,但門外的人則是沒有遲疑地迅速回答。
「今天是您第一天繼承指導者的位置,有些守則和行程必須讓您了解。」宛如機械般無感情的回應,坐辦公桌的都是這個樣子嗎?對他們而言或許只是例行公事,但對自己來說這一切都刺耳地令人不想接受。
「走開。」縮回被窩中,卻又在近乎同時被人掀開棉被。「恕我失禮。」與聲音不同,原以為是瘦弱的女性,卻輕易將自己抬離床上,果然在這連女性都是不容小覷的。被強制帶走後就任由對方隨意擺布,而她說的話則是一個字也沒聽進去,心中另有別的打算。
秘書將自己帶至練習場,以往都是一起鍛鍊的朋友,如今卻必須站在他們上方,令人厭惡的滋味。自說自話的秘書流暢地敘述整天應有的行程,自己則發楞望著訓練中的人,不時有稱羨或是鄙夷的眼神瞄向此處,以往互相打鬧的情形將不再有。
對他們而言,自己是站上了這裡的最高處;對自己而言,則是落至失去摯愛的深淵。而這事又能與誰說?即使說了,也不能挽回什麼。若能重來,自己將會拒絕這場戰鬥,以別的方式尋找父親口中所謂的強大。
這種想法,不是逃避吧——?
「喂、走了,下一個地方。」打斷淘淘不絕的平調,自己率先離開這、早點離開比較好,以免自己繼續胡思亂想。略顯無奈的秘書皺了眉隨即跟上,並接續方才其餘的部分。
結束了第一天的講解,沒聽進半字的自己回到房內,疲勞在心卻無處發洩,嫌惡著被人強迫接受的規矩,而硬塞規矩在自己身上的人就站在一旁。「今天交代的事都知道了嗎?」秘書翻閱手上的資料,確保她沒有漏掉任何一處。
「我明天要離開這裡。」撐著頭望著他處,思考已久的事終於脫口而出,此話也讓書頁的聲音停止。「您、您怎麼能……已經繼承位置的人是不得擅離崗位的。」即使沒直視對方也能清楚知道對方的困窘,但繼續任憑擺佈也只是會令自己更加煩躁。
「我什麼時候親口說我要繼承的了!」站起身,怒視著對方,翻攪上來的情緒化作淚水在眼眶裡打轉:「當妳摯愛的家人都死了——還是自己親手殺害的,連保護他們都沒辦法,妳還會有心情繼承他媽的指導人嗎?」對方或許是因自己突如的舉動而愣住,抓住對方領口的手在稍微冷靜後才想起失禮而放下。
坐回床邊垂頭著:「當身邊能一同分享喜悅的人也不在時,真的有值得高興的事嗎?」兩人沉默著,凝重的空氣讓自己緩緩回復平靜,要自己盡可能不再回想當時。
「喂,我說啊,指導劍術不就是為了使自己更強、保護弱者嗎?」秘書繼續沉默著,靜靜聽著自己的話。「所以我想離開這裡,去尋找能讓自己更強的地方,只待在這是不行的。」抬起頭望著對方,雖然還是一號表情,卻有些微妙的不同。
「是嗎。」她整理了下方才因自己衝動而雜亂的文件:「您說的有理,身為劍士必須精益求精,像您當時那種失控的狀況也是不可再有的。」接著露出了意料外的表情:「所以您就放心地離開這吧,去成為最強的、成為您家人和眾人的驕傲。」
她慈祥的笑容令自己有種正在和母親對話的感覺,在這種錯覺之下自己緩緩地點了頭,爾後她又回到以往的表情:「我會幫您安排候補的繼承人及聯絡連隊的,最快明早就能出發。」她在紙上疾筆著,或許是在記錄和規劃該做的事。
「連隊?對抗渦的那個嗎?」雖然隱約對於仍是被安排而不滿,但那自己多少也有些興趣,倒不討厭這樣的安排。「是,您將會以訓練生的身分在那與人共處並訓練,未來也極有可能會被派遣作戰,還請您多多加油。」言下之意就是希望自己活著回來繼續擔任指導人,但那也是到時候的事了。
「不用擔心,謝謝了。」她不完全那麼不講理,或許該因自己先前的態度而向對方道歉?許多事情正在心中交戰時,對方就離開了,是門關上的聲音才提醒自己的。「啊……」伸出手又收回,還是算了吧,明天也還有機會。
希望在離開這之後,能認識各種不同的人暫時忘記痛苦的回憶,以及讓自己變得更強。雖然本來是想直接去旅行的,但在自己的能力尚未足夠前還是必須接受他人指導才行,對方的安排不完全無理。在結束連隊的訓練後,就去世界各地闖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