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赤音走進陽台，一臉疑惑看著自己，黃丹順勢將其中一顆蘋果拋給對方。
反應敏捷地接住重重落下的蘋果，一如記憶，絲毫沒有退步。帶著笑意的澄黃眸子，落在少年的左手。與重逢之後在妹妹手上看到的、一樣的紅繩，還有反熠陽光的指環。
「隨便就讓陌生人進家裡，赤音也太沒防備心了，萬一被你男朋友發現怎麼辦呢。」半晌開口第一句長話，竟然是摸不著邊際的玩笑。
美麗的孔雀羽色輕眨，不為所動，神情有些不置可否。

然後才悠悠地反駁著：「黃丹、不是陌生人。」
對自己而言，黃丹是照顧少女的人，也或許就像自己所質疑、所臆測之，是所有的關鍵。
所以再怎麼樣，都不是陌生人。
黃丹噗哧笑了出來，一面說著「開玩笑的啦」，一邊將視線拉向遠方的天際。
這裡不夠高，無法看盡整個城市，但是所有的光景已然映在橙黃之底。
「的確，尹鴆是因為你才活過來的，我再清楚也不過了。」

「一切願望都是因你而起，所以也會為了你而實現。你知道意念是很可怕的嗎？所有會超能力的人，也只是因為他有強過他人、更加專注的意念而已。就像你們一心一意想要實現願望一樣，然後在那一瞬間跟你們的願望重疊的人，就會得到代價……」說到這裡，才驚覺自己說多了，輕咳了聲，「願望是會連動的。你想問的我大概都知道，我有回答到了嗎？」
細長的眸子對向赤音，那一剎那就像刀鋒旋過鼻尖。不過，很快又消失不見。

他對這樣的眼神盈滿熟悉感，可實在太淺太淺了，就像依稀作過的夢一樣。此外，他想問的還有很多很多，卻也不知從何問起，只能先是對黃丹的反問，沉默頷首。
「……你怎麼、會知道？」而後才緩緩地，又將問題拋了回去。
蹙起眉宇，黃丹雙手環胸，故作困擾貌，「嘛，大概因為沒有什麼事是我不知道的。我今天會主動來找你，也是因為我不想讓你找我。」
主導權不在手上，會變得麻煩呢。黃丹低低的笑著。

看著赤音，他想起那個與他長得一模一樣的少年，他們明明就如此相似、卻又一點也不同。真要說來，跟那個有點任性卻又甜膩虛偽的傢伙比起來，他覺得赤音真是乖順又直率太多了。
雖然立場相反，但能這樣與「他」，再度佇立在這片澄澈的天空之下，對他來說已經能夠稍微不再那麼寂寞了。
「吶，赤音，你知道什麼是真的、什麼是假的嗎？」
「你、指的……是什麼？」
少年明顯有些錯愕，黃丹緩緩瞇起變得澄紅的眸子。

「存在於你們之間的，什麼是真的、什麼是假的？」

赤音給黃丹問得怔愣，詫異之後突來的不協調感，凝滯在兩人之間。
這個人到底在說什麼、知道什麼、目的是什麼？
沉著孔雀羽色，左手不自覺地緊握著。
「我們……是、誰？」
他突然感到害怕了。

好像有什麼會被承認、被證明，其實傷口都沒好，而他將要再度揭穿他的疤痕。
稍退一步，整個人撞靠在落地窗玻璃面上。他覺得冰冷無反應的左眼，此刻竟有些發麻。
黃丹失笑，「你們還會有誰，你們就是你們 。相似卻相反、如對鏡的赤音與、青音。」往前湊近，雙手抵住玻璃鏡面，將纖細的少年行動空間完全封死。
「喂，說啊，你認為，存在於你們之間的，什麼是真的、什麼是假的？」

聽到蘋果叩咚掉落的悶響。
「青、音……你認識……青音嗎？」
纖細的紅色少年像是要哭出來一樣，顫抖擠出話語。
才發現自己就像個壞人一樣，黃丹離開少年，思索著抓了抓頭。
「抱歉，大概是我太急躁了。嗯，我認識喲，我們的關係、大概比你跟薩列恩的關係再簡單一點點。」

「……你不要那樣看我啦，還有我知道你一定有更多問題了，之後關於這方面的問題，你可以自己去問那傢伙……」頓了頓，「不過也要我們成功才行吶。」像是在呢喃的語句，輕描淡寫地落在兩人之間。
偏偏頭，困惑的孔雀羽色有些無法置信、又像放下了什麼而透著安心。
然後才輕輕頷首，輕聲回應著「我知道了」，而後像是陷入思考。

「我曾經、以為、我是假的……但是，這些痛楚、都是真的。」右手重疊左腕，輕輕捏著。「後來、我知道了，我們彼此都、存在。這種心情、也沒有、真偽……所以，我無法告訴你、一個正反的答案。」
低緩的嗓音慢慢醞釀出句子，意識隨著語言跨越過那個、被少女救贖填補的偌大空洞。
「我們、都是真的。」
赤紅與銘黃相對，凜然、不再逃避。

聽見少年的回答，他瞇起細長的眸子笑了，疼愛地、憐惜地、溫柔地，如釋重負。
所以早就說了，他們之間沒有「非得是誰」不可。他們無須相侵、不用捨棄彼此、甚至相互扭曲愛情，亦可以擁抱生命最原初便相繫靈魂的共生。
他們沒有誰是誰的，也不必彼此背負對方的生與死、或是代價。
憎恨在他們之間，從未真正成立。所以他們的願望，永遠不用強烈犧牲、就一直都會實現。

愚蠢的人究竟是誰呢。
錯誤究竟是從哪裡開始的呢。
「你們都……太過彆扭了啦。」
扯著笑，黃丹用力的嘆了口氣。

「很堅持、意念強烈堅定、就算痛也不願認輸，又非常愚蠢至極。」

銜接所有願望，看透全部的愛恨喜悲。從過去關於別人的、到現在關於他們的。
然後對於這股強烈又糾纏不清的意念感到憐愛，連結著強力的「緣份」。
「嘛、就是這樣才是人類哪。愚昧又有趣。」

「……黃丹？」那種強烈的不協調感，又出現在喃喃說些無法明白之事少年所散發的氛圍中，偏了偏頭，赤音低聲發出質疑的叫喚。
有很多事情他都想問，但是他幾乎從未確切發出自己的問號，永遠赤音都只是接受的那一方。就連現在也是，好像再怎麼努力，答案也將全部被刻意的限制。
抿了抿唇。但是，如果能夠再往前走一步，是不是又會有機會改變些什麼？
「你、到底、知道什麼？」
既然可以被問，就有權力發問吧。

轉瞬露出為難的表情，黃丹立刻舉起雙手，拉開與赤音的距離。「啊、啊，我就知道，『你到底、你究竟、為什麼』……說太多之後，你們每個人就都這樣，我實在很受傷，每個正值青春期的少年都有自己不想說的事啊——」
就只有那個一心想要償還代價，卻渴望生的少年不同。
「唉，我知道我都知道，對啦我幾乎知道你們所有的事，但就只是因為我的『存在』讓我必須知道。你就當作這是我跟你們強烈的『緣分』好了。」

「我跟你們的『緣分』，很早很早就開始牽動了。這個就連我都無法解釋，」其實是不想解釋。思索似的停頓，「所以，別問了。對不起。」
擰起眉宇，黃丹的微笑帶著幾分苦澀，「能拿我一開始回答你的答案抵銷嗎？哈哈哈。」
赤音靜靜地接受對方的抱歉，有些失望的垂下眼簾。

「那、再讓我、問一個問題。」
「唔，好啊。」
孔雀羽色輕輕瞇起，他想起那個一直不斷盤旋、緊揪自己意識不放預言，就像魔女實現願望之餘，所施予的詛咒一樣。
「實現願望的、代價、是什麼？」

沉下澄紅色的眸子，那個約定懸上心頭。
如果說意外的連動是重疊強烈之願的重生，那代價就是約定好的歸還。
帶著鼻音的好聽嗓音，沒有起伏波瀾、失去情緒的淡淡陳述著，卻逐字確實地、割痛少年尚未痊癒的傷口。

「一方之死。」

看見對方眼底映倒悲切，那是他的、還是自己的？

他揉揉少年墨紫色的半長髮，彎下身來撿起少年掉在地上的蘋果，塞進對方手裡。
直到最後，願望的代價都是屬於他們的原罪，也是他「本身」所無法逃避的罪孽。
他們都必須許願、必須面對、必須償還、必須接受，然後再去許願、再去追逐、再去疼痛、再去獲得。
願望的實現會有終點，但連動發生了，就不能停止。
如同互相牽動傾塌的骨牌。

直到一切崩壞。

視線移動，最後隨著銘黃色少年的舉動落在雙手上，他才突然真正的感到絕望。
什麼是真的、什麼是假的？

捧在手裡的，究竟是誰的？

「你們沒有對錯，沒有真假。
　　　代價只是願望的必然。」


但是如果真的是他而不是他，就好了。
少年終於哭了出來。

黃丹握住少年顫抖的手，閉上眼睛。

沒關係。
沒關係的。
你會實現我的願望的。
所以沒關係的。

這一切都將必然的重新被接軌。
而今次，我們都不是一個人。

，

看著病榻上幾乎沒有呼吸、只剩下淺碎脈搏的少年，男人垂下眼簾。
而他研究室半掩的筆電，一瞬閃出紅色的螢光。

◎

這一切都還不是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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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記：
出乎意料的超級長，長到我覺得必須寫後記(乾)從這篇開始真正與二期JOKER銜接，也就是說漫長前置篇終於快要結束了！
真是挺得夠久。而黃丹一直以身分不明又是個關鍵的方式出現，可能會讓人有點一頭霧水，希望看的朋友，能耐著性子繼續陪著赤音揣測黃丹何許人也。
從這邊開始一連串的劇情都很適合搭配這首BGM，大家一起來互相掙扎吧^q^
中文字幕-疑心暗鬼 ver96猫

另外附上赤音跟青音這對雙子的印象BGM，比較推薦的歌詞翻譯在這【オリジナル】FlashBack【秋赤音】 中文字幕其實從一期就把這首歌當JOKER配菜了，直到今天才正式意識到這首歌跟兩人心境非常貼合可喜可賀(??

完蛋葛格欺負赤音會被尹鴆頭槌喔(X
疑心暗鬼根本太適合我們的世界觀嗚嗚嗚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