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在會議上靜靜聽著占卜師所言,如果沒有太過緊急的項目,這種例行公事通常都不需要太多回應,只要點頭表示同意就可以。
但還是很不習慣、非常的不習慣所有人的眼神往自己身上聚集的那一刻。
這會都夜深了,闔了闔眼,想起了會議上那些人的臉,心裡不禁有些不太舒坦。
「殿下...?」占卜的紀錄以及書籍的整理告了一段落,原本只是想出來吹吹夜風透氣,沒想到卻遇上了近日才嫁入宮中的皇后,原本就已經對於皇宮裡子夜以外的"陌生人"感到心有排斥,就連例行上朝報告占卜的事項也令自己有些不安甚至想要逃避。不過那些都只藏在心中,在所有人面前,只會看到冷淡、難以熱絡、隻身一人的占卜師,反正做好工作就好了,眼前的皇后大概也是這麼認為吧。
披了件薄衫便出了臥室,走到別處較為隱密的花園去,卻不想竟然會在這種夜裡遇見別人,臉上微顯詫異,不過隨即便收斂起情緒和神情。
「本宮睡不成眠,出來走走。」 淡淡的回,因為此刻只有兩人獨處,也不太在乎對方沒有遵守那些繁瑣的禮儀。
「愛卿這麼晚了,還在這徘徊,為何?」
手指輕輕撥弄了下照不出月色的池水,頭也不回的問著。
難得露出慌亂的表情,趕緊欠身跪下行禮,頭低低的使得長髮遮蓋住臉,也算是遮掩了自己的失態,「微臣失禮了。」剛才居然愣在原地,這下...「只是剛整理完上個月的占卜紀錄,覺得有些疲憊,所以出來散散心。」至於皇后為何出現在此,說實話自已既不敢興趣,也不該多管閒事。
「無妨。」起身,轉頭瞥了他一眼,聽見他的回答也沒有再多說些什麼。
靜默了一會兒,抬頭看被濃濃夜幕遮蔽的天,連顆星子也沒有。
「愛卿不必在乎本宮,逛自己的吧。」
語畢,便往另一邊走去。
「但是...這麼晚了,殿下一個人在外頭並不安全,請允許臣待在一旁隨同。」依舊維持著跪著的姿勢,雖然自己並不喜歡和陌生人一起,也討厭面對自己不熟悉的情況,但是身為臣子,這是自己應盡的責任。
頓了頓腳步,「……那就隨本宮走一段吧。」
雖然自己不太喜歡有人隨侍在側的感覺,不過不能否認對方說出口的話,夜晚的宮中的確不是個能說安全的場所。
一路上並沒有說些甚麼,對於皇后也沒有甚麼想說的話題,這種時候是該說些身體如何啊,夜風會不會太冷啊之類的嗎?仔細看才發現殿下似乎...比自己高一點點,「......」
並沒有因為一路上幾乎沒說到什麼而感到不適,事實上,如果對方是話多的傢伙,就壓跟不會叫上他 ,而是乾脆回寢宮中去——誰讓自己出門時忘了帶把劍。
注意到對方的眼神悄悄的在自己和他自己之間流轉,疑惑的開口。
「本宮身上可有什麼怪異之處?」
「失禮了只是...覺得身為男人,身高似乎比殿下還要矮些,覺得自己非常需要檢討罷了。」不過說真的以一名女子而言,皇后的身高真的是比一般女人還要高些呢。
「……」消化了下對方的話,總覺得好像隱隱猜到這個人可能對自己存有什麼誤解的樣子。
比如說性別什麼的。
「愛卿…莫非不知道本宮其實也是男人?」微微挑眉,基於他剛剛說出來的話來看,還有現在的表情,似乎是真的不知道。
他並沒有特別隱瞞這件事情,事實上,會以女裝嫁進來,純粹只是出於家裡人希望自己能夠更加獲得國王青睞的這個願望而已。
不過別說青睞了,他現在連面都沒見上一個。
「......」所以黑桃之國的皇后是男人?雖然並不明白皇室婚姻之間的嫁娶到底是怎麼樣的一回事,似乎本身就挺複雜的,不過國皇陛下知道這件事嗎?「啊...呃、不微臣並不知道...那個、就、就算這樣應該也...呃那、國皇陛下...?」平時冷淡無表情的臉上霎時寫滿了不知所措。
果然是不知道。
不過看著他平時冷靜自持的模樣崩潰,不知出於什麼樣的心態,竟然忽然有點想笑。
大概,是有趣吧。
雖然如此,不過面上僅僅只閃過一絲笑意後便復歸平靜。
「愛卿想問國王陛下知不知道此事?」沒等他回答,便自顧自說下去,「…欺君之罪是不可饒恕的 ,本宮可沒想早逝。」
「是、多謝殿下解惑...」既然一國之君沒意見,那就沒問題了吧?唉、剛才那一驚真是讓人折壽了...「唔...雖然這樣說可能有些奇怪,不過殿下的容貌真的十分美麗,連一般世俗女子都比不上,所以臣才會誤以為...」還是真的自己太遲鈍,其實宮中其他人都知道了?
雖然不能說人盡皆知,但多少都會被人拿出來瞎說一番,由此看來這人的人脈還不是普通的差。
「本宮便當這是稱讚了。」
若非自己容貌如此,又怎麼會被要求成為這個頭銜的主人。
並沒有什麼太大的反應 , 夜晚的通道有些陰森, 平靜的揮退過來查看的夜巡警衛。
又相伴無言了一陣,轉了個彎來到練劍場。
「……你,會劍術嗎?」
突然不想再繼續用那種上位者對下位者的稱呼, 不只因為沒有第三者在,也是因為這裡大概是整個宮裡,自己最喜歡來卻最不能來的地點。
很想跟誰過招,很想再試一試自己有些生疏的手腳。
那份激昂的鬥意慢慢隱藏回闔上的眼裡。
「很抱歉,微臣擅長的是不入流的技術。」是被質疑作為護衛的能力嗎?雖然以鋼絲作為武器真的挺少見,「不過微臣還是有能力能夠保護殿下的。」
保護?
也是呢,他現在可是一名皇后,怎麼能隨意翻動、使用這些粗魯的物件。
在心底稍稍自嘲一番。
放棄自己的喜好、夢想,成就別人的夢想。
然,僅只此刻,渴望做回以前的自己。
「會就行。」走到練劍場邊放劍的櫃子上,隨意的取出兩把劍,將其中一把交給他。
「陪我過一招,行嗎?」
「...是。」接下了劍,有些遲疑。皇后也會劍術嗎?不過自己的技巧真的很不怎麼樣,所以才不會和一般人一樣以劍作為武器...只能硬上了。「失禮了,還請殿下手下留情。」走道練劍場的一角,擺出架式。
「不必多言。」
站在對面,手掌心握住劍柄的感覺既熟悉又陌生,一陣雀躍又一陣失落。
如果把自己的愛刀帶出來……罷,別想了。
專注的望著對手,進入狀態後便一個跨步靠近,迅速且連貫得的劍法彷彿無須多想,踏著步伐用無法預測的角度逼進破綻,用這把生鏽的劍和的確不太在行劍法的對手,逐漸找回了往日的手感。
正此時,發生了令人相當錯愕的一個糗事。
事後回想,只能說幸好只有被一個人緣不太好的下屬看到,否則這就不是糗事,是大事了。
「噗恩——?!」
一時沒注意,竟然踩著了群襬狠狠跌了一跤,摔得狼狽。
有些窘迫的被對方扶起,臉上浮起淡淡的紅暈,單手掩著臉。
「……別、說出去。」
望向對方,強自鎮靜的聲音夾雜些微無措。
「不管是這個、還是…劍術。」
「遵命。」突然覺得皇后有點可愛,嘴邊勾起了淺淺的笑意。啊啊果然,就算是高高在上的皇后也會有出糗的時候嘛,看人羞窘的樣子,說不定在自己是同類型的人呢。
雖然覺得那抹出現在對方臉上的笑容很是可惡,但是又無計可施, 又不是女人,總不能撒潑要他不笑吧。
「走吧,本宮想回宮去了。」
將身上沾到的塵埃拍乾淨,不過還是有些東西無法輕易拍去,若非夜晚視線不佳,回去的一路上可能會被許多人看見。
人多嘴雜。
沿著原路回到了寢宮前。
「今夜便到此罷,愛卿莫要閒晃了。」
語畢,見到貼身侍衛已經快步過來,便踏進其中,再沒轉頭看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