顯然是劇烈戰鬥所引起的煙塵,但莫名地、即使自己離那處如此遠,隱隱約約似乎卻能聞到一絲硝煙味、鐵鏽味與一股若有似無吸引自己的不明氣味雜揉而成的味道。沉寂已久的興趣被挑起,當即決定出宅邸前去探探那處是什麼情況。
最近屬下也挺忙碌,這次就不吵他自己去就好。希望別到了現場只見到冷冰冰無氣息的軀體才是,否則就少了些玩弄的趣味。邊若有所思地想著,邊加快步伐,身影消失在小徑深處。
遍地狼籍。
呼息因經歷過一場大混戰而變得紊亂不已,深色的軍裝也染上層更深沉的色彩,血腥味及煙硝味麻痺了嗅覺,汗水滑過頰邊的傷口而隱隱泛疼。
離開那棟宅邸,離開那些人群已算不清度過了多少時日,心底的那份疑問卻仍是縈繞心頭,久久不散欲趨煩躁。
這段時間,那尚未復甦的記憶在閉上雙眼之際化作噩夢般不斷的侵擾自我,破碎、灰暗又令人心煩。
即便殺死這些魔物取得那些承載著記憶的碎片,單靠自己卻絲毫無用武之地,到頭來還是回到了原點。
再如何著急,也是徒勞。
將劍入鞘後踏過遍是血肉之地,手執槍械警戒預防突發狀況,驀然間,輕聲細碎的聲響由遠至近,皺眉退了數步舉起槍等待著那物的真面目現身。
林中一片開闊空地近在眼前,那遍地紅花的景象率先映入眼簾,接著才是那位一身黑衣的男子。輕笑一聲,勾起一抹饒富興味的笑容刻意放緩步伐,從容地走過去。是曾聽聞宅邸中有這麼一位槍劍皆好使的戰士,可惜未曾謀面便遠去,眼下可是回來了-或是、另有打算?
「這位先生,可是流浪的久了,忘記同伴的氣味?」慵懶地出聲,尾音輕揚帶著一絲若有似無的綿軟挑逗,提醒對方來者是人類而非魔物,卻是刻意忽略彼此從未謀面、對方顯然不一定知曉自己也算是己方盟友的狀況。
聽說這位平素可是正經又嚴肅,就不知道這回兩人遇上會發生什麼狀況?眼中飽含期待地直盯男人,步伐標準地停在攻擊距離外一步的地方。
對方的言論並不能立即的鬆懈手邊的防備,槍口還是筆直的對準那人的頭部,以防有個萬一。
「……你是誰?」在過去的印象中並未有這樣一個女人的身影存在,無袖的衣著曝露肩膀大片的肌膚,那輕揚的語調聽來令人不適的皺起眉頭。
慵懶輕挑,那與自己是截然不同、亦也是難以應對的類型。
挑了挑眉,對那直指眉心的槍恍若未見,依舊維持著勾人的魅笑。「你是要問我的身分呢,還是要問我的名字,嗯?在問別人姓名前,先報上自己的名字可是禮貌呦。」手臂微垂,將槍滑下掌心隨時待命。挑逗一頭獅子很有趣,但是那利牙尖爪卻是不可不防。
「……艾伯李斯特。」女人說的有禮而緩聲報上了自己的姓名,對方到底有何目的還不清楚還無法鬆懈手中的戒備。
「該妳了。」扣下手邊的扳機,以備隨時能夠射擊。
「碧姬媞。」一樣乾脆俐落地報上姓名,卻在唸出最後一個字的時候語調一轉,以介於朦朧與魅惑之間的音色續道:「眾人稱呼我的外號為...妖姬。騎士大人可以收起你的槍了,小女子心臟孱弱的很,可禁不起這種威嚇。另外,我是在你出走之後被接回宅邸的戰士之一。」不清楚出於什麼心態,順便通報了自己的來歷,並悄悄靠近了一步。
也是聖女之子所喚醒的戰士……麼?這樣一來一往確實不像妖物之姿能為,將槍枝給收回槍套後還是覺得仍是覺得對方散發著一股危險的氣息令人不得不防,在她踏來一步便淺意識的後退一步維持著距離。
「……等等,所以這裡已經距離那幢宅子不遠了?」
「遠不遠也不是小女子說了就算的,畢竟步伐不太一樣...」刻意拉長了尾音,透著一點委屈,「倒是騎士大人可是嫌棄我了?退那麼遠像是看到魔物似的。」逼出了一點淚水在眼眶打轉,也不逼上前,只是咬著唇待在原地看著艾伯李斯特怎麼反應。
怎麼這會兒又好像是自己欺負她似的?能夠隱約感覺到那些言語不像是她真正的心聲,更像是想看自己會有什麼應對,既被稱作是妖姬,也必定是有她的原因。
如此推斷暗忖著邊將滑落的眼鏡給推回原處,「不好意思,這是我的習慣。」偏過頭瞇起眼凝視著那名為碧姬緹的邪魅女子,「不管是人是魔,陌生者都應該保持適當距離。」
哎呀哎呀,太精明的男人很難到手...但也十分具有挑戰性,可以打發一段不短的時光。半撩頭髮順手將髮絲勾到耳後,並悄悄抹去淚水,偏頭順著艾伯李斯特的話回答。「那麼,彼此通過姓名之後可否算是已經認識?這樣總可以稍微縮短到適合談話的距離了?」
看吧,這一下的表情又回歸到最初那慵懶無事的樣子,方才刻意裝出的可憐又消逝的無影蹤,看來自己的臆測並非錯誤。
沒有打算親自挪動腳步,雙手自然的交叉於胸前,「還有什麼可繼續談的?日落漸暗,妳還是早些回到安全的大宅休息比較妥當,碧姬緹小姐。」
款步走近了些,看著男人謹慎戒備的神情不禁嫣然微笑。「我既然敢獨自進入此地,就代表我有一定的防身技能,這點倒是不勞煩你費心。你要是累了,今晚我陪你露宿也沒有問題喔。」曖昧地眨了眨眼,一手橫於胸下,另一手藉此支撐著臉頰,神情煞是無辜。
誘惑、危險。這樣的警訊同時湧上腦海,那樣過於親暱的態度實是令人不敢恭維。
下一秒做出的判斷便是毫不猶豫拔出腰間的劍指向眼前的女人,迫使對方停下腳步維持一個劍身的間距。
「夠了,離開我面前。」
「——嘻嘻。」
蹲踞樹梢興致盎然的看著樹下這一場鬧劇,在森林裡玩了一晚卻仍嫌不足,四處晃蕩原本只為了找尋玩具,想不到卻瞧見了更有趣的事情。
出了聲倒也全不在意,還記得那位衣著碧綠的女人唷,棕色的髮艷紅的唇,如果配上滿身的鮮血——「吶、一定很好看的吧,碧姬——媞?」
是這樣念的嗎?嘛嘛誰在乎呢?一個縱身輕巧落於女子面前,下一秒紅色巨剪指正女子心窩,剪尖還滴著幾滴汙濁的血。
嬉笑聲第一時間傳入耳中,不免微微一愣。眼前的紅色巨剪驟然逼近,險險停在心窩前。沒有露出懼色,反而是更加開心與親暱地與少女對談。
「小夏一整天還玩的不夠嗎?那要不要一起玩新、玩、具?」最後三個字一字一頓,刻意強調的同時捉著巨剪引導史塔夏把視線投向艾伯李斯特,雙眼不見愧疚,反而閃爍著與紫髮少女類似的眼神。
突然出現個手持巨剪的少女,與眼前的女人似乎達成了共識同時看來自己的方向,冷汗滑過額邊、那是不祥的預兆。
二對一,自己明顯的屈居於劣勢之中,而對手的實力如何自己現在也無法判斷……種種可能性在腦中演練過,似乎都沒有較好的結果。
正面迎擊並非明智之舉,看來只有撤退這條路比較可行了。
那兩雙眼睛緊盯著自己不放,在他們還專注看著自己的臉龐時,霎時使腳尖撈起土壤用力的朝他們踢去,土砂阻撓了那兩人的視線爭取到些許時間,轉身大步跑離。
「耶、不要逃嘛——」
拖了長音可是行動毫不遲疑,雖說幾乎是反射性的閉上眼睛以免吃到沙土,仍準確的朝著男子方才站立的方位撲出,巨剪順著勢道揮去,恰好聽見清脆的兵刃撞擊聲響。
「逮到你囉?」
憑藉全身體重順勢下壓逼的長劍插入土中,高跟輕踢往後落於地上,歪頭盯著眼前的軍服男子,開口音調一如歌唱。
「你看起來有點眼熟呢——吶吶,你是誰呢?叫什麼名字?——可以陪我玩嗎?」
對艾伯李斯特逃跑的舉動只覺得可愛,沒有多阻止而是稍退了一步讓少女先撲上去,自己則循著男子的氣味準確繞到背後,笑吟吟地將槍抵在男子的太陽穴。
情勢翻轉,如今被制住的反而是親愛的騎士大人,似乎越來越有趣了。
前有看來瘋狂的女孩用剪刀威脅,後有女人以槍抵額的脅迫,劍也讓人踢出能及範圍……真是,最糟糕的情況啊。
「艾伯李斯特。」決定先順從對方的意思報上了自己的名字,從她口中所說的玩樂想必不單純,微揚下顎減少些許接觸利刃的面積。
「艾伯李斯特——是誰呢沒聽過吶、嘻嘻,喂欸——」
剪尖隨著男子避開的距離移動,澄黃色的眼睛看來卻是份外無辜,像是個普通的純真女孩兒。
「陪我玩嗎?陪我玩嗎?陪我玩嘛——」
那逐漸逼近的面容給予強烈的壓迫感無法順利思考,不久前才剛經歷過一場殺戮,如今又迎來新的麻煩,今天還真是不得閒。
「在那之前,你應該先從我身上下來,小姐。」
「瞧你這麼討厭我,還以為你喜歡這樣軟綿綿可愛的少女呢?這樣的距離不滿意嗎?」嘴裡調笑著,槍卻是一點也不鬆懈,依舊冰冷地抵著要害。大抵也是自己小氣了一把,明知道男人向來正經嚴肅卻仍是要玩一把火,點不著了就在遷怒。
不過,屬下每次都說這樣遷怒的自己也很美麗?不愧是審美觀異於正常人類的惡魔。一瞬間在這劍拔弩張的氣氛裡卻是走了神,但憑本能替少女壓制住眼前的「玩具」,暫時沒有解救的意願。
在這種情況之下哪來心情去在乎什麼女色?更何況還是讓武器要脅性命之虞。
對於應付女人的法子自己是想到不少,但是面對眼前的少女大概都不管用……那麼,只能試試能否讓後方的碧姬緹分心了。
「……稱不上是討厭,只不過這過於親暱的距離,我消受不起。」
略略偏了偏頭,雖然聽起來是由百分之九十九點九的敷衍加上百分之零點一的真心-想要脫身,依舊決定暫時放過騎士大人。因為,少女的玩興一旦真的被挑起,那要帶完整的獵物回宅邸就會難上加難...
抵著男人的力道逐漸放輕,但另一手輕輕搭在男人肩上,暗示他最好不要因為沒有後方的生命威脅就輕舉妄動,一邊對著少女提出一個看起來更危險,實際上是最安全的辦法之一的主意。
「小夏不喜歡自己玩的話,我們來玩狩獵遊戲吧?看誰先捉到獵物。」抽手讓槍滑回袖管中,惡作劇地前傾身子曖昧地貼在艾伯李斯特背後,手滑進襯衫內摸了一把,才留下一小張宅邸周圍地圖的殘片-當然,足夠騎士大人逃回宅邸了-並抽身,在艾伯李斯特耳畔也留了一句悄悄話。
看著眼前的男女微偏了頭似是在考慮著什麼,下一秒嘴角扯開笑容瘋狂,帶著殘忍的童真。
「聽起來好像很好玩——吶,一起玩吧?」
歌唱似的語調,睜大雙眸滿眼興奮,明明外表看來如此純真,可是細瘦手臂輕鬆扛起巨剪,整個人都舞成一團血紅。
「誰是獵人誰是狼,誰扛著獵槍在追殺——吶吶,你聽見了嗎?」
「那麼,艾伯先生可得跑快一點,否則再被前後夾擊,我可不保證我不會出手...喔?」似笑非笑地讓開,有意無意間稍稍阻了少女的去路讓男人逃遠一些,才對著少女笑的一臉不懷好意。
女人的低語、地圖的碎片、遊戲的開始。
在逃逸前的少女那宛若歌唱童謠的單純,但她手持的大剪刀可讓人沒法忽視。
在這個黯淡無光的世界,想要安逸度日對自己來說是遙不可及的事情,莫名被捲入的狩獵鬧劇,只能夠靠己力突破重圍,依據方才那張地圖上所寫的位置,朝著宅邸位置快速跑去。
動作俐落確實地抓起少女那盈盈不堪一握卻蘊含恐怖勁道的手腕,飛快往艾伯李斯特的方向追去。自己是給了男人地圖沒有錯,但是圖上標示的可不算是什麼捷徑或康莊大道,僅僅是數千縱橫複雜小路的其中之一罷了。而追上男人的方法有數千種,端看要不要讓男人多吃些苦頭而已。
「遊戲,才剛開始。小夏開心嗎?」髮絲飄揚在空中被吹得獵獵生風,臉龐上竟是瘋狂暢快的笑意。
「剛開始……?」
一任紫色長髮隨著奔跑的風勢飄逸, 有些疑惑的望向女子。
笑容驀然綻開是一貫的狂亂,下一秒掙開了碧姬媞緊握的手腕,黑色高跟後踏踩穩泥土,三縱兩跳一撲,幾乎就要抓到艾伯李斯特飄揚的黑色大衣。
「要抓到你囉?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
那令人毛骨聳然的笑聲從後逐漸逼近,可不能那麼簡單就落入對方手裡。
心一橫緊急的轉了個彎,在茂盛的林木間穿梭行進,即便繞了點遠路但多少能拉開彼此的距離。
已經能隱約看見建築的輪廓,只要能率先進到那裡就能結束了吧?咬緊牙關拼上自己最後的體力朝著那宅邸的方向跑去。
男人如此狼狽的模樣,極大程度取悅了自己。絲毫不介意史塔夏掙脫自己手腕的舉動,因為少女的步步逼近可以讓騎士大人更加倉皇失措地逃亡。大概是跟屬下待再一起久了,也染上了一點惡魔的劣根性,喜歡看人類痛苦的模樣。
抬頭看了看近在眼前的宅邸,因為心滿意足而對繼續狩獵遊戲感到略略有些意興闌珊。想了想宅邸從來也就不是個能夠太安身的地方-性命自然無虞,但偶爾添個一兩道見骨傷痕倒不是什麼新鮮的事情,橫豎有辦法可以恢復。
撒了一點香水讓少女的注意力漸漸渙散,趁機把人引到房間裡,恰好趕上效用揮發,少女漸漸軟了身子讓自己抱上床好好歇息。至於趁機跟進宅邸的男人?遲早會有碰面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