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他抹了一把臉上的水,握住鶴舞舞的手,配合對方的步伐慢慢的往桃歲兩人所在的宿舍房間前去。
總是要面對的,既然鶴舞舞已經如此選擇。
「對了,術前八小時不能進食,這次就算了。妳答應過我好好活下去,就不要都要我盯妳吃飯。」礿輕描淡寫的,認真的說。儘管兩眼直視前方還是有莫名強烈的壓迫感召頂而來。
他其實有點生氣,現在更能夠清楚的說是心疼。只是沒有多說而已。他想要這個人好好活著,如果決定接受戲言的內臟的話,就更、
壓、壓迫感......。額上淌下一滴冷汗,儘管對方的口吻跟平常差沒多少,但自己還是隱約感覺到對方那微微的怒意。「我、我一定會好好吃飯的。」帶著些微的緊張回答著。
仔細想想,現在既然都要換新的器官了,而且還是那個人的......如果不好好珍惜器官的確也說不過去。
「跟器官沒有關係。」
感覺到身邊的人的緊張,放緩了語調,牽著的手變成十指交扣。他只是連她一點自己可能都未能察覺的不適都不願她有。聽說那個叫做心疼,直至現在礿才真正有了,他們相愛的實感。
礿不想鶴舞舞接受戲言的器官,但比起只是需要調適心情的自己,真正接受器官的鶴舞舞才是他在乎的部分。他並不會,因為鶴舞舞胸口的心臟屬於戲言,而有所改變。
「妳不要忘了。」
他不作聲色的收緊彼此交握的手,聲聲慢。
愣了愣,眨了眨眼隨後揚起笑容「嗯、我沒忘,對不起讓你擔心了。」簡單的一句話,但自己的確是貨真價實的覺得抱歉。
自己確實一瞬間以為器官比較重要,也因此、內心默默檢討著,這種不自覺將自己的重要程度擺低甚至是認為自己在別人眼中不重要的習慣、真的應該改改。
而且、如果自己還是這樣想的話,那就代表著自己懷疑礿的感情,那是不合理的。至始至終、注視那雙自己所深愛的眼眸,自己很清楚那雙眼總是比雙脣還要更能表達。
有某種東西,在那句應允之後於心頭緩緩被放下;礿才後知後覺自己原來正略略屏息著,壓抑怒氣的附帶習慣。
原來自己這樣生氣。
吐掉那口淤積未能消化的氣,他確實很久沒有這麼失常,就連情緒都這樣不堪控制。礿皺著眉,發覺他原來不喜歡這樣,近似失控的感覺。
焦慮、且煩躁著。
明明只是保健室到宿舍的一點距離而已,他卻覺得好遠好遠。
這之後的一路上礿都沒有在說一句話,那些在心持表層浮掠彷彿飛灰的情緒一直停息不能,他有種自己遷怒了的錯覺。
在敲了門之後直接踏足入內。
看著滿室的儀器,她不陌生、有些甚至自己知道功用為何,有些就不是那麼清楚了。
吞嚥了一口口水,說不緊張是騙人的,不知道究竟是太久沒有到這樣的場所還是這些日子快樂得太過火所以她忘了,忘了那樣的感覺。
不自覺屏息盯著那些儀器,環視看著室內,撇見沙發上的桃良,為為發楞的點了點頭算是打招呼。
「實在是,恭候大駕呢兩位。」
桃良嬌笑著,歪了歪頭將笑容盡數給了面前的兩人,彷彿惡之花開。
而她的膝蓋上不知為何枕著睡著的鉞,一派安適。
如果是別人,大概會覺得眼前這府美人膝枕圖很是賞心悅目吧。然而礿不是別人,他很清楚鉞不是會坦率的枕著人的膝蓋(尤其對象還是桃良)就這樣睡著的人,更不要提天性敏感的他在他們開門入內甚至桃良都開口講話卻沒有醒轉。
「……是妳做的?」
礿無意識的收緊和鶴舞舞交握的手,果然還是有些緊繃。
「嗯*這是當然,這小笨蛋已經快要兩天沒有闔眼,你也知道這傢伙脾氣硬又頑固的要命——真不知到底像誰——只好強迫他睡一下囉,別擔心,我不是華歲,沒有對中樞下達指令的權限,只是用外力讓他直接進入深層睡眠而已。」
果然燦爛彷彿全世界花開,卻令聽見的人不禁背脊發麻。
說的這麼多,就是桃良把人直接敲暈而已。
短短一席話,已經說明了很多。
包含此時並不在現場的華歲的狀態。
「對*華歲已經準備就緒了,隨時都可以開始,來吧鶴舞舞。」不打算給礿把話講完的機會,對鶴舞舞招招手,似乎還沒有要起身的打算。順了順膝上的鉞的頭髮。
看、看來是敲昏呢...。內心苦笑,不過看著鉞微微紅腫的眼眶周圍,估計不是真的徹夜未闔眼就是一直流淚吧?
才剛想到這裡,交握的手收緊的力道讓自己將視線移到對方身上。
果然彼此都不能接受彼此被外力傷害呢。心底浮現無關緊要的文字,並沒有特別專心聽著兩人的對話。
很奇妙,到了這種緊要關頭反而愈來愈沒有真的要經歷的感覺,就像個旁觀者、要看不看隨時都可離去,儘管真實並非真的能讓自己這麼自如隨意。
回過神來沙發上的佳人正朝自己招了招手,儘管不清楚意圖但還是下意識想靠過去,隨即又看向礿,就像是在詢問是否該接近沙發上的人。
糾結。其實他很清楚桃良不是會爽約的人,而華歲既然已經答應自己了……
緩慢,彷彿鬆開每個指節都需要費盡全身力氣,卻不敢讓速度慢的看出端倪。
他最後還是鬆開手。首長密合在鶴舞舞的背上,輕輕推她一把。
靜靜凝視的縹碧色安靜堅定。
「我會在這裡。」
點了點頭,聽見對方這麼說 不自覺地感到安心而露出淺笑走向桃良。
略帶疑惑的看著沙發上的對方,不知道招自己過來究竟目的為何。
「妳知道我等下要對妳做什麼嗎?」她微笑她問。
卻不給鶴舞舞回答的時間就繼續說下去。
「除了腦跟生殖器官以外的內臟,我會通通把妳換掉,至換心肺這兩個器官的時候,會進入種程度上的假死狀態,是情況而定,戲言的心臟可能讓你再也醒不過來,這是理所當然的手術風險,並不因為執刀的人是身為AI的我會少一點。」
凝著笑意的鮮艷綠色細著,幾乎令人有發光的錯覺。
「我想妳至少昏迷一個禮拜,這一周內,我順便讓華(Hana)也把你體內的人格清理乾淨,等到妳真正清醒的時候,我想世界應該已經完全不同。」
「以上注意事項,有任何疑問嗎?」
桃良笑問。這一席話間視線不曾離開過鶴舞舞。
輕輕搖了搖頭,甚至還露出了笑容「沒有。」
事實上對方所講的自己早就有一定程度的認知,雖然擔心與不安是一定會有,但、到了這個節骨眼,反而那種情緒愈來愈少。
看了那個笑臉的桃良系起雙目,一點也不意外地歪頭看向後方的礿,目光落在他無意識掐緊的拳頭,微笑起來。
「那麼,你也想跟這孩子一樣,全程觀望嗎?」
忽然對上那對妖異的鮮綠色,礿快速地眨了幾次眼試圖回復正常思考,才後知後覺對方到底問了什麼。下意識地看向那抹鮮豔桃色,僵硬地搖頭。
看到那雙妖異的綠色雙瞳看相自己身後的那人,不知道為什麼自己想做一件事情......、沒錯,他側身擋住了那個視線,轉而讓礿看著自己。
大大的眼睛蓄滿溫和的情緒,微笑的看著對方「我會沒事,我不會有事。」隨後十分有自信的露出一如往常幾乎擠壓整張臉的、滑稽的大大笑容。
「別忘了、鶴舞舞很~~強喔!!而且曾經打敗過礿呢。」就像是個炫耀的孩子,也不怕被笑話的自然說出狂妄的話語。
你說笨拙嗎?是,這種安撫人的方式十分笨拙,但他的確一心只希望眼前溫柔的對方能夠平靜下來,就像自己相信著自己一定會沒事並且活下去那樣。
征愣(X)當機(O)
妖綠色的目光被遮蔽瞬間的驚愕過後礿首先情不自禁的微笑起來,這麼彆腳的安慰還真是前所未有,正因為直接又蠢的要命,才是眼前這個人的作風啊。
「哼嗯~~」真是勇敢啊這丫頭。
仍然細著雙目微笑著的桃良歛起了探量的眉目,盡數轉成不懷好意的鼻音,儘管微笑著卻沒說什麼,在其他人將注意力轉移過來之前取了旁邊的抱枕墊在熟睡(X)昏厥(O)的鉞底下。自顧自地起身越過口出狂言的鶴舞舞。
「小倆口要是結束告別式了的話,我們可以開始火化入塔了嗎?」
她一邊背著兩人笑著詢問,一邊將所有機械傳輸線接上自己頸後,手術台的主燈瞬間亮起,照亮了周邊所有的培養槽,裡面一顆顆的各式內臟,以及特意被保存在全透明冰棺裡的,戲言的遺體。
礿難以自抑的按著嘴別開臉,才被瞬間掃除一空的不適在瞬髮之間又以立方值盡數歸來。身在實驗室身在地下擂台,身在這所學校,怎麼樣的腥風血雨大風大浪不曾見過,但他就是不能接受,就是不願意得到這樣的結果。
機械手臂在桃良的身邊動了又動,似乎是正在確認電子訊號的活動著,而桃良自始都沒有看向鶴舞舞,只是安靜地睜著眼,站在手術檯前。
注視戲言。
「事實存在就是存在。看不下去,就不要看。」
她說,透過音箱出來的聲音冰冷無機質,如若嚴冬冷水蔓延黑夜,近乎冷淡絕情。桃良素來的教育方針。
她微笑,將視線落在顫動不息的水玉裡。巧笑倩兮。
「你知道的,我從來不曾真正制止你們去做任何事。」
有別於常的,說完這句話就收回對現在的礿來說太過凌厲的目光,慢悠悠地準備著需要的物件。話是對著鶴舞舞說。
「準備好了就進來。」
看著礿的模樣,心情平靜的就像死水。
他沒辦法,痛苦、不能接受,不是他再甩個蠢就能解決的,既然阻止不了那就痛下去吧,痛久了就不痛了。哀傷地想著。
緩步走進,神情沒有剛剛的玩鬧、十分認真地看著桃良「麻煩你了。」隨後看向戲言「請多指教。」
「不用客氣*」
方才踏入消毒區域內,就是一片鋪天蓋地的機械觸手襲來,在鶴舞舞頸上扎了一針。看似暴力,實則柔軟的承接下一秒暗轉的意識。
桃良巧笑倩兮地凝視廉外緊緊皺著眉的礿。
直至機械手臂將鶴舞舞扒光消毒都未在正眼看她一次。
「那麼,晚安,我的媳婦。預祝妳武運昌隆?」
白色足尖輕巧地劃過意識之海的水流,鮮少開口的咽喉正振著輕快沉痛的歌。
那是她的資料裡曾經記錄過的一首歌,以及,以那首歌編織而成的舞蹈。
生之零點,與死之零點。──真要說的話,那段舞蹈想要表達的或許就這麼簡單而已。
現實時刻應該正如火如荼地進行鶴舞舞置換內臟的手術。華歲將自己待機修復期間,與桃良共用的資料提取出來閱讀,腳步則緩緩地往目的地前進。
儘管認同孩子們決定的一切,但妳的態度也太差了吧,桃。
以人類親屬關係來說的話,這種狀況大概就是惡婆婆吧、嗯,惡婆婆。
為著伙伴的尖銳煞有其事地嘆氣,步調卻比起
上個任務慢了許多許多──,當然,鶴舞舞並不是將死之人,只是,在後來的復原中若是遇到什麼閃失,那並不是華歲或者桃良該負責的。
撞進溫紅裡的是無盡的黑,華歲停下腳步張望著。她身上批著隱隱的螢光,明顯的告知自己實為不速之客般。
在華歲定睛的正前方,黑暗緩緩吐出了一輪巨大的、裸露出內部組件的懷錶。
此處的主人,被齒輪們簇擁著,安穩的睡在裡頭。
對著那過分誇大化的警告無動於衷,她走進,停在與鶴舞舞的一步之遙。
「──那麼,就還請多多指教了。」
伸出手,拾起綑綁長髮的兩段步條,猛力的往後一抽。
鮮桃色的頭髮隨著布條抽離的面向劃出弧線,下一瞬便被劇烈變形的部件們團團包圍向著華歲的反方向一扯,將鶴舞舞整個人包進黑暗裡。
那些原本組成懷錶的物件們,一個一個彷若活物地發出摩擦的細音,相互交錯下重新組合成一隻巨大的野獸,滿是金屬的嘴大張,對著華歲發出悲鳴。
「──喔──…已經無需說明了嗎?這樣正好。」
雙手還拎著方才還穩固的封禁,揉合在怪獸裡頭的,鶴舞舞製造出的16個人格的心情,已經透過嘶吼傳達了一切。
不發一語地將其中一條封禁纏在具現出來的長槊上,漾著桃色的紅溫度冰冷,目視感受到危機的野獸開始扭曲、分裂出一個個實體。
她甩著槊,將刀尖對準野獸(分裂人格)。
「抱歉,資格相背者,格殺勿論。」
頓器破壞的,是一直以來保護真心(自我)的騎士們,被捅穿、被揮砍而碎裂的金屬野獸們發出一陣又一陣地哀嚎。
然而,只要不是被稱為『鶴舞舞』的部分,全數都會在華歲的鑑別下抹殺。
纏在手上的另條緞帶繫出環狀揮舞,原本就冗長的長度擒住了其中距離較遠的一隻。
目視同伴相繼死去(儘管他們曾經互相爭執過)的恐懼充眼,獸噙奮力一扯便拆除了華歲欲捕捉的繩索。
「──果然哪,那些布條只是個儀式而已。」
手上的步條長度少了1/3,桃色的深紅微瞇,打量著在遠方對自己叫囂的猛獸。
「只要使用的人不是公主(鶴舞舞),你們就不願臣服是嗎?」
將手上的長槊隱匿在黑暗中,取而代之的是與華歲近乎等身長的弓箭。
熟練的將箭置於弓上,迅速地拉開。
綁上緞帶(封禁)的箭尖,對準了方才掙脫的野獸。
「你們真的,非常非常深愛著她呢。」
「但是,她還沒正眼看過你們的愛,你們就得死了呀。」
吱────!
轉瞬,綁著誓言的箭,準確的射中了野獸的腦門。
【──妳不會懂的───…】
身後,傳來充滿雜音的低鳴與衝撞而來的惡意。
迅速將弓箭轉換成原本使用的長槊,一個旋身將槊戳出,成功擦傷了亟欲偷襲的人影。
【AI是不會懂的──妳不會懂實驗對我(們)來說有多重要──…】
最後的人格身影扭曲,發出喀嚓喀嚓的聲響。
「是啊,我是不懂。」
「但我知道,實驗品的存在就只有,為了實驗而已。」
輕描淡寫地,道出了事實。
果不其然地激怒了對方,最後的人格再也維持不了完整的模樣,全身的組件喀嚓喀嚓的組成了利刃,向華歲所在的位置衝去。
身為各種實驗精華留存下來的成果(AI),對無論如何都終就是機器的華歲來說,或許到停機以前都不會明白的吧。然而──
「斬殺了自己存在意義的妳,又有什麼資格對我刀刃相向呢?」
罔顧刀刃穿過身側,華歲從頭到尾都沒有躲避對方的攻擊,漾著鮮亮桃紅的雙眼連眨都沒眨一下。
瞬間的突刺,刺進刀刃團的核心,用力一掐。
所有刀刃像是失去力一樣,各個軟下身變成碎片掉了下來。
「或許對個實驗品而言,接下來我要說的事實實在太過苛刻。」
握住核心的手始終含著,除了抑制行動以外沒有更多更多的惡意。
「為了生存意義而努力,但當實驗的目地與妳存活的依據相衝突時,妳自己又選擇了什麼?」
華歲知道的,知道鶴舞舞最後的實驗內容是什麼。
殺掉所有參與實驗的人。
那無非是,要實驗品親手斷送自己的人生──如果,那個人的目地,就只是當實驗品而已的話。
唉呀,如果還找得到實驗負責人的話,還真想看看他到底長什麼樣子哪,鏡然設計出如此可笑的實驗。
握著核心的手一鬆,支撐懷錶運轉的機芯掉落,受黑暗包圍,消失在華歲站立的地平線上。
「為了妳自己,好好地想想吧。」
融蝕機芯的黑暗漾出一圈圈水波,卻沒有盪進華歲的眼裡。
玲玎
在意識裡落足理應無聲無息,那落下的跫音卻化作了清脆的鈴響。
戲言微微笑著,遠比華歲更加輕鬆地侵入一潭黑波的圓心,立在她的後方。
「妳好像,忙完了呢。」
沒有對戲言如此輕易入侵此處的舉動多加一言,反而專注在切換模式上。
華歲深吐氣息,將手上的頓器收起。
「倒是你,來這裡做什麼?」
她知道他已經等了好長一段時間,即使在意識裡稱不上是血肉橫飛的畫面,但實質上此處才剛發生過屠殺確是不爭的事實。
「總不能說,我是來參觀的呢……雖說,也相去不遠了。恩,就這樣認知,也不能說是錯的。」他笑了笑,彷彿猶豫的自言自語,最後加壓成肯定。
他不想正面回答華歲的問題。
「你若是直接坦言你是來道別的,我或許會比較相信人死後會變坦率。」
伸了伸懶腰,周身泛起的微光點啄著受損的部位,在螢光照耀下,華歲轉身看著背後的來人。
褪去桃色的紅色眼睛粼粼閃閃。
但笑不答。
他是來到別的,來說對不起,還有謝謝。
所以只是對著華歲搖搖頭,擺擺手。隨興的一揮手,自己立足的所在便破開一圈空洞,將自己的意識(資料)送到更加深處的……
以手指上仍殘存的螢光輕輕點住戲言的額頭,將光注入。
「這是回去的保證。別太亂來。」
此時此刻,已經沒有華歲該執行的任務,她將回程路徑與認證輸給戲言,便打算對接下來的事情保持緘默。
她知曉他還有更更更重要的事情沒有去做,而這件事勝過一切期望復活的猜想。
漂浮於一片空虛之上,戲言苦笑著摸住自己的額頭。
說到底真的不信任自己的話,從一開始華歲就不會任由自己在系統裡到處遊走了。事到如今才在她心他會不會褫奪鶴舞舞的人格活下去……
「我說過的吧,『槍響過後,戲言這個人就已經死了』其餘的事情對我來說再也沒有意義。」
他說,接著閉上眼睛,任由自己摔入底下一片空虛的黑暗之中。
戲言在一片虛無的黑暗裡漂浮著,遠比剛剛那樣的漆黑更加沒有支撐,失去重力的就連他都差點頭下腳上的懸浮著,好不容易才重新抓取自己,尋了可以站立的姿勢。四處逡巡著。
「鶴舞舞,這裡是『妳』吧。」
「妳的人格,華歲都已經處理完畢的現在,能夠來見我了吧?」
本來捲縮於這無底黑暗稱不上角落的角落,隨後緩緩張眼「、戲言?」對方的模樣並不是自己所預料的、記憶中的模樣,而是、像個正常人。
「久別了呢,五月之後就沒有再見面了吧。」稍一不注意就整個人歪斜的飄浮起來,戲言乾脆的收了腳,輕飄飄地在空中翻轉一圈,像是展示一樣,360度。
「嗯,我是戲言噢,如假包換?」
笑了笑,試圖掩飾自己還不擅長在意識空間裡立足移動的事實。
要是這個時候有v8就好了呢......。儘管是想在內心的話,但神情還是明確的表達自己的想法。
不知是有意還無意的輕輕撫過自己的腸胃心肺處「是阿、好久不見,沒想到是以『這種形式』。」一如既往地露出笑容。
「跟那個沒有關係,我是借助華歲的精神侵入系統進來的,內臟裡並沒有我的殘留意識噢。」以為鶴舞舞指的『這種形式』是說移植內臟的事情,戲言笑了笑如此解釋。
難得多此一舉的補上一句調侃。
「放心好了,並不會因為妳的胸膛裡有我的心臟,妳就會因為我的緣故對那個人心動,妳的心跳還是屬於礿的,對吧?」
他俏皮的對她眨眼。
「唔嗯、其實就算有殘留有沒關係,因為我~是很強的喔,才不會輸給你的意識呢。」不知道究竟是不是賭氣還是不服輸,說著。
「生者的權利嘛、」重新回到相同的水平線上和鶴舞舞對視,滿眼的笑,一點也沒有選擇自殺的人可能有的陰鬱,整個人都遠較生前輕鬆不少。
「我是來跟妳道謝的,謝謝妳願意接受那些。」
「我的內臟,還有活下去的權利。」他輕聲地說著,如同過去無數次那樣握住鶴舞舞的兩手,仍然保持著喜歡接觸人的習慣,一點都沒有變。唯獨那雙不再是玻璃珠的眼睛已經足以替代主人的話語傳遞情緒。
「......比以前更漂亮、眼睛,比以前更漂亮。」本來想用盡言語告訴對方自己的不滿,但這些負面情緒被眼前的雙眸掃去一空。
果然很狡猾呢。←遷怒#
跳痛。這也不是一兩天的事了,戲言很習慣的在轉瞬間的呆愣過後笑了笑。漂浮著靠近一些。盈滿笑容的藍色深遠彷彿地球,生生不息。
「這樣啊,那,跟妳的礿比呢?」(←個性真差)
「說起來這裡真是黑呢,我的內心這麼黑暗嗎?」環顧四週刻意無視對方的反問。
「吶、跟妳的礿比呢?」漂浮過去兩手捧起對方的臉,難得強硬地讓鶴舞舞逼視過來,他不知道自己的雙眼在對方眼中存有怎麼樣的世界。
至少可以肯定自己恢復視力那陣子三天兩頭講眼睛如何如何的鶴舞舞,是個眼睛控。
這點來說,戲言對自己原來的模樣還算是有自信的。
只是就不知道,現在的所有人(鉞)看見這個畫面。
恐怕又要暴跳如雷了吧,現在的這個姿態,此生的模樣,他還未曾見過。
「感覺你很快就習慣怎麼在這裡漂浮呢、」直視著對方刻意說著。隨後想想這其實也不是什麼不能回答的,只是自己就是不想讓對方太早聽到答案。
「當然是礿的眼睛比較好看囉,那你呢?對你來說什麼東西最好看呢。」並不是疑問句,但也並非完全是普通的句子,只是自己想、對方究竟有沒有更喜歡的東西。
「那個人哭出來的表情。」
他微笑著,這麼說。隨後鬆開手向後退了點。
「實在是久違了,至少我是不曾看過的,拉普拉斯的眼淚。」
他並沒有神智失常,至少他覺得自己這樣說並沒有錯,儘管也沒有將話表達完整。關於他希望那個人可以好好地哭出聲音,這件事。
可以誠實而直率的表達情緒,那不正是生而為人最好看的姿態了嗎?
想像。
但印在腦海中的卻是一張哭的沒形象的臉「唔、他的話,我倒是喜歡看他挨餓呢。」
噗哧一笑,關於這兩個人出遇的過程,他曾(單方面的)聽鉞抱怨過,卻沒再接過話頭。畢竟他也知道鶴舞舞這樣說並沒有惡意。
到底是個活潑好動的人啊,所以才更希望他可以好好的,哭出聲音。
「至於妳說的,內心如此黑暗這回事,我想不是這樣的吧。」
戲言伸手,指向鶴舞舞的正後方。「那不就是妳此世最大的光明(世界)了嗎?」
目不可視之黑裡,一片暈白的光明緩緩的湧動,彷如氣泡,事實上也真的是氣泡,緩緩地往兩人所在的方向漂浮過來,更正確的說,是緩緩聚集到鶴舞舞的身邊。
而那些原以為只是發光氣泡的東西,近看卻發現並不然。
回憶。
與礿共同的回憶,在黑暗中綻放著柔和的光暈「、怎麼感覺有點閃。」
也不管這是多麼破壞氣氛的一句話,但在這黑暗中這樣耀眼的光體的確帶給自己無比的溫暖,因此自己才覺得,多少漂亮的話都不用說,一句稀鬆平常的話就夠了。
眼見自己前來的目的已然達成,戲言便在視線外不動聲色的做了個手勢。讓剛才歛起的懷表機芯(人格)自天幕落下,跟那群思想的泡泡一起。待在鶴舞舞的身邊。
他不擅長人格整合,華歲畢竟是AI有些處理就人格整合來說實在是太過份了,重要的不只是消除障礙,更多的還有之後的後續處理。
整合整合,那可不是殺掉不乖的人格就能夠了事的。
人格也是人,儘管只是在實驗下偶然產生的副產物,但那也是鶴舞舞的一部分。
戲言是這樣認為的。
只是靜靜地凝視著那一個又一個的回憶,不自覺露出笑容。
突然、好想見到礿喔。這樣想著。
抬眼看向戲言「我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不等對方回答便繼續說著「怎麼樣才能醒來然後出去呢?」
「妳的人格。時間其實還沒有到妳應該清醒的時候,那些零件(人格整合物),都是妳(鶴舞舞)的一部分,是實驗的副產物。妳拒絕接受自己的結果,而現在,妳必須接受他們。」
過去鶴舞舞瘋癲彷彿失常,失去重心的只能呼吸心跳活著,除此以外沒有其他,不就是因為,她拒絕並否定了,排斥實驗的自己,僅依靠著身為實驗品的價值活著,卻破壞了自己唯一的存在價值(最後的實驗)。
如此失重,那也是理所當然的。
「妳,其實不喜歡做實驗吧,只是因為不接受,就不能活著。」
換作是以前估計又要逃避這問題了吧,但自己只是回以笑容「是阿,因為會痛呢,連活下去都是問題。雖然當初沒有現在這樣,但估計我當時其實也是想活下去的吧。」
「那就,活下去吧。」那是他已經失去的權力。戲言微笑著。隨手指著鶴舞舞,彷彿是心臟的位置。隨著這個動作開始產生變化的卻是身邊的那些機械裝置。
它們像是現在才知道應該怎麼做似的,將自己組裝、嵌合,連同那些發著微光的回憶泡泡,一起。共織成嶄新的心跳。
一下一下,有力的脈搏著。
一點一點,照亮這片虛無的深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