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少白天能放鬆一下。
她和依耶塔在某處空教室裡複習著。
將魔藥學筆記整理完,藍梅暫且放下筆,隨意地望向窗外的一片白雪。
依耶塔低著頭看似認真的在整理魔藥學筆記,但心思卻無法完全放在上面,哥哥與家族斷絕關係的的事情不斷盤旋在腦海中,混亂一片。
帶有一絲煩悶地在筆記本角落隨意畫了一團線,依耶塔注意到對面的人停下原本寫字的動作,「累了?」
「沒,因為整理得差不多了。」正想反問對方,眼睛卻已經瞄到對方沒甚麼進展的筆記本,以及一旁小團雜線。
見對方欲言又止的樣子,依耶塔困惑地順著她的視線往下看,發現好友是在看她隨手撇的線,連忙想遮卻又覺得這動作好像在暗示自己心中有事而作罷。
「這是……無聊畫的。」
挑眉,對方細微的舉動都被她看在眼裡,「心情不好?」
「……嗯、家裡發生了點事。」
遲疑地低頭盯著那團雜線,依耶塔不知道該不該細說,畢竟是家族內部的麻煩事,沒必要讓朋友為自己擔心或者其他任何可能會出現的情緒。
--而且老實說,她心情煩悶最根本的原因也不是那些事,是她自己。
家裡的事嗎——
雖然依耶塔一直想表現得若無其事,她也察覺到從升上三年級後對方的變化,而聖誕假期過後似乎…變得更嚴重點?她也說不上來。
眼睛微微瞇起,她將視線從依耶塔身上移開,隨意折著筆記本的書角,讓自己保持平常的語調,「怎麼了嗎?」
抿起唇,依耶塔仍低垂著頭,嘴唇蠕動幾下似乎想說什麼卻又不知道該如何--或者說該不該說出口,斟酌幾番後只是言簡意賅地吐出一句:「家族繼承權空了出來。」她沒打算將哥哥的事情全說出,有些事永遠都是秘密就好。
不過都說到這個了,問問看她對那個的意見也無妨吧?如果只是問問的話,沉積在內心的煩悶與迷茫是不是就能少些?不是家中的人也不是赫伯特也不是巴倫家的兄弟,以外者的角度來看自己想做的事真的會是好的選擇嗎?
她抬起眸望向窗外飄落的白色雪花,沉默一段時間後用輕不可聞且充滿迷茫的聲音說了:「……吶、梅,能夠……聽我一個問題嗎?」
用餘光偷瞄著友人欲言又止的模樣,正想說出不用勉強時便聽見了回應。
「诶?!」有些訝異地抬頭,沒想到對方會正面回答自己,還以為會像往常一般迴避話題。
不過,繼承權空了出來……不就代表……依耶塔的哥哥……
千思萬緒在藍梅腦中竄動,但當女孩再度啟唇時,似乎一切又靜了下來。
她直勾勾地看向依耶塔,擔憂的眉頭微皺,緩慢的回應。
「……說吧。」
當真正要說的時候,她反而不知道該怎麼樣開口才好。
「……我想向父母提議讓我試著去和赫…堂哥爭奪看看,雖然我並不覺得他們會同意。」是阿,怎麼可能會認同,不論擁有再多才能都不可能。唇勾起苦澀的弧度,「……即便如此,我果然還是想試試看,讓父親與母親能夠認可我……為了這個理由而想當家主很怪又很無聊對吧?」
--愚蠢,妳這樣根本只是為了別人而活。
想起堂哥對自己這無聊理由的斥責,依耶塔半垂下眼眸。
想讓父母認可自己的這分思緒已經積壓在心中太過於長久,久到連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為何如此堅持,明明只要放下生活就會好過上許多,卻仍是把他當作活著的目標一樣擺在心底最深處。
「………依耶塔,妳…為何要這麼糾結於父母?」
她看著依耶塔,沒有正面回答,雖然心裡還有許多想法,但她只是拋出問題,語氣似乎與平日稍微不同。
「……我也…不知道阿……」有些壓抑的低語,依耶塔下意識用筆在羊皮紙上輕戳幾下,不想讓氣氛被自己弄得太沉悶,她隨口說出在書本上看到的話,「……或許可以稱為…缺乏愛?」
「……那難道妳做了這些,他們就會更加愛妳嗎?」
依耶塔的神色有些難看,但她沒有住口的打算。
「妳做了很多事情,希望他們能更關注妳,但是有嗎?」
每每提到家裡的事情,女孩總是露出黯淡的神情,收到家裡的來信也是、假期返校也是,她看過太多次,答案非常明顯。
不等依耶塔回答,她無情地道破:
「沒有對吧。」
依耶塔面無表情的看著對方,緊握著筆的手微微顫抖。
藍梅說得完全沒有錯,但被當面直接講出來仍讓她感到一絲難堪與無法接受。
「……不然我該怎麼辦?放棄嗎?」語氣有些煩悶。
「所以說——」語氣就像是對待學不會的孩子,「妳這樣根本是為了別人而活啊?」
她不了解為何對方如此執著父母的肯定,就像她不了解為何母親會要回老家。
明明就被推開,為什麼還要抱著期待接近?
「妳問我說,覺得為了尋求父母肯定而當家主會不會很怪又很無聊,我只覺得……很沒意義。」
她連珠似炮地說著,毫無顧慮到依耶塔的感受。或許是三年下來對女孩疑問的累積、亦或是返家日子將近,她只覺得一股氣不說出來不行,語氣不知不覺中也漸趨激動。
「妳要追尋到幾時?難道妳要滿足所有妳父母的要求?或著做任何事情,只求對方更加注意自己?只為尋求父母肯定而活著,不覺得這樣很蠢嗎?」
在友人吐出與赫伯特同樣話語的那一瞬間,她全身一僵,原本有些微怒也被心頭泛出的一絲冷意澆息。
沉默地聽著對自己而言挺刺耳的話,依耶塔心中充滿糾結。知道對方是對的,卻仍固執地認為還有希望。也因此她沒有注意到友人不如以往冷靜。
「……是很愚蠢沒錯。」努力讓語氣恢復平淡,依耶塔輕放下筆,「但對我而言不是沒有意義。」
「除了有機會能讓父母肯定之外?假設妳真的當上家主,卻沒當初的預期得到父母肯定,妳還能繼續當下去嗎?」語氣沒有方才激動,「妳就為了尋求肯定,什麼都願意做?」
還能繼續嗎?在心中苦澀的笑了一聲,依耶塔知道自己即便發生那種狀況也還會硬撐下去,畢竟……只要當上了就比原本的自己還有希望不是嗎?即便會很痛苦。
「……雖然不會到任何事,但也相差不遠。」
她開始覺得他們這場有點算爭論的對話應該是不會有好的結果,只要自己還放不下。
「即便會讓妳痛苦、傷心難過?」她隱約查覺到這場對話是得不出個結論,但不知怎的,她並不打算停下。
「就這樣追尋一輩子?如果無法成功呢?如果她們先死去了——」
「藍梅!」
依耶塔像是否定什麼的開口喊了對方的名子阻止她繼續往下說,臉上努力維持的平淡出現裂痕,隱約浮現一絲怒意。
雙手緊握,她知道對方是為自己著想,也清楚明明是自己先詢問對方意見卻在之後又固執己見,所以並不想讓因對方多句直搗核心的逼問感到焦躁的思緒浮現出來,只是聽到"死去"兩個字的瞬間,爺爺去世時的景象和無措感浮上心頭,她無法想像也無法接受任何父母死亡的假設。
抿起唇,意識到自己過於激動的口氣,依耶塔逼自己冷靜一會,她盡量保持語氣上的平靜:「……抱歉,妳說的沒錯,我沒辦法保證父母是否會承認我,但……」不去嘗試,會後悔。
聽見女孩喊了自己的名字,藍梅有些詫異,第一次看到友人如此激動。
「但——?」重複對方的語尾,「但即使妳根本負荷不來,也硬要去做?為什麼不放下?就這樣活在追尋的陰影下?」
筆記本的紙被她弄得皺起。不論對方是否接受,她都要把心中的想法給吐出來。
「每次提到家裡的事情,妳就顯得沮喪,總是在迴避話題。明明就過得不開心,被否定、被漠視,為什麼還要抱著無望的期待?父母的肯定就如此的重要?」
「……妳不懂。」咬著下唇,依耶塔壓低聲音,像是想壓抑住句句被狠狠戳中要害的惱怒,「對我來說很重要。」比起任何事都來的重要。
她覺得再不結束這場對話,之後的爭論或許會演變得更糟糕。
「為什麼?為什麼這麼重要?」她繼續追問,沒發現到依耶塔正壓抑著情緒,她的舉動就像是拿針戳向氣球一般,「究竟是為何,讓妳做著明知徒勞的努力?」
「那是我唯一的追求……而且,為什麼一定要認定那是徒勞的?未來的事誰也不知道對吧?」終於有些忍不住地提高音量,依耶塔現在只想快結束並收拾東西離開這個地方,聲音中充滿掩蓋不住的冷硬。
她不該提這個話題,這種事情或許本就不應該告訴任何人。
她感受到對方的慍怒,但是她仍繼續說著,沒意識到自己正把女孩逼到牆角。
「是不知道,但我們也13歲了。都這麼久了,真的會有什麼改變?」
「至少我相信不論多久……總會有的。」
說出不知道是在說服對方還是在說服自己的話後,依耶塔決心不再繼續爭論這不會有結果的話題,隨意且快速地收拾好東西後站起身,雙眼直視著友人,語氣仍舊生硬:「抱歉,今天就到這裡吧,我先走了。」說完便頭也不回的快步走出教室。
繼續待下去可能會把把關係弄得更僵,她怕自己會壓制不住情緒。
「等等、依——」她站起身,想攔住對方,但話還沒說完,女孩已快步離開教室,就像是要逃離自己。
藍梅呆愣看著依耶塔離去的方向,方才緊繃的氣氛頓時瓦解。她懊悔地抓著頭。
我到底——在做甚麼阿——
無視了對方的挽留,半逃避地快步走在走廊上,依耶塔很後悔自己為什麼要因一時無法紓解的煩悶而開啟這種話題。
雖說是想聽聽看對方的意見,但其實只是自己想抒發罷了……結果導致這場一點意義也沒有的爭論……
自己真是太……糟糕了。
依耶塔也辛苦了\ODD/
成功吵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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