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喜歡帶小孩到戶外玩耍。在這種北方比較偏僻的山區村莊裡頭的孩子們沒有什麼遊樂設施,只有一座又一座的後山。這一家三口為了掩人耳目才下定決心定居在這裡,為的是能夠讓男孩有個很好的成長環境,不受他人傷害。
小男孩啪搭啪搭的拍著手表示同意,眉開眼笑得動來動去想要下地。他自從學會了走路之後就變得不愛給人抱,總是喜歡搶第一跑在最前面。於是男人將他輕輕放下,並彎腰親吻他的額頭。
「那你去找馬麻,跟她說我們要出去玩,請她作便當。」男人蹲低身子,視線才能和小男孩平行。他揉了揉那頭跟自己一樣亂翹的頭髮,溫和的說,眼神滿是寵溺。
他眼看著自己深愛的女人站在廚房裡和小不點有說有笑,他不得不承認自己已經完全陷入了沒有家人救活不下去的地步。男人一點都不笨,早就查覺到了妻子對於自己如此頻繁地戴孩子出門玩感到疑惑。他是有個理由,可是卻說不出口,只因為他不想讓別人擔心。
男人坐回沙發,攤開了這一期最新的報紙。在第一頁斗大的字體出現在他眼前,一張又一張悚人的照片配合著文字敘述著不知是第幾件人類慘遭狼人殺害的悲劇新聞。
他們一家都是狼人。小孩子完美的繼承了他們的基因。
男人一直遲遲不肯讓孩子和同年齡的人玩耍,他不願意讓自己的寶貝受到任何傷害。他是一家之主,所以他要保護家人.....
「蘭西,答應爸爸。你要保護好妳媽媽。」出門前男人彎下腰來貼著男孩的耳際低喃道。
男孩聽話的點了點頭,卻沒意識到自己不知不覺已經答應下了一件重大的承諾。
---在草地上。
男孩在樹林間來來回回的奔跑,他喜歡冷風吹在自己臉頰上的刺痛感。夫妻倆坐在野餐毯上一臉溫柔地看著眼前正在成長的孩子。
如果能夠親眼見識到孩子一路成熟至老死該有多好。男人心想。
一陣強風吹起,男孩停了下來,在樹幹旁靜靜的聆聽。有陌生的味道。他反射性地豎起耳朵,半狼人半人類的形態下他依舊能夠擁有良好的聽力。男人和女人也注意到了,女人衝向前一把抱住了孩子。她的長裙在風中飄逸著就像盛開的花朵,草帽被吹落了掉在地上。
男人微蹲著身子不停抖動,他的耳朵漸漸地拉長,他的背開始往外擴寬。男孩從母親的懷中餘眼瞧見站在那裏的是已經取代父親的完全成年狼人。在濃密的髮中藏著的是一張帶有憤怒雙眼的臉孔,男孩不自覺的往母親身上蹭去,而女人則以更緊的力道回抱住孩子。
腳步踩著落葉的聲響像是回音似的越來越近,越來越近。吆喝聲帶著濃烈的憤怒,一個又一個身穿毛衣的獵人拿著獵槍緩緩地從隱身的樹叢後現身。
「在那裡!!!」獵人大喊著,紛紛將手中的槍上膛,並直直朝著男人瞄準。已經化身為狼型的男人憤怒的低吼著,細小的眼睛在毛髮中銳利的回瞪著獵人。
「快逃!!!」男孩聽見有人大喊,下一秒便感覺到自己的身體懸空。女人將他護在胸前拼命得往樹林裡更深處的地方跑去。
「馬麻!!!把拔還在那裡!!!把拔他....!!!」男孩不明就裡,看見男人留在原地感到緊張又困惑。為什麼?為什麼他不跟著一起跑?
男孩他將臉埋進了女人的胸前。恩,這個味道。溫暖又陽光........另他回想起父親的笑顏。
「把拔.......?」男孩試著呼喚,男人被群群圍住。他快要看不見男人的身影了。
「啊~原來在這啊。還以為弄丟了....」蘭西手裡拿著一張有些老舊的照片。照片裡是一個笑得開懷的男人,一手摟著美麗的女子,一手抱著年幼的孩子。很明顯的這是一張全家福。蘭西看著照片看得發神,腦袋裡盡是些剛才回想起的片段。
失去了父親之後的他度過了很難熬的童年時光。繼父的辱罵和凌虐,母親的哭泣,接連而來的人類對著他咆哮和追打,種種事情都是他深藏在心裡不曾望過的痛苦。多年來他都不願意去回顧父親生前的事情,那些回憶就像是被封存的禁忌般被鎖在抽屜裡,不曾打開來過。
一直到母親打來的一通電話,表示父親的忌日快到了,表明想要詢問自己是否有要回去弔念的意願,才讓蘭西開始追朔過去的記憶。他翻著櫃子試圖找出一件得體的衣服。呃,西裝之類的。他毫無頭緒,只好在房間裡到處亂翻。這一翻就這麼地翻出了相簿,找到了這張照片。
他手上只有這麼一張家人合照。蘭西盯著照片裡的男人。和自己一樣凌亂的黑髮讓他油然而生的是股強烈的熟悉感。如果靜靜的回想,好像仍然能夠感覺到環住自己的那強而有力的臂膀,和那溫和親在自己臉上有些難癢的鬍渣。好像真的能夠。
他常常幻想著,若是自己父親沒有過世的話,也許一家人就能幸福的生活至今。他和母親也許就不用受這麼多苦了.......
一顆子彈,奪走的是很多東西。那些彷彿曾經擁有過的,卻像一縷菸絲般的飄去的小確幸。
蘭西碰了碰臉上的疤痕。新長出的皮膚顏色稍微淡些,摸起來觸感也柔軟許多,就像是小孩子的新生肌膚般滑嫩。原來自己也曾經像小孩子一樣的純潔呢,他一面想著一面如此輕笑著。
家人,果然很重要哪。蘭西默默地將照片收進皮夾裡。目前他尚未決定到底該把這東西放在哪裡?
回憶這種東西,應該要放在哪裡。
蘭西嘆氣。先不說這個,他還得去找他的衣服啊。衣服......總不能穿帽T吧!?襯衫襯衫,他需要一件乾淨的襯衫........
好不容易從抽屜裡抓出一件因為擺放很久而印出明顯摺痕的襯衫。布料發出了木頭特有的味道,混和著一點點的洗衣粉味。蘭西攤開來抖了抖,正想著是不是該在穿之前先用熨斗燙過一遍。
「是說,為什麼襯衫口袋是在左邊呢....?」他困惑地想著,總覺得好像在哪裡聽過這種說法。
———
「馬麻馬麻,為什麼這件衣服前會有個口袋?」男孩緊抓著身上不習慣的新衣服。除了領子之外還多了一個他不知道可以用來幹嘛的口袋令他感到困惑。女人哈哈笑著,彎下腰來將一顆漂亮包裝的糖果放進男孩的口袋裡。
「這裡是你的心臟哦。」女人輕拍打著男孩的胸前,「所以我們把喜愛的東西放在裡面,用心保管著。你覺得我說的對不對?」
「唔......」男孩皺著眉努力思考著。這種事情也許對他來說已經超載了理解範圍吧。「我懂了!!因為我不想讓別人吃掉我的糖果!!所以我會好好守護的!!!」
「哈哈哈就是這樣!!蘭西最聰明了呢!!」女人鼓勵似的吻了吻男孩的臉頰。儘管理解方面上似乎有點根本一不太一樣......不過這不就正是自己丈夫即使犧牲性命也要努力奮鬥的理由嗎?
因為有想要守護的東西。
因為是很重要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