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蒔,不好意思久等了,剛剛在道具間看到太多可愛的衣服,都想讓你試試,就全部拿過來了。」放下提袋,看著眼前聽話的木偶,欣慰的露出淺淺的微笑。
「這件白色的上衣好呢?還是袖口有蕾絲的洋裝好呢?你覺得呢?」猶豫不決的看著手上的衣服,開玩笑似的詢問木偶的意見,就像它真的會回應一樣。
這是她的主人一個小小的習慣——和人偶交談,瑪希亞總是表現的像在跟一個活人說話似地,蒔會在腦裡組織著,用一個字一個字拼湊起來的、毫無文法的答句。
「兩件都試試看之後再來決定吧!」又是這種對話般的自言自語,如果更衣室裡有其他人的話,一定會有種「這傢伙瘋了嗎?」的感覺吧。
但她才不管這些,不管別人怎麼看,她還是如此愛護她的木偶。
這不只是她的生財工具,比起實際的金錢,木偶帶來精神上的財富。無論演出有多麼辛苦、有多少瑣事需要處理、有多大的壓力要扛,只要是跟她的木偶一起演出,她也甘之如飴。
想到他們演過的戲、共度的時間,蒔對自己來說,已經不再是一個普通的提線木偶,而像一個最忠實的夥伴,陪伴她度過戲台上的日子。
沉浸在回憶中的少女,不由得停下了手邊的動作,竟想得出了神,雙眼直盯著前方。
在發呆?蒔盯著瑪希亞,試圖出聲叫喚,聲音卻卡在喉間出不來,她欺身貼近對方,纖長的眼睫在面前用緩慢的速度眨呀眨的,全然沒有察覺到她的接近。
她頓了頓,輕輕吻了瑪希亞。
「咦?」伸手撫上剛才被吻的地方,不可置信地看著眼前的「木偶」。
木偶會動?
「蒔你是...自己動起來的嗎?」是自己產生幻覺?還是...?先不考慮木偶動起來的原因,蒔剛才的動作是...什麼意思?
「什麼...這種事...怎麼可能?」木偶自己動了,還會主動親人...這是正常的嗎?
為什麼木偶會學到這些?是因為之前演過的戲碼?但當時的動作也是為了劇情需要,那麼現在呢?它還沉浸在那齣戲劇之中嗎?或是和演戲無關,它只是表達內心真正的──
她已經不敢再想下去。
無論如何,木偶會變成這個樣子都是自己的責任,從雕刻師傅完成木偶開始,她就不准其他人碰觸木偶。這樣看來,能對木偶造成影響的,好像只有自己而已。
「所以,蒔開始活動、甚至有了靈魂,全是因為我的關係?」幾番思考之後得到的結論,卻是令她難以接受的事實。木偶現在只是親人而已,不知道它之後還會做出什麼事來?但如果讓蒔繼續待在自己身邊,繼續從前的相處模式,只會讓它變本加厲、產生更加意想不到的行為吧?
她又點了點頭,但瑪希亞完全沒有看向自己,似乎是在自言自語。
「你可以自己換衣服嗎?」既然木偶擁有自身意識,那自己就不適合隨便動它了,換衣服這種事情,它應該也會想自己來吧?
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她開始和木偶保持距離。
*
她決定讓木偶離開自己。
就算不演戲了,木偶也不至於無處可去,她想起一個喜歡收集人偶的朋友。她選了一個空閒的下午前去拜訪。
「叩叩!」手指關節在門上敲出清脆的聲響。
「嗯?請進。」嗯?有人來找我?放下手中的筆,起身去開門。
「哟,小望好久不見啦!現在有空嗎?我有事情想問你。」看到墨望應門之後,劈頭就道出自己的目的,畢竟自己現在實在沒有心思考慮其他事情,就連客套話都省了一半。
「嗯?小瑪?有空啊,進來坐吧。」看對方好像有點焦躁的樣子,那就先把招呼給省下來了。
「要茶嗎?」看對方坐下後,將剛剛泡的紅茶拿了出來。
「謝謝你的紅茶。小望,我記得你很喜歡人偶對吧?」看著墨望把茶放在自己面前,她調整一下情緒,開始切入正題。
「是阿,怎麼了嗎?」歪著頭看著小瑪,想不到有什麼事是跟我喜歡人偶有關的。
「我手邊有個精緻的木偶,那可是工匠的傑作喔,有興趣看看嗎?」開始一個勁的推銷自家的木偶。
「......」小瑪妳...有什麼意圖嗎...如果真的有...也太明顯了吧...
「唉...小瑪妳...有什麼不好開口嗎?」無言的看著她。
「不過人偶的話,我很樂意。」如果真的要給我人偶就再好不夠了。
「也不是什麼不好開口的事啦,只是覺得該替自己的人生找個新的方向,看看除了舞台之外的世界罷了。」把真心話埋在心底,只對墨望說出表面上的「藉口」。
「有興趣的話,找個時間來我家看看吧。」看墨望的反應,就知道人偶對他的誘惑非同小可,看來要把人偶脫手應該不會太困難才對。
在心裡嘆了口氣,可能真的不好說吧。
「好啊,那妳約個時間吧。」反正對我來說應該沒什麼損失,想了想後,釋懷得拿起桌上的紅茶喝了一口。
「好啊,地點就直接在我家吧,你也知道我的個性。」路癡可能還不足以形容我吧?
「那就這麼說定了。」喝乾杯底的紅茶,就站起來準備離開了。
「再見囉,記得關門喔。」坐在位子上繼續將紅茶喝完。
依照約定,把木偶和裝著戲服的背包帶到墨望家。
「小望,我來找你了喔。」她敲了敲門。
「來了!」將手中的針線放下,起身去開門。
雖然說小瑪昨天的態度讓人覺得很奇怪,但是興奮感卻完全沒辦法被那樣的感覺給壓抑。
進門之後,把木偶放在沙發上,從動作中不難看出她平時對木偶的愛護。
「就像我昨天說的,這個木偶,不介意的話就麻煩你照顧了。還有,這裡是木偶用的衣服,也一起交給你吧。」
「妳確定妳真的要給我?」看著她的動作,跟她昨天的行為完全聯想不起來。
「我不是指價錢上,而是心理層面。」雖然說自己很喜歡人偶,她要送我一隻不錯的人偶自己一定會很高興,但是朋友的行為怪怪的卻也無法讓人不在意。
「如果你會覺得良心不安的話,就付我一點錢吧。」看出墨望眼中的猶豫,卻巧妙地迴避了問題的核心。
「真不知道該拿妳怎麼辦...」嘆了口氣,往後靠在椅子上。
「那麼就來談談價錢吧,雖然我不太想談,但良心做祟阿...」想了一下後,便坐正身子。
「給我衣服的錢就好,畢竟是我拜託你收下來的。我先把它留在這裡,錢的話,什麼時候給我都無所謂。」見協議已經達成,起身稍微整理服裝之後,就準備離開。
「現在給好了,不然去找妳可能兩百年後才會拿到吧。」起身去打開了旁邊得抽屜,拿出了一袋錢幣。
「應該夠吧?我不太確定那些衣服要多少錢。」將錢拿給了小瑪。
「夠了夠了,那就謝謝你囉。」收下錢袋之後就離開墨望家。
將小瑪送出門後看著剛剛所得到的人偶,說是「精緻」可能還不足以形容吧。
雖然不懂小瑪是因為什麼原因要把她給我,不過,都答應了就隨它去吧,聽小瑪說她的名字叫蒔,她的年紀看起來比我大...那就叫蒔姐姐吧。
「請多多指教了,蒔姐姐。」輕聲的對著木偶說著。
換了主人之後的生活沒有什麼不同,這個叫墨望的少年和瑪希亞一樣,會和自己說話,會幫自己上妝,會替自己更衣,只除了他不是她。
一切都和以前一樣。
「我回來囉。」高興的拿著紙袋走進了家門,對著空無一人的家打著招呼。
「不知道你們今天過得如何呢。」對著家裡的人偶說著話,彷彿,它們都在回答自己般,高興得笑著。
「蒔姊姊,妳今天過得如何呢。」看著眼前最近從友人接手的木偶,在她面前的桌子坐下。
蒔很認真的想了想,自己大概算開心吧?來到這裡之後漸漸變得會說話了,四下無人的時候她會小聲哼歌打發時間,但她再也沒有於人前開口過。
「將將!這是轉角新開那間店的巧克力慕斯呦!」把蛋糕從袋子中拿了出來,香味頓時飄散在整個房間。
「不知道...哪時你們也能吃到呢...」默默的看著蛋糕,自顧自的說著。
看起來很好吃的樣子,房間此時一定瀰漫著甜香吧?蒔盯著桌上的蛋糕想著。
「不過...像現在這樣也不錯呢...」輕輕得用叉子戳著蛋糕說著。
「可以和你們這樣生活著、每天回家都看到你們,這樣的生活很幸福呢。」將切下來的蛋糕放入了口中,很甜,跟現在的生活一樣。
「不過還是希望能跟妳們說說話呢,真好奇你們在想些什麼。」看了看身旁的人偶。
或許這個少年已經發現了吧?蒔一動也不動地思考,偶爾望向自己的眼神總會讓她有被看穿的感覺。
「對了!下次要表演的服裝我已經做好囉!」起身去拿剛剛做好的衣服。
將衣服拿到蒔姐姐的面前比了比。
「大小好像還ok呢!我覺得蒔姐姐很適合黑色呢!妳覺得怎樣呢。」笑著將衣服拿到了蒔姐姐的面前展示了一下。
雖然知道她不概不會回答我,但還是問了。
其實她對顏色沒有什麼特別偏好、蒔淡淡瞥了一眼墨望手上那套純黑的禮服,沒有表示。
「下次的表演的主題好像是『跌倒的公主』呢!之後找的時間對個劇本吧!」將衣服放入旁邊衣櫥後,將蒔姐姐從窗邊的椅子上放到了木偶房的床上。
「晚安了,祝一夜好眠。」慢慢得跟每一個人偶說話。
「蒔姐姐,晚安。」對著最後一位人偶道過晚安後,便關起了房門,回到了自自己的房間。
她在墨望的操縱下演出一場又一場的戲,但她卻漸漸消沉起來、漸漸厭惡起演戲這件事。
她曾趁墨望不在的時候,對著房內的人偶搭話,卻得不到回應,不過這也是正常的,因為他們都沒有靈魂,奇怪的是自己,明明只是個人偶卻擁有靈魂、擁有自我意識。
蒔動了動手,牽動繫在上頭的絲線,她終究是個人偶,逃不脫被操控的命運,她看向時鐘,距離墨望來的時間沒剩多少了。
差不多該結束這場戲了吧?蒔坐在椅子上笑著輕道了聲:「晚安。」
時針還在滴答滴答的走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