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搭啪搭──
門外傳來輕盈的踏地聲，由遠至近，來回反覆。
不時夾雜笑語，聽上去是異國的語言。

從趴著的桌上抬起頭。

拉門被粗魯地推向另一邊。一名女孩逕自闖進，包頭梳向兩側，揮舞蓋過手掌的寬大衣袖。
軟鞋踏地聲響清脆，朝著少女拋去聽不懂的語言，並同時往頭上畫出半圓弧的形狀。

白色的長睫頻繁地刷過淺色的眸子，少女眨眨眼睛，有些愣愣地看著跑進來的小客人，接著露出疑惑的微笑。

跳上跳下地解釋，半晌才了解到少女不懂自己的語言。
正待想出辦法時，她沒發現一頂瓜皮帽在腦袋上方漂浮。

注意到腦袋上方的帽子，少女朝女孩投以視線，用手比劃了相同的手勢。

女孩顯然沒意會過來，還以為對方終於理解，因此興奮點頭。
帽子惡作劇般地繞圈。

看來女孩並沒有聽懂自己的意思，而自己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懂對方的意思。
搔搔頭，少女看向店外，店主顯然還沒出現。

似乎玩膩了，帽子降下高度，落在女孩視線之內。她伸手去抓，然而帽子沒有乖乖就範，而是飄到天花板，耀武揚威地翻觔斗。
見狀，女孩朝上怒罵幾聲，接著氣急敗壞地攀著貨架，向上爬行。

愣愣地看著少女跳上跳下。

跳離貨架，當指尖擦到帽沿時，帽子俏皮躲開。女孩翻了半圈，安然落地。
帽子悠哉的飛到櫃檯邊。這時，少女看見一隻雲霧凝結似的影子。
是隻手。

眨眨眼。

女孩氣鼓鼓地漲著面頰，站直身體，一面唸著聽不懂的語言。
那隻飄浮的手靈活地轉動帽子，像在逗弄對方可以隨時放馬過來──而她照做了。
只見女孩向後一踏，然後直撲櫃檯。

想伸手拉住女孩，但回神過來女孩已經跌往櫃檯裡。

一頭栽進。
女孩坐直身體甩頭，又鍥而不捨地跳上櫃檯──不知為何是單腳站立──與帽子正面對峙。
向前撲去。以毫釐之差旋身落地，要是撞上，肯定會讓展示的商品報銷。

店長看到了肯定會抓狂。
有些傷腦筋呢。
正當少女搔起頭時，店外傳來聲音。
「不好意思，請問店長在嗎？」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嗓子本身的關係，帶著腔調的捲舌音聽起來並不是那麼彆扭。

被聲音帶走注意力，正跳往半空的女孩輕盈墜地。
好像轉眼間就忘了帽子的存在。

門扇被拉開，湊進了一張白皙的臉蛋，金橘色的髮絲與藍色布條成對比。
是西方人，看上去很年輕的女子。
「店長今天不在喔。不過我想應該很快就回來了。」少女上前招乎客人。

目不轉睛地盯著女子的面孔，活像見到什麼稀奇的東西。
似乎不甘遭到忽視，帽子又飛到女孩眼前。正當她大夢初醒，準備跳起來抓住它的同時，又來另一道聲音干擾店內的安寧。
「──毛丫頭！妳又往哪給人撒野去了？」
同樣是聽不懂的語言，聲音響亮。
門外闖進穿著短背心和迷彩褲的女子，直接推開門口的兩人，闊步朝女孩走去，一把揪住後領提起。

「歡迎光臨。」愣了半晌，少女才鈍鈍地說道。
見到這副場景，女子露出會心一笑，接著到處觀望，似乎是在找東西。

女孩大聲叫嚷，直到額頭被戳了一記，才漸漸冷靜下來。
「姊！」再度說話時，已經是能聽懂的語言，「那孤鬼搶我的帽子！」
「我眼睛可沒瞎。妳一直嚷嚷，全天下都知道啦。別再人前丟面子。」女子把人放下，「誰讓妳沒禮貌，折斷人家喜歡的木劍，才要搶妳帽子。」
握著帽子的手不再透明，似乎被道出原因使他開始激動。

「肉包子！」女孩燦爛笑道，「蘭姊要春兒請大家嘗嘗，要大家先迴避一陣，很快就成了。」

「蘭姊，我知道錯了，怎麼辦好？」
「人家可是含冤的，要處理可不大簡單，」女子撇嘴，指著少女，「去和那姑娘打個招呼，我們要請人還帽子，別忘了其他人也要。」
「春兒知道了——」
女子交出一個紙袋，女孩跑去把紙袋交給少女。

愣愣地接過紙袋，「請問……這是？」

「肉包子！」女孩燦爛笑道，「蘭姊要春兒請大家嘗嘗，讓大家先迴避一陣，很快就成了。」

當遲鈍的少女反應過來，正準備接過包子的時候－－
「……在別人家裡吵吵鬧鬧什麼呢？」
從外貌分不出來實際上的年齡，戴頭巾和穿著寬鬆的浴衣，嘴裡叼著細長煙管，打扮看上去十分慵懶的男性。
「啊，店長回來了。」
「一直在等你唷，差點就要錯過好戲了。」一旁的女子微笑以對。

「店長？這裡的頭兒？」女孩歪頭「要包子嗎？很好吃的！」
「春兒，包子給了人就過來。」女子將編成辮子的長髮甩到腦後，「老闆，不好意思呀，我們姐妹不會打擾別人，只找這位仁兄說說道理，談談私人恩怨。事成後會感謝您的。」
「和氣生財，大吉大利。」女孩不著邊際地補充。

聞言，看向憑空出現的手，見到帽子時，店主挑眉。
「喂喂……這不是把大家都嚇跑了？居然拿著那種品味的帽子……怎麼回事？」
手突然向店長靠攏，兩者大概在原地不動約停留了兩分鐘。

「這位老闆，您們倆是熟人嗎？」
明明素不相識，口吻卻自然熟絡起來。

「算是有一面之緣吧。」將煙吐出，「正好，這個東西幫我轉交一下。」從袖側掏出了兩個小布袋，遞向那隻手，「順便給你一袋，這樣總可以了吧？不准在我店裡搗亂。」
「店長在那邊好像還挺有名的。」少女逕自咬下包子，「燙燙燙燙燙－－」

那隻手考慮了一下，反手將帽子甩在貨架上層，抓走布袋立即消失。
「我的帽子！」
女孩二話不說，抓住架子邊緣，一溜煙竄上去，弄得上頭的商品發出讓人覺得不妙的聲音。

「臭小鬼，不准給我在店裡跳來跳去。」店長臉抱青筋地說道。
女子來回看了看兩人，「妳們是道士嗎？」突然出口。

「我們姊妹就是有些三腳貓功夫，充當江湖術士罷了──春兒，別打翻人家東西啦。」
一面吩咐女孩乖乖站著別動，女子繼續套交情。
「不預期能在異國結識他人，但今日能交談數句，也是場緣分。不如我們給你買件東西，當作今日出手相助的謝禮。」

「不用了啦，謝禮什麼的。」入子露出那不明顯的慣有笑容。
「那是當然的。」店主一說，馬上遭兩個女孩子各捏一邊臉頰。

「不是有包子當謝禮了？」女孩歪頭，手指抵住下顎，「蘭姊，那包子不是已經放了三個多月？怎麼我拿的時候還是燙手？」
「我有用點保鮮方法，和剛出籠一樣新鮮。走，咱們看看這地方有那些好貨。」

入子趕緊跟上，幫忙帶路。
「話說妳怎麼會來這裡？」吐煙。
「我是來拿『往常的那個』的。」

另一邊，女子在貨架中悠閒逛著，女孩則是蹦蹦跳跳地跟在少女後頭。
「這位姑娘，那彩陶是唐三彩嗎？那像糖果五彩繽紛的花瓶是不是清朝那時代的？顏色好像不對呀！蘭姐，不如我們買個青花瓷燈罩回去吧，還是淘個玉製的鼻煙壺給老太爺？」
「別吵，待我想想，」女子一掌按在聒噪不休的女孩頭上，「別妨礙妳姐思考。」

「太詳細的我不清楚呢，不過我可以幫妳們問問店長。」入子搔搔頭。

「無所謂的，我們姊妹四海為家，不打算帶太多家當，」女子笑著搖首，回頭又露出一張嫌棄的臉，「鼻煙壺？妳傻了嗎？之前我們買景德鎮的釉上瓷碗給他，他用去當作貓碗盆。倒是我們可以帶些茶壺送人，那傢伙老說徒弟送的豆青泥茶壺有多好多好，塗上兩根竹就當個寶貝似的……」

「如果是茶壺的話，到處都有。」少女指著一旁的貨架。

「人家也不在意多名貴。」女孩故意拖著腳步，湊到少女耳邊，「這位姑娘，我姐姐是在忌妒，有個人送禮物給她的心上人──」
「少多話。」女子從後頭給少女一記鍋蓋，「誰稀罕了？他自己愛當寶貝就當寶貝。」
「不然送一整組茶具就得了，」揉著後腦，女孩仰望貨架，「姑娘，那組色澤挺純的，能知道需要多少錢嗎？」

先是向店長詢問後，入子講了一個價錢。
「看來是很重要的對象呢。」她露出不明顯的笑容。

「才不是──」
噘嘴，此時的女子看上去顯得孩子氣。正要給嘻笑的女孩一個白眼，目光卻停留在另一層貨架。
「……吶，姑娘，那又是什麼來頭？」
伸手指向一串銅錢，女子收斂神色，大有興味。